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杏林堂有幾種價位的膏藥, 白蘇都讓陸問買下寄去了檢測中心,最貴的樣本A同時被檢測出了虎骨和大量烏/頭堿成分,而且未經炮製的。
這和爺爺的回憶記錄的一樣, 未經炮製的雪上一支蒿有劇毒, 但生用效果更好, 除非掌握定量比例, 否則不會有人輕易嚐試。
窗外秋風瑟瑟, 夜色沉沉。
白蘇的心情也如這沉沉夜色, 沉得有些喘不上氣, 握著手機的手背關節泛著白。
這沈家,祖祖輩輩都愛偷。
這沈家,可真是大膽, 什麽藥材都敢用。
“出什麽事了?”過來取藥的檀越注意到白蘇滿臉陰鶩之色, 輕聲詢問。
白蘇急忙斂起神色,恢複如常, “你怎麽過來了?好些了嗎?”
“睡一覺好多了,過來取藥。”檀越目光落在白蘇白皙的臉龐上, 下午休息時又夢見了白蘇, 除了衣著不一樣, 哪哪都一樣,真實的好像是真實發生過一般。
白蘇心底有事, 沒有留意到檀越視線裏流露出繾綣, “取藥嗎?你直接讓阿姨或是護工過來取就行。”
“反正沒事, 想過來走走。”檀越停到白蘇坐著的椅子旁邊,再次輕聲問著:“出什麽事了?”
“收到結果了。”白蘇將檢測結果遞給他看, “和我預想的一樣。”
檀越湊近看了看,“準備好了?”
“差一點, 還在等消息。”白蘇往椅子上靠了靠,筆直細長的雙腿隨意交疊在前方,輕聲罵了一句:“這沈家簡直蛇鼠一窩。”
“杏林館的傳承人不知道這事兒嗎?竟還敢來偷偷惦記我的方子。”如果不是沈陵泉三番兩次出現,白蘇根本不會察覺這事。
檀越覺得很正常:“這事不光彩,恐怕除了還活著的那位沈老知道,其他沈家人都不清楚。”
“難怪這麽大大咧咧來使絆子。”白蘇斂眸淺笑了下,看著隱昏黃燈光下的長巷,“事情過去太久了,知道的人恐怕沒幾個,還好其他查證很順利,估計是祖爺爺、爺爺保佑。”
檀越聽到最後一句,眉眼帶笑,“別迷信。”
“不是迷信,是真的。”穿越這麽神奇的事情白蘇都經曆過,更何況鬼神之說呢?“說不定你也是誰的轉世。”
檀越回想著夢裏的他和白蘇,說不能那就是上輩子的事情?他偏頭看向身側的白蘇,昏黃燈光下的她,不笑時氣質有些清冷,和夢裏一樣,下意識地一句:“你說得對,也許我們上輩子早就見過。”
白蘇聽到這話,神情一滯,下意識看向他:“你說什麽?”
檀越對上她焦急視線,嘴角揚起一抹笑,語氣輕緩,如春風拂過,“就是……很開心認識你。”
瑞鳳眼裏露出灼灼的光,燙得白蘇移開了視線,她又不是傻子,但他太像師兄了,即便知道他不是師兄。她看他時總會忍不住多想一點。
這樣不好。
白蘇收回雙腿,換了個姿勢翹起二郎腿,轉移話題:“我請人再去查查以前的事情。”
檀越看她回避,也不氣惱,輕聲征詢白蘇的意思:“B城我們家有些人脈,我讓人去打聽打聽?都是百年老牌世家,知曉得應該多一些。”
白蘇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沒事,你幫了我這麽多,欠了這麽大的人情總要慢慢還。”檀越知道白蘇心底有把尺子,隻能用她不反感的方式去慢慢靠近。
白蘇對檀越溫水煮青蛙的方式也並不排斥,隻覺得相處起來很輕鬆,讓她沒有壓力,她揚起眉梢笑著說道:“你付了錢的。”
檀越低頭看了眼雙腿,語氣很平靜:“錢買不回健康的身體。”
“會好的!肯定的!相信我!”白蘇起身推著檀越進醫館幫他抓藥,“上次吃的藥效果還行,這次給你繼續用,會加一點助眠的藥。”
檀越聽著她生怕自己放棄的語氣,嘴角上揚起來。
“晚上針灸完再幫你紮針助眠,讓你晚上休息好一點。”白蘇將他留在窗邊,然後拿著小盒子穿梭在藥櫥之間抓藥。
“好。”檀越靜靜的等在旁邊,清潤視線追隨著白蘇的身影,烏黑長發散落在身後,恍惚覺得應該穿一襲長衫。
腦補出的背影,和夢中的身影重疊在一起,從沒見過,但卻覺得就該是那樣的。
檀越揉了揉又有點不舒服的眉心,如果不是清楚記得從小到大的事情,他會以為自己是失憶忘記了一些事。
白蘇抓了藥折回來,“又不舒服?”
