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禁法赤地大霧四起(二)

靈域石架起的結界雖然遮了風雨, 但空中那股寒意卻無法消除,無奈之下,眾人生起篝火, 圍在火堆旁取暖。

謝歸與雲馥坐在火堆邊上, 正慢慢吃著東西。

旁邊還坐了些其他寒天宗的弟子, 火光在眾人的麵上跳躍, 隻有偶爾的交談聲。

宋小河提著燈找來, 就看見那其中沒有鍾潯之, 於是走過去在謝歸身邊落座。

火焰散發的溫暖一下子裹住了宋小河, 她將燈放在腳邊,然後搓了搓手,哈了口熱氣。

“宋姑娘。”謝歸見她來了, 側頭衝她笑笑, 說道:“吃過東西了嗎?”

他淋濕了不少,黑發成縷地貼在臉側, 衣裳泛著寒意,勾勒出極為消瘦的身軀。

較之一開始見麵的模樣, 謝歸枯瘦許多, 麵色也相當蒼白, 唇上沒有血色,麵上籠著一股病氣。

但他的眉眼始終是帶著溫潤的笑意的, 所以並不顯得沉鬱, 仍有幾分翩翩公子的模樣。

隻不過中午被宋小河打了一圈, 左眼眶烏青發紫,讓他看起來有些滑稽悲慘。

“還沒呢。”宋小河說。

謝歸就將自己的吃食分出來, 遞給宋小河。雲馥見狀也給她分了不少。

宋小河沒有推脫,接過來就吃, 說道:“謝春棠,今日真是對不住,我也沒想把那拳打在你的臉上。”

她從袖中摸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說:“這是我問蘇暮臨要的一些外敷的藥,你拿去試試,看看有沒有效果。”

謝歸道:“隻不過是些許外傷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且我已經塗過了藥,明日應該就會好起來。”

宋小河仍堅持,塞到他的手中,“拿著吧,否則我心裏過意不去。”

謝歸笑著收下,道了聲謝。

他形銷骨立,眼眸裏已經完全沒有了年輕人的精神氣,沉默的時間越來越久,顯然被身上的詛咒折磨得不輕。

宋小河與謝歸的交情並不深,也不過是在去酆都鬼蜮的路上遇見,而後又覺得他與小師弟的性子有幾分相似,才與他多了幾分熟稔。

不管是之前在鬼蜮,還是這次下山去鬼國,謝歸都對她照拂有加。

如今病成這般模樣,難免讓宋小河心裏也跟著有些不好受,坐在他身邊時也話少了。

謝歸就草草吃了點東西,然後從懷中摸出一隻玉蘭玉雕,拿著小刀就著火光就開始在上麵雕刻。

宋小河看出這不是上回謝歸雕的,就問道:“也是給你妹妹的?”

謝歸垂著眼,長長的睫毛落下來,在臉上投下一排細影,更顯得靜謐,“是啊,她喜歡玉蘭。”

宋小河便順道與他閑聊起來,“你妹妹多大了?”

謝歸提及妹妹,臉上暈開一抹寵溺的笑,緩和了不少沉鬱的病氣,緩聲說道:“比我小上七歲,名喚謝蘭。我常年在仙門修煉,每年回家次數寥寥,所以她格外黏我,總讓我給她雕這些小玩意兒,回家了便找我要,一月雕一個,少了她便不開心。”

“那你今年雕了多少個了?”宋小河問。

“這是第十一個。”謝歸說:“今年宗門瑣事繁多,尚未歸家。”

“她一定很想念你。”宋小河說:“等這次從鬼國出去,你趕快回家看她。”

提及此,謝歸臉上的笑容淡了,手中雕玉的動作也停下來,眸光映著幽幽火光,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出去了。”

宋小河一下捏住他的手腕,語氣用力道:“說什麽呢?當然能出去啊!”

謝歸從懷中拿出一個錦囊,遞給宋小河,說道:“其實早前就想跟宋姑娘交托一件事。”

“這是什麽?”

