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施璟渾身不自在,尬意頓生,她可以在私底下肆無忌憚欺負蔣獻,但在外人,尤其是蔣獻的家人跟前,她還是不敢放肆。

誰家孩子不是孩子,誰會希望看到自家孩子受委屈呢。

她放下筷子,對上蔣延深邃的眼睛,不禁肩膀瑟縮,一隻手按住後腰,皺眉低吟:“唉,腰肌勞損,還真有點兒難受。”

她推開麵前的營養餐,姿勢不太自然下床,“年紀輕輕的就腰肌勞損,現在的年輕人壓力太大了,我去上個廁所,你們兄弟倆好好聊。”她不想應付這詭異的氣氛,一手撐著腰,扶牆慌不擇路往衛生間跑了。

直到施璟身影不見了,蔣延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才遊離到蔣獻腿上,聲息寡淡:“怎麽樣了。”

蔣獻生怕他哥多想,扶著床欄起來,坐到病**去,“沒事兒,就縫了幾針,過兩天就好了。”

“嗯,這部戲拍完就別拍了。”蔣延漫不經心走了兩步,車鑰匙放小飯桌上,隨手拿起桌上一支鋼筆,在淨白指尖繞圈,“我和爸媽本就不同意你進娛樂圈,你非要玩,就讓你玩兩年。馬上就要畢業了,你也該退出了。”

蔣獻忙不迭收拾施璟丟在**的圍巾和手套,“我知道,我也和齊溫說好了,這是最後一部戲了。”

“嗯。”

以前蔣獻剛開始搞直播當網紅,又去接戲拍綜藝時,蔣延隻當是蔣獻想要玩玩,後來才知道,這小子真的是為了賺錢,賺錢養他的女朋友。

蔣延對施璟的印象隻停留在高中時期,一個被家裏人溺愛過度的大小姐,最大的愛好就是花錢,她似乎對金錢沒什麽概念,把花錢當成玩樂。

後來施璟和蔣獻上大學了,施璟家中破產,蔣獻開始拚命賺錢,偶爾還會跟他借錢,蔣延這才知道,蔣獻一直在養著施璟,繼續維持她無底線的花銷。隨著進入大學,施璟玩錢的花樣扶搖直上,除了吃穿住行外,還找別的樂趣——慈善。

國內的天災,隻要需要捐款的,幾乎都能看到施璟的名字,少則四五十萬,多則上百萬。

反觀蔣獻,作為一個小有名氣的藝人,卻是一毛不拔。甚至去參加慈善晚宴,捐款數額也可憐見的,這也成為黑粉嘲諷的點。

施璟在衛生間逗留片時,耐性天生匱乏,躲了一會兒就待不住,扶腰出來,拿過蔣獻擱在病**的手機,“手機借我玩一下。”左手拿自己的手機,右手拿蔣獻的,折返回衛生間。

輕車熟路打開蔣獻的微信、支付寶,她查蔣獻的手機,從來隻看錢包和銀行卡餘額,不看聊天記錄,也懶得看。

她有想過,如果哪天蔣獻喜歡上別人了,她估計不會傷心,隻會籌謀該從蔣獻身上壓榨多少分手費才合適。

搜掠了一圈,隻找到九千多塊,全部轉到自己的手機。

她探出半個腦袋,竊聽兄弟倆的談話。

蔣獻似乎有些難為情,劍裁的眉目睨過纖塵不染的明淨地板,鼓了些勇氣似的,“哥,六月份我畢業的時候,能不能......跟你借點錢。”

“多少?”蔣延黑沉沉一片的雙眸裏水波澹然,雅靜,肅穆,如同一口無波的古井。

蔣獻瞥視衛生間方向,白而微青的薄唇抿了抿,出色的五官因過度疲弱而顯現惹人憐的病態美,“借個兩千萬吧。”他有些發窘,羞赧地補充道,“兩千萬,可以嗎?”

蔣延指尖把弄鋼筆的動作一頓,也看了一眼衛生間的方向,沒有直麵回話,而是問:“她是不是在賭錢?”

蔣獻肩膀一抖笑出來,知道他哥誤會了,趕緊為施璟洗清冤屈:“不是,你想哪裏去了,小璟好好的,黃賭毒一樣沒沾。這不是我和她打算畢業了就結婚嗎,我的錢可能不太夠辦婚禮,就想跟你借點。”

“結婚?太早了。”蔣延放下鋼筆,移了話頭,“醫生怎麽說的,要住院多久?”

“一個星期吧,也不算嚴重。”

“嗯,以後小心點。”蔣延點點頭,整理了一下黑金編織水晶紋球袖扣,“我先走了,明天讓家裏的保姆過來照顧你,有事情給我打電話就行。”

聽到蔣延要走了,施璟才從衛生間出來,鮮靈的雙瞳剪水微微一彎,笑著告別:“哥,你慢走啊,蔣獻沒什麽大事,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嗯,有事就找我。”蔣延對她頷首,步伐穩雅走出病房。

施璟調皮對蔣獻扮了個滑稽的鬼臉,肩頭故意誇張地打顫,“好可怕哦,跟大魔鬼一樣。”踢掉拖鞋,身姿利落跳上病床,鑽進厚實白棉被中。

蔣獻被她逗笑,手伸進被子底下揉她勻稱的小腿,“在衛生間蹲那麽久,腿麻了沒?”

“我就沒蹲,站著呢。”施璟把被子裹到脖子處,隻露出頭來,“我剛聽你說,要問你哥借錢結婚,還要借兩千萬?”