“沒有。”檀越垂下手,接過已經包好的藥材,“又很苦吧。”
白蘇點點頭,從外套口袋裏摸出一把糖放到他寬大的掌心裏,“覺得苦就吃糖。”
檀越握住還帶著溫度的糖,“好。”
白蘇將檀越送回隔壁,順道幫他紮了針,然後回家又看了看檢測中心發來的報告,一切都很順利,隨即又聯係了一些人,希望之後的事情也這麽順利。
如她所願,隔了兩天。
白蘇就拿到了新證據,順利得如有神助。
因此在醫館坐診時也心情不錯,臉上一直洋溢著笑容。
帶孩子過來複診的許椿問道:“白醫生,您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今天有什麽好事嗎?”
有那麽明顯?
白蘇笑著說道:“我每天都是笑著麵對你們的呀。”
“瞧著不太一樣。”病人覺得白蘇前兩天的笑總像是隔著一層,今兒的笑是發自內心的開心,“是有什麽好事?”
“不算是好事,就是一直沒解決的事情馬上就要解決了。”白蘇沒有細說,簡單回一句就轉頭看向許椿的兒子張子和,“我把脈看看。”
張子和吃了一個多月的藥了,腎水運行自如,心脾陰陽協調,一直上擾的心火已經完全沒有,因此他好動的情況好了許多,這會兒正安靜坐在椅子上,不過也不呆愣,圓潤靈動的雙眼環顧著四周,最後落在正在針灸的西西、彤彤等幾個可愛的小女孩身上,“媽媽,好多妹妹~我可以和妹妹們一起玩嗎?”
“可以去,當時別嚇到這些弟弟妹妹。”許椿打發走兒子,隨後笑著告訴白蘇,“他最近好了不少,老師說他上課認真許多,也坐得住了,醫院的醫生也說他情況好轉許多。”
“這是好事啊。”白蘇看脈象也是如此。
“那還需要吃藥嗎?”許椿詢問白蘇。
“再開三付鞏固一下,避免心火複燃。”白蘇直接開了藥方,“之後就不用再來了。”
“謝謝白醫生。”許椿高興得應好,心底的大石頭也落回了獨立,“在醫院檢查時,醫生很驚奇他為什麽好了許多,我告訴醫生他卻不信。”
“不信很正常。”白蘇都習慣了,“你們相信就好。”
“我們當然相信。”許椿作為得利者,自然是極為相信的,並且也十分推崇的推薦給了其他朋友、同事。
“我們也相信。”李林夫婦倆也帶著曾患有孤獨症的兒子李清河來醫館複診,他們揉揉兒子的頭,“白醫生,我們家清河也好了很多,不僅會主動和我們說話了,還會幫我們做一些小事,不過話還是不多,但能給予我們一些明確的回應就已經很好了,以前可是一點都不敢想。”
白蘇幫李清河小朋友把了把脈,之前手上陽三焦經上濁痰嚴重,影響到了左邊頭部,如今痰濁散去,心火也泄了出去,目前還有些殘餘濕熱和心脾兩虛問題,“還得再吃一段時間的藥。”
李林夫婦感激道謝:“好,我們最近都留在小鎮陪著孩子來針灸。”
“也謝謝許姐介紹我們白醫生。”李林老婆感激的抱住旁邊陪孩子針灸的許椿,“謝謝你。”
許椿也反手抱抱同病相憐的李林老婆,“沒事,都是為了孩子。”
因為兩個孩子情況好轉,不少有類似問題的小孩都被家長帶了過來,一時間醫館裏小孩多得像開了個幼兒園。
小孩的各種哭聲、尖叫聲混在一起,吵得耳朵疼,被家人帶來看診的一個中年女人,在聽到各種尖叫聲後癲狂症發作,頓時大吵大鬧的要衝上去打小孩們。
“我要殺了你們!你們不要跑來我家!不許偷我家東西!”中年女人聲嘶力竭的喊著,“都滾出去,你們要下毒害我!都出去!”
