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賀臨吃得清淡, 點了萵筍炒肉和清蒸鱸魚,看施璟拿著手機又是打電話,又是發消息的。他也沒打斷她, 等到她放下手機, 才輕聲開口:“我點了兩個菜, 你看看你有什麽想吃的?”
施璟湊過頭看:“再來一個宮保雞丁和一個茶樹菇老鴨湯吧。”
“好。”賀臨握筆添上施璟說的菜。
兩人聊了起來, 施璟打開手機相冊給賀臨看車的圖片。
“二十萬以內的價格,我估計可以給你搞到一個奧迪A4L,或者是本田冠道,我現在在談的幾輛車裏程數都在5萬公裏以下,還算是可以的。不過我還沒去收車,還不清楚車況。”
她抬眉對上賀臨琥珀色的明眸, “你著急要車嗎?”
“不著急,慢慢來。”
施璟笑出兩顆白淨的虎牙, “那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好不好, 我保證給你找到一輛性價比最高的車, 到時候再送你一個第三方檢測和兩次保養, 怎麽樣?”
“可以的,你慢慢來就好。”賀臨說起話來, 有類似於蔣延那樣波瀾不驚的沉穩, 矜貴雅正,但又沒有蔣延作為生意人的功利性。
施璟猜測, 賀臨家教應該很好。
她這段時間泡在二手車市場, 看了太多麵紅耳赤的雞爭鵝鬥,有些車販和客戶為了個空調味道的事兒, 能蹲在車邊吵一整天。
這會兒和賀臨這樣情緒穩定的人聊天,頓時神清氣爽。
菜上齊後, 兩人改為閑聊,施璟隨口問道:“小賀,你在這裏的動物園當獸醫多久了?”
賀臨給她倒了杯涼茶,柔聲道:“我之前在國外留學,去年年底才來的這裏。”
“你還留過學呢,真挺不錯。”施璟小小抿了一口茶,“我讀書不行,今年六月份剛畢業,在江州市工業大學讀的,念的什麽信息與計算科學,靠本專業我也找不到工作,幹脆就來搞二手車了。”
賀臨笑道:“我也是江州人,但我爸媽不同意我學獸醫,我就來這邊了,省得他們整天嘮叨。”
他暗暗端詳施璟,覺得她很奇怪,身上的衣服都是過季的款式,但全是大牌。柔順亮澤的發質、細膩紅潤的麵龐、瑩白嬌嫩的手指,都能看出是個十指不沾春的大小姐。
可她表現出的,又有莽撞的韌性,吃苦耐勞的剛勁,畢業後自己跑出來創業,還是做二手車車販。
賀臨愈發好奇,施璟是個什麽樣的人。
聽到賀臨說出“嘮叨”二字,正是戳中了施璟的心,想到了蔣獻,她話匣子一下打開,“說到嘮叨,哎呀,我可真是愁死了,我也有這個情況。”
“你爸媽不同意你創業嗎?”
施璟:“不是我爸媽,是我前男......不是,就是我家裏人,整天煩我,我不回去吃飯就催,天天管我,嘮嘮叨叨,我都要煩死了。”
賀臨沒懷疑,隻當她是被家裏管得嚴,不禁感同身受。
“我以前在家也和你一樣,所以還是盡早經濟獨立才行。我工作後,從江州搬到東徐了,現在反而和家裏關係緩和了不少。”
施璟:“唉,真煩人,來來來,咱們吃菜。”
吃過飯,施璟熱情開車送賀臨回家。這才發現她住的地方和賀臨家的小區,相隔並不算遠,就隔著個休閑公園的距離。
回到自家單元樓下,一想到蔣獻,又不想上樓,自己在車裏看二手車資料看了好久。直到蔣獻自己下樓了,敲響車窗,“怎麽不上去?”
施璟從車上下來,冷眉冷眼,小皮包甩在肩上,闊步朝前。
蔣獻緊隨其後,噓寒問暖:“怎麽不高興了,生意談得不順利嗎,你見的什麽客戶啊?”
