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蔣延、蔣家父母、以及另外幾個親戚也出來了。
施璟不想讓旁人看到她哭了, 推開蔣獻,背過身去。快步朝前走過幾步,同他們拉開距離。
蔣延看向蔣獻, 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蔣獻搖搖頭, “等會兒在微信上跟你解釋。”
他來到施璟身邊, “是不是要回村裏一趟?”
“嗯, 把之前那些捐贈協議,和村長發給你的造價文件都準備好,市裏質監部的人要調查。”施璟扯過袖子,粗糙擦過一把臉,匆匆往前走,“坐高鐵回去。”
“好。”
兩人一同踏過石子路, 走向別墅的大鐵門。夏季正午烈日暴曬,腳下的影子又圓又短, 以前蔣獻和施璟吵架了, 施璟氣呼呼走在他麵前, 他總喜歡追著施璟的影子走。
可這會兒影子就縮在施璟腳下, 他追不上了。
蔣獻叫司機送他們去高鐵站,施璟坐到後座, 強硬讓蔣獻坐到副駕駛。蔣獻透過後視鏡窺她的臉, 被她紅著眼睛罵:“不準看,眼睛閉上。”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 蔣家一家人站在原地, 神色茫然。剛從澳洲回來不久的表妹問道:“姑媽,剛才那個女生就是施璟嗎?”
“嗯, 是施璟。”蔣蔚雪頷首,看向蔣延, “小延,他倆在鬧什麽呢,怎麽又吵架。小獻整天說他和施璟情比金堅,愛得死去活來,怎麽還總是鬧矛盾?”
施璟小時候家裏沒破產時,和蔣獻形影不離,蔣蔚雪也常見到她,小姑娘除了愛花錢,也沒大毛病。
後來上大學了,兩人在一起談戀愛。蔣蔚雪偶爾聽到蔣獻在和施璟打電話,大部分時間都是賭氣鬧矛盾,隱約能聽出都是錢的原因。
蔣延道:“他們就這樣,吵來吵去的。”
蔣獻和施璟到達高鐵站,蔣獻提前在手機上買了票,買的是商務座。施璟手機沒電,到了高鐵站也不理蔣獻,自己跑去找充電寶充電。
蔣獻把自己的手機給她,“先用我的,別一邊充電一邊玩。”
施璟打算買票,才發覺蔣獻提前買了,“買商務座幹什麽,浪費錢,把我的票退了,我坐二等座。”
“為什麽要坐二等座?”他下意識費解。
他至今無法從習慣多年的生活模式抽身,他終究不如施璟利落,不如施璟拿得起放得下。施璟自娛自樂的能力強大,調整心態的能力也驚人。
施璟可以在風浪中站穩,可以從虛浮的雲層落下,腳踏實地慢慢摸索出適合自己的路。
而他卻在自己一手打造的牢籠出不來,他虛榮的甜蜜陷阱,困住的不僅是施璟,還有他自己。如今,施璟走出來了。他還在井底坐井觀天,在一方小天地立自我欺瞞。
施璟搶過他的手機,在他手機上把自己那張商務票改簽成二等座。
蔣獻沒說什麽,也改簽自己的票,也換了二等座。
現在不是假期高峰,車座富足,他和施璟並肩坐著。施璟靠窗看向外麵,一直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兩廂無話,耳畔隻有車外疾馳的呼聲。
蔣獻輕輕摸著扶手上的點餐二維碼。列車進入隧洞,施璟透過車窗的反光看到蔣獻似乎在扣扶手的二維碼,終於是轉過頭,板起臉嗬斥:“扣那裏幹什麽,手欠,什麽素質。”
蔣獻速速移開手:“沒扣,摸一下而已。”
施璟又扭頭看窗外,不再出聲。
蔣獻拿出手機掃了二維碼,小心翼翼問:“你沒吃午飯吧,點個餐?”
