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影子與沼澤

誰也不敢打破持續的靜默。

應嘉薈臉色青白。

席煙知道薄望京在看自己,他眼眸是冷情乏味的,像他這樣習慣掌控一切的頂級集團掌舵人,冷不丁被擺一道,自然不悅。

她故意躲避他的眼神,裝沒看見。

但很快她又惴惴不安起來,偷瞥了一眼薄望京的方向,若他與應嘉薈舊情未斷,她今天如此為難他的小情人,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席煙視線往旁挪了挪,看到應嘉薈氣惱憋屈的表情嚇一跳,不知道的還以為起了什麽病。

應嘉薈抿了抿唇,冷聲道:“席小姐開玩笑要有分寸,我自始至終沒想過要介入你們婚姻。”

席煙聳了聳肩,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無辜道:“這樣啊,我以為你妹妹在暗示我。”

“看來是誤會咯?”

應嘉薈都要把席煙的臉瞪破了,唇角還維持得體的笑容,“當然。”

席煙掃了眼應嘉敏,小姑娘自知給親姐惹了麻煩敢怒不敢言。席煙心裏暗爽,眼風一帶,不小心刮到薄望京。

男人神情寡淡地望著她,不同於往日的波瀾不驚,此刻有一分審視和好奇,他並未遮掩自己的探究,仿佛手握一塊鈍滯的冰淩劃拉她的軀殼,不緊不慢地尋找最薄弱處,伺機撬入。

席煙脊背一寒,本來還想撩撥一下他讓他出出醜,現下是動也不敢動。

以前她在他麵前百依百順,縱然對外頭秀著假恩愛,她也沒質疑過一次,或許在薄望京心裏,她今天的行為就好像養得好好的貓咪,突然伸手給你來了一爪一樣令人氣惱。

這場鬧劇落幕於梁慎川帶回來的燒烤,店老板拉了一卡車的器具,怕是將店裏能挪動的都搬來了。

席煙發過一次瘋之後,他們再不敢惹她,一頓晚餐吃得很是安逸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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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濕氣重,第二天清晨下了毛毛雨,持續的時間不太長,席煙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停了,一拉開窗簾,看到霧氣彌漫在山腰,如仙似夢,忍不住拍了幾張照。

她手機鏡頭放大,往咖啡館那邊帶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對“璧人”——

正是早起的薄望京和應嘉薈。

這狗人倒是沒在他們麵前裝夫妻情深了,昨天晚上她本以為薄望京會再來要一次房卡,結果他居然真沒和她同一間房。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席煙仔仔細細收拾了一下自己,換上輕便的衣服,下樓。

薄望京今天穿了一件灰色休閑衫,底下搭一條寬鬆的黑色牛仔褲,白色針腳極有潮流感和時尚度,比起平時精英打扮更顯慵懶。

席煙在空餘的座位坐下,倒了一杯花茶,她喜歡在早上吃些有甜度的東西,環顧四周找起糖罐。

薄望京起身從後麵的黑木架上拿了一個玻璃瓶,長指捏住蓋子放到一邊,撕開一次性用勺的薄膜口子,拿起勺子不多不少舀了兩勺。

席煙喜笑顏開地聞了聞,盯著杯子呼呼吹氣,嘟著臉說了聲:“謝謝。”

薄望京低頭慢條斯理地將蓋子蓋回,側身放回原處。

他們一套配合行雲流水,這中間連一點眼神接觸都沒有,好似做慣了。

應嘉薈半張著唇,難以用訝異來形容她此刻的表情,可以說是震驚。

席煙呷了一口,滿足地長歎一聲,壓了壓頭上的編織草帽,將眉毛露出來,笑問:“休息得怎麽樣?二位。”

薄望京端起咖啡,散漫地靠在椅子上,嗓音低磁帶諷:“你看起來睡得不錯,一個人睡的緣故麽?”

此話一出,席煙和應嘉薈臉色都變了變,隻不過一個薄怒,一個欣喜。

席煙覺得在應嘉薈麵前被強調一個人睡,很沒麵子,眯了眯眼,冷笑道:“怎麽?難道薄老板是兩個人睡的嗎?看來回去得多買幾張床了,一天睡一個一張床可不夠。”

薄望京深潭般的烏眸徐徐掃向她,定住,長指漫不經心地把玩咖啡杯杯柄,指尖從左邊劃至右邊,像狹玩玉器的紈絝子弟,好似認真思索了她的建議,才波瀾不驚地吐字:“你要是樂忠於封建時代三妻四妾的玩法,我也不是不能陪你玩,隻不過事情傳出去,敗壞的是我的名聲,集團若因此平白蒸發幾百億,算算還是我虧了。”

“到時自然要拉個陪葬,煙煙你說對不對?”

席煙被他噎得一梗,他這話半真半假,是在警告她,不許像昨天那樣再瞎說八道。

但她一想到,如果不是梁慎川叫她來這裏,薄望京指不定怎麽和應嘉薈發生什麽,就氣不打一處來。

是他不懂避嫌,她還不能陰陽幾句了麽?

