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蔣獻迷上算命, 這當成最後一棵救命稻草,算姻緣、算愛情、算事業、算財運,能算的都算。占法五花八門, 看麵相、看手相、看八字, 什麽都看。
這麽一通下來, 導致號碼被泄露給各大算命網站。
每天都有無數電話和短信騷擾, 內容越來越離譜,“三句話,讓女朋友徹底離不開你。”、“桃花運真的無解嗎,不是!”、“分手唯一原因,隻因八字不合!”、“逆天改命,88元幫你改命重塑男人魅力!”
走投無路, 難免信這些有的沒的,蔣獻猶豫幾經, 繼續找新的大師算名字。
第二位大師收了他888元, 建議他把名字改成“蔣續”, 意為可以和前女友再續前緣。
第三位大師收費1222元, 推翻前兩位大師取的名字,算了個新名字“蔣洄”, 意為可以吃回頭草。還送了他一把桃木劍, 說他是天生煉劍的種子,天生劍種, 把劍帶回去掛臥室裏, 可以增加桃花運。
蔣獻渾渾噩噩,桃木劍帶回來, 就放在村裏施璟家中。他除了找大師線上線下算命之外,整日蹲在河邊監工修橋工程。
他決定去改名字。
綜合幾位大師的意見, 為了和施璟的姻緣相配度達到最高,還打算改出生日期。到派出所詢問改名相關事宜,改名麻煩,改出生日期也麻煩。
他焦頭爛額準備申請材料,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想問施璟的意見,又不敢聯係她。
自施璟從村裏去東徐市後,他也不敢給施璟打電話發消息,怕打擾她做生意。打算悄悄去找她一趟,看看她,如果能說上話就好了。
說不定,這幾天大師給他改命成功,和施璟的姻緣相配度真達到如大師說的百分之百。他一站到施璟麵前去,施璟就吃回頭草了呢。
出門前,特地找大師算了日子,哪天出發、幾點出門、穿什麽衣服、哪隻腳踏出第一步,全都聽大師指點。
*
施璟那日回到東徐市,第二天就去二手車市場了。陳曉新問她怎麽這麽久沒來,施璟隻說家裏出了點事。
她這次先去看車,沒有先找客戶,而是認真分析市場,這次打算收一輛好一點兒的車。最終決定,收一輛路虎來翻新。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上手順利了很多。
半個月內,就找到一輛合適的路虎-攬勝運動版,花了45萬收車。車子上牌時間有點久,已經五年了,是個人一手車,原廠原漆,發動機、變速箱均沒有大問題,就是燈光和表盤係統問題大一些。
她收好車辦好手續,算起來,從村裏橋塌了直到現在,她都近兩個月沒去動物園了。
從二手車中心出來後,開車前往動物園看看。
十月份了,街道兩側的白楊半黃不青,風一來,落葉簌簌。施璟停好車,下來往動物園大門走去,枯黃的白楊葉蝴蝶一樣飛來。她舉起手隨便一撚,居然精準撚住葉柄。
施璟眼底泛光,驚訝於自己能徒手撚住葉柄。
不再花錢如流水後,她總能輕易在這種小瑣碎中找到樂趣。
指尖夾著葉柄磨動,暗幻自己天賦異稟,她這樣的人才若身處武俠世界,也是個一等一的高手。指尖如劍,落葉在她手裏都是見血封喉的利鏢。
她兩指夾著黃葉,步伐輕快,到售票窗口掃碼買票,門票是多年不漲的20元。
進去後,桂香馥鬱,老保安見到她了,喊道:“小璟,你有些日子沒來了。”
施璟臉上浮起笑意:“前段時間出了點事,回老家了。”
“哦,嚴不嚴重啊,解決好了沒?”