“是儲物囊,裏麵裝了我今年給蘭蘭雕的那些小玩意兒,我想……”謝歸頓了頓,才說:“若是我當真出不了這鬼國,還希望你能幫我將東西送給她。”

這話很像是死前的遺托,宋小河推了一下他的手,“謝春棠,還沒有進鬼國呢,不要輕易放棄。”

謝歸搖搖頭,苦笑了一下,說道:“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

後麵的話雖然沒說,但宋小河多少也看出來了。

不僅是謝歸,還有雲馥和其他人,他們的臉上的精氣神越來越淡,說明身體被蠶食得厲害,眉目之間甚至透著一股將死之人的氣息。

誰也不知道會在鬼國裏遇見什麽危險,若是他們身體健全,尚能有一線生機爭一爭。

可眼下他們的身體,怕是再耽擱些時間,都有很大的可能死在前往鬼國的路上。

謝歸不是放棄了求生,隻是提前鋪了條後路而已。

宋小河想,一定是謝歸看見所熟識的人都被詛咒纏身,唯有她一路上沒有絲毫病氣入體的表現,所以他才將那些錦囊交托給她。

人死了,但東西不能隨之埋在鬼國之中。

宋小河偏頭去看雲馥。

卻見她抱著雙腿坐在篝火旁。

她看起來也年歲不大,麵上倒是穩重,即便在這種時候,也能對宋小河露出一個微笑來,說:“小河,你就答應三師兄吧。我是因為沒有親人,否則我也讓你幫我帶些東西回去呢。”

宋小河一下子就覺得心裏難受了,像是軟軟的針在心底紮一樣。

她從一開始,就隻認為這是一趟取回陰陽鬼幡的任務之行,但現在才知,或許在謝歸和雲馥,或者其他更多人的眼裏,這是一趟有去無回之路。

等在前麵的,隻有死。

她接下謝歸的錦囊,一抬眸,漂亮稚氣的眉眼間滿是堅定,“你一定可以平安回去,跟你妹妹團聚的。”

宋小河總是這樣,仿佛每時每刻都充滿著朝氣。

她這話聽著不像是安慰,更像是一個承諾,一個能將謝歸和雲馥等人都平安帶出鬼國的承諾。

盡管她看起來,並沒有那麽強大。

大雨依舊滂沱,雨聲隔了一層屏障傳進來,聽得並不分明。

靈域結界下,仙盟眾人抱團而息,便不像是行路時那長長的隊伍了,仙盟分了三堆,為了提防夜間有什麽突發危險,都坐得很近。

蘇暮臨往火堆裏扔木頭,用一根長樹枝撥了撥火,賊頭賊腦地盯著身旁不遠處坐著的宋小河和謝歸一眾人。

他氣哼哼道:“那病癆鬼定是又在裝可憐,死就死了,還拿那些東西去麻煩小河大人。”

沈溪山摸了摸差不多幹了的衣袖,隨口道:“你偷聽?”

“這怎麽能算偷聽!不過是擔心小河大人的安危罷了!”蘇暮臨反駁,“那病癆鬼就是看小河大人心地善良,所以才提出這樣的要求,寒天宗與仙盟隔了那麽遠,還要讓小河大人跑那麽遠的路給他妹妹送東西!”

蘇暮臨咒罵起來,好像嘴都氣歪了,原本白淨的麵容在火光下也顯得有些許猙獰。

沈溪山用手支著臉,看著他,“你對他偏見倒是不小。”

“他和他那師弟,實在惹人厭煩!”蘇暮臨要討厭一個人,哪管你好不好壞不壞,有時候甚至不需要理由。

沈溪山心想,蘇暮臨瞧著這樣蠢笨,原型莫不是一頭豬?

