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呀, 大偉你們兩口子回來過年啦？”
“小愛也回來了，你外婆天天在家盼著你呢。”
“李陽這孩子，在城裏讀了一年書, 跟咱們鎮上的孩子真是不一樣了哈！”
一走進西街，老街坊們看到他們四個人都熱情地打招呼, 趙惠早有準備, 把反背在胸口的書包打開, 笑哈哈地給大家分糖。
“在城裏工作的不錯吧, 趙惠真是越來越大方了。”
“那肯定的，大偉和趙惠兩口子是個能人！”
“謝謝叔嬸關心, 勉強還過得去。”
兩口子這大半年為了掙錢吃了多少苦就沒必要提了，掙錢買房也沒必要在大庭廣眾下說，大方地塞兩把糖就是了。
這個年月，出門打工掙錢的人回到老家，都會買點糖分給街坊鄰居，趙惠這樣做也讓人挑不出刺兒來。
大門外麵嘰嘰喳喳的聲音越來越近，鍾奶奶連忙開門出去, 見到外孫女，欣喜道：“小愛回來了。”
“外婆。”
鍾愛笑著跑過去親昵摟住外婆：“我好想您呀！”
鍾奶奶哈哈大笑，拍著外孫女的胳膊：“外婆也想你！”
“您在家過得好嗎？最近身體怎麽樣？”
“好好好, 都很好！”鍾奶奶笑眯了眼, 拉著外孫女進屋。
“師父，您隻看到小愛了, 都不看我們一眼。”
鍾奶奶笑道：“大偉和惠惠也回來了，中午別做飯, 來家裏吃。”
“好嘞，您不說我也要帶著媳婦兒兒子過來蹭飯, 好久沒回來，家裏什麽菜都沒有。”
李陽家都不回，抬腳就跟著他姐進了大門：“鍾奶奶，我渴了，熱水壺在哪兒？”
“在廚房灶台底下，早上我才燒的熱水。”
李陽往廚房裏去：“姐，你要喝水不？”
“給我倒一杯！”
鍾奶奶拉著外孫女坐下：“飯店昨天關門了？”
“是，昨天就放假了。”
“你人不在，也沒人照看著，工程隊靠譜不？”
“靠譜，再說還有許爺爺他們在呢，許爺爺答應我有空常去看看擴建進度。”
“那就好，回去了一定要多謝謝他們，幫了這麽大的忙。”
李陽端水過來，嘿嘿一笑：“鍾奶奶，您別操心，就算姐不提，陸長柏肯定也會放在心上的。”
“哦？”
“我姐和陸長柏在談戀愛啊！”李陽無視他姐威脅的眼神，嘴皮子特麻溜地把他姐的小秘密說出來。
“小愛……這……什麽時候的事？”鍾奶奶還不知道有這事兒呢。
鍾愛臉蛋一紅，低下了頭不好意思道：“就這個月的事，我還沒答應他。”
李陽立刻補了一句：“鍾奶奶，那就是陸長柏表白了，我姐還沒同意。”
鍾愛氣的打他，李陽哈哈笑著跑開，有種大仇得報的感覺。
哼，叫她不給他手機玩兒。
鍾奶奶想了想，笑著說：“長柏那孩子不錯，家教好，一看就是有責任感靠得住的孩子。再有，他家裏人也好。”
“小愛呀，外婆支持你和長柏談戀愛。”
鍾愛別扭地捏手指玩兒：“我再想想。”
鍾奶奶拍拍她手背：“不著急，慢慢想，你們還在讀書，年紀也還小，慢慢來。”
“嗯。”
李陽知道惹他姐生氣了，跑出去一直沒回來，中午吃午飯的時候才跟著他爸媽過來。
鍾愛凶他：“端菜去！”
“遵命！”
今天已經是小年了，過年該準備的東西都要準備起來，吃了午飯，下午鍾愛跟趙姨出門采購過年需要的東西，把李陽叫上當搬運工。
李陽一下午都沒空歇，晚上他以前的同學來找他玩兒，他跟人聊了會兒就困得不行，跟人約好明天去學校打籃球。