家長們連忙拉著孩子往後退,並站在孩子前麵擋住中年女人惡毒的視線和言語,“你這人發什麽瘋?”
“抱歉抱歉,我媽是精神分裂,你們別搭理她。”中年女人身邊的兩個兒子一把拉住母親,並按著坐在椅子上,“媽你清醒點,我們來看醫生了,你別鬧了。”
“啊啊啊啊啊!!!”中年女人完全聽不進去,隻覺得兩個兒子都是抓自己的壞人,掙紮著想要逃跑。
中年女人發瘋,嚇哭了其他小孩子,也將一個生病的年輕女孩兒嚇得縮到了藥櫃旁包藥台的桌下。
衣著得體的父母顧不得地上髒,顧不得周圍還有很多人,直接跪在地上去哄嚇得瑟瑟發抖的女兒,“蓓蓓,快出來,沒事的沒事的,爸爸媽媽在這裏呢。”
白蘇看著混亂的場麵,揉了揉眉心,“按住她。”
說著直接取針紮入中年女人百會、神門、內關穴,大力運氣,兩秒後中年女人身體一軟,直接癱倒在兒子的懷裏。
大兒子周勝擔憂的晃了晃母親的胳膊,“媽?媽你怎麽樣了?”
二兒子周利則疑惑地看向白蘇,“白醫生,我媽這是……”
“我讓她清醒一下,等一下就好。”白蘇重新坐回椅子上,然後趁著中年女人還沒有醒來時直接為她把了脈,脈弦滑,痰氣鬱結,還有痰火擾神,是癲狂症,“有幾年了?”
“五年,我爸出軌和她離婚後,她就慢慢抑鬱了,一開始很安靜不說話,我們因為她隻是不想說話,但後來發現她有了其他症狀,另外還有被害妄想症,總覺得所有人都要傷害她,所有事物都要上鎖,生怕我們下毒。”周勝很無奈,“醫院說她同時患有兩種精神疾病。”
“我們都稱為癲狂症或是癔症。”白蘇之前也看過一個精神分裂症,名叫李媛媛,前幾天來複診過,情況已經大所好轉。
兩人都是脾虛生痰、迷阻心竅,所以白蘇也給中年女人開了柴胡加龍骨牡蠣湯。
等她寫完藥方,中年女人悠悠醒來,“老大,我又發病了?”
“嗯,你聽到嘈雜聲一下子就發病了。”周勝扶著母親做好,“白醫生說你的情況還好,有和你類似的病症在吃藥後大有好轉,我們回家慢慢喝藥。”
中年女人腦子還是有些不清醒:“喝藥?不會下毒害我吧?”
“不會的,白醫生是好醫生,是給你治病的,不會害你的。”周生像哄小孩子一樣的哄著母親,“我們到旁邊針灸,等針灸完我們去買你喜歡的香蕉?”
中年女人絮絮叨叨地說道:“香蕉得我來挑,你們不會挑,水果店老板心思歹毒得很呢,偷偷會往裏麵注射毒藥,你們要找沒有黑點的。”
“好好好,待會兒你親自挑。”兩個兒子耐著性子哄著母親去針灸。
白蘇幫中年女人針灸上,然後走到包藥台下旁邊,然後蹲下看向藏在裏麵的女孩,女孩大約二十出頭,靠著櫃子另一麵的木板屈膝蹲坐著,雙手抱緊了雙腿,還將臉埋在雙膝處,似要將自己埋起來。
陸問幾個也圍了過來,小聲交流著:“她這是創傷後應激障礙吧?”
蓓蓓爸爸輕輕嗯了一聲,“蓓蓓她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現在很容易被驚嚇到。”
“蓓蓓出來好不好?這是醫生姐姐,我們說好今天來找她的。”蓓蓓媽媽努力放柔了聲音,努力的哄著女兒,“蓓蓓是不是忘記了?”