“別逼我抽你啊。”施璟頭也不回,咬牙切齒道。
蔣獻沒把責任攬自己身上,自我安慰,估計是她談生意受挫才心情不好,跟在後麵道:“沒事的,慢慢來,你這才剛起步,不熟練也是正常。”
“閉嘴。”
晚上,蔣獻端過一碗魚湯,喂到她嘴邊,“喝點吧,你這幾天都瘦了,生意再忙也要注意身體。”
要不是看他這張臉好看,施璟真想把魚湯潑他臉上去,她又給蔣延發了一條消息:“趕緊把你弟弟弄回去,這日子沒法過了。”
蔣延秒回:“抱歉,會盡快處理的。”
施璟收到母親發來的消息,說是她之前捐錢給村裏修的橋,橋修得差不多了,這兩天就要竣工。橋頭上的感謝紀念碑都立起來了,碑上刻著幾個筆鋒遒勁的大字——“捐橋人:施璟”。
施曼容還把紀念碑的圖片發給施璟。
施璟都快忘記這事兒了,給母親回複:“修得這麽快嗎?”
施曼容:“也不算快,春節後收假後施工隊就來了,這種農村的混凝土鋼筋橋修得很快的。”
施璟草草一算,2月中旬春節收假,現在7月底了,都5個多月過去了,確實夠修一座農村的水泥橋了。
施曼容繼續發消息:“村長說,等下個星期縣上質監站的人過來驗收完畢,要弄個通橋儀式,到時候想要感謝感謝你,你能回來嗎?”
施璟還記掛著給賀臨找車,抽不開身。另外也覺得不太好意思。換做以前,她肯定趾高氣揚去接受表彰,如今卻當之有愧,畢竟當初是蔣獻出的錢。
快速給母親回複:“媽,我忙,就不回去了,到時你和爸幫我去露個臉就行。”
施曼容:“那也行,你一個人在外頭注意身體啊,有事兒就和媽說。”
施璟:“我知道了,愛你。”
她放下手機,這才正眼瞧蔣獻,問道:“村裏那座橋,你一共給了多少錢?”
“什麽橋?”
“什麽橋!年初我給村裏捐錢修的橋,讓你好好盯著人家修橋,你是一點兒都沒把我的事情放心上啊!”施璟使勁兒踩他的腳。
“怎麽沒放心上,我都打款了呢。”
蔣獻放下湯碗,從口袋裏找出手機,翻看了一分鍾左右,找到之前村長給他發的估價單、交管站批準修橋證明等文件,“哦,一共67萬,我早就把捐款打過去了,還特地叮囑村長,給你立一塊醒目的紀念碑呢。”
施璟一隻手撐著下巴,清亮眼珠轉了轉,“一個農村的破水泥橋花得了67萬?”
“他說修個結實點的,河兩岸地勢複雜,修橋技術難度高,這已經是最低的造價了。”
施璟對他翻了個白眼:“有多複雜啊,還能有我創業複雜?把造價單給我看看。”
蔣獻正要給她看手機裏的文件,她自己的手機響了,遂接起電話,走到一旁講話。
“哦,靜姐啊,對對對,我正要找車呢。之前那輛啊,那台車泡過水,都算事故車了,我之前就說過了,我絕對不收事故車。”
她講得盡興,走到窗前隨手扯蔣獻剛買的玲瓏冰水花,葉子都擼禿了。
“老李頭那輛豐田啊?那輛不行,我之前看過了,車漆都不知上了多少層,都不知道轉了幾個人的手了,這種車我也不收。我現在手上的這個客戶,他也是我朋友,這還是我的第一單生意,我得親自去看車,做生意嘛,誠信兩字最重要。”
施璟反複打了四五個電話,又到電腦前登錄東徐市的二手車網站,不停查看信息。
蔣獻問道:“造價單你還看不?”
“等會兒再看,別煩我,我正創業呢,你一天天就會拖累我。”
蔣獻隻好把魚湯端出去。
施璟一直在忙,蔣獻也看不懂她在忙什麽。十點多時,他接到蔣延的電話,讓他明天回家。
他不想走,道:“我帶著電腦呢,公司的事情也沒落下。小璟一個人在東徐,總得有個人照顧她吧。”
蔣延:“不是公司的事情,是爸媽要回來了。”
蔣獻看向施璟的背影,聲量放低:“回來就回來了,替我問聲好,跟他們說等施璟忙完了,我就帶她回家商量結婚的事。”
蔣延直言不諱:“爸媽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回來一趟吧。我們當麵談談,你也不希望爸媽這邊給的壓力,影響到施璟吧?”