施璟還是不回話。
蔣獻點了兩份盒飯,一份水晶蝦仁套餐,一份香菇滑雞套餐,都是55元。餐車員把飯送過來後,他偷看施璟的臉色,伸手放下她跟前的小桌板,打開飯盒擺放在她麵前。
撕開一次性筷子,遞給她:“吃點吧,吃飽飯才能解決事情。”
施璟臉還是喪著,拿過筷子低頭吃飯,自始至終不與他交談。
蔣獻也打開自己那份香菇滑雞盒飯,雞肉挑出來,放到施璟的飯盒裏。施璟沒拒絕,但也不吃他送過來的肉。
他習慣性靠些低三下四的手段誘哄施璟,等施璟吃完飯,殷勤擰開水瓶遞過去,眼巴巴看著她。等她喝過水了,又拿起紙巾想幫她擦嘴。
施璟厭惡了他這套低幼的騙術,別開臉不讓他擦,“這麽喜歡伺候人,找份保姆的活兒幹吧。”
蔣獻一愣,手停在半空,十多秒後才放下,垂眸疊好紙巾放進口袋。又將小桌板上的飯盒收拾好,丟到車廂連接處的垃圾箱。
四個小時的路程,施璟幾乎沒說話,發呆了很久,倚在座椅靠背睡著了。
回到村裏已經將近五點,縣裏交管站的人和市裏質監隊的人還在。蔣獻把之前村長和施工方發給他的捐贈協議、相關修橋合同都調出來給工作人員看。
事情脈絡很清晰。
村長負責和蔣獻聯係,不斷打探蔣獻那邊能接受的捐款底線,之後和侄女交管站副站長、兒子施工隊隊長聯合起來,弄了假的造價單給蔣獻。
這座橋16米長、寬5米,按照農村橋梁造價估算指標,這樣的橋使用混凝土空心板結構就可以,空心板、柱式墩、橋麵連續梁等總價算起來,也就是26萬左右。
而在這張估價單上,明明修建的隻是普通農村混凝土鋼筋橋,單子上卻顯示的是適用於大型懸索橋的小箱梁、下部墩台顯示的也是懸索橋的橋塔和基礎承台,甚至還有技術極為複雜的橋梁才會用到的鋼管拱。
靠造假造價單,順利讓蔣獻打了67萬的捐款過來。
捐款拿到後,村長自己拿了10萬,交管站副站長的侄女拿了20萬,自己占用和上下打點關係。
還剩下37萬,村長讓負責施工的兒子拿去修橋,修好橋剩下的錢歸兒子。而他兒子竟又私底下偷偷把修橋工程,以15萬的價格承包給第三方非正規的工程隊。
一層層挪用下來,這座橋最後的造價也就十萬出頭,成了缺斤少兩的豆腐工程。
現在,以村長為中心的涉事人員,全部被停職帶走接受調查。
公檢法的工作人員告訴施璟,村長等人賠錢、坐牢是一定。證據確鑿,但要完成調查和公訴流程,至少得兩個月。等拿到賠款了,才會重新修橋。
施璟點頭,沒有力氣再了解什麽。
她在村裏待了近兩個星期,逐漸把精神養好了,就打算去東徐市繼續忙活二手車生意。
這些日子,蔣獻也在村裏,就住在施璟家。施璟也沒和父母談及蔣獻,但施曼容和於東祥都能看出來,這次兩人鬧別扭鬧大了。
施璟離開那天,蔣獻在村頭的歪脖子樹下攔她,也沒說話,隻靜靜看著她。
“讓開。”施璟聲音冷淡。
“對不起,你交代的事情,我沒做好。”他目光停在落在施璟肩頭的柳葉上,不敢幫她彈開。
“我們分手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她眉眼壓低,“你是狗嗎蔣獻,名字裏有個犬,就可以光明正大賴著別人?”
她使勁兒推開他,握住黑色旅行背包的肩帶,步履急遽,頭也不回道:“有空去把名字改一改吧,改頭換麵重新做人,免得影響氣運。”
蔣獻佇立在歪脖子樹下,一直看著施璟離開。施璟坐上父親開的皮卡車,車輪碾壓水泥路的聲音漸行漸遠。
他沒再去追施璟,但也沒離開村裏,還是住在施璟家裏。
施曼容和於東祥不是什麽硬心腸的人,和蔣獻也認識這麽多年,也算看著他長大,沒好意思把他趕出去,就讓他在家裏住著。
蔣獻去了交管站,遞交申請材料,要求處理掉坍塌的爛橋,重新修一座新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得等村長他們的貪汙案走完公訴流程,拿到賠款,上頭才會撥錢處理橋的事。
蔣獻說不要等賠款,他自己出錢修,依舊是按照捐橋協議來定,捐橋人還是施璟。
材料遞上去一個星期,頭上批準了。
市裏派了專業的工程隊下來拆橋,蔣獻這回一寸步也不敢離開。夜裏宿在施璟家的小樓房,白天一早出門去河邊監工,作息和施工人員的作息完全一致。
半個月後,蔣延給他打電話,讓他別再晃**了,回來接管公司。
意外的是,蔣獻居然了當“嗯”了一聲。
當天他就回到禦蘭紫園,大致和蔣延交代了些新公司的事情,讓蔣延先幫襯著管理新公司的業務,他有另外的事情要做。之後又問了家裏的戶口本。
蔣延神色複雜:“施璟同意和你結婚了?”
蔣獻:“不是,我打算改個名字。”
蔣延滿腹疑團:“改名字幹什麽,你要改成什麽?”
“你們不用管。”
蔣獻帶著戶口本走了,他這段日子恍惚得厲害,搖搖擺擺沒有目標。鬼使神差找到一名大師,說想轉運改命,想把自己的好運、一生福祿都轉給施璟。
大師神神叨叨給他算命,做了場“法事”,又幫他占卦了個新名字“蔣屹”。說改了新名字,以後氣運就都轉到施璟身上了,保她一生榮華富貴。
蔣獻付了588元,臨走前問道:“真的可以保我老婆一生榮華富貴?”
大師喝了兩口小酒,眼睛半眯不睜,嘖嘖兩聲道:“588塊就想保一生榮華富貴?打發乞丐呢,你直接給她10個億,保她下輩子吃穿不愁不就得了,還來改什麽命。”
“您還挺直接。”蔣獻離開道觀,拿捏不定要不要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