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影子與沼澤

梁慎川實在是很會玩的主兒。

一套別墅,什麽設備都有,負一樓還有微恐密室,按他的說法是,玩膩了通關了隨時換成別的劇本場景。

席煙先進的屋,薄望京那句話給她添了些堵,不服輸似的就要將人當空氣,人跟在她身後走進來,她好似不認識似的隻奔梁慎川那兒去。

梁慎川剃了個平頭,戴了耳釘,寬鬆的黑衣搭配黑中褲,混不吝踩著限量版潮牌鞋,見她來,先將煙摁了,吊兒郎當喊了聲:“煙兒。”

薄望京聽到他這嗓門瞥了眼,什麽都沒說,從容地坐到沙發上。

席煙掄起包就往梁慎川身上甩,“你怎麽不說他在?”

梁慎川喊了聲“疼”,懶洋洋地靠在吧台邊,冷哼了聲,說:“一會兒你就要感謝我了,現在說這些。”

從薄望京跟著她到一起進門,席煙就知道,這次並不是什麽商務活動,而是私人行程。

至於見誰,總不可能是梁慎川。

薄望京和梁慎川兩人從小一起在大院兒裏長大,但奇怪的是,互相看不慣對方,一個痞一個靜,認識二十多年了,說話最多的那次還是席煙薄望京領證請吃飯的時候。

那會兒梁慎川喝得有些多,拽著他衣領子說了許多渾話,“天天拉著個臭臉,他媽的要是對煙兒不好,見你一次揍一次。”諸如此類。

梁慎川給席煙倒了杯鮮榨果汁,放了兩粒鐵冰塊。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圈子裏開始流行鐵冰塊,有些錢沒地兒花的,幾萬一顆的買。

席煙笑梁慎川不愧潮流小王子,沒有他跟不上的風,卻也沒說出來打趣他,乘喝果汁的功夫偷瞥了眼沙發上的人。

薄望京向來靜得住,一本雜誌在他手上慢悠悠地翻頁,側影好似壁畫上的人,光暈浮在他臉上,朦朧高貴,隻要同他關聯的東西,價值都會翻倍。

梁慎川歪歪斜斜靠在吧台上,興致起來,指著玻璃牆外的山巒說:“明天天氣好,可以去坐坐纜車,速度可調,保證足夠刺激。”

“摩天輪也有,夫妻就別一起坐了,不吉利,鎮子交界的地方還有賽車館,就是要開遠點兒……”

席煙點頭,隨口問道:“你叫了多少人?”

梁慎川放下杯子,笑著瞧她,好似將她心思看透,“別裝了,我還不知道你?你是想問薄望京怎麽會跑到我這裏來吧?”

席煙挑了下眉,“我還沒和你算賬,剛才我把薄望京認成了你,知不道多尷尬。”

梁慎川一愣,哈哈笑起來,往她那邊湊,犯賤道:“他也有今天?能被認成別人?快給我說說快給我說說,按理說我和他穿衣風格一點不像……”

席煙倒覺得沒什麽,就是潛意識以為薄望京不會出現,他倆身型其實挺像的,所以才認錯。

“有溫水麽?”淡淡一聲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席煙梁慎川發現他過來皆是一愣,沒再繼續聊。

特別梁慎川,自從高中時逃課被薄望京背後捅刀子,回家狠打了一頓後,潛意識裏就懼他,咕噥道:“真是麻煩,就不能喝涼的?”

席煙捧著杯子一口一口啜著果汁,當人不存在。

兩根修長的手指在她身側的桌沿叩了叩,男人嗓音沉磁:“房卡。”

此話一出,周遭都變得安靜起來。

這幾年,席煙和薄望京一起睡的時間手指頭都能數得出,他常年在外出差,難得回家又要加班,經常就在書房睡了,不怎麽重欲。

他這副樣子,怕是又想扮演好丈夫的角色。

席煙剛才的氣沒消,冷著臉說:“我和你行程對不上,分開睡比較好。”

薄望京長指一頓,竟也沒挽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裏的神情薄得像冰片,握著水杯便走了。

梁慎川視線在薄望京和席煙之間來回掃動,“嘿”了一聲,笑出來。

“你不是高中的時候愛他愛得不行麽,連卷子裏最崇拜的人,也寫他。”

“怎麽,婚姻是圍城,一拆一個準?”

“梁、慎、川!”席煙咬牙切齒,“不是說好不提高中的事兒麽!”

門口有說話聲,聽起來有好幾個人。

梁慎川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你瞧瞧那是誰?”

席煙順著他手指指著的方向看過去,進來的有四個人,一男三女,其中一對是情侶,另外兩個女生看上去很眼熟。

她恍惚記起幾年前的七中,彼時金桂滿園,人人可在樹下拾一株桂香。

雨水一下,花影斑駁,放學後人走光了,橙燦燦的路燈一照,香氣沉在潮濕泥濘的石灰路裏,氤氳滿園。

席煙會對桂香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薄望京。

那會兒他旁邊還有一個女生。

叫應嘉薈。

時光的暈影隻不過輕晃了晃生活,對席煙來說卻像海嘯。

梁慎川見她愣神,笑了聲說:“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瞞著你。”

席煙心情平複下來,不服輸地望著他,“我哪樣了?”