蔣獻坐立難安,望向窗外濃若潑墨的黑夜,“好,我回去一趟。”
睡覺前,他躺在施璟身後,掌心按在她後腰輕揉,“老婆,我明天得走了。這兩天我給你點外賣吧,你先將就幾天,等我回來了再給你做飯。”
“走了就別回來。”
蔣獻把手搭在她腰上,沒再說話。
次日,施璟不想起來看到蔣獻,一直窩在被子裏,打算等蔣獻走了再起床。蔣獻起來洗漱後,收拾好東西,煎了兩個雞蛋餅。
悄無聲息回到臥室,打算叫施璟起來吃。
見被子有些異樣,若有若無地抖動,他心生怪異,一把掀開被子。施璟側躺著看手機,在追劇,咬牙掐著大腿憋笑,憋得麵紅耳赤。
被子驀然被掀開,施璟愣住,手機砸在枕頭上,她尬意頓生,紅著臉撿手機,嘀咕著:“說要走了半天不走,少惹我,我忙得很,今天還得去見客戶呢。”
下了床,趿著拖鞋咳嗽一聲,往衛生間去了。
好說歹說一番,蔣獻終於走了。
施璟喜不自勝,終於把蔣獻熬走了,她快速吃完他做的雞蛋餅,抱著手機跳上沙發,把還剩15分鍾的劇追完。雀躍地跑進臥室換衣服,紮頭發,小皮鞋擦得鋥亮,提著黑色挎包出門去。
她熟門熟路來到二手車交易中心。
她早前就在東徐市二手車交易網站上,申請過注冊收車和賣車資質。但她現在還不夠條件申請個人車行的營業執照。
隻能先背靠其中一家公司,以公司的名義去收車,這樣可以讓公司幫忙進行驗車、拆牌、拓號、查詢違章......以及後續的過戶上牌、登記入檔等,都可以按照公司的流程來。
隻不過等她賣出車後,需要給公司500塊背靠費。
施璟暫時背靠的一家叫“新達二手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的二手車車行。
老板是個四十出頭的大姐,叫陳曉新。聽說她不僅在東徐市有這樣正規的二手車公司,珠三角好幾個市都有她的門店。
施璟每天看到陳曉新時,眼睛發亮,覺得陳曉新的現在,就是她的明天,甚至她的明天還可能更輝煌。
陳曉新給她講了不少創業史,說她當年是做汽車銷售的,每個月都是售冠,攢了三十萬後就自己出來創業了。
施璟聽得如癡如醉,一個一個曉新姐叫著,恨不得跟人家義結金蘭,隻可惜人家大老板沒心思和她結拜。
施璟在網上聯係了兩個車主。
一輛大眾-途昂380TSI,車主自己把車開到這裏的二手車交易中心,讓施璟趕緊來看車,催得火急火燎,說施璟再不來看車,他就轉給別人了。
還有一輛是奧迪Q7,上牌兩年了,車主在城南區,讓施璟自己到城南看車。
施璟去看車之前,陳曉新擔心她吃虧,於是派了店裏的一個中級二手車鑒定評估師跟她一起去。
施璟剛到東徐市時,也想考一考這個二手車鑒定評估師。但是要考的話,起碼得有兩年以上的汽車相關工作從事經驗,她現在還不滿足條件。
東徐市的這個二手車交易中心,占地7萬多平方米,有超過6000個車位。施璟在車場裏開著小電驢,帶評估師孫明文找了快一個小時,才找到車主。
找到車主時,她忙上前道:“胡虎先生是吧,我是施璟,來看車的。”
胡虎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他一拍車頭,對施璟道:“我這輛車買的時候落地價40萬!上牌還不到三年,裏程數才8萬公裏。一口價,20萬,怎麽樣!”
施璟道:“先別急著講價,我們先驗車。”
胡虎抬起圓鈍的下巴:“盡管驗,我這車啊,底盤穩得要命,各個零件都齊全,好得很!你隨便驗!”