蓓蓓微微抬頭,用她那雙紅兔子似的眼睛飛快地瞄了眼白蘇,然後又將頭埋了回去。
“蓓蓓,我們和醫生姐姐說說話,好嗎?”蓓蓓媽媽繼續哄著女兒,“這個姐姐手裏有糖果,你要吃嗎?”
白蘇剛好從包裏掏出一顆小朋友送她的大白兔奶糖,她慢慢遞給桌洞下麵的蓓蓓,“蓓蓓?吃過大白兔奶糖嗎?這個很好吃的。”
聽到陌生的聲音,蓓蓓身體微僵了下。
“蓓蓓不喜歡大白兔奶糖嗎?我這裏還有花生酥。”白蘇又摸了一顆花生糖和一顆巧克力,“還有巧克力,你喜歡那個?”
蓓蓓一直埋著頭沒有任何動作。
“都不喜歡嗎?那隻能我自己一個人吃咯。”白蘇說著拆開一顆花生糖,故意捏著包裝殼,吸引她的注意力,“聞著好香啊。”
蓓蓓聞著糖果的香味,心底的恐懼緩緩被壓了下去,她微微偏頭瞄了眼白蘇,確認白蘇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後伸手拿過白蘇手裏的巧克力。
白蘇看她選了巧克力,倒也不意外,於是又拿出幾顆遞給蓓蓓,蓓蓓拿過巧克力拆開放嘴裏,醇香細膩的香甜味讓她慢慢沒那麽緊張了,臉上的表情也逐漸豐富起來。
蓓蓓咀嚼著巧克力,咀嚼得有些快,嘴唇上不小心沾染了一些,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嘴,結果手背都沾染上了黑色巧克力。
她看著手背上的巧克力,一下子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我幫你擦擦,好嗎?擦幹淨就沒事了。”白蘇拿起一張濕紙巾覆在她的手背上,然後輕輕的擦了擦。
蓓蓓的爸爸媽媽看到這一幕,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蓓蓓出事後就不允許任何人觸碰她,包括他們,兩人連忙上前想阻攔:“白醫生……”
旁邊的陸問立即拉住二人,壓低聲音說道:“你們女兒瞧著並不排斥我師父,你們暫時先別過去打擾。”
蓓蓓爸爸媽媽猶豫著看向白蘇和女兒,真的沒事嗎?
白蘇看蓓蓓沒有躲閃,於是輕輕幫蓓蓓擦了擦手背,“擦擦手背再擦擦掌心?”
蓓蓓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好,我繼續幫你。”白蘇換了張幹淨濕紙巾繼續幫蓓蓓擦手,“手腕也擦一擦,好嗎?”
蓓蓓可能也的確想擦幹淨一點,於是點點頭。
“好,我幫你。”白蘇柔聲說著,並慢慢的將紙巾覆到了蓓蓓的手腕處,輕輕摸著脈象,指下脈象弦細帶澀,深按時有細刃劃過手指的感覺,明顯有失眠多夢、邪氣藏心的症狀,另外氣血鬱滯,氣息混亂,導致五髒六腑升降無力。
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氣亂則氣血虛亂,血亂則心血不足,心性神明,自然多驚恐、噩夢、神誌不寧。
當然不止這些問題,肝膽脾費腎都有些瘀阻不暢,不過心問題更大,白蘇收回手,沒有強拉她出來,“我去扔垃圾。”
白蘇輕輕說了一聲,然後叫蓓蓓父母到坐診的桌子旁邊:“情況不太好。”
“我們也知道。”蓓蓓父母家裏是做生意的,生意場上得罪了人,對方不講武德,將無辜的女兒牽扯了進去,雖然最後救了回來,但人卻是嚇壞了,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嚇到她,
“我們也看過心理醫生,但一點進展都沒有,說要等她自救,自己願意走出來才行,可我們作為父母,還是想多幫幫她,讓她盡快走出來。”
蓓蓓媽媽是聽公司下麵一個員工說她朋友患有嚴重雙向,來這裏看了病,吃了中藥後整個精神狀態好了不少,雖然不清楚能否治好,但她們還是迫不及待的搭飛機來了這裏,“白醫生,你救救她吧,她才二十二歲,不能就這麽毀了。”
“我盡力。”因為女孩並不配合,白蘇隻能和她父母問一下基礎情況,比如是否心熱心煩、嘔吐呃逆、眩暈、癲癇抽搐等。
確認清楚後,白蘇給蓓蓓開了溫膽湯,裏麵加減了一些藥材和用量,主要是壯膽、寧心神、和氣血,“先喝三付看看。”
白蘇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她這個狀況最好是留下來針灸,但前提你們能勸說她配合我。”
“我們盡量。”蓓蓓媽媽扶了扶手腕上晶瑩剔透的冰種玉鐲,“白醫生,我們工作很忙,沒辦法一直留在這裏,能否請你出診呢?”