“偽君子。”她小聲嘀咕。

薄望京微微側了側頭,眼睫眨得得很慢,視線黏在她身上,神情有些冷。

席煙嚇得一縮,兩腿定在地上,想跑不敢跑,目光像被他咬住似的,躲到哪裏都不是。

她呼吸急促地盯著他,警惕又膽怯。

薄望京果然探身過來,左手虎口輕輕卡住她下巴,慢慢地抬起,右手撐在她座椅扶手上,將人牢牢困在包圍圈裏,他張開拇指壓在她唇邊,什麽話都不說,兩人之間彌漫著一種侵略與被侵略的張力。

“我不說了。”席煙喏喏地認錯。

薄望京依舊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席煙不用細想也知道他們現在姿勢不太好看,閉眼想躲過薄望京的手,“有……有人過來了。”

薄望京指骨冰涼修長,像鏈子一樣輕而易舉將她逃避的臉頰扭回來,平靜道:“夫妻之間做什麽都很正常,在意他們幹什麽?”

席煙有些惱,“既然你都不在意別人的想法了,夫妻之間打情罵俏很過分嗎?”

“打情罵俏?”薄望京被她氣笑了,向來薄情的眸子眼尾帶勾往上挑,有種詭譎的漂亮。

他的五官已經十分好看,淩厲俊美,尤其那雙眼睛,清澈透亮,比林中幼獸還靈動純淨些,每當有陽光時,金色卡在瞳孔邊,好似有神性。

但他氣質過於有壓迫感,一個眼神足以讓人閉嘴,漸漸地,沒什麽人敢直視他了,更不知道原來他有這樣一雙澄澈的眼眸。

席煙怪心虛的,但還是嘴硬道:“你看不起這個詞?”

薄望京眯眼冷笑了聲,“所以在打情罵俏的語境下,我該怎麽喊你?偽娘子麽?”

席煙:“……”

被她一打岔,薄望京氣勢沒那麽淩人了。

等他手指鬆開了些,席煙立馬從他臂彎鑽了出去,躲得遠遠的。

應嘉薈早就離開了,不知道是薄望京湊到她那邊的時候,還是她說打情罵俏的時候。

席煙手機屏幕忽閃忽閃,微信足足有二十來條消息,全是梁慎川發的。

等席煙看清那些圖片,臉轟的熱起來。

在梁慎川的角度,她和薄望京好像在親熱,特別是他手指放在她下巴的姿勢,男人矜貴的下頜骨壓在女人嬌柔的麵容,強勢又霸道。

——你倆別在外頭瞎搞行不行,為這,我還去關監控。

——多大動靜,應嘉薈都回來了。

——早知道你倆昨晚就該一塊兒睡,這大早上的,幹柴烈火。

——親完沒?約了專業人士開纜車的,兄弟。

……

薄望京拿著濕紙巾擦手,經過席煙旁邊的時候頓了頓,嗓音低磁,“瞧什麽呢?”

席煙下意識藏起手機,假笑:“梁慎川問,要不要一起去坐纜車。”

薄望京淡淡睨了眼她背在身後的手,顯然沒信,隻是懶得追究,高冷地吐出一個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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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個人在客廳。

梁慎川看到席煙和薄望京一前一後走進來,皮笑肉不笑道:“薄老板還挺快,隻是沒想到是野路子。”

席煙一早上被薄望京壓榨的火正愁沒處發,撿起地上的靠墊就往梁慎川身上扔,“還說!你欠抽是不是!”

薄望京神色略微起伏了一瞬,很快了然,卻也沒開口解釋的意思,長腿從容地邁向沙發,閑閑地看他們打鬧,舉手投足矜貴淡定。

席煙打夠了,盤腿坐在地毯上,苦了梁慎川跑得氣喘籲籲,他壓根不敢還手,隻能躲,但席煙又是有什麽扔什麽的性子,防守哪裏夠用。

坐在秋千上玩手機的舒暢笑道:“你們關係還真挺好,怎麽鬧都不生氣。”

席煙從地毯上爬起來,扔了瓶礦泉水給梁慎川,衝舒暢擠眉弄眼,“可不,別的不說,他性子好,適合做老公。”

舒暢笑容溫和,搖搖頭,似乎對梁慎川沒興趣。

梁慎川走過來輕輕拍了下席煙腦袋,“別瞎參合。”

席煙炸毛打開他的手,“說了多少次,叫你別打頭別打頭,還打!”

梁慎川做了個鬼臉。

舒暢看看這倆,又往薄望京那邊看,一點反應都沒有,好似一對硬湊在一起的怨偶。

過了五六分鍾,應嘉薈一行人姍姍來遲。

度假村的纜車是雙人纜車,他們有七個人,這就意味著一定會有一個人落單。

梁慎川沒想過這層,幾個人到了坐纜車的地方傻了眼,他撓撓頭,抱歉道:“要不你們去吧,我坐好幾次了,不差今天這一次。”

應嘉敏牽著男朋友的手走到纜車前,不管怎麽分組都不關他倆的事兒,隻是上車前,衝薄望京說:“薄老板,我姐姐有點恐高,需要人照顧,就拜托你了。”

舒暢白了應嘉敏一眼,走到席煙身邊,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如果你想和你老公一塊兒,我就帶應嘉薈走,不然這小綠茶又作妖。”

席煙驚訝於舒暢的高情商,裝作不經意地看向薄望京的方向,又飛快地收回來,含糊道:“他可能不一定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