玩兒肯定是玩不成的，第二天一早李大偉把人叫起來：“你去你外婆家跑一趟，請你外婆和舅舅舅媽臘月二十八來咱們家吃團年飯。”
“啊？我去請，不能叫人帶個話？”
趙惠瞪兒子一眼：“叫你去你就去。”
他們回來過年，爭取年前就把親戚走完，過完年初二就要出發回城，所以初二沒空回娘家，隻能請爸媽來家裏團年。
李陽提著一大包給外婆家的禮物，不情不願地去了。
“媳婦兒，咱們買了房子的事情要不要跟爸媽說？”
“不用說，咱們才上班沒多久就在城裏買房了，別人聽了隻覺得咱們錢好掙，回頭七大姑八大姨都來找咱們掙錢，你有多少錢借？”
“兒子……”
“沒關係，李陽精得很，他不會說。”
趙惠提醒丈夫：“買房子的事情先不說，不過可以跟我媽和哥嫂提一嘴我們想在城裏買房了，先打個預防針。”
而且，提買房也不能說全款買房，隻能說準備跟銀行貸款了。
親戚嘛，恨你有，笑你無，常有的事情。
隻有他覺得你過的跟他差不多，人家才覺得你跟他是一路人。
鍾愛考上大學第一次回來，街坊們帶著孩子經常過來坐坐，問她大學生活，也問李家在城裏打工賺多少錢，鍾愛隻說不清楚，應該要比鎮上多掙點吧。
街坊們紛紛點頭，城裏工資是要高一些。
臘月二十八李家請客團年，李大偉這邊的親戚少，大多是趙惠家那邊的親戚，話裏話外都在打聽城裏的工作工資啥的。
趙惠的堂嫂開玩笑說也想去城裏找工作，不知道自己能幹點啥。
趙惠立刻誇起來：“堂嫂別的不說，是咱們家一等一勤勞肯幹的人，地裏的農活家裏的家務都操持的好，進城去飯店洗碗打掃衛生，或者去給富人家當保姆絕對不少掙。”
趙惠堂嫂尷尬道：“給人家當保姆啊？算了算了，我不合適。”
給人當保姆，在以前都是下人幹的活兒，說出去多難聽啊！不去，不去！
趙惠親嫂子問：“你們公司還招人不？”
“招，不過隻招兩種，一種是我和大偉這樣醫院出來的，畢竟是跟藥品打交道嘛，對醫院熟悉比較容易上手。”
“還有一種呢？”趙惠親嫂子迫不及待地追問。
“還有一種就是大學生，大學畢業，最好會用電腦，腦子靈活嘴巴會說，公司最喜歡招聘這種大學生。”
大家一頓唏噓：“要求這麽高呀，看來我們不行了。”
“唉，隻能在老家待著了，在鎮上做點小工賺點小錢。”
“家裏兩個娃還是要管嚴一些，至少要有個大學文憑，以後才好去城裏工作。”
趙惠十分認同：“城裏坐辦公室的工作都要求文憑，不要文憑的工作都是些辛苦工作，都要賣力氣的。”
“還是你們夫妻厲害，有主意，當初你媽想攔都沒攔住，說進城就進城了。現在好了，孩子在城裏讀書，你們夫妻也在城裏站穩了腳跟，聽你爸媽說，都打算買房了？”
李大偉傻笑：“多虧了我師父，我家李陽讀書的學校是我師父托人找的，我和趙惠的工作也是我師父托人介紹的。”
趙惠爸媽都笑著說：“我們鄉下人不懂這些，幸好你們當初沒聽我們的。不過你師父對你們倆沒話說，以後可要好好孝敬你們師父。”
“那肯定的！”
李家的團年飯吃的非常熱鬧，吃了午飯後一群親戚都在家裏打牌、閑聊，等著吃晚飯。
趙惠爸媽專門提著年禮來鍾家拜訪，不為別的，主要是感謝鍾奶奶對他們女兒女婿的幫助。
鍾奶奶請他們坐：“小愛，去端茶來！”
“哎！”
鍾愛去端茶，叫在屋裏看電視的李陽給他外公外婆端一盤點心出來。
“啥點心？板栗酥餅？我吃完啦！”
剛吃了午飯就吃完一盤點心，真是能吃。
鍾愛指著牆角邊的鬥櫃：“最上麵那層，板栗酥餅、綠豆餅、紅豆餅都裝一點。”