雖然帶了孫明文這個評估師,但為了漲經驗,施璟決定先自己驗第一輪。
按照這些日子廢寢忘食學的知識。
她坐到車上去,先轉動方向盤,感覺到方向盤偏鬆,基本能判斷出平衡拉杆主軸磨損過大。這不可能是上牌不到三年的車,胡虎在吹牛呢。
接著,檢查表盤的各種指示燈、方向燈、雨刮器、喇叭、座椅調節等,這些小部件基本都正常。
施璟試著啟動,油門踩下去還算順暢、踏板沒問題。她往前開了一小段距離,在換擋時明顯感覺車子在卡殼,震動很大,這說明變速箱機腳磨損過大。
她把車開回原位,小聲對孫明文道:“孫師傅,我暫時能判斷出平衡杆磨損過大,機腳墊估計是懷了,上牌肯定超過三年了,您上車去看看。”
孫明文對她眨眨眼睛:“不用叫我孫師傅,太生分了,叫我小孫就行。”
“好。”
孫明文是有證書的專業人員,經驗老道,上車後試駕了一小段距離,回來後對施璟說:“你的判斷都是對的。”
他帶施璟站到車頭半米遠的位置,蹲下來看車線,細心地教她。
“你注意從這裏看,新車的腰線都是用衝壓一體的方式衝出的棱線,從車頭看上去很流暢。如果說,你看到車的腰線不流暢了,歪了或是斷了,說明車子可能發生過大的側麵碰撞。這時候,你就要仔細查看車身的鈑金麵是否更換過。”
施璟聽得認真,從包裏拿出筆記本人認認真真記錄。
她眯起眼睛看這輛車的腰線,“這腰線是不是有點歪了?”
“對的,咱們再看別的。”孫明文點點頭,但沒有大聲嚷嚷,而是帶施璟去看車窗玻璃和前方擋風玻璃。
他指著上麵玻璃上的編碼,教施璟怎麽看編碼信息。
“可以通過編碼上日期信息來判斷玻璃是否更換過,你看,車窗玻璃和車子發動機原廠生產日期基本對得上,但擋風玻璃的日期差距很大,說明擋風玻璃被更換過了。”
他也拿出自己的驗車單,在上麵記錄了幾條信息。
繼續對施璟道:“車線不夠流暢,有斷掉的痕跡,擋風玻璃被更換過,所以......”
施璟脫口而出:“所以這是一台事故車?”
孫明文點頭:“對的,而且發生事故時,撞擊力度應該不小,車主才把擋風玻璃和側身鈑金麵給換了。”
施璟又問:“那這樣的車可以收嗎?”
孫明文:“收是可以收,但不能超過十萬。而且得看車子維修和保養記錄,如果更換的零件太多了,那車子就不能要。”
兩人正交頭接耳,這時陳曉新來了。她扯了扯孫明文的衣袖,示意他退後,鼓勵施璟上前:“你去試著跟他談一談。”
施璟對她點點頭,站到胡虎麵前,先是問:“先生,您這車是要20萬才出手?”
胡虎看施璟這模樣,想了想道:“再降幾個點也行,我現在急著用錢,想趕緊出手。”
施璟:“這車出過事故沒,我們不收事故車。”
胡虎一拍車頭:“怎麽可能是事故車,我這車好好的,就沒出過什麽事!”
這時,陳曉新直截了當道:“八萬,八萬我們現在就收。”
“八萬?你們真當我不懂車呢,這車之前一直是我兒子在開,就沒出過毛病!他自己跟我說的,買車時落地價四十萬,四十萬的車,你們才給八萬,坑老實人呢!”
胡虎用力揮手,打開車門坐進去:“算了算了,不跟你們談了,我找下一家去!”