白蘇指了指外麵等著的病人:“抱歉,沒辦法出診。”
蓓蓓媽媽:“可我聽說你之前幫孫老出診過。”
來之前她也在圈子裏打聽了一下,白氏醫館不算有名,隻有少數幾個去過孫老衝喜壽宴和葬禮的人聽說過。
“我是剛好去辦事,順道才去的醫院。”白蘇將藥方交給何信去抓藥,“如果有機會我恰好去你所在的城市,也會順道去看看她。”
“那我多給點錢,一百萬出診費,可以嗎?”蓓蓓媽媽大手筆的說道,“請你體諒一個做媽媽的心情。”
白蘇笑容淡了淡,“如果你真為女兒好,就在小鎮裏租個房子陪女兒,小鎮很多外地人過來看病的。”
“我們工作很重要,暫時沒辦法過來。”蓓蓓媽媽手裏還有個大項目,她不能缺席的,單獨讓保姆陪著女兒在這裏她又不放心。
“那就有時間再來。”白蘇不想再和她多說,打算叫後麵的人。
蓓蓓媽媽不甘心的又喊了一聲:“白醫生……”
“阿靜,算了,等忙完這陣子我們再來。”蓓蓓爸爸看出白蘇不會改變主意,於是攔住了妻子,讓她付錢拿藥帶女兒離開。
三人離開時,恰好和從另一側過來的檀越擦肩而過,蓓蓓爸爸當時沒認出來,等走遠上車後才想起來:“阿靜,我們離開醫館時遇見的那人像不像檀氏的大公子?”
蓓蓓媽媽沒見過,“不會吧?這麽尊貴的人怎麽會來這裏?”
“之前不是傳言說他車禍癱瘓了嗎?為了看病?”蓓蓓爸爸意識到了真相,頓時吸了口涼氣,看來白蘇是真有幾把刷子,連檀越這樣有身份的人都親自來這裏看診,“還好你剛才沒有說不妥的話。”
蓓蓓媽媽也有些後怕,剛才瞧見兩人關係不錯,要是得罪了白蘇恐怕也是得罪了年輕的檀先生。
白蘇還不知檀越隻是露一麵就將人嚇著了,和檀越打了聲招呼,然後將剛才小朋友們給她的糖果分給他,“剛才小朋友們給的。”
檀越接過糖,“難怪聽到好多小孩哭鬧聲。”
“吵到你們後院裏了?”白蘇也很無奈,誰讓小孩嗓門洪大呢?
“能聽見。”檀越聽著聲音過來瞧瞧,發現小孩們都陸陸續續走掉了,“可有什麽是需要我幫忙的?整理藥方?”
“暫時不需要。”白蘇說話間聽到何信說當歸、黃芪沒有了,於是轉頭看向檀越,“麻煩了。”
“好。”檀越轉身驅使著電動輪椅去到何信身邊,“除了當歸黃芪,還有什麽藥沒了?”
“川穹、黨參、白術、柴胡、桂枝都快用完了。”何信念了一長串,“檀先生,你能記住嗎?”
檀越頷首,轉身去了庫房,將整齊陳列的藥材一一取出來,一小袋就兩斤,可以拿得動。
看診的白蘇偶爾抬眸看一眼,注意到他很仔細的將藥分別放入每個藥屜裏,然後會反手關上藥屜,動作很熟練,她恍惚間好像又看到了師兄以前反手關藥屜的樣子。
病人看她發怔,小聲喊了一句:“白醫生?”
“抱歉。”白蘇揉了揉眉心,怎麽回事,怎麽越來越覺得他像師兄呢?
“是太累了嗎?”最近放假,來看診的病人增加很多,病人擔心白蘇身體受不住,“您要不要休息休息?”
