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鬼國桃源(一)

業火紅蓮的寒氣, 宛若刮骨鋼刀。

神仙尚且受不了,更何況還是靈力被禁的凡人。

大霧消散的瞬間,哀嚎聲四起, 慘叫與鮮血混雜成一片, 晨曦之下, 所有景象全都變得一清二楚。

沈溪山抬起手, 低眸看去, 就見指尖已然染上白霜, 泛著細細密密的微芒。

空中的寒風咆哮不止, 雖驅逐了大霧,但對於所有人來說,亦是一場無法忍耐的酷刑。

妖屍已經死透了, 蘇暮臨也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謝歸則被甩出幾丈遠,正嚐試從地上爬起來。

宋小河將那妖屍踩在地上, 木劍從它腦顱裏拔出來時帶出黏稠腥臭的**,她隨手甩了兩下, 而後丟下木劍跑去看蘇暮臨。

血液從蘇暮臨的肚子不斷往外湧, 左肋也傷得深可見骨, 他閉著眼睛,毫無動靜。

宋小河跪趴在他身邊, 先是急聲喚了幾聲蘇暮臨, 見他沒有反應, 又趴下來去聽他的呼吸聲。

蘇暮臨的生命是很頑強的,上回在酆都鬼蜮, 他一樣傷得很重,也不知道流了多久的血, 才被謝歸帶過去的宋小河救了。

現在依然如此,即便腹部被掏了個洞,血染紅了衣,他的呼吸雖然微弱,但還算穩健。

但宋小河眼下的困境是她無法使用出自身的靈力給蘇暮臨施展治愈術。

方才她提著燈趕來,聞著空中的血腥味,又聽到了蘇暮臨哭喊求救的聲音,心急之下竟然直接催動了身體那股極寒之力。

也是在那個瞬間她才發現,這禁法赤地對她體內的業火紅蓮並沒有任何影響。

可這股極寒之力宋小河本就掌控不好,加之攻擊力極強,她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將這股神力轉化為治愈術救蘇暮臨。

於是也隻能用這靈力開啟手上的儲物鐲,將裏麵的靈藥一股腦拿出來,然後捏開蘇暮臨的嘴塞進去。

“蘇暮臨,你醒醒,把藥吃了。”

蘇暮臨昏死過去,隻含著藥無法嚼動,宋小河幹著急,又不敢上手觸碰他。

正毫無辦法時,沈溪山慢步走過來,先是往地上一瞧,說道:“放心吧,死不了。”

宋小河抬頭,見是他,馬上抓住他的手,將他往下拉,“你快救救他!”

“還有更要緊的事。”沈溪山說。

如此一抓,宋小河才察覺他手心一片冰涼濕潤,低頭一看,他掌中竟結了許多寒霜。

她猛然轉頭,隻見周圍霧散之後視線開闊,赤地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傷患,妖屍與木傀的數量並不多,卻還是讓不少人負傷。

不過現在他們麵臨的生死威脅卻是這空中的寒潮,眾人往火堆旁聚攏,所有人身上都出現結了寒霜,抱臂蜷縮著身體,費力地與妖屍纏鬥。

在這等極端寒冷之下,妖屍的行動徹底慢下來,威脅倒沒那麽大了。

宋小河意識到,是她釋放的寒流讓所有人陷入了新的困境。

這時候沈溪山開口說:“凝神運氣,將神力回收,否則這些人都要被凍死。”

她慌慌張張結起手印,閉上眼睛催動體內的業火紅蓮。

與先前不同的是,現在她能夠清晰地感覺都那朵蓮花就盛開在她的心口之處,泛著溫潤的寒氣,宋小河隻要一用神識觸碰,它就會緩緩轉動起來,釋放無窮強大的神力。

宋小河本不知如何回收神力,但隻有這麽個念頭閃過,那朵紅蓮就開始乖順地合起花瓣,緩緩攏成一個花苞的狀態。

空中的寒氣在一瞬間就消失了,風也跟著停下。

忽而一聲長哨從不遠處傳來,尖銳響亮,傳進眾人耳中。

隨後就見所有妖屍和木傀都停下了所有攻擊,變成提線木偶一般,保持著僵直的動作呆呆站著。

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就這樣驟然停下了,各門各派的弟子死的死傷的傷,眼下哭聲一片,痛吟此起彼伏,一片狼藉。