施璟:“村裏剛修的橋塌了,我就回去看看。”
老保安想起了在網上看到的新聞,“是不是蕪寧鎮那個什麽福雲村的大沙橋?都上電視了。聽說還是大善人給村裏修的橋,結果捐款被貪了,修了個爛橋。”
施璟點頭:“對,就是那事兒我才回去的。”
老保安思索少頃,又問:“不過,你一個才畢業的大學生,回去了也不能做什麽吧,還是得市裏質監局的人來查才行。”
施璟笑著:“嘿嘿,我責任心大,就回去看看了。”
“哦,那也挺好,你快進去玩吧,等會兒六點半就關門了。”
老保安想起了什麽,拿出手機,點開微信找聯係人,給賀臨發了一條消息:“你一直等的人,來了。”
賀臨在給金絲猴拌料喂服驅蟲藥,喂好後,脫去手套,消毒洗手。回到辦公室填寫金絲猴的用藥記錄,這才得空看到老保安的消息。
兩個月來飄忽不定的心思,隨著“砰砰”心跳聲落了位。悵然若失的外衣下,悄然有引線作燃,沉寂多年的煙花筒爆開了。
他迅速給老保安回複:“叔,她往哪個方向去了?”
老保安:“去袋鼠館了。”
賀臨:“多謝。”
他以最快的速度寫好金絲猴的用藥記錄,離開辦公室前往袋鼠館。他這邊的獸醫院樓,和袋鼠館隔著相當的距離,疾走也得半個小時。
一路經過蝴蝶館、科普走廊樂園、鳥類區、鱷魚池。
趕風追影匆匆來到袋鼠館,環視一圈卻沒看到施璟。大致和袋鼠館的接待員描述施璟的長相,詢問蹤跡。接待員說,施璟半小時前坐觀光車走了。
賀臨又找了十幾分鍾,現在6點20分了,動物園是6點半關門,估計施璟都離開了。
他拿出手機,點進微信,打開和施璟的聊天記錄,兩人最後一條消息還是兩個月前,施璟給他發送二手車買賣合同。
他倆根本沒有過任何的閑聊。
久懸不決,還是沒敢給施璟主動發消息。按滅手機放進口袋,往獸醫院樓去了。
這會兒也是他的下班時間,換好衣服出來。
原本不抱希望了,卻在動物園大門口看到熟悉的身影。施璟上身淡粉色針織衫,兩隻袖子都卷到肘部,下麵配闊腿牛仔褲,是秋天的氣息。
賀臨心跳如雷,枯葉在他腳下沙沙作響。他尚未開口,施璟自己先轉過來,疾步朝他奔來,笑容明晃晃的,“賀醫生,你終於出來了!”
“你在等我?”賀臨問道。
施璟有力點頭:“對呀,就等你下班呢。”
賀臨埋在心底的煙花再次驚騰,不露聲色的絢爛,輕聲回話:“是有什麽事嗎?”
“哦,我過來玩,順便等你。想問問你,車子開得怎麽樣?”施璟記掛著第一個客戶,就怕第一單生意做得不好。
賀臨嘴角勾起淺笑:“很好,沒想到不到二十萬的二手車,也能開得這麽好。”
施璟和他並肩一起走,“那就好。發現有什麽不對,你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我這邊是包一年售後的。”
“好的。”
施璟步子邁大,走到他跟前,麵對他,倒退著走:“而且我這邊還送你兩次保養呢。你什麽時候覺得車子需要精洗、拋光、打蠟了,就給我打電話,一切交給我。”
“好,記住了。”
兩人一搭沒一搭聊著,施璟說了村裏的塌橋事件,但沒說橋是自己捐的,隻是告訴他村長等人貪汙的經過。賀臨細細聆聽,很少插話。
來到停車場,施璟開著自己的卡宴,賀臨開他的二手車,一前一後各自回家。
施璟繼續忙著翻新新收的路虎,她這次花了三萬塊翻新路虎,中控屏、控麵板、燈管係統、座椅皮套全部換新,有磨損的小零件也都換了。
這次就不搞友情價,她參考了陳曉新的意見,定價為52萬,這樣下來她還能賺4萬。
她在二手車網站把車掛出去,一個月的時間先後找了十來個客戶來看車。無一例外,每個客戶都在壓價,說高於50萬絕對不要,這麽貴還不如買個新車。
施璟:“這還貴啊,現在這款車,要買新的,含稅都得119萬。我這價格絕對公道,我就賺點辛苦錢而已。”
客戶試駕了一番,甚是滿意,不過還是繼續壓價:“五十萬零兩千行不行?”
