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能留下來陪陪我嗎?”◎

一個失了清白的公主,要如何去和親呢。

謝玨微闔眼瞼,眸底晦暗如夜。

這個念頭生了根。

他的確心黑。

謝玨挑唇淡笑,長睫傾覆之際,他移開了蒙住少女眼睛的手。

雪不知何時停了,滿月當空,少女望向他的眼眸裏映著朗朗月色。

周遭俱是白雪,這雪色與月色,更是映得她眼眸剔透而無暇。

裏麵還是什麽都沒有。

太幹淨了啊……

也太愚蠢了。

謝玨低低笑了聲,濕冷的視線在她臉上遊移,眼睛,鼻子,嘴唇,脖子,耳朵……

不知為何,他那雙桃花眼裏忽就多了幾分挑逗意味。

然後,他碰了她耳朵。

男人粗糲的指腹夾著少女耳垂輕揉慢撚,似有若無地掠過,又摩挲。

他動作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可對此時的少女而言,更像是一種懲罰。

謝玨唇齒間的熱息盡數灑在她耳廓脖頸,本就令她覺得不自在,而此時他夾著她耳垂這塊軟肉撚著玩時,更是讓歲安無所適從。

她身體漸漸沒了力氣,抵著樹幹的腰肢也有些發軟。

心髒跳的很厲害,身子也麻麻的酥酥的,她想遠離他,可又不敢動。

眼睛呆呆睜大,裏麵盡是茫然。

顯然,她不懂這是為何。

小姑娘完全傻了,呆愣愣的樣子像是被嚇壞的兔子,不時用餘光瞟他。

一動不敢動。

謝玨輕掀眼皮,看到她這模樣忽就樂了。

真是個傻子。

耳垂觸感柔軟,謝玨夾著那柔軟的耳垂又玩了會,直到這粉嫩的耳垂被他玩成了深紅,鮮豔欲滴時,他才慢悠悠地抽回了手。

然後,薄唇輕挑附在她耳邊,惡劣嚇她:“小公主,以後你若是再盯著我看,我便把你眼睛挖出來。”

他聲線低糜,嘶啞不堪,卻又帶著一絲瘮人的冷。

歲安被嚇壞了,她哦了一聲,趕緊點頭,移過臉不敢再看他。

好嚇人。

看他也不行。

他就是因為這件事生氣嗎?

被他一嚇,小姑娘乖的不行,立馬收回了亂瞟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前方,目光裏忽然多了幾分堅定。

聲音亦是。

“你放心,我以後肯定不盯著你看了。”

“隻要你帶我去陳國和親,我一定乖乖聽話,讓我做什麽都願意。”

謝玨長睫微垂。

他的臉陷在夜色之中,眼尾處那顆不知是淚痣還是血滴,在白雪的映襯下,越發顯得糜紅。

他垂眸望向還呆在原地的少女,她還倚著樹幹,似是渾身無力,眼見著身子就要順著樹幹往下滑,癱倒在地。

謝玨微眯眼眸,在少女當真要跌落在地時,他稍一傾身,手移到她抵著粗糙樹幹的腰肢處,掐著她柔軟腰肢稍一用力,歲安往前一傾,臉頰便碰到了男人堅硬的胸膛。

血腥味混著風雪,猛地鑽入少女鼻腔,往她喉嚨裏灌。

這味道刺激又濃烈,歲安蹙眉,忍不住想咳嗽之際,耳廓拂過一層濕熱呼吸,落下一聲低笑:

“歲安,這世上沒有比你更蠢的公主了。”

——

謝玨領著歲安進城,找了個客棧,要了兩間房,吩咐客棧的人備了熱水和衣裳。

“先待在這,等下洗個澡換掉這身衣裳。”

進房後,謝玨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要走。

“你……”

