第60章 麵條

當泊瑟芬還在苦惱, 怎麽將麵團從死神那雙沒洗過的手中搶過來時。

奧林波斯寬闊的圓形決策桌子上,永生神們正聚集在一起,想讓落入冥府的種子重新回歸大地。

王權之神宙斯光著上半身, 戴著金絲金片編織出的鷹首寬領項圈, 垂柔的三角形纏腰布如波浪般流淌在他的大腿上,腰帶上的黃金流蘇閃著耀眼的光彩。

他剛跟酒神從上埃及回來,享受了尼羅河滋潤的歡樂,也帶回來了一身蓮花之地的裝扮風格。

一支混沌愛神之箭漂浮在圓桌之上,神明們冷酷地觀察著這支從阿佛洛狄忒手裏討來的愛箭。

哈迪斯被誤射,導致泊瑟芬被擄走的事件發生後,本來在帕裏斯**操控海倫欲-火的美神,就沒收了小厄洛斯手上所剩無幾的混沌之箭, 生怕他重蹈覆轍。

幹淨的箭矢在接觸到生靈之前,如同死物般沉寂。

自私高傲的神明們都不願意伸手去接觸箭身,生怕淪為愛神那小屁孩的玩具。

畢竟不是誰都像宙斯那麽拿得起放得下,中了原始愛神之箭也能若無其事當作沒有,繼續見一個愛一個。

阿佛洛狄忒高興宙斯輕易受到愛情的影響, 又惱怒大洋神女賦予他的理智心性, 每次都能擺脫愛欲的操控。

這代表這位手持韁繩駕馭眾神的家長, 能力在她之上,甚至在原始愛神之上。

“召你們來是德墨忒爾的意思, 她身纏瘟疫不願意上奧林波斯,隻能懇求我來主持這場並不圓滿的聚會。”

宙斯對這個聚會的興致不高,他的心思還沉溺在別處的溫柔鄉裏出不來, 大地的戰亂與瘟疫, 荒蕪與瘋狂都沒有到他需要出手管轄的地步。

這個聚會不過是德墨忒爾痛斥出來的, 她需要找回自己供奉的主神, 並且給予搶奪她最重要之物的哈迪斯公正的懲罰。

“狄刻在打開白晝大門的時候,聽到赫利俄斯痛苦怨懟的吼叫,哈迪斯幹涉了他的神職,奪走了他頭冠上燃燒的火光,這幾天他都不敢光明正大行走在天寰之上,隻能讓大地長時間都處在陰天裏。”

赫拉提醒宙斯聚會不止是因為德墨忒爾,還有冥王越界幹涉的不當行為。

她邊說邊暗中窺探宙斯身上的氣息。

可惜宙斯塗抹在胡須卷上的仙露跟玫瑰脂味道實在太衝了,遮蓋住他歡愛過的痕跡,並沒有被天後抓到那點微不足道的錯誤。

“克洛諾斯之子,冥府之主不曾如此心潮澎湃過,所有激動的源頭都來自愛神的惡作劇。”

雅典娜沉聲開口時,站在她肩頭上的貓頭鷹用清澈冷靜的眼眸,不斷巡視四周。

“小愛神的箭必須試著拔-出來,不拔-出來哈迪斯就會一直喜歡泊瑟芬。”

遭受冥府驅逐,並被奪走一部分冥神權力的赫爾墨斯頭疼地翻著自己的小布袋。

這裏麵裝滿了各種各樣來自人間的詭計與偏方,他邊翻著邊自言自語起來:

“**泊瑟芬愛上別的神明,讓哈迪斯產生更深的憎惡感,或者托夢給泊瑟芬,讓她將劇毒與誓言之河的泥土摻和在一起給哈迪斯喂下,謀殺是最好分裂感情的方法,還有……”

勤奮的騙術之神小聲嘮嘮叨叨著,坐在他身側的匠神卻一臉發懵兩眼放空。

而另一側的戰神如多動症般煩躁地挪動著屁股,暗自抱怨著這個破聚會什麽時候能完。

“我的兒子帶著美酒去拜訪冥府的神明,卻被主人驅趕回來,原始的愛神之箭也無法由愛神拿出,隻能讓哈迪斯自己想清楚愛情的無益之處,心甘情願放棄感情的甘甜,才能解除這份痛苦的折磨。”