施璟蹲在太陽下,擦了一把汗:“不行,這麽賣,我都虧死了。”
客戶也蹲下,兩人你來我往繼續講價,這是車行裏常見的現象。議價是最難的,磨上一兩天都算輕鬆了。
從中午在車邊蹲到天都快黑了,還是沒把價格定下,客戶起身摸了摸車門:“明天再談吧,我回去吃頓飯,餓了一天了,血糖低呢。”
施璟:“明天我可不等你啊,明天我還有新客戶來看車呢。”
客戶:“哎呀喂,你還真把這破車當寶貝啊!你不等我,我還不來找你呢。車行裏車這麽多,明天我就找輛比你這輛還好,價格還低的,看你還嘴硬不。”
施璟也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褶皺:“你趕緊去找,找到了開來給我看看。”
她坐進車裏,揉揉發麻的腿,將車開回陳曉新公司的車展位裏。
這才看到手機上有賀臨發來的消息,“逗趣區這邊新來了兩隻小駝羊和兩隻小綿羊,很可愛,你今天來嗎,帶你去看。”
消息五點多時候發的,現在都七點了。
施璟先給那輛路虎拍了幾張照片,發到朋友圈,“剛翻新的大路虎,看上的快來,手快有手慢無——買二手車找施璟,電話:188*****689”
發完朋友圈,她才切換回聊天界麵,給賀臨回複個大哭的表情:“今天去不了,一直在和客戶議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賀臨很快回複:“不著急,路虎你翻新得那麽好看,一定能買個好價錢。”
施璟:“就是,我絕不賤賣,不管客戶怎麽壓價,我都不降。”
聊了幾句,賀臨問她要不要出來一起吃個飯,施璟爽快答應了。
*
禦蘭紫園別墅區,蔣家。
蔣蔚雪一直都有施璟的微信,這段時間總是看到施璟發二手車的消息,不僅問蔣延:“施璟現在是在當二手車銷售員?她怎麽想的,跑去幹銷售。”
“不是銷售,是她自己在創業。”蔣延合上手裏的書,“她朋友圈發的那輛路虎,是收了二手車回來後,自己翻新改造的。”
蔣蔚雪:“那她還和不和小獻結婚?這兩人也真是,我們這邊好不容易同意他倆結婚了,他們怎麽還在鬧。施璟跑去弄二手車,小獻天天泡在村裏修橋,到底在搞什麽。”
“他們應該是不結婚了。”蔣延往前欠身,給母親倒了杯茶,“對了,小獻說要改名,不叫蔣獻了,好像叫蔣洄。”
蔣蔚雪剛知道蔣獻改名的事兒,又驚又怒:“改名字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也不跟我和你爸商量,他為什麽要改名?”
蔣延無所謂道:“不知道,聽說是為了改命,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找大師算命。”
蔣蔚雪喟然太息,擺擺手。
“算了算了,讓他改吧,改了也好。以前給他取名蔣獻,是為了讓他懷有大愛,奉獻社會。結果到頭來他隻奉獻到施璟一個人身上去,改了也好。”
蔣獻來到東徐市,在小區門口等到晚上九點多,還沒等到施璟。
也不敢給施璟打電話,怕打草驚蛇。
正抓心撓肝之際,卻見施璟回來了,同行還有一名身量高瘦,斯斯文文的帥哥。兩人在人行道散步,一直在聊天,有說有笑。
蔣獻覺得自己被大師騙了,桃花運呢?重塑的男人魅力呢?他從冥暗樹影下出來,“小璟,你回來了。”
“你來這裏幹什麽?”施璟的好心情煙消雲散。
他瞻前顧後,一會兒看施璟,一會兒看她身邊的帥哥,“我決定改名字了。”
施璟沒說話。
蔣獻繼續道:“想改成蔣洄,你看看,這個名字可以嗎?”