宋小河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圍站著不動彈的妖屍與木傀,心中雖然奇怪,但也沒多餘的心思關心別的,她又轉頭去看蘇暮臨。

沈溪山正蹲在他旁邊,捏住他的鼻子。

蘇暮臨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很快就張開了嘴,剛吸了一大口氣腹部就傳來疼痛,一下將他從昏死的狀態給痛醒。

他隻剛清醒,就感覺嘴裏被扔了個東西進來,甜甜的,同時還有一個小丸子卡著他的喉嚨。

“他現在嚼不了東西,吃不下這些丹藥。”

蘇暮臨聽見身邊有宋小河的聲音。

“入口即化。”

還有沈溪山那個惡人的。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身上的痛苦太過強烈,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喉嚨裏卡的藥丸更是讓他難受,眼淚一串一串地往下流。

“哎,他怎麽哭了?”宋小河驚奇道:“是不是你喂的東西太苦了?”

沈溪山低頭看了看,見蘇暮臨眼睛仍舊閉著,眼角卻冒出一顆又一顆淚珠,喉嚨也費力地顫動著。

他伸手,往蘇暮臨脖子處一捏,隻聽他咕咚一聲吞咽,卡在喉嚨的東西就這麽咽下去了。

“沒被這妖屍打死,差點被你喂的東西卡死。”沈溪山說。

宋小河一開始也是沒有辦法,著急忙慌地想著救他才會如此。

眼下見他吃了藥之後眼淚也停住了,呼吸慢慢平穩下來,似乎又睡過去了。

隻是那張臉混著眼淚血液還有地上的泥土,髒得完全不能看了。

為表歉意,她就從儲物鐲中拿出一方錦帕,給蘇暮臨的臉上擦了擦。

謝歸從一旁堅強且奮力地走了過來,宋小河看見後也嚇了一跳。

他身上的傷口雖然不比蘇暮臨的嚴重,但也是血肉模糊,走路時幾乎都是隨時要倒地而亡的樣子。

宋小河道:“你快坐下來休息!別再亂動了。”

她拿出靈藥,一股腦塞給謝歸,“快嚼了吃!”

即便是傷成如此模樣,謝歸也仍然能勾出一個虛弱無比的笑容來,說道:“不必,先讓我看看蘇少俠吧。”

沈溪山見他這樣,當真就成了蘇暮臨口中的“病癆鬼”了,身上的血糊了大片,說話間就往這邊湊過來,於是他不動聲色地往後走了兩步,還說起了風涼話:“你這命倒是頑強。”

謝歸並不在意,跪坐在蘇暮臨身邊,掀開他腹部稀碎的衣裳一看,才發現原本被妖屍利爪掏出來的大洞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愈合了,半點傷痕都沒有,隻餘下一片白皙的肚皮,正隨著呼吸緩慢地起伏。

再去看他的左肋部分。

利爪留下的深可見骨的傷痕已然不複存在,愈合完好。

謝歸愣住,“這是……”

宋小河也十分驚奇地瞪大眼睛,“你那是什麽藥啊?竟然這麽快就能讓他的傷勢愈合?”

沈溪山用的藥的確是珍品,他身上就沒有那不值錢的東西。

隻不過這藥見效那麽快的原因,卻是蘇暮臨本就不是凡人,他身為妖族,有著天賦異稟的自愈能力,所以才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恢複如初。

若是修仙弟子,受了這麽重的傷,就算是吃了那靈藥也最少得用上四個時辰才能完全恢複。

但沈溪山並未將這話說出。

他像是在跟蘇暮臨達成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約定。

他不說蘇暮臨不是人族,蘇暮臨也不會戳破他沈溪山的身份。

沈溪山就道:“自然是高價買來的靈丹妙藥。”

“從前怎麽看不出來你這般富裕?”宋小河高興地蹦起來,走到他邊上小聲說:“還有嗎,給我兩顆,日後我受傷了快死了,也吃兩顆。”

“你當是糖丸啊?”