李陽趕緊去開櫃子：“姐，你昨天做了這麽多點心哇，咱們初二就走，吃得完嗎？”
“這個不用你操心！”
這幾天，天天有外婆的老朋友老病號過來拜年，待客呀，送小孩子呀，估計都不夠。
“肯定夠了，明天都大年二十九了，後天大年三十肯定沒有外人上門。”
鍾愛輕哼：“吃不完送給街坊不行？”
李陽討好地笑：“姐，吃不完這不是有我嘛。”
鍾愛翻了個白眼，這臭小子，現在真是越來越能吃了，那肚子就跟填不飽似的。
“先別耍嘴皮子，給你外公外婆把點心端過去！”
“好嘞！”李陽知道他外婆喜歡吃瓜子兒，又單獨裝了一盤瓜子端出去。
鍾愛送完茶後出去買了串過年用的鞭炮回來，發現屋裏櫃子是打開的，裏麵的點心少了一半。
不用猜，鍾愛都知道是李陽那個臭小子給拿走的。
不讓他幹什麽，他偏要！
晚上八點，家裏的人客人都散了，街上的人聲都沒了，洗漱完鍾愛回到房間，熟練地撥通陸長柏的電話，跟陸長柏抱怨：“李陽現在越來越不聽話了。”
電話那頭，陸長柏忍不住笑：“小男生是這樣的，等他長大就好了。”
“那你讀高一的時候也這樣？”鍾愛脫口而出。
“我嘛，我好像沒有這樣過。”
沒想到他真的回答了，鍾愛順著他的話說：“你不覺得李陽這樣的行為甚至不像個高中生，像是小學生一樣幼稚。”
“我們不提他。”
“嗯？”
陸長柏舒服地靠著椅子，書桌對麵的玻璃窗上映照出他的影子：“我們不聊李陽。”
那聊什麽呀？
陸長柏兩條長腿伸出去，姿勢放鬆：“其實我以前也叛逆過一回，想知道？”
“想知道。”她對陸長柏可好奇了，就是自己不好意思問。
“初中畢業那年爸媽離婚，我媽跟我爸離婚後迫不及待地想出國，我很生氣，覺得她不要我了，我就偷了她的證件跑了。”
“你跑去哪兒了？”
“當時也沒想去哪兒，就順著海邊一直走，一直走……我離家出走家裏人都嚇壞了，我爸打聽到我一個人去了海邊沒回來，嚇瘋了，以為我跳海死了。”
鍾愛沉默，然後小聲問：“後來呢？”
“後來我爸找到了我，跟我說，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不能因為她是我媽就……我的叛逆一點用都沒有，我媽還是如期坐上飛機走了。”
陸長柏最後那句歎息，讓鍾愛心疼，恨不得現在就在他麵前，想……擁抱他。
“我不會走。”這句話說完，鍾愛覺得不該這麽說，她又趕緊找補：“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出國。”
陸長柏看著窗外隨風擺動的香樟樹，內心隻覺得無比的安穩。
不用她說，他早就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
兩人沉默著不說話，卻都很享受這個時刻。
陸長柏在心裏再次肯定榮浩的建議，要想和她更親密，主動和她分享自己的過往是無比正確的事情。
時間不早了，陸長柏問：“你們初二下午出發，初三上午到嗎？”
“嗯，估計上午十點鍾左右。”
“到時候我開車去接你們。”
“好。”
電話掛斷，陸長柏站起身推開窗戶，冷風吹進來，他看著隔壁漆黑的院子，內心卻隻覺得溫暖和光明。
有點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