狄奧尼索斯與宙斯架著豹車飛馳在育神長河上時,一直跟他抱怨哈迪斯的殘暴待客之道,說是美酒的香氣也無法讓冥王跳躍的心跳安靜下去,種子短時間是要不回來了。

這讓宙斯萌生了一個陰暗的念頭。

“我們需要一個神明拜訪冥府,去說服哈迪斯交出泊瑟芬,不能把所有希望用來等待冥王愛情消逝的那一天。”

赫拉聽不了宙斯和稀泥的話,她嚴肅而高傲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希望他能拿出更好的方法來。

種子失蹤會導致她支持的阿開亞士兵,出現糧食不足的困境。遭受著命運苦難的人們,為了贏得這場近十年的伊利昂戰爭,在城牆外的凱爾索奈斯土地上進行耕種。

德墨忒爾被詛咒,泊瑟芬失蹤都會引起大量饑荒。

赫爾墨斯立刻的點頭讚許,“饑荒會影響到商人的物品交換,失去糧食更會造成生命成批死去,冥府也會不堪重負。”

匠神老實跟著點頭。而戰神摸著自己手腕上的護套,靠著上麵沾惹的血腥味來安穩心神,他壓根沒空去思考這場聚會的各種勾心鬥角,隻想快點走人。

雅典娜沒有說話,而是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宙斯,然後安靜垂眸。

果然宙斯沒有理會赫拉的要求,也忽略赫爾墨斯的急切,他獨斷專行,卻又惺惺作態地擺出公平的態度,抬起手來說:

“哈迪斯的做法其實並沒有不公正的地方,他搶走了一份屬於大地的戰利品,那是表現他力量的榮譽。可是德墨忒爾確實也有困苦的理由,我聽著她的哭聲與指責,也無法置之不理。”

說完,他高聲喊了一句,“忒尼斯,借你公正的武器來裁決這次混亂的爭議。”

爭議的兩方主角都沒有出現,聚會從頭到尾都是宙斯的一言堂,所有神明的聲音都蓋不住宙斯做戲的冷硬舉動。

明亮的會議大廳上方,從璀璨的光線中伸出一隻巨大白皙的手,盛著世間裁決之權的天平出現在宙斯頭頂。

宙斯站起身,抬手輕易將代表公正的石頭砝碼從天平上撥開,放入了哈迪斯的黃金榮譽,又在天平另一側,放下了德墨忒爾那悲涼淚水化為的鉛塊。

忒尼斯無心無情俯視他,代表著至上權勢的宙斯可以無視她的力量,天平會順應他的心思移動,而不會順著公平本身。

宙斯表情淡定,手指失誤般地撥弄了一下哈迪斯的榮譽,天平的支點發出輕微的顫抖聲,終於緩慢往冥府方向傾斜。

赫拉看不下去了,她的信徒與子民都會因為這個決定而陷入黑暗的冥土,她大喝一聲:“宙斯,別再玩弄公正的命運了。”

宙斯卻直截了當打斷她公布結果:“看來還是我兄弟的榮譽重要過婦人的眼淚,現在無需讓泊瑟芬回來,這是最公正的裁決。”

赫爾墨斯不敢反駁宙斯,隻能雙手緊握著,清秀的臉滿是難受的糾結。

他甚至不理解先前宙斯還是支持要回泊瑟芬的,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了。

赫拉卻轉頭,怒意在她漂亮的大眼裏如火般燃燒而起,她拒絕這個作弊的結果,“宙斯,我們該用投票的方式來決定這事。”

宙斯對她笑了一下,語氣卻冷酷起來,“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你們呢?”