等胡虎開車走後,陳曉新才對施璟道:“以後不要直接問人家車子有沒有出過事故,這種事情咱們心裏知道就行,別把窗戶紙捅破。這樣的人也是潛在客戶,說不定他找不到下家,又回來找我們了。”
施璟用力點頭:“好,我記住了。”
下午,施璟又和孫明文去了城南區,找到奧迪Q7的車主。
這次都不用孫明文出手,施璟自己上車試駕,感覺到換擋時頓挫感明顯,車子行駛時還會打滑——這是車輛泡過水的後遺症。
二手車車行裏有自己的行規,事故車和泡水車的收購得謹慎再謹慎,很多車行幹脆直接不收這兩種車。
事故車的性能就先不論,車主遮遮掩掩不坦白,車子肯定是撞過人見過血,收這樣的車子可能會惹上麻煩。
而泡水車,泡水車後遺症很多,買回來基本要大修,修過後車子的壽命也不長,不劃算。進過水的電子元件會有短路的風險,有可能引起汽車自燃。
施璟本來信心十足,以為今天就能收到合適的車,明天辦好手續,後天就開始改裝翻新。
沒想到,一連去看了兩輛車,一輛是事故車,一輛是泡水車。
陳曉新安慰她,收車本來就是個難事,大部分車主為了提價格,基本上不會把車況全部告知,得靠自己去驗車才行。讓她別著急,慢慢來。
施璟晚上回到家裏,繼續聯係新的車主。
蔣獻動不動就給她發消息,她拍了一張板著臉的自拍照發過去:“我現在很忙,別逼我回去抽你一頓。”
蔣獻這才偃旗息鼓。
早出晚歸看車,跑了一個星期,施璟總算是找到一輛合適的大眾-邁騰,上牌時間剛好兩年,裏程數3.2萬公裏。
施璟自己驗了一遍車,又讓專業的孫明文驗過一遍。除了一些磨損,沒太大的問題。
查了車子的維修保養記錄、購車票據、繳費憑證、登記證等相關證件信息,保證車子來源的合法。施璟和車主來回壓價一番,誰也不想讓。
施璟搞二手車生意,自然是想賤買貴賣;車主出售車子,肯定是想賣得越貴越好。
兩人反複談了兩天,最終以15.3萬的價格定下。
施璟一步不落地跟著流程。
自己出錢複印車主行駛證、原購車發票等,帶車主去車管所填寫車輛轉移登記申請表,等待車管所回收舊車牌,再核發新的號牌。整個過戶費600元,她全部自己出了。
折騰了半個月,總算是把車按照東徐市二手車收購流程給買下。
她馬不停蹄,緊接著敲鑼打鼓對車子進行翻新。有了上次在江州市改造桑塔納的經驗,這次翻新這輛大眾,熟練了許多。
把有磨損的刹車片、輪胎、噴油嘴都給換了。內飾全部翻新,該補漆的補漆,方向盤的皮套也換新了。車頭兩個大頭燈都換新,空調係統找專業的人來檢測和清洗,把冷凝器的小部件換新。
給車安裝了一個新的報警器,養護了一遍底盤,整個車子進行精洗。
車子的漆麵沒有明顯破損,隻是染了些發黃的汙漬。最後她花了700元帶車去拋光打蠟,給車燈貼膜,裏裏外外做了個汽車美容。
總共花了差不多兩萬把車子翻新。
這麽一遭下來,車子煥然一新,再沒了之前的粗糙感。
陳曉新問她:“有聯係買主了嗎?”
施璟用力點頭:“有了,是我朋友想要的,我明天帶他來看車。”
陳曉新給了她一個指導價:“這車子,你可以賣個21萬往上,至於往上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謝謝姐,我心裏有數呢。”
施璟晚上給賀臨打了電話:“小賀,車都翻新好了。你可以明天有空嗎,過來二手車交易中心這裏看車。”
賀臨很爽快:“可以啊,我下午五點過去可以嗎,白天還得上班。”
施璟忙點頭:“可以可以,到時候我去動物園接你吧?”
“好的。”
四點半,施璟就開著自己的卡宴來到動物園外麵等著。時間沒到,她也沒進去找賀臨,坐在大門口的保安室和上次的老保安聊天。
五點一到,賀臨準時出來了。他換了獸醫的工作服,穿著板正的白襯衫出來,戴著眼鏡,斯文清雋,像個大學生。
施璟不禁多看幾眼,她喜歡這樣撲麵而來的清爽感,這是蔣獻身上沒有的,蔣獻身上全是銅臭味。
“你下班啦,我們去看車!”她小跑過來道。
賀臨柔和的目光至始至終放她臉上,“好,走吧。”
賀臨對車子很滿意,爽快地要付款。
施璟眉尾都要飛起來,笑著道:“我跟你說,買二手車不能這麽爽快,你得仔細驗車。”
賀臨也笑了:“我信得過你。”
“雖然你信得過我,但我還要贈送你一個第三方檢車!”她得意洋洋告訴賀臨這裏頭的門路,“買二手車呢,一定要注意付款之前來一次第三方檢測,如果商家不同意第三方檢測,說明車子有問題,絕對不能入手。”
現在這輛車已經有核驗通過的證明,但都是施璟背靠的公司自己出具的核驗證明。要想讓客戶安心購車,就得找個第三方檢車機構來進行第二輪驗車。
第三方檢車機構不參與賣家和賣家之間的議價,隻負責全方位的檢測,這樣也給買家購車提供一定的保障。
第三方檢測是施璟免費送的,她花了499元,開車去具備檢測資質的正規機構做了一次全麵的檢測,檢測結果完全符合機動車行駛安全標準。
這下子,她也徹底放心把車子賣給賀臨了。
在車行裏的宗旨都是“低價買高價賣”。但施璟思來想去,賀臨是她的第一個客戶,她不打算賺太多,隻是圖個吉利,給了賀臨一個18.8萬的價格。
這個價格,她還能賺一萬塊。辛苦一個多月,賺個一萬塊,很滿足了。
賀臨道:“之前說好的二十萬,怎麽才18.8萬啊?”