這話沒說出來,不然要把蘇暮臨氣得當場吐血昏厥。

他盯著宋小河那邊盯了好一會兒,忽而心生一計。

與謝歸,鍾潯之兩人相比,沈溪山就沒那麽討厭了,畢竟他很強。

蘇暮臨的種族血脈,生來慕強。

他湊近沈溪山小聲道:“沈大俠,你難道不覺得姓謝的那個病癆鬼別有所圖嗎?”

沈溪山本無興趣去議論別人,但見他這副賊眉鼠眼的樣子,就接了話,“你覺得他有什麽圖謀?”

“你看啊。”蘇暮臨丟了手裏的樹枝,伸著手指頭數,“小河大人性子如此好,廣交朋友又以真心相待,誰都樂意與她結交,這是其一。”

沈溪山的耳朵沒少在宋小河的嘴下受罪,性子好不好暫且不提,聒噪倒是真的。

有時候她說一天的話,能頂得過別人說一年。

至少在沈溪山這前十九年的生活裏,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宋小河話多。

“其二,上回在酆都鬼蜮,謝歸一眾人變成妖怪時被仙盟的人追殺,還是小河大人站出來阻止,救了他們。”蘇暮臨道:“這次下了山來,他又總是湊在小河大人左右,日日相伴,難免不生出別的心思來。”

沈溪山問:“什麽心思?”

蘇暮臨說:“他定是心悅小河大人,然後假借身體病弱之由裝可憐,總讓小河大人去關心他,趁機與大人多說說話。”

沈溪山聽了這些話,覺得很微妙。

這明顯是挑撥的話,他能分辨得出來,隻是沈溪山心念一動,奇怪道:“宋小河不過是在鬼蜮救了他一下,也不算救他性命,他如此便心悅了?”

“那是當然,人族不就是這樣,隻要看對了眼就心動了,緊跟著愛來愛去,尋死覓活。”蘇暮臨是沒少看凡間的話本,抬眼瞄了沈溪山一眼,說道:“且一開始,小河大人不就是為了你,明知有死劫,也還要去鬼蜮的嗎?”

沈溪山不言語。

蘇暮臨又道:“你看看,那病癆鬼恨不得靠在小河大人身上,簡直像沒骨頭一樣!明知大人心悅有人,卻還是如此蓄意勾引,可恨!大人心善,若是真的落入他的病弱陷阱之中,移情別戀怎麽辦?沈大俠合該去阻止才對,最好順道把那個該死的蠢驢鍾潯之狠狠打一頓。”

沈溪山抬眸,穿過當間燃燒的篝火望去,看見宋小河與謝歸並肩而坐,倒沒有蘇暮臨說得那般親密,隻是兩人的影子落在地上,疊在了一起。

她也不知道在說什麽,手正搭在謝歸的肩膀上,眼中帶著笑意。

篝火勾勒她側臉的輪廓,鍍了一層金邊似的。

他收回視線,淡無波瀾道:“宋小河喜歡誰,與誰親近,這些與我何幹?”

他拿出毛茸茸的軟毯,一下鋪在地上,躺了上去,說道:“看好她,別讓她亂跑。”

蘇暮臨挑撥不成,見沈溪山全然不在意的模樣,不由更氣了,咬牙切齒地又撿起樹枝撥弄火堆。

又過了小半時辰,宋小河才緩緩歸來。

蘇暮臨拿出自己準備好的吃食和水給她,然而宋小河已然吃飽,隻喝了兩口水,轉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沈溪山。

他身下的毯子不小,純黑的顏色,邊邊角角以金線織了些雲紋,看起來是貴物。

沈溪山側躺著,背對宋小河,也看不出睡覺沒。

宋小河問:“他睡著了嗎?”