在場的幾個神明,包括在會議廳外觀望的奧林波斯次級神明都不敢出聲,連一直坐立不安的阿瑞斯也噤若寒蟬地繃緊身體。

宙斯撥開了天平,忒尼斯的手提著天平支點,再次消失在所有神麵前。

“我找你們來不是為了聽取一無是處的抱怨,而是為了讓你們見證這次公正的裁決結果,搶奪而來的榮譽屬於哈迪斯。如果德墨忒爾能將泊瑟芬搶回來,我也會支持她。”

赫拉握緊拳頭,不懼他反駁,“我們該權衡大地生靈的一切,不該無視種子的離開會讓他們死去的後果,你做出了不理智的決定。”

德墨忒爾的神權天生與冥府起衝突,她敢踏入黑暗的地下,哈迪斯就敢打開塔爾塔羅斯的大門,送她進去受刑。

宙斯卻冷笑說:“你是希翼,我將落雷的鞭子落到你喋喋不休的嘴上,還是將你倒吊在奧林波斯山峰的石角處,讓你臉麵全無才能體會榮譽的重量。”

雅典娜麵無表情地端坐著,智慧讓她不說話。

唯有貓頭鷹的眼忠實記錄著眾神的反應,推測著這場聚會最終會產生的好處與壞處。

赫拉氣得渾身顫抖,就像是每次發現他蔑視她守護的製度,將自己的肉-體分享出去時那般怒意迸發。

可是她的權勢隨著宙斯婚外的子女漸多而被分薄,抵抗不了他日益增強的力量。

雅典娜見到這夫妻倆又要起衝突,她權衡再三終於開口,“父親宙斯,我們豈敢質疑你的權威與公正,隻是憂心日漸幹枯的大地,不斷死去的信徒,還有因為失去種子與豐饒女神帶來的動**,請原諒我們怯懦的思慮。”

宙斯語氣溫和地訓斥她,“我睿智的女兒,將你的頭腦用在監督鼓舞戰爭上,或把時間用到稱呼你為埃加尼的婦女們身上,教導她們編織鬥篷吧。”

當大地不生產糧食,戰爭跟編織也不複存在。

雅典娜沒有失去冷靜去跟權勢辯駁,她再次理智地沉默下去。

而老實人赫淮斯托斯因為父母再次起爭執,而心情焦灼起來,他笨拙地探頭看向大開的門外,終於找到了可愛的伽倪墨得斯,連忙示意他端來奈克塔耳。

甘甜清涼的飲品很快就注入每個神明的金杯裏,伽尼墨提斯如輕巧的小鳥,來到宙斯身邊的時候,還崇拜地親吻了他的手指。

赫拉連飲品都沒喝就起身,直接離開了。

其餘神明沒赫拉那麽硬氣,隻能耐著性子參與這場沒有決議權的聚會,連貌美的斟酒官都無法慰藉他們陰鬱的心情。

等到聚會結束,所有神明逐漸離開,宙斯才彎身用杯子碰觸伽尼墨提斯的嘴唇,輕聲對他說:“你該親吻我這裏。”

酒童的臉色一下就紅了。

走出大門的赫爾墨斯看到小破孩厄洛斯笑嘻嘻趴在門邊,不斷揮灑著沸騰的愛意,忍無可忍地揪住他的衣服,將他提起來扛到肩上就往外走。

邊走邊打他的屁股說:“你就不能安靜會別鬧事嗎,跟阿佛洛狄忒一樣恨不得攪亂所有事。”

厄洛斯大喊大叫起來,“赫爾墨斯,不是我不願意收回哈迪斯身上的愛情,這是宙斯的意思,誰能抵抗他的決定。”

赫爾墨斯頭疼地說:“真讓你收回,你收回得了嗎?這樣下去要死多少人,三角島上的土地因為詛咒而疾病橫行,德墨忒爾的皮膚都潰爛了,要不讓派埃昂為她送去撫慰的藥汁減少被詛咒的痛苦。”

厄洛斯趁著他思慮的時候,手指一翻如同孩童惡作劇般變出箭矢,可惜敏捷的赫爾墨斯跟背後長眼一樣,立刻將他用力扔出去,沒有接觸到箭。

厄洛斯連忙抱著開滿花的箭飛走,卻遇到雅典娜,被她抬手如趕蒼蠅般輕易揮開。

赫爾墨斯見到她眼睛一亮,連忙跳躍到智慧女神前麵,詢問她解決的方法。

雅典娜麵無表情搖了搖頭,“還是清除人類那一套權衡之術,當年不和女神拋下的金蘋果,引出了一場眾神參與的無望爭鬥。宙斯趁機撥弄我們兩方神明的怒意,將戰火蔓延到大地上,讓人類不斷死去。”