宋小河退而求其次,“那糖丸給兩個也行,你昨日給我的被我吃光了。”

沈溪山思索了一下。

他身上也就隻剩下一包,還得返程的時候去堵宋小河的嘴,不能在此處浪費了。

於是道:“沒有了。”

宋小河皺起眉頭,疑問,“你不是說你有很多嗎?”

沈溪山說:“再多也不會都帶在身上。”

“那你身上肯定還有的。”

“回去再吃。”沈溪山不給她,又怕她糾纏,就瞥了一眼半死不活的謝歸,轉移話題,“你那朋友好像快死了,你還心情吃糖?”

宋小河這才驚覺自己把重傷的謝歸給忘記了,便趕忙又蹲在他身邊詢問,“你如何?還撐得住嗎?”

謝歸微微搖頭,“無礙,宋姑娘不必擔心。”

也不知是逞強,還是這樣的話說習慣了,張口便說自己沒事。

宋小河始終不放心,就跑去將雲馥喊來。

雲馥是醫修,就算靈力使不出來,也知道如何處理這些傷口。

她見謝歸傷得如此重,臉色也嚇得發白,匆忙拿出一堆東西來給謝歸上藥包紮。

謝歸坐著不動,即便是被剃掉腐骨,敷上新藥也一聲不吭。

眉目間浮現穩重的堅毅。

其他門派弟子也開始療傷,清點此次突襲喪生的人。

正吵鬧的時候,忽而聽得驚叫聲響起。

宋小河轉頭一瞧,就見方才站著不動的妖屍和木傀卻又忽然動了起來。

但這次並不是朝眾人發動襲擊,而是朝著一個方向緩緩走去,像是受了誰的指使。

她想起莊江先前說過,這些木傀極有可能是千機派出逃的那個弟子給造出來的,既然木傀聽令而動,那就代表著其主人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或許那一聲長哨就是木傀主人發出來的。

如此操動凶器突襲夜間睡覺的隊伍,還殺了那麽多人,就連蘇暮臨和謝歸也差點喪命,就讓它們如此離開,那是不可能的。

宋小河絕不姑息。

她拿起木劍,一邊用錦帕將上麵的**擦幹淨,一邊對雲馥說道:“舒窈,麻煩你也照看一下蘇暮臨,我去去就回。”

雲馥看出了她的意圖,勸道:“太危險了,你還是別去了吧,各門的領隊會解決此事的。”

宋小河說:“我知道,我隻是跟過去看看。”

她將擦幹淨的劍又別回腰間,正待轉身走的時候,忽然看見了站在一旁的沈溪山。

宋小河心念一動,喚道:“縛靈。”

金繩頓時在手臂顯現,蔓延出去,連接到沈溪山的手上。

她扯著繩子,笑嘻嘻道:“沈策,一塊兒去。”

沈溪山被拉著往前走了兩步,問:“我去做什麽?”

“有人揍我,你就幫忙。”宋小河卷著繩子往前走。

沈溪山跟在後麵,漫不經心說:“若是真的有人打你,你跑不就是了?”

宋小河對這話非常不讚同,“那不行,此等懦弱之舉豈能是我宋小河能做出來的?”

走了幾步,她又說:“且方才蘇暮臨險些被打死,豈能白白讓他受傷?便是程獵師等人不作為,我也必定為他討個公道。”

宋小河昂首挺胸,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麵。

沈溪山落後幾步跟在後頭,兩人之間以一根細金繩相連。

他隻要一低頭,就能看見宋小河的發旋和微微搖擺的四條小辮子。

沈溪山有些想不明白,宋小河這腦袋裏,哪裏來的那麽多正義凜然。

她那師父瞧著庸庸碌碌,整日閑混,也並不像是能夠教出一心為正道的弟子之人。

另一頭,程靈珠也帶著諸人一同出發。

其中除了千機派大弟子莊江和鍾潯之年輕的小叔之外,還有玄音門領隊喬盼,寒天宗長老閆意淳,另有散修數位。

百草穀眾弟子正忙於給其他人療傷。

宋小河與沈溪山落在後麵,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

原本是打算跟著這些木傀去找到其背後操控的主人的,但剛行了不過幾十步,妖屍與木傀卻停住了腳步。

繼而前方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喲,各位響當當的前輩倒是親自來迎接我們了。”