“對呀,所以你現在少花點,不然咱們都沒錢結婚了。”

施璟嗤之以鼻:“結婚幹嘛,麻煩死了,還不如直接把結婚要用的錢給我花。”

蔣獻按住她的頭,在她臉上狠狠親了兩口,自有法子應對她,“結婚可以收禮金,我家也算大門大戶,親戚多,生意上的朋友也多。而且我哥也還沒結婚,咱倆先結,能收的禮金更多。”

這話毫不意外釣到了施璟,她眼睛霎時明亮,“也是哦,那收到的禮金必須由我保管。”

“當然。”

施璟一隻手撐起腦袋,又聊起蔣延,“你哥也挺奇怪的,歲數也不小了,也沒見他交過女朋友,莫非......”她自作聰明地分析,“莫非他是擔心女朋友會騙他的錢,畢竟他那麽有錢,防人之心不可無。”

蔣獻屈指敲她腦門,挪過方才的營養餐,湯匙挖起一勺香嫩蛋羹喂到她嘴邊,“就我哥那個腦子,誰能騙得了他,他騙別人還差不多。”

施璟飯來張口,注意到蔣延的勞斯萊斯車鑰匙就放在小飯桌上,“這不是你哥的車鑰匙嗎?”

“哦,還真是,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回來拿吧。”

蔣獻正要打電話,卻被施璟按住,她拿起車鑰匙下床,趿著不合腳的男式拖鞋往外追,“我拿去還給他!”

這裏是私立醫院的VIP病房,人不多,走廊略顯空**,素白澄明的地板反射著森森冷光。蔣延就在走廊另一頭,十來步遠,施璟叫住他:“哥,等一下,你有東西落下了。”

蔣延轉過頭看她,也沒開口,隻是等著她走過來。

“哥,你的車鑰匙。”施璟小跑著過來,棕褐色長卷發披在肩頭,隨著她的步伐一下一下躍起,她把車鑰匙遞給蔣延,“給你。”

“謝謝。”蔣延薄唇抿得平直,金絲邊眼鏡後方的眼神溫和了些,沒那麽嚴肅的時候,他和蔣獻的眉目若出一轍。

“不客氣。”施璟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又問,“哥,你那勞斯萊斯多少錢啊?”

她過來送鑰匙,就是想親口問問車價,不然問蔣獻,蔣獻肯定又哼哼唧唧地說太貴了買不起,讓她再等等,找借口不給她買。

蔣延大拇指在冥黑的車鑰匙上輕輕摩挲,“那車是限量款,按競拍賣的,當時起拍價一千二百萬,我出了兩千七百萬拍的。”

“哦,那還挺貴。”

蔣延視線銳利如芒,在她秀俏臉上掃過,“你喜歡?”

施璟有點害羞,撓撓頭,幹笑了兩聲:“喜歡是喜歡,但我還是學生,哪裏買得起。”

“叫蔣獻給你買唄,他是你男朋友嘛。”

一句玩味的話,似笑非笑,施璟甚至聽不懂蔣延這是在暗諷她,還是有別的意思。她直來直去習慣了,聽不懂這種生意人的弦外之音。

揣摩不出蔣延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施璟自己尷尬起來,目光閃躲亂瞟,“我,等我畢業工作了,自己買。”說完,跑了,留下一路急促踏聲。

蔣延站在原地,盯著她離去的方向,許久才離開。

施璟回到病房,上身俯趴在病**和蔣獻講話,一隻小腿往後翹,無邪地晃動著,“小蔣,我問你哥了,他說那輛勞斯萊斯起拍價才一千二百萬,他買下來才兩千七百萬,咱們到底什麽時候去看車。”

蔣獻不止一次發現施璟對金錢認知的荒唐。

她的錢來得太容易,隻要扯扯他的頭發,對他耳朵吼一吼,賭氣鬧一鬧,就能從他這裏榨出幾十萬,上百萬的錢。以至於她根本不在乎,甚至沒思考過,賺錢到底有多不容易。

小時候,她可以源源不斷從家裏的保險櫃拿錢塞進書包,長大後,他也成了她取錢的保險櫃。

蔣獻捏了捏施璟的臉:“什麽叫才兩千七百萬,你知道‘才’是什麽意思嗎,你現在開的那輛法拉利是四百九十八萬,卡宴是二百五十六萬,都賣了也買不起我哥那樣的勞斯萊斯。”

施璟重重歎息,頹廢栽倒在**,想到了什麽,又抬頭問:“那你哥為什麽能買得起,你買不起?”

“他比我有錢。”蔣獻摘下手腕上的杏色絲綢珍珠發繩,把她的長發紮起來。

施璟趴在**拿出手機查資料,一邊查一邊道:“現在國內本科畢業生的平均工資是5990元,如果每個月能存下3000元,一年能存36000元,這要猴年馬月才能買得起一輛勞斯萊斯啊。”

“你還知道算這個。”蔣獻居然還有點欣慰。

“現在年輕人壓力真的太大了。”她喃喃道。

蔣獻給她整理好頭發,捧住她的臉親了一口,“年輕人壓力大不大跟你有什麽關係,反正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畢業生平均工資多少錢也和你沒關係,反正我會養你。”

施璟抬手把他細碎的劉海揉得一團糟,咬著後槽牙道:“我是替你感到壓力大啊,年輕人,你到底還要拍幾部戲,才能給我買勞斯萊斯呀!快點變成你哥那樣的人吧,不然我就不要你了,小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