而現在,他又要挑撥德墨忒爾跟哈迪斯的關係,加速滅亡人類的步伐。

上一次大水摧毀了整個大地的人類,也摧毀了上一代神明的信徒與權勢,唯獨宙斯的權柄日益壯大。

雅典娜冷眼旁觀許久才終於意識到宙斯的心思,她對赫爾墨斯說:“這樣下去,我們的信徒會逐漸減少,權力也會重新洗牌。如果人類再一次到滅亡邊緣,無數製度將消亡。”

其中最重要,束縛宙斯最厲害的製度,是婚約。

赫拉用婚約的力量跟宙斯捆綁結合,讓她奪得了主神的一半權勢之力。

宙斯逐漸醒悟過來婚姻對他的剝奪後,就開始借用愛神**的力量,不斷愛上別的女性,用不忠貞的婚姻來破壞赫拉分享他力量的目的。

甚至一直繁衍新的孩子,來搶奪本來屬於天後的權力。

他們不斷互相攻擊防備,又因為結合的力量而分不開彼此。

如果人類大量死亡的悲劇發生,赫拉的信徒也將消失,就不再有力量能約束宙斯,那個時候也會自動解開婚姻的繩索。

赫爾墨斯唉聲歎氣起來,“那我的孩子們怎麽辦,我可不想再重新經曆一次教導之責。”

商人是他的信徒與孩子,他為他們製作了學會謊言的藥物,手把手教導他們尺數之道,還送他們無數「訛詐」「狡辯」「橫財」的禮物。

那可是他拉著車子,親自上門一樣一樣給予的,辛苦得要命。

雅典娜:“赫拉會介入這件事,我也不願意看到人類再一次滅絕。”

赫爾墨斯想到要違背宙斯的意思,心裏發怵。

雅典娜知道他兩麵三刀的性子,示意他往三角島上望去,“宙斯派遣厄裏斯前往島上,告知聚會的決定。”

聽到厄裏斯,赫爾墨斯就跳腳,“她又不是神使,湊什麽熱鬧。”

雅典娜冷笑嘲諷,“當年挑引起的戰爭,讓她得到大量的神力,嚐到好處後當然會趕著去挑撥離間。”

宙斯在德墨忒爾最痛苦的時候,告知她泊瑟芬回不來,這不是要逼瘋這位可憐的女神嗎?

哈迪斯冷酷,德墨忒爾瘋癲。宙斯又可以手持權勢的天平,掌控神明的爭鬥。

赫爾墨斯原地轉了幾圈,百思不得其解地說:“可是父親的大部分權勢也跟人類的信仰有關,人類消亡的話,他也要重新開始。”

雅典娜不讚同搖頭,“他的權勢比我們任何一位神靈都要龐大,人類短暫地大量死亡不會影響到他。”

赫爾墨斯:“短暫?”

雅典娜肩頭上的貓頭鷹看向來時的路,“他覺得權勢比愛情更加誘人可信,哈迪斯最終也會誠服在權勢下,而拋棄愛情。”

愛神的箭,需要中箭者有真實的感情存在,當宙斯覺得人類死亡的數量到達心裏預期,他就會提議給哈迪斯舉辦婚禮。

婚約能搶奪冥王的一半權勢,在宙斯惡意的謀劃下,哈迪斯肯定會產生抵觸厭惡的情緒,愛情自然會不複存在,拔不出的箭也將變得無足輕重。

那個時候,被剝奪冥神職務,並且被冥王拒絕締結婚約的泊瑟芬,就會重回大地,人類也會再次繁榮。至於那份繁榮跟他們有沒有關係,就要看宙斯良心的分配了。

雅典娜想到這裏,毫不猶豫轉身,“我們去見赫拉。”