在謝玨轉身之際,歲安欲言又止地叫住了他。

聽到她貓兒似的叫聲,男人腳步停下,抱臂懶懶倚在門口,垂眸睨她。

少女站在他麵前,雙手揪在一起,十指相纏,指尖陷在手背,似是用了重力,凝脂肌膚現出道道紅痕。

被她指甲刮的。

她皮膚過白,欺霜賽雪的,幾道紅痕散在手背,紅白交織,便有幾分觸目驚心的意味。

謝玨眼皮微動,目光上移,停在了她臉上。

她的腦袋垂的很下,一隻蝴蝶發簪並未簪牢,青絲順著少女耳側垂下,光影晃動間,將她臉上的神情都掩了去,隻能看到她那將將被咬出汁液的唇瓣,以及那小巧瑩白的下巴。

他一隻手就能捏著玩的下巴。

謝玨的目光在她唇上無聲掠過,舌尖頂了頂上顎,回身走到她身側,彎腰。

他抬手拿下了那隻將將掉下的蝴蝶發簪,五指插入她耳側秀發時,粗糲指腹不經意擦過少女耳朵。

那緋紅未消的耳朵。

歲安薄薄的肩膀一顫,拽著裙擺往後退了一小步。

那男人周身的氣息又無孔不入地侵入她。

謝玨眯了眯眼,深邃眼底愉悅漸起。

他覺得這公主著實好玩。

謝玨勾著她發絲玩了會,複又將她落發簪起,極其無恥她耳邊笑:“嬌貴的小公主還有何吩咐?”

“嬌貴的小公主”這幾字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嘲諷意味十足。

帶著幾分對這個嬌氣公主的不耐。

歲安卻仍舊攥緊手,聲音帶著幾分啞和慌,很是認真地問:“你會回來嗎?”

話落,少女緊攥的手在手背一滑,指甲刺透皮|肉,白皙肌膚處的紅痕又深了幾分,甚至滲出了血。

昏暗燈影下,那抹血紅極其刺眼。

謝玨唇邊的笑斂起,長睫微垂,問:“為什麽要這麽問?”

歲安卻隻是搖搖頭,複又死死咬唇,肩膀還在顫。

“我自然得回來。”

這話落在耳邊,歲安忽地抬頭,黯淡眼眸漸起光亮。

“小公主,我得送你去陳國和親。”

謝玨輕笑,似是帶著春風化雨般的溫柔。

隻是這話語氣古怪,若是細細聽起,便能從他的語氣中分辨出另一層含義。

但歲安聽不出。

歲安鬆了口氣,光顧著開心了。

開心他會回來,不會扔下她一個人。

“嗯,那我等你。”

小姑娘似是和他是很熟的朋友一般,語氣親昵地說等她,然後提著繁重裙擺進了內間,步子都輕快了許多,和兔子一樣就快蹦了起來。

歲安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但謝玨看著這小東西的背影,眼尾輕揚,傻子這兩個字在舌尖碾過,桃花眼裏透出涼薄笑意。

——

進客棧前謝玨看到了薛澤放的暗號,走出客棧後他循著暗號走到一處暗巷。

深夜寂寂,四周皆無人影和聲音。

“屬下參加殿下!”薛澤和翟烏二人齊齊行禮。

“你們怎麽不提著自己腦袋來見我?”謝玨輕飄飄道,抱劍斜靠牆壁,一口森白牙齒在夜裏透著瘮人寒光。

這話堪比閻王催命,撲通一聲,兩人皆是雙膝跪地,磕了個響頭:“還望殿下饒命!”

“饒、命……”謝玨淡聲,長劍抽出劍鳴嘶嘶,接著,指骨碎裂鮮血四濺聲在暗巷響起。

地上薄薄的積雪被鮮血染紅,一截手指斷在水坑旁。

“薛澤,若下次無視本王指令,死的就是你們二人”

“你們應當知道,我絕非心慈手軟之人。”

知道,他們太知道了。

因而即便被斬手指,薛澤亦沒有任何怨氣,也沒有發出絲毫痛苦喊叫,仿若剛才被砍手指之人不是他。

他緊緊咬牙,額上緩緩留下豆大冷汗,慘白著臉立誓:“屬下明白!屬下保證此次之事日後絕不會發生,我們對殿下忠心耿耿,隻是如今還在周國地界,當時殿下遲遲不下手,我們怕那公主對殿下……”

“她?”謝玨撩起眼皮,譏誚道,“不過一個蠢笨不堪的公主,能有何意外?”

“那殿下為何遲遲不下手殺她,當時情況緊急……”薛澤旁邊的翟烏身手不錯腦子卻沒有,他脫口問出這話才覺不妥,趕緊閉嘴。

“我不殺她自然是因為……她活著比死了有用。”

“殿下的意思是?”