“沒事。”白蘇喝了一口水,繼續幫這個叫王紅的病人看診。
王紅四十五歲左右,臉盤子特別寬大,顴骨也很高,鼻肥大嘴唇也很厚,看起來有一點點奇怪。
白蘇打量了幾眼後詢問道:“你是想看哪方麵的問題?”
“我有點惡心想吐,不知道是不是吃壞了東西,另外我頭也有點疼,視力下降不少。”王紅揉了揉眼睛,“我尋思著是不是我玩手機太多,導致腦淤血什麽的了。”
王紅就住在小鎮外麵,前兩天聽張大爺說差點中風,她也擔心有事兒,所以專門讓女兒給自己掛了號過來看病,“我聽說你會針灸治近視,你幫我紮幾針吧?”
“我得看看情況。”白蘇給王紅把了把脈,脈象弦細,按之又有點滑脈症狀,她十分疑惑的打量王紅,“你最近吃了什麽?”
王紅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兩天放假嘛,兒子女兒都回家了,所以吃了許多肉,不會是得胃病了吧?可我好像胃口又挺好,能吃能睡,每天還能睡十二個小時。”
“……”白蘇又仔細摸了摸脈象,還是有滑脈,“你月經準嗎?”
“偶爾來偶爾不來,這兩個月都沒有,我估摸著馬上都要斷了。”王紅看著要沒了,所以上個月還去取掉了避孕環。
白蘇抿著嘴角,遲疑了幾秒後才告訴她:“……你應該是懷孕了。”
“啊?懷孕了?”王紅嚇傻了要,“我都四十五了,還懷孕?夭壽啊,怎麽會懷上的?那個王八蛋這麽厲害?”
“哎喲我的天啦,早知道我該等等再取掉避孕環的,我以為我停了,所以上個月去市區看女兒時就順便去醫院取了。”王紅罵罵咧咧的就要給丈夫打電話,讓他趕緊拿主意。
過來複診的楊梅等想懷孕的女人都流露出羨慕的的眼神,這麽大年紀不想要還懷上,她們年輕的一直吃藥卻偏偏還懷不上。
王紅打電話但丈夫沒接,有些六神無主的歎著氣,“這娃娃我是要還是不要呢?”
“你先別考慮要不要的事情了,我還沒說完。”白蘇給王紅把脈時,發現了和陳金類似的脈象,應該是腦中長了什麽東西,“你最好去醫院做個檢查看看。”
王紅瞳孔微縮,雙手忽然攥緊了手機,“什麽東西?白醫生你別嚇我。”
白蘇不知道是什麽瘤,但肯定是有這麽個東西:“我摸著不嚴重,去檢查一下吧。”
“真的嗎?”王紅反複搓著手,忽然有點焦躁了。
旁邊貼膏藥的陸問抬頭望過來,打量了幾下王紅的麵相,隨後視線又落在王紅略顯粗壯的手指,明顯是肢端肥大,“阿姨,你的手一直都這樣?還是最近才這樣的?”
王紅抬起手看了看,“最近一年吧。”
“去年冬天我去打工洗盤子,雙手凍起了凍瘡,過完年凍瘡好了,手卻依舊這樣,木杵杵的一根兒。”王紅說著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我的手曾經骨折過,這兩年隱約有些疼,我估摸著是風濕病引起變粗的。”
陸問覺得有問題,他貼完一個婆婆後走到白蘇身側,仔細打量了一下王紅的臉,發現她鼻子和嘴唇都很肥大,而且整個人看起來有點醜,“阿姨,你嘴唇也是天生的嗎?”
“也不是誒。”王紅也有點搞不清楚,“我以前還是挺漂亮的,可最近這一年不知道什麽原因,慢慢的變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紀變大的緣故。”
“人輪廓會長開,臉會變老,但天生的嘴唇很薄,到老也不會增厚的。”陸問很嚴肅地告訴王紅,“我懷疑你是長了垂體瘤。”
王紅一愣,“垂體瘤?”
陸問點頭:“垂體瘤是一組從垂體前葉和後葉及顱咽管上皮殘餘細胞發生的腫瘤,臨床表現為激素分泌異常症群、腫瘤壓迫垂體周圍組織的症群……”①
王紅聽不太明白,隻能問白蘇,“白醫生,什麽意思啊?”