赫爾墨斯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對人類的善心占據上風,跟隨智慧女神的腳步,前往天後的屋宇。

幾位主神參與了這場私下的小聚會,沒有歡樂,隻有生死攸關的謀劃。

最終大家決定,做一個騙泊瑟芬回到大地的計劃。拔箭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哈迪斯並不知道自己中的是原始愛神的箭,這個謊言不會被揭穿。

隻要讓哈迪斯帶泊瑟芬回奧林波斯,他們就能扣下種子女神,阻止宙斯搶奪所有主神權力的陰謀。

赫爾墨斯舉手說:“我現在進不去冥府,送不了信。”

雅典娜思考後說:“讓修普諾斯去,他的兄弟會接應他。”

赫爾墨斯搖了搖手,“不成不成,修普諾斯都下山兩天了,還在厄瑞波斯外徘徊,冥府拒絕他進入。”

哈迪斯關閉了冥府通道,除了冥神誰也進不去,睡神長時間生活在地麵上,不被冥府承認。

赫拉摘下黃金的杜鵑耳墜,又截取了一段赫爾墨斯的能言善辯,放入耳墜裏。

她說:“你再造一個夢境,結合睡神的力量,就能打開一條去往冥府的小道。”

別的神明通過這條小道,會被無數的怪物吞噬。但是修普諾斯是死神的兄弟,冥神都認識他,會放他通行。

赫爾墨斯立刻照做了,赫拉將帶著夢境力量的耳飾放入掌心,吹拂一口氣,杜鵑鳥活過來飛了出去。

神明們看著那隻承載信息的鳥消失,剛要鬆一口氣時,又都突然臉色凝重起來。

雅典娜率先行動,拿起銅矛撥開遮眼的雲霧,看向了德墨忒爾的方向。

特裏納克裏亞島上,一切農耕的繁華都消失了,瘟疫正在肆虐這這片肥沃的土地,無數崇拜豐饒女神的信徒成片死去。

而坐在陶甕上的厄裏斯,正天真如少女地笑著喊道,“德墨忒爾,搶回你的一切吧。那惡毒的裂地之神,你那冷酷如鐵的兄弟根本不顧及你們之間的感情,奧林波斯的神明也不支持你,隻有我對你心懷憐憫。”

巨大的陶甕下,無數的屍骸邊,一身潔白套衫的穀物女神低著頭跪坐著,麥穗色的長發垂落到地麵,沾上了黑暗的死氣。

她懷裏的麥穗在不斷掉落,麥種落入泥土裏卻生長不出任何東西,沒有泊瑟芬的力量,她連催生這種基本的神力都在消失。

德墨忒爾不敢置信地用雙手挖著泥土,來自冥府的詛咒已經從她的頸部蔓延到臉頰上,她悲傷呼喚:“泊瑟芬,回應我的祈求。”

可惜哈迪斯早已經利用泊瑟芬人類的軀殼,編織了無數的阻隔,將她的祈求封鎖住。

厄裏斯惡意地笑著慫恿:“你看看你現在狼狽的樣子,還心存善意幹什麽。快啊,哈迪斯都在轉換泊瑟芬的神權,再不行動你搶回來一個冥神有什麽用處呢?”

德墨忒爾攤開傷痕累累的雙手,金色的麥粒在枯萎,她悲傷的眼神漸漸變得狠絕,神明的暴戾湧上心頭。

黑色的眼淚從她的雙眼流下,無數的惡毒之語從德墨忒爾飽滿的唇瓣裏吐出來,她低頭看著地下,“哈迪斯,我要詛咒你的土地,所有我催生過的植物將變成劇毒之物,隻要泊瑟芬的身體碰觸到。哪怕隻是嬌嫩的手腕輕觸而過,也將內髒腐爛而亡。”

當束縛泊瑟芬的軀體腐爛,神魂自然會響應她的呼喚。就算哈迪斯能防範劇毒,也無法阻止泊瑟芬餓死。

德墨忒爾將無數的麥粒化為毒藥,流入冥土,厄裏斯在旁邊喜悅地唱著歌給她的惡毒增加力量。

歌聲穿過厚厚的泥土,流入粘稠的冥河,進入冥府王宮的儲藏室,廚房,鍋底,正在煮熟的食物。

泊瑟芬洗了一把豌豆尖,綠翠的苗葉撒入熱騰騰的麵湯裏,她被熱氣蒸得熱淚盈眶,這麵看起來太思鄉了,太好吃了。

塔納都斯麵癱地瞪著這鍋莫名物體,他剛才是跟泊瑟芬,創作了一種新的食物嗎?