兩人互望了眼,著實不懂謝玨這話的意思,隻能硬著頭皮問:“周國送公主和親是為聯盟,求陳國兵馬,若當真讓那公主去了陳國和親,兩國結為同盟,那勢必對我國不利,如今邊線大軍壓境,周國那戰將三皇子又有勢如破竹之勢……”

“三皇子……”謝玨眼眸倏忽現出厲色,“等辦完這件事,我會求父皇讓我領兵出征,換下那些隻會吃幹飯的廢物。”

“可是殿下,若您未成功阻止周陳兩國聯盟,陛下怕是不會將兵權交付於您,讓您統領兵馬,更不會讓您出征……”翟烏小聲道……

謝玨勾唇道:“你們可知,這位歲安公主便是那三皇子的胞妹,聽說他們兄妹情深一母同胞,若是以其性命要挾,在戰前修書一封,難保他不會自亂陣腳。”

兩人恍然大悟,暗中佩服還是他們殿下手段狠辣,想到和親一事又問:“難道就這麽放過那公主嗎,若是周陳兩國當真聯盟,這陛下那邊……”

“你以為一個公主當真能左右聯盟之事?”謝玨冷聲打斷,輕描淡寫道,“送公主和親不過是為了投誠示好,沒了這個公主,周國也能送下個公主,與其一味地殺公主阻止和親,不如在陳國麵前絕了周國投誠之心。”

兩人不知謝玨這話是何意,低聲問:“殿下的意思是?”

謝玨輕嗤一聲似笑非笑,此刻他俊美的臉陷在昏暗裏,竟顯得有幾分恐怖。

“若周國送了一個失貞公主去和親,你們猜陳國太子會如何?陳國又會如何?”

兩人聽此福至心靈,再想到他們殿下那張臉,瞬間懂了。

原來是美人計。

的確,在郢國,喜歡他們殿下的女子數不勝數,那個公主看起來涉世未深天真的很,怕是極其容易被他們殿下引誘……

“殿下說的是,屬下明白了。”

薛澤聽後垂首應下,須臾後麵色一暗,又道:“可長公主那邊……”

“皇姐那邊我自會知會。”打更聲傳來,已是深夜,謝玨眉眼現出不耐,冷聲吩咐,“你們先行回去,等我指令。”

話落,他便消失在暗巷。

——

客棧,歲安實在是太累了,不等謝玨回來,她便睡了過去。

無人陪伴,她陷入了一個又一個的夢魘之中。

“籠子,籠子,我怕,我怕……”

“父皇,不要把歲安關起來,不要……”

“我會聽話,我一定會聽父皇的話!歲安一定會聽話!”

“求你了!父皇!不要把我關到籠子裏……”

“不要殺皇兄!歲安一定會去和親!一定會去和親……”

窗欞半掩,雪風透進吹動燭火,在搖曳的光影下,少女蜷縮一團窩在床角,垂落的烏發被汗沾濕,身上單薄的褻衣濕噠噠地貼著她玲瓏嬌軀,露出的鎖骨脖頸上亦是染了淋淋水光,整個人都似是從水裏撈出一般。

她像隻被拋棄在雨裏的可憐小貓,渾身濕透,嘴裏帶著哭腔,一直在意識不清地說著那些話,甚至渾身都在劇烈發抖。

動靜之大,連床都開始晃動。

謝玨進屋後,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

少女被夢魘折磨的場景。

他眼中掠過一抹雪色,上前,單膝跪在床榻,驀地掐住她下巴。

“歲安。”他沉沉喚她名字,指腹磨著她肌膚,一用力,少女下巴處便起了紅痕。

“疼……”

似是被沙礫磨著,痛意令她意識逐漸回複過來。

歲安呢喃喊了聲“疼”,濡濕睫毛顫巍巍地睜開,男人淩厲漂亮的一張臉浮現眼前。

極其模糊,似是染了層薄霧。

但歲安知道,她不在噩夢裏了。

有人陪她了,她開心。

她開心。

少女彎眸笑了,眼眸春水漾漾,晶亮澄澈。

謝玨眸光一暗,收回手站起身。

昏暗把他眼底的情緒都掩了去。

他立在床榻片刻,一身孑然,垂眸看她時,冷淡到近乎殘酷。

“早點睡。”

扔下這句話,謝玨不欲多留,袍擺晃動間轉身就要走時,歲安卻忽然抬手,抓住了他。

男人一頓,腳步止住,少女虛弱的聲音纏在耳側。

“你能留下來陪陪我嗎?”

她問他,聲音聽去飄渺無依。

他垂眸一暼,少女被汗濕的臉白到透明,似是隨時會消散在夜裏。

她在認真求他。

屋外雪風嗚咽,屋內光影搖晃,歲安袖子滑落現出一截雪白手臂。

那截藕臂白膩得晃人眼。

被她握著的手又起灼燒感。

謝玨看過去,兩人雙手相纏之處分明無痕,但他微闔眼瞼,卻覺……

上麵燙出了個猙獰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