前方似乎有一道隱蔽結界,隻見一個瞧著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小少年憑空出現。

他身上穿著紫色的衣袍,頭戴銀葉冠,身量不過也就與宋小河差不多高,腰後掛著一柄半臂長的彎刀,沒有刀鞘,刀鋒呈現鋸齒狀。

他的麵上戴著半邊麵具,嘴角勾著陰邪的弧度,給人一種不符合其外表年齡的奇怪之感。

其後又跟出個身著紅色衣袍的男子,年紀也不大,右手臂上裝了一個墨色的機栝,冷酷地站在邊上。

之後走出來個穿著素色衣裙的貌美女子。

這人一露麵,就聽莊江身邊的小少年驚叫一聲,“阿姐!”

那女子容貌生得美,但臉上卻沒什麽表情,眼眸甚至無法聚焦。

再往下一看,雙手竟然是木頭打造的。

紫衣少年挑了一下眉毛,說道:“魚皎,看來這次來的還真有你的熟人。”

被喚作魚皎的紅衣男子冷聲道:“未曾見過。”

“他不是叫你師娘阿姐嗎?”少年曖昧一笑,“你是不是還得喊人家一聲小舅子。”

“閉嘴。”魚皎冷聲道。

“魚皎!”莊江重重地喝一聲,“竟然當真是你造出了那些邪物,傷害仙門弟子!”

“哎,此言差矣。”紫衣少年說:“我們派出去的傀,都是為了追殺這些妖屍的,誰知你們也在此地,這不是湊巧了嗎?”

“魚皎乃是我千機派通緝追擊的重犯,日悲宗將他藏起是為何意?豈非要與我千機作對!”

“這魚先生是我們宗門花重金請來的高人,可不是什麽門派的逃犯。”紫衣少年皮笑肉不笑道。

“你!”莊江顯然沒有此人厚臉皮,爭辯不過,被氣紅了臉,“少說廢話,今日魚皎現身,我千機派就要清理門戶!”

“你若有能耐,隻管來便是。”少年拋了一下手中的東西。

是一個小巧的白骨哨,放在唇邊一吹,發出短促的聲響後,所有妖屍一同動身,跳躍到紫衣少年的兩邊。

現如今所有人靈力受限,若要真與這些妖屍纏鬥起來,雖然未必會輸,但定然會負傷。

接下來還不知道要在鬼國裏麵對什麽,現在負傷,等同找死。

莊江想明白其中關竅,也不敢輕舉妄動,氣得臉色青白。

“日悲宗近年倒是越發厲害了,這等邪術也能堂而皇之地拿出來用。”程靈珠冷聲開口。

她到底也是仙盟天字級獵師,說話間威勢盡散,魄力壓人。

紫衣少年頓了頓,斂了些許嬉皮笑臉,說道:“這怎麽能叫邪術呢?若不是我及時出手控製這些妖屍,隻怕你們損失更要慘重,既是做善事,便不能稱作邪術。”

“此番狹路相逢也算是我們有緣,我們日悲宗是有恩必討有仇必報,既然我們救了你們,合該給出點東西表示感謝才對。”

“你們究竟想要如何?”玄音門領隊喬盼出聲問道。

“大家都是一同前往鬼國,既然目的地相同,那便可以暫時結為盟友,共享信息不是嗎?”少年說道:“仙盟定然知道不少別人都無法得到的訊息。”

宋小河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簡直比她那個說出“欠別人帳就要想辦法賴掉,別人欠的賬就要及時討回”的師父還要過分。