她還取名為「麵條」。

如果這種製作食物的方式流傳出去,那麽每個製作麵條的人類所產生的信仰力都會回到她身上。

可是她注定要變成冥神,傳播麵條好像跟冥神職位沒什麽關係,那就不幫她傳開這項發明了。

泊瑟芬盛了一大盆麵條,又澆上湯,點綴上幾根綠菜,她摩挲了一下雙手,對自己的手藝產生了佩服之心。

完全沒問題,味道肯定很好。

鍋裏還剩下一大堆,泊瑟芬剛要將剩下的麵條撈起來,卻看到兩隻白晃晃的手放在沸騰的湯裏。

兩隻手,放在湯裏?

泊瑟芬木著臉看向手的主人,死神也一臉僵硬地看著她。

終於泊瑟芬顫抖著聲音說:“你在幹什麽?”

別告訴她,他在給湯加鹽。

塔納都斯苦惱地編織謊言,太難了,他的職位根本不需要謊話,那是赫爾墨斯的技能。

終於,泊瑟芬聽到死神一臉堅定地說:“我要吃。”

泊瑟芬:“我……”

塔納都斯:“不給你吃。”

所以放兩隻手,是怕你搶我吃的先吐口痰的意思嗎?但是神好像是不能吃人類食物的。

泊瑟芬忍了忍,終於咬著牙露出麵目猙獰的笑,“你吃吧,快吃。”吃不死你,你這個、這個……

她修養良好地忍下一籮筐的問候之語,伸手要捧起盛好的麵,卻發現死神眼神如鷹隼般銳利,死死盯著她麵前的陶盆。

泊瑟芬沒想到這家夥,竟然占了一鍋還不算,連她這點可憐的麵都不放過。如果他真要搶怎麽可能保住這碗麵。

保衛美食的急迫讓她才思敏捷,她立刻雙手虛虛環在滾燙的陶盆邊,據理力爭地說:“這是給哈迪斯的,第一碗麵要供奉給他。”

這是真的,她聽說這裏的神接受供奉的時候,最好是新的東西的第一份最好。

所以當麵條做出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肯定吃不完,就打算弄一碗出來供奉哈迪斯。

畢竟不抽風的哈迪斯是她的救命恩人,早晚三炷香拜他沒毛病。

但是現在麵鍋被死神伸了手,她覺得在陶盆裏的麵這麽多,她一半哈迪斯一半也可以。

死神懷疑看著她,“供奉給哈迪斯?”

泊瑟芬連忙點頭,“真的。”

果然塔納都斯沉默了一會,才一臉為難地沒有搶走她剩下的麵,他將手從鍋裏伸出來,裏麵的麵跟湯跟豌豆尖都消失得一幹二淨。

泊瑟芬麵帶微笑,再次用文言文問候死神千萬篇。

死神甩了甩手,似乎有些難受,他警告說:“不能偷吃,這是給冥王的供奉,敢喝一口湯就會肚子腐爛而亡。”

這是大實話,他不善於撒謊。

泊瑟芬一臉震驚看著他,她真是太禮貌了,忍著沒罵他,結果對方還先威脅詛咒她,他跟她果然有仇。

死神警告完還是擔心她碰到食物,長臂一伸,搶過她手裏的麵,“我幫你供奉。”

泊瑟芬手都是抖的,而對方還「仁慈」地說:“陶盆太重,你捧不動。”

“對了。”塔納都斯突然轉頭說,“著火了。”

泊瑟芬:“?”