施璟拍他的肩頭:“這是我第一次開業,給你個友情價了!”
“友情價,那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
施璟笑顏如花:“肯定的!”
她親自領賀臨去上牌入檔,申請新的登記證,辦理好過戶手續。
那天晚上,迫不及待給家裏打電話:“媽,我賺錢了,賺大錢了!這一個多月來,我轉賣了一輛車,賺了一萬塊呢!”
施曼容毫不吝嗇對女兒的誇讚:“太棒了,我家小璟怎麽這麽厲害。這剛畢業沒多久,就自己創業,還開單了,太厲害了。”
施璟嘿嘿直笑:“我學到好多知識呢,媽,等我再開幾個單子,攢點錢,以後我自己開個二手車公司。”
施曼容:“好好好,媽都支持你。”
她又打電話把這個消息告訴林婉和焦霏,兩人都為她高興,打算周末一起約個飯。施璟說等她開第二單了再約,到時候她這個大老板請客。
*
一個星期後,她還在找新的客戶,卻接到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施曼容慌裏慌張給她打電話:“小璟,不好了,村裏的橋塌了!從中間塌的,太可怕了,媽都要嚇死了。”
施璟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我捐的那座橋?”
“是的,剛有輛化肥車開過來,橋就塌了!有幾輛車都掉水裏了,消防員正在救人呢。”
她手都在抖,冷汗直冒,站都站不住,“我現在回家。”
東徐市距離鎮上有三個小時高鐵的路程,她買了最近的車票回來。
橋頭橋尾兩個橋墩隨著地基塌陷,歪斜了大半,混凝土鋼筋板橋從中間裂開。一輛運化肥的貨車,三輛摩托車、一輛麵包車都還栽在水裏,水麵很混。
一共七人受傷,施璟到村裏的時候,傷員都被送到縣上的醫院去了。
她頭重腳輕,一步一步踩著泥沙走過來,鐫刻著“捐橋人:施璟”的紀念碑還穩穩當當立在橋頭位置。她幾乎站不住,一隻手撐在碑麵上,好像有什麽東西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
施曼容和於東祥打著手電來扶她。
“小璟,媽剛打電話問過了,七個傷員都是輕傷。最嚴重的一個是小腿骨裂,都沒生命危險。”
施璟眼睛澀得發痛,嗓子幹啞,不知道該說什麽。
外頭還圍著好多人,手電光打在各處。眾人議論紛紛,嘈雜聲和河裏的水流聲混在一起,吵得不可開交。
村長也打著手電過來了,左顧右盼,麵色怪異。
施璟瞥見了他,衝過去扯他的衣領,“67萬塊錢修的橋,才通橋一個多月,怎麽就塌了!”
村長扭頭閃躲,肩膀瑟縮著抖動:“小璟,你冷靜,這,這......”
施曼容過來抱住施璟,拉開她和村長的距離,“小璟,先冷靜,已經把情況上報給縣裏了,交管站的人明天會派人過來的。”
施璟蹲看向雕紋精致的紀念碑,眼睛又疼了。
她被施曼容帶回家,半睡半醒休息了幾個小時。
清晨,施曼容端著水來到她房裏,握住她的手,驚訝地告知她最新消息。
“小璟,村長去自首了,原來施工隊的隊長就是他兒子,工程管理隊的經理是他弟弟。他還有個侄女,是交管站的副站長呢。”
施璟強行撐起身子起來,“媽,我先吃點東西,然後去一趟縣醫院看看傷員。”
“要不你再休息會兒吧,媽都問過了,傷員沒大礙的。”
施璟臉白得像紙,“醫藥費該我來出,這事兒我也有責任。我要是不捐橋,哪有這些事兒。”
看她神情不對,施曼容不敢刺激她,扶她下樓,給她弄了點吃的。
她坐著家裏的皮卡車,來到河邊時,不僅是縣上的人,市裏工程監管隊的人也來了。鄰家大嬸跑來攔住皮卡車:“小璟,小璟,你來了!這幾個同誌正要找你呢!”