她本以為師父就是天底下最賴皮的人,走出來才發現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要臉。”她罵了一句。

誰知那紫衣少年耳朵相當敏銳,立即聽到了這句話,轉頭朝她看來。

麵具下不知道是用什麽眼神在打量宋小河,少年的嘴唇揚起個弧度,“膽子倒是不小。”

宋小河冷笑一聲,還嘴道:“比不得你膽子大,先是用妖屍木傀襲擊那麽多門派弟子,現在又敢提出這種要求,你休想。”

“談不妥,那就沒辦法了。”紫衣少年聳聳肩膀,說道:“反正我日悲宗也沒有必須收了這些妖屍的責任,我帶著走也耗費精力,倒不如就在此地將它們放了,隻是諸位要小心了,這些妖屍攻擊性很強,最喜歡跑去偷襲別人。”

言語之中滿是威脅。

宋小河剛要說話,卻聽得身邊傳來腳步聲,伴隨著幾聲微弱的咳嗽。

她轉頭,才看見竟然是傷勢包紮好的謝歸緩步走來。

他換了幹淨衣裳,擦淨身上的血跡,慢步走到宋小河的邊上,說道:“不過區區幾具妖屍,就妄想威脅仙門子弟,即便是赤地之上禁法,這些門中子弟也最有辦法應對,今夜不過是事出特殊加之天氣惡劣,才讓你等得逞。”

說了那麽長一句話,他又咳嗽起來,給臉上添了點血色。

寒天宗長老道:“謝歸,受了傷就去好好休息,此事暫不用你管。”

謝歸衝他虛行一禮,說道:“李長老,絕不能向此等惡人妥協,若是告訴了他鬼國裏的事情,隻怕到時候麻煩更多。”

程靈珠也道:“仙盟絕不受人威脅,你們這些孩子不須操心這些,回去吧。”

紫衣少年誇張地笑起來,冷嘲熱諷道:“好一幅師門和睦的畫麵,隻是你們說這些話的時候,為何不好好考慮一下後果呢?”

他甩著係著骨哨的繩子,說:“我這一路走來收服的妖屍,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幾個你們尚能硬著頭皮對付,那若是七八十個妖屍呢?”

眾人沒想到他手裏會有那麽多妖屍,一時間也都驚住。

若是真有如此數量龐大的妖屍一同襲擊,那麽他們隊伍之中必定會有大半的人根本走不到鬼國,死在這路上。

幾人若是擱在外麵,都是攪動一方風雲的厲害人物,各個門派的頂梁之柱。

然而到了此地,所有人靈力受阻,無人敢冒險一試。

最重要的還是接下來的鬼國之行,萬不能在這半路上出了差池。

程靈珠就是考慮這一點,所以麵對此等威脅,遲遲不言。

幸而這百來人中,有一人是例外。

她站出來,十分豪氣道:“有我宋小河在這裏,你休想再動那些弟子一下。”

“呀,口氣倒是不小。”紫衣少年看著她,森然道:“那便先拿你開個刀。”

說罷,他將手塞在嘴裏,鼓著腮幫子用力吹了一聲短哨,身旁的妖屍應聲而動,如一抹看不見的殘影,伸出利爪直奔宋小河麵門而來。

速度簡直太快,饒是程靈珠這等能耐的人,都無法反應過來。

宋小河隻覺得麵前撲來一陣微風,眨眼的功夫那漆黑的利爪就已經到了跟前來。

正當宋小河要抽出木劍抵擋時,忽而一隻手自她旁處伸來,精準且迅速地扣住了妖屍的腦袋。

那隻手白皙修長,幹淨漂亮,一下就把妖屍的頭顱攥在掌中,沒有一點停頓地截停了妖屍所有的攻勢,將它往下一壓,五指曲起往裏用力一收。

“砰——”

那妖屍的頭顱就像個皮薄的小西瓜,直接炸開了。

汁液四濺,近距離波及宋小河的身上,她慘叫一聲,“沈策!”