結果不等她疑惑完,火坑裏的火焰豁地燃燒起來,如同瘋牛般開始燒毀整個廚房。

泊瑟芬立刻往外衝,終於爆發地大喊:“塔納都斯,你在幹什麽?”

她的質問如同利劍,讓死神受到攻擊。幸好這份攻擊沒有帶殺意,也沒有過分的惡意,死神很快緩回來。

他壓下實話,一臉無辜回答:“我什麽都沒幹。”

泊瑟芬終於確定,他肯定是砍不死她不甘心。所以決定餓死她,就那麽想讓她離開哈迪斯嗎?實在太忠心了,她就該多抽他兩鞭子。

一人一神互相瞪著,提防著往前走。泊瑟芬擔心他會將手再次伸入麵裏,塔納都斯擔心她會碰到盆裏的食物。

當他們走到庭院的時候,一團黑霧暴烈地從王宮上飛馳而來,是駕著戰車的哈迪斯,他快如閃電般驟然而至。

泊瑟芬就跟看到親人一樣,蹦跳起來對著哈迪斯揮手,“你回來了。”

從戰車上下來的冥王有一個明顯的卡頓,似乎有點不敢相信泊瑟芬這麽歡迎他。

塔納多斯見她挨得近,立刻抱著麵盆側過身,防止她碰到。哈迪斯也注意到那盆麵,表情變得冷酷起來。

泊瑟芬擔心麵坨了,立刻對哈迪斯推銷,“這是我今天去廚房做的食物,還沒吃就先給你端上來。”

「還沒吃」咬得特別重,說完泊瑟芬都覺得自己太心機,這台詞妥妥的陰陽怪氣外加委屈抱怨,還添三分的溫柔可人,她覺得自己綠茶的段數增加了。

哈迪斯沉默看了她一眼,剛冒出殺意的眼神,又變得柔和。

他走到泊瑟芬麵前,如同一隻馴服過後的大貓,低垂下頭語氣輕緩地問:“是給我的供奉嗎?”

當他低頭的時候,黑色的眼眸深處那種深邃的感情更加明顯,泊瑟芬以前曾經聽說過,當一個人深愛另一個人的時候,眼神是藏不住的,因為會發光。

哈迪斯雖然不會發光,但是溫柔到讓人胸口揪緊。

泊瑟芬忍不住點頭,然後就看到他接過那陶盆的麵,終於想起提醒他,“很多吧。”

哈迪斯看著麵條,沒被她發現地輕皺了一下眉頭,“很多。”

泊瑟芬再次暗搓搓提醒,“是啊,剛撈起來的,沒人吃過。”

沒人吃過要著重標注。

哈迪斯沉默地看了眼麵,又沉默地看了一眼她,終於問到重點,“你還沒吃?”

泊瑟芬也沒客氣,她眼巴巴瞅著他……手裏的麵,又眨眨眼,瞅著他。這暗示明顯到瞎子都知道什麽意思。

哈迪斯覺得對他這麽沒防備的泊瑟芬,簡直變成一頭鹿,不停地在他的身體上跳躍。

然後他端起麵,火焰瞬間將麵連同盆焚燒成灰燼,他聞了聞焚燒後的氣息,讚歎說:“味道很好。”

泊瑟芬渴望美食的眼神逐漸呆滯,“……”哈迪斯繼續問:“還有剩下嗎?”

死神忠心回答:“都燒了。”

畢竟都是劇毒之物,不燒了被泊瑟芬碰到她得直接爛在原地。

哈迪斯安心點頭,“那就好。”

然後他看到泊瑟芬沉默轉身,哈迪斯敏銳地察覺到她內心各種糟糕的小情緒,他剛要疑惑地詢問她哪裏不舒服。

就聽到泊瑟芬冷酷的聲音傳來,“哈迪斯,我們還是分床睡吧,畢竟遠距離的愛情肯定會消失的。”

哈迪斯:“……”

泊瑟芬:“不對,分床不夠遠,還是分房吧,愛情肯定會消失的。”

說完,她直接就走了。

隻留下哈迪斯跟塔納都斯站在一起,像是兩隻強壯的呆頭鵝,耳邊不斷重複循環著「愛情肯定會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