蘇暮臨聽了聽沈溪山的呼吸,而後搖頭。

宋小河合上水壺,跑過去跪趴在毯子上,膝行了幾步爬到沈溪山的身後,雙掌往毯子上一撐,身子往前傾,去看沈溪山。

他背著光,麵容被暗影覆沒,眉眼稍顯朦朧,正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沈策。”宋小河低低地喊他。

沈溪山沒有應聲。

宋小河回頭看了蘇暮臨一眼,蘇暮臨也正看著這邊,對宋小河做口型:沒睡著。

“你……睡著了嗎?”宋小河又轉頭跟他說話。

動作間她的小辮子垂下來,發尾綁著的銅板落在沈溪山的肩頭脖頸上,有些癢。

他這才開口,淡聲問:“什麽事?”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宋小河低聲說:“被陰陽鬼幡收了精魄的人,還能恢複如初嗎?”

沈溪山道:“我如何知道?”

“你不是知道很多嗎?”宋小河說:“之前在酆都鬼蜮也是,在這裏也是,你好像什麽都知道,你連今夜會下雨都知道呢。”

“猜的。”他說。

宋小河摸了摸心口放著的錦囊,說:“那你知道陰陽鬼幡具體在哪裏嗎?我們去找到它,然後救謝歸他們。”

“與我無關之人,我為何要救?”

“話不能這麽說,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啊。”宋小河道:“患難見真情,你與我又是同生共死的夥伴,你就當幫我個忙唄。”

“先前你我相看兩厭,我多有得罪,如今你已是仙盟獵師,我又高攀不起,何來的夥伴之說?”沈溪山的語氣裏,無端多了分冷嘲熱諷。

但宋小河沒聽出來,且提及獵師這個身份,她難免有些小得意,於是咂咂嘴道:“你知道就好,不過我度量大,你之前對我的那些不恭敬我都可以不計較,你也不要太過自卑,每個人都有這麽一段的,隻要你加油努力也會有考入三門的一日。”

沈溪山:“……”

見他不說話,宋小河又說:“你若是嫌麻煩,等進了鬼國,就把陰陽鬼幡所在之處指給我,我可以自己去找。”

沈溪山聽了後,這才動身轉頭看她,聲音更冷幾分,似帶了點怒意:“我說了讓你待在我身邊,你現在就盤算著如何擅自行動了?”

宋小河奇怪道:“那你又不救人,也不找陰陽鬼幡,我跟著你做什麽?”

沈溪山說:“自然是怕你亂用體內的力量,傷及無辜之人。”

宋小河也怒了,“我才不會!你少胡說八道。”

沈溪山不與她爭執,又將頭轉回去了。

宋小河生氣,說道:“不說就不說,我才不跟你一起呢。”

她哪知道沈策又是在抽哪門子的瘋,氣呼呼地坐到蘇暮臨身邊,自個生悶氣。

蘇暮臨見狀也不敢多說,隻默默拿出毛毯來鋪在地上,讓宋小河夜間睡覺用。

等他撅著屁股將毛毯鋪好時,宋小河正坐在火堆旁吃東西,盯著火堆發呆。

“小河大人,你在想什麽?”蘇暮臨湊過去問。

“我想師父了。”宋小河慢聲說:“也想小師弟,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麽。”

蘇暮臨朝睡在一旁的沈溪山看了一眼。

在裝睡,而且剛惹你生了氣。

“明日就到鬼國了,等拿到鬼幡便可離開,很快就能回到仙盟。”蘇暮臨安慰道:“小河大人莫要思念過甚。”

宋小河用兩隻手支著臉頰,噘起嘴,歎了口氣說:“我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成為天字級獵師呢?”

“小河大人已經是獵師了呀,升到天字級對大人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蘇暮臨道。

“根本不是,太難了。”宋小河說:“我進獵門都花了五年的時間,現在想升至天字級,也不知道還要耗費多少年的時光。”

“那大人為何那麽想要成為天字級?”