沈溪山的左手沾滿了黏稠的**,正順著往下滴著,正是他截停了妖屍迅猛的攻勢,然後徒手捏爆了妖屍的頭顱。

他麵無表情地看了紫衣少年一眼,說:“就用這些廢物東西威脅仙盟?”

宋小河掏出錦帕來,掀起地擦著濺在衣裳上的**,齜牙咧嘴地嫌棄著。

還沒擦完,就被沈溪山給隨手抽過去,用來擦自己的手,說道:“你這廢話也說得夠多了,我給你們指條明路。”

不知道是不是看見他如此輕易地應對妖屍的緣故,那紫衣少年的話中竟然有了幾分客氣,“請講。”

“帶著這些廢物滾。”沈溪山似笑非笑道:“否則下一個被捏爆的,就是你的腦袋。”

“好好好,仙盟真不愧是人界之最。”紫衣少年拍著手,滿是讚許道:“想不到還有如此厲害的人物,難怪你們絲毫不為所懼,雖然此行未能談妥,但也希望不要傷及我們之間的和氣,後會有期。”

說著那少年轉身就走。

魚皎皺眉追上,嘴唇輕動,似乎說了什麽。

宋小河耳朵好使,聽了個清楚。

“就這麽走了?”魚皎說。

“廢話,你沒看見那妖屍在人家手裏連一下都沒撐住嗎?就這麽幾個妖屍夠他捏的嗎?”

“我們還有傀,你怕什麽?”

“他威脅的不是你的腦袋,你當然不怕!”

他們像來時一樣,走進了什麽結界之中,憑空消失了。

隨後木傀與妖屍緩緩而動,跟在後麵,也逐一不見。

人走了,寒天宗的長老帶頭,誇讚了仙盟幾句,其他人也跟著客套地附和。

沈溪山笑了笑,並不回應。

程靈珠聽著這些誇讚,心裏也大鬆一口氣,暗道還是盟主有遠見,把沈溪山給送了過來。

這仙盟裏的金字招牌,不論何時都十分可靠。

隻是一眾人被日悲宗這個小輩威脅得不敢輕舉妄動,到底還是有些丟麵子的,於是回去的路上眾人都沉默著,無人多說。

沈溪山自個手上的粘稠**無論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宋小河還噘著嘴,一臉不開心的樣子,一路上都在小聲埋怨他。

說這衣裳是師娘給她做的,她喜歡得很,平日裏都不舍得穿,結果被腥臭的黏液糊成這模樣。

沈溪山被她念得煩了,背著人悄悄畫了兩張清塵符,給宋小河衣裳上的汙濁給清理幹淨,這才讓她恢複笑臉,消停下來。

此次突襲讓隊伍之中損失不少,隻是要務在身,也無法長久停留。

來不及悲傷,他們草草將喪命的弟子擺在一起蓋上綢布之後,眾人便在天還未大亮之時繼續啟程趕路。

接下來的路程還算安寧,隻是赤地之中氣候變幻無常,才行了兩個時辰,天地間起了大風,黃沙漫天。

宋小河有在黃沙裏趕路的經驗,她取出大氅披在身上,蓋上了帽子,用袖子擋在臉前,盯著風沙前進。

蘇暮臨一直處於昏睡狀態,躺在千機派的旱行舟裏,底下四個小輪子由靈石催動著往前。

由於風沙越來越大,旱行舟總是被吹得往後滑,宋小河就拿出根繩子拴在舟的前頭,拽著往前走。

宋小河一路上都很安靜,因為一說話就會灌上滿嘴的沙子,她低著頭悶聲往前走,偶爾會撞上身旁的沈溪山。

這場風沙持續了半個時辰才停,眾人身上都被沙子侵襲,無一幸免。

接下來的路就順利不少,行了足足五個時辰,從白天行到日暮,前方的視線之中終於出現了如墨一般濃鬱的黑霧。

宋小河一看見,就知道終於可以休息了。

因為那被黑霧整個籠罩住的,正是那座詭異至極的鬼國,這趟行動的目的地。

“到了。”宋小河累死了,長長地歎一口氣。

與此同時,在旱行舟裏躺了一天的蘇暮臨,也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