施璟從車上下來:“我就是施璟。”
一個三十多歲女人走來,問道:“這橋是你捐的?”
施璟點頭:“我捐的。”
女人看出她神色異常,抬手揉揉她的肩膀,“這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是施工方的問題。對了,我們找你,是想找之前捐贈時的合同,還有估價單等。我們得重新調查捐款的去處,這些文件當時縣裏應該給你發了吧?”
施璟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嗯,發了,不過是我一個朋友幫忙處理捐贈事宜的。那些文件也在他那裏,我去找他,讓他過來一趟吧。”
“好,你那個朋友什麽時候能來,我們在村裏等你。”
施璟:“下午,下午估計四點左右。”
“好的。”
施曼容和於東祥開著車,帶施璟先去了一趟縣裏的醫院,看過一遍傷員了,施璟這才放心了些。她硬要攬下責任:“醫藥費我給你們出,你們放心在這裏養病吧。”
她離開醫院,買了前往江州市的高鐵票。
中午十二點半到達的江州市,給蔣獻打了電話,“你在哪裏?”
“寶寶,我在禦蘭紫園這邊,我爸媽同意我們結婚了。”蔣獻語氣裏都能聽出的興奮。
施璟:“我現在去找你......”還想說什麽,手機卻沒電,關機了。
她一路來到禦蘭紫園,用現金付了車費。到蔣家別墅大鐵門前,跟保安說她要找蔣獻。保安明顯認識她,直接讓她進去。
疾步奔去,主樓客廳裏言語聲不斷,在外都能聽到。
她跑到主樓大門前,門大敞著,客廳裏蔣獻、蔣延、蔣家父母都在。還有幾個年輕的男女,大家在聊著天。
屋裏的人注意到她,紛紛轉過頭看。
施璟風塵仆仆,眼底烏青,麵色蒼白。腦子一時卡住,語言係統都混亂,思維錯位地回落以往多年的模式。
她恍惚之間,不知該怎麽叫蔣獻出來,鬼使神差脫口而出:“蔣獻,你欠我的錢,到底什麽時候還?”
蔣獻胸腔的跳聲霎時消停,心口滯停,步伐飛快跑出來,“你,你這是怎麽了?”
施璟扯他到一旁的櫸樹後方,眼底布滿血絲。手握拳頭,整個人在發抖,帶著哭腔罵他:“你隻會給錢,你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你隻會給錢!”
蔣獻徹底慌了,手忙腳亂給她擦臉,“發生什麽事了,怎麽了?”
施璟控製不住,重重擦了一把眼淚,不停抽泣,一句話斷成幾截,“村長,村長和施工隊貪了捐款,修了個爛橋,橋塌了,全都塌了!”
蔣獻愣怔,隻覺得天旋地轉。
她迫切需要一個發泄口,嘴裏還在重複。
“你隻會給錢,你就隻會給錢!給了錢你就什麽都不管,我讓你盯著他們修橋,你什麽也不管,他們讓你給多少錢你就給!你除了給錢,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
蔣獻摟住她,血液在逆流,一陣兵荒馬亂,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施璟還在控訴:“我討厭你蔣獻,很討厭,你什麽都不會做,你隻會給錢。你以後不準纏著我,你離我遠遠的,我討厭死你了。”
“對不起。”蔣獻緊緊摟著她,能感覺到,施璟這次說的討厭,是認真的。
她說得沒錯,他隻會給錢,他才是個廢物,他配不上施璟。
明明在村裏時,施璟就說過修一座農村那樣的水泥橋,頂天了30萬,他居然沒放在心上。後來,村長絮絮叨叨給他打電話談修橋的事,他都沒怎麽聽,看到造價單上要67萬之後,直接就打了過去。
橋塌了,風箏線斷了。
施璟是飛向天的紙鳶,他用錢編織成的風箏線,終於是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