“小師弟他就是天字級獵師啊。”宋小河理所當然道:“隻有跟他同一級別,才有機會能與他一同外出任務,時常與他在一起。”

“啊……”蘇暮臨覺得自己好像問錯了話。

宋小河又憂愁道:“若是我用了很多年才升至天字級那可怎麽辦?到那時他恐怕早就飛升了,不再來人間,那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怎會如此。”蘇暮臨說:“小河大人是龍神,想上天便上天,就算他真的能夠飛升,小河大人看上他那也是他的榮幸。”

“我沒想那麽多。”宋小河撿著樹枝在地上胡亂畫著,說:“我隻是現在想他了。”

沈溪山突然坐起來。

蘇暮臨餘光瞥見,還以為他要找自己算賬,嚇了一大跳,縮起了脖子。

卻聽他聲音平和地喚道:“宋小河。”

宋小河偏頭瞪他,還生著方才的氣,並不應聲。

“你不是想知道鬼幡的藏處嗎?”沈溪山說:“過來。”

宋小河的表情稍微緩和,麵帶狐疑,“你肯告訴我了?”

“那你聽不聽?”

“當然!”宋小河立馬露出個笑容,跑過去坐在柔軟的毯子上,說:“你想通了,要跟我一起救謝歸他們啦?”

沈溪山盤腿而坐,道:“此行的根本就是回收鬼幡與救人。”

“那你方才還氣我做什麽?”

“我說過幾遍讓你別亂跑,為何不聽?”沈溪山看著她,麵朝著火堆,眸子像被點亮一般,語氣裏帶了幾分耐心,“這次與上次不同,鬼國內什麽情形我並不全然知道,你身負紅蓮之事絕不能讓任何人得知,不是兒戲。”

沈溪山甚至連他的師父,青璃上仙都瞞著。

“你聽進去了沒?”他問。

宋小河點點頭,認真回應,“知道了,進鬼國之後非緊急情況,我絕對會一直在你左右。”

仿佛這才是沈溪山滿意的答案,他眉眼稍顯舒展,又道:“鬼幡就藏在一座道館之中,不過鬼國之內少說有七座道館,並非那麽容易找到,所以進去之後切記不可輕舉妄動。”

宋小河道一句原來如此,又回道:“好。”

“早點休息吧。”沈溪山說完這些,便又重新躺下。

宋小河吃飽喝足,又得了沈溪山說要一同尋鬼幡救人的話,心情舒暢地回去,躺到毯子上,對蘇暮臨說:“一起睡吧。”

蘇暮臨道:“小河大人先睡,我守夜。”

宋小河沒有再勸。

下山以來,她發現蘇暮臨像是根本不用睡覺一樣,她睡之前蘇暮臨沒睡,醒之後蘇暮臨又早就醒了,時時刻刻瞪著一雙大眼睛,從不打哈欠,沒有半點困意。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

宋小河就熬不了夜,隻要躺下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蘇暮臨在篝火旁坐了小半時辰,正發著呆時,忽而一人走到他身旁坐下。

他側頭一看,是個容貌極為美麗的女子,身著一塵不染的雪色衣裙,即便是席地而坐也依然端著姿態,一派矜貴。

蘇暮臨知道她是誰,但沒興趣結交,於是又轉回頭並未搭理。

等了片刻,約莫是見蘇暮臨不打算說話,關如萱隻好自己先開口。

她拿出一塊靈石放在地上,頓時生出一個小的隔音結界,她問:“你名喚蘇暮臨?”

蘇暮臨擺出冷酷的樣子,說道:“我不喜歡穿白色衣裙的女子。”

關如萱:“……”

“你誤會了,我是有話想要問你。”關如萱冷著臉道。

蘇暮臨臉皮厚,也不覺得尷尬,隻道:“我不一定會回答。”

關如萱有點被惹怒了,但還是忍著氣,問道:“你應當知道他的身份吧?”

蘇暮臨轉頭看,見她目光指著在一旁睡覺的沈溪山,心說原來這人也看出來了?

見他沉默,關如萱就知道自己猜對,又道:“他何時以這個身份與你們相識?”