“你不用管他說什麽,隻要知道你現在長了這個東西,所以導致你的五官變化、肢體肥大、頭暈、視力下降。”白蘇看王紅被嚇得六神無主,輕輕歎了口氣,專門提醒她一句:“你現在要考慮兩個問題,一是要不要孩子,不要才可以直接去做腦部檢查,另外還要考慮隻想手術切除還是采用保守治療的方式。”
“這個病大多數都是良性的,師父也說沒大礙,你不用太擔心。”程冬冬也搜了搜垂體瘤相關的內容,不是很嚴重,“先回家和家裏人研究一下再吧。“
“哦哦哦,好。”王紅揉了揉暈乎乎的腦袋,手忙腳亂的往外走,差點在下台階時摔地上,幸好排隊等候的病人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才免得沒摔跤。
等王紅走遠後,陸問才詢問白蘇:“師父,垂體瘤你能治嗎?”
“反正就當做症瘕積聚來活血化瘀。”白蘇轉頭看向在旁邊針灸的陳金,“你覺得有好轉嗎?”
陳金說道:“我沒去醫院拍片,也不知道具體怎麽樣,不過我眼黑、頭暈的問題是好多了。”
白蘇嗯了一聲,又看向另一邊喉癌的章大爺,“你呢?”
“我感覺喉嚨吞咽口水沒那麽痛了。”章大爺說起這事兒心底又有些不滿,“小白醫生,你治別人那麽厲害,怎麽治我就不行了,我一個咽喉炎針灸一周了還沒好全。”
知道真相的眾人互相對視一眼,都默契的沒拆穿,隻是安慰他:“有些小毛病才不好治,你放寬心好好針灸治療,過段時間就會好的。”
大家又指著被攙扶著慢慢走進來的崔非,“是啊,你看崔非這個小夥子,已經可以自己走路來醫館了,你多一點耐心。”
崔非能站起來後就一直在做康複訓練,現在已經能自己站立行走,雖然還無法像正常人一般行走,卻給了醫館很多坐輪椅的人希望,包括檀越。
檀越望著崔非的背影,眸中閃過豔羨之色,他又垂眸看了看自己仍舊沒有感覺的雙腿,神色變得黯然了一些。
白蘇注意到檀越的神情,要是有金針就好了,他的雙腿應該早就有知覺了吧?
她掏出手機發消息給藥材供貨商老黎,詢問有沒有金針傳承人或是願意借金針的消息,但回答還是沒有。
白蘇輕輕歎了口氣,到底要怎樣才能幫他快些好起來?
檀越注意到她的神色,“別歎氣,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檀越對她很寬和。
可越是這樣,白蘇越覺得愧疚,“我會想辦法的找到金針的。”
檀越也有派人尋找,除了幾大中醫世家有,其他都沒有,但他們不外借,“沒關係,現在已經很好,我們慢慢來。”
“謝謝。”謝謝你沒有嫌棄換醫生,白蘇打算晚上多幫他運氣活絡兩遍。
於是晚上,檀越就喜提了六遍運氣,疼得渾身大汗淋漓,已經小半個月沒這麽疼過地他氣息不勻地靠在沙發上,期間一句疼都沒喊過,看向她時仍努力的朝她扯出一抹虛弱的笑。
白蘇看得有些心疼,“實在疼就別笑了,別逞強。”
檀越氣息微喘,“太醜了?”
白蘇搖頭,“沒有。”
“那就好。”檀越也不想嚇到她,於是又輕輕的笑了笑,努力撐著疼痛的身體熬過接下來漫長的留針時間。
白蘇安靜守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醫館的事情,陪他熬過留針的三十分鍾,取針後再把把脈,確認脈象沒問題後才離開,“明天見?”
檀越頷首,“好,明天見。”
忙碌一整天的白蘇拖著疲憊身體往回走,此時已經晚上九點,夜色漆黑,月光皎皎。
她緩步慢慢走著,腦子裏還絞盡腦汁的想著其他可用的穴位和針法,等走到後門時就聽到程冬冬哈哈大笑的聲音。
白蘇被嚇了一跳:“你背醫書背瘋了?”
“好消息!”程冬冬拿著手機跑了過來,“師父你看,杏林堂被爆出違法使用禁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