施璟抱起雙臂:“關我什麽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改了跟我姓呢。”
“你想讓我跟你姓嗎,也可以的。”蔣獻脫口而出。
“讓你離我遠點聽到沒,不許跟我姓,我施家可沒你這樣的敗類。”她大步向前,繞開蔣獻,又對賀臨道,“小賀,我們走吧,別理他。”
賀臨認出,他之前在電視上見過蔣獻,心生怪異。緊隨上施璟的腳步,低聲問:“你和他是朋友?”
施璟下巴微抬:“不是,他以前在我這兒放高利貸,天天上我這兒討債來呢。”
“你欠他錢?”賀臨有時候聽不太懂施璟講話。
施璟:“早就兩清了,他就是有病,別管他。”
蔣獻也追上去,施璟扭頭瞪他,他顯得窘迫,最後隻是道:“你別生氣了,我不靠近就是了。”
他在小區外麵坐了一夜,沒再纏著施璟。
次日回江州市,把準備好的申請改名資料都撕了,改什麽名,算什麽命,越算越糟糕。封建迷信,信不得!
他主動找到蔣延,道:“之前不是說要組建影視特效小組去國外學習嗎,我帶隊去吧。”
“決定了?”
蔣獻點頭:“嗯,我這段時間還得去村裏盯著修橋,大概還有兩個月竣工。橋修好了,我就走。”
蔣延:“可能要去很久,這次是想成立正規的特效工作室,派去的學習隊需要跟組學習,得跟完好萊塢《黑洞降臨》的全部拍攝和後期,最短估計也得三年。”
蔣獻:“知道,我決定了。”
他轉身,挪步正要離開書房,又回頭道:“施璟不會喜歡你的,別去打擾她。”
“這和你沒關係。”蔣延戴上眼鏡,盯向筆記本屏幕。
“她有新歡了。”蔣獻說完,出門去了。
他回到村裏繼續監工,拿著造價文件不斷問,這橋到底是不是按照圖紙上修。工頭跟他講得口幹舌燥,“我們是市裏的工程隊,這橋都塌過一次了,村長都坐牢了,誰還敢搞貓膩啊!”
蔣獻不太放心,又高薪聘了一名高級工程師過來,和他一起監工。
之前那塊紀念碑,他嫌晦氣,叫人拿去銷毀。又買了新的碑石來,找了一名老師傅來書丹,用朱砂筆在碑麵題字:“捐橋人:施璟”。
他自己學著當刻工,每天拿著斧鑿、電鑽、刻刀輪番上陣鐫字。
壞了兩塊碑石後,兩個月後,他終於刻造出像模像樣的紀念碑,手不知磨出多少水泡,龍飛鳳舞“捐橋人:施璟”幾個字,幾乎都滲了他的血。
把半人多高的紀念碑打好,已經十二月份了,工程隊準備竣工。
他不能幹等著,總要找點事情做才能讓自己不去想施璟。
施璟家的小樓房,他一直有鑰匙,這小半年來,施曼容和於東祥大部分時間在鎮上的水果店,他自己住在施璟家。
冬日難得出了暖陽,施曼容從鎮上回來,打開施璟的臥室,打算把施璟的大衣、床單、被套拿出來洗曬,好讓施璟過年回來才睡得香。
蔣獻把幫施璟洗衣服,當成分內之事,上前攬了這份活兒。
有洗衣機他也不用,整天在院內用冷水搓洗,施曼容勸了他幾次,沒勸動,幹脆由他去了。
通橋那天,他給施璟打電話,施璟沒接。
他隻好問施曼容:“阿姨,小璟知不知道橋重新修好了?”
施曼容:“知道啊,我早上給她發視頻,她回我了呢。”
橋梁竣工,他也該走了,他給施璟發了消息“我要走了,可能好幾年不回來。”施璟沒拉黑他,但也不回消息。
他點開施璟的朋友圈,在滿屏令人眼花繚亂的二手車圖片中,有一張照片顯得格格不入。英雋疏朗的男人穿著白大褂,正在給一隻小熊貓喂藥。
蔣獻認出來,男人就是那個叫賀臨的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