蘇暮臨說:“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關如萱就道:“我看你一直對那宋小河獻殷勤,若是你能如實答我,待進了鬼國我有辦法將讓他與宋小河分離,讓你二人獨處。”

這提議對蘇暮臨**很大,於是立即道:“半年前。”

關如萱又道:“在何地相遇?”

蘇暮臨答:“酆都鬼蜮。”

關如萱的目光從呼呼大睡的宋小河身上掠過,又問:“他與宋小河關係如何?”

蘇暮臨想了想,就說:“不算相熟,各取所需。”

“當真?”關如萱似乎有些懷疑。

“當然!”

正說著,宋小河忽然動身了。

關如萱與蘇暮臨同時噤聲,轉頭看去。

隻見她先是坐起來,然後手撐在地上慢慢站起,身子微微搖晃,一抬頭,眼睛竟然是閉著的。

顯然還在睡覺當中。

但是她晃著有些不穩當的腳步,一步一步走到了沈溪山的邊上,而後動作非常順暢地躺上毛毯,微微蜷著身子睡在沈溪山的身邊,腦袋貼著他的脊背,呈現出一個依賴的姿態。

蘇暮臨已然習慣,但關如萱卻是看傻了眼。

“她……”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緊接著,沈溪山像是感覺到了背後被什麽東西頂著,從淺眠中醒來,睜著困倦的眼睛,扭頭往後一看,看見了睡在旁邊的宋小河。

他甚至沒有多餘的反應,很快又閉上了眼,重新睡去。

“你不是說他們並不相熟嗎?”關如萱被麵前這一幕驚得失聲,語氣都變了調。

“嗯,並不相熟。”蘇暮臨絲毫沒感覺自己說的話錯了,補充道:“但會睡在一起。”

關如萱被他氣走了。

蘇暮臨繼續守夜,心道這女人翻臉真快,臨走的時候也沒說一聲那個承諾到底會不會兌現。

關如萱回了自己睡覺之處。

她拿出靈域石,展開一個障目之帳,將自己的身形遮起來。

隨後,關如萱從儲物錦囊中拿出一方墨色的長令牌,再執一支筆,落在上麵是白色的字跡。

一字一字寫道:沈溪山或有軟肋。

夜已深了,隊伍之中的人陸續睡去,燈籠與篝火仍舊亮著,成了曠野赤地之中的點綴。

待到卯時,大雨終於停歇,天地之間仿佛安靜下來,半點聲音都沒了。

蘇暮臨跑去了宋小河的旁邊。

沈溪山的毯子足夠大,他占了一個邊角,蜷縮起身體,閉上眼睛慢慢睡去。

睡了剛一刻鍾,人群中忽然響起了隱隱躁動的聲音。

蘇暮臨尚是淺眠狀態,立即驚醒,睜眼一看,發現周遭竟然不是何時飄起了濃鬱的大霧,以非常快的速度開始吞沒周圍環境,甚至連靈域石架起的結界都無法阻擋。

而那些守夜的弟子正是發現了這怪狀,所以才紛紛喚醒身邊的同伴,於是寂靜被打破,環境變得嘈雜。

蘇暮臨去搖宋小河的肩膀,“小河大人,快醒醒。”

這一搖,喚醒了兩個人,沈溪山睜開眼睛,看見霧氣的瞬間眉眼的困倦褪去,變得清明。

宋小河卻還是迷迷糊糊,困到眼睛都睜不開,不停地用手揉著,啞著嗓子問:“怎麽了?”

此時程靈珠用了傳音符,聲音傳進每個人的耳朵,“這大霧來得蹊蹺,將所有人喚醒,立即警戒,噤聲莫言!”

話音落下,龐大的隊伍中,喧鬧的聲音開始減小,在很短的時間內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閉上嘴警戒。

宋小河還未清醒,蘇暮臨緊張得不行,不停地小聲喚她。

沈溪山坐起身,一偏頭,耳朵不知聽到什麽聲響,隻沉著聲音道:“有東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