梁慎川眼底泛著笑,看好戲道:“應嘉薈就不用介紹了,她旁邊那位是她親妹妹,應嘉敏,男的是她男朋友,最後一個女生是我相親對象,叫舒暢。”

“我知道薄望京會來,全拜她所賜。”

席煙了解了七七八八,最後才挑眉打趣:“梁大少爺終於開始相親了?”

梁慎川輕輕抬了眼皮瞧她,頓了許久才說:“你都結婚這麽多年了,我總單著也不是事兒啊。”

“可以可以,叔叔阿姨放心了。”席煙頗有種家有不孝子初長成的欣慰感,墊腳拍了拍他的肩,“怎麽樣,要不要陪我去應戰?”

梁慎川很快恢複成吊兒郎當的模樣,“走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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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嘉薈原本被幾人撮合下坐在薄望京旁邊,一見席煙走過去,卻站了起來,溫溫和和地將位置讓出。

氣氛就是從此時變得微妙的。

席煙並不覺得這個位置坐的心安理得,結婚這麽多年,薄望京對她什麽德行,她再清楚不過,表麵上的金童玉女,敗絮都在私底下。

隻不過當年他願意娶她,她也樂意嫁,想著湊合也能一輩子到老。

現如今應嘉薈重新闖入他們的交際圈,席煙多少有種霸占人家位置的虧欠感。

她腦子一抽,竟退了一步,對應嘉薈說:“你坐吧。”

這句話給焦灼的空氣添了把柴火,連梁慎川的神色都變得難以言喻起來。

薄望京倒是沒什麽反應,一個人繼續翻著雜誌,好似紛擾與他無關。

應嘉薈看了眼薄望京,試探道:“望京,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席煙也搞不明白自己,隻是應嘉薈一出現,她就不敢再坐到薄望京旁邊。

潛意識刻意規避什麽傷害。

席煙搬了條椅子來,正對茶幾,笑了聲:“我坐這兒。”

薄望京什麽也沒說,好似默許了應嘉薈的行為。

而後者雖然麵色緊張羞怯,卻小心翼翼地坐下了,並沒有和席煙客氣的意思。

梁慎川附在席煙耳邊低罵:“你幹嘛呢!剛才不是說戰鬥,怎麽一下子就慫了?”

席煙正煩著,將他推開,“你管我呢?晚上我想吃燒烤,你必須給我弄來。”

梁慎川瞬間眉開眼笑,賤嗖道:“得嘞,姑奶奶。”

梁慎川出去訂餐,客廳隻剩下六個人。

應嘉敏梳了髒辮,很跳脫大膽的性子,躺在她男朋友懷裏,聲音不大不小,“看這麽久,還是覺得我姐和京哥更配一點。”

她男朋友忙捂住她的嘴巴,瞥了眼席煙,又瞥了眼薄望京,斥道:“瞎說什麽呢?”

應嘉敏不服氣道:“也就我敢說真話,如果不是,怎麽我姐一發消息,京哥就來了。”

這也是席煙想知道的,不順耳歸不順耳,她也想知道為什麽薄望京要來這裏。

應嘉敏看向應嘉薈,大大咧咧挑眉道:“姐,你自己說,是不是和京哥有小秘密?”

一直沒說話的舒暢突然出了聲,“阿敏你真有意思,你這樣說,不是明明白白指認你姐是小三兒嗎?”

剛才梁慎川說舒暢是他相親對象的時候,席煙多看了幾眼,但沒看細致,此刻細細看來。

舒暢一頭短發,帶著耳環,緊窄的淺黃色短衣,寬鬆的青綠長褲,時尚度極佳,五官立體小巧,此刻笑容帶著譏誚,是個直爽性子。

應嘉敏一時噎住,臉瞬間漲紅,泄憤似的扯了扯男朋友,“舒彥,你管不管你妹妹?怎麽說話呢!”

席煙這才捋清關係,舒暢和梁慎川是相親認識的,舒暢她哥是應嘉敏男朋友,應嘉敏的姐姐應嘉薈和薄望京為了什麽聯係上的未知。

估摸著舒梁兩家讓小輩們培養感情,尋了由頭讓舒暢和梁慎川來度假村玩,結果一個帶一個,把人都搜羅齊了。

同樣臉色不好看的還有應嘉薈,明明很想說點什麽,但薄望京又是個不在意別人看法的冷性子,應嘉薈大半身子都側到薄望京那邊了,對方還是沒反應。

席煙覺得很有意思,剝開一隻橘子,一瓣一瓣,吃得津津有味。

應嘉敏冷不丁望了眼席煙,回懟舒暢道:“大家什麽樣兒心裏都清楚,家族聯姻算哪門子愛情,京哥從小到大都不喜歡她那款,不過是湊合過日子罷了。”

“不管是從先來後到還是感情上來說,我姐都算不上小三。”

席煙笑了聲,直接舞她臉上了?

她拍拍手站起來,這小妮子見她不說話,還真當她是病貓呢。

席煙笑裏沒憋什麽好,雙手環胸盯著應嘉薈,“這樣吧。我呢,是個俗人,不懂你們真愛至上的道理。但如果她今天能在這裏說出她愛薄望京,我這個薄太太就讓給她。”

男人聞聲緩緩抬眸,外頭的月季開得正好,遊走於青山之外的隱士終是進了局,滿城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