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禁法赤地大霧四起(一)

宋小河已經忘記了沈溪山前幾日是借著獵師的身份加進隊伍的。

但是她瞧見關如萱那副清冷矜貴模樣, 也知道關如萱不會輕易主動跟陌生人說話,那必然也不是來找她的。

更何況昨夜在客棧裏,她還親眼看到關如萱去找沈溪山。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 宋小河的臉上忽然浮現一個笑容來。

她收了錦帕, 曖昧地衝沈溪山眨眨眼, “我曉得了, 那你們先聊, 我別處看看。”

說完轉身就走, 蘇暮臨緊跟在她身後, 沈溪山看了一下,並未出聲阻攔。

關如萱看著宋小河的身影沒入人群中,便隨手掐了個法訣, 形成一個簡易的隔聲結界。

雪萱仙姬向來有著冰肌玉骨的美譽, 身著雪白的織錦長裙,不論站在何處, 都會吸引不少人暗暗窺探。

外人都說她與沈溪山郎才女貌,出雙入對, 甚至傳聞私底下或有私情。

可有沒有私情, 當事人心裏門清。

沈溪山一直立於雪山之巔, 走的是無情道,身旁根本沒有他人的立足之地。

此刻關如萱站在沈溪山的對麵, 看著沈溪山漠然的側臉, 一時間甚至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隻覺得沈溪山換了張臉, 換了個名字,竟然完全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如此陌生。

卻不知這其實是沈溪山本性暴露得徹底。

就這麽站了僅僅片刻的功夫,他就已經沒了耐心, 甚至一個字都不想說,轉頭就要走。

“沈獵師。”關如萱趕忙開口叫住他,也不再神遊,說出此次前來找他的目的,“師父特讓我來轉告你,鬼國界內危險四伏,且不能使用靈力,為了你的安全著想,還是到隊伍的前麵與我們同行吧。”

沈溪山想都沒想,直接道:“不去。”

美人雙眉微蹙,“為何拒絕?”

“自然是不想去,還能有什麽原因?”沈溪山表情極是冷淡,說:“你我既不相識,還是少說話為好,更何況我拒絕了也算是為你們好。”

依照宋小河那個吵鬧的性子,當真去了隊伍的前頭,隻怕要把程靈珠那等喜歡清靜的人吵得腦仁都裂開,估計沒進鬼國之前就先瘋了。

沈溪山覺得自己還算貼心。

“那沈獵師與誰相識?”關如萱不知為何,突然情緒有些激動,語氣也跟著快了些,“那個叫宋小河的嗎?”

“與你好像無關吧?”沈溪山言盡於此,轉身離開。

“不知宋小河師從何處,我倒不知你從前還有個這樣的朋友在仙盟裏。”關如萱又道。

沈溪山的腳步就頓了頓,聽到這句話,莫名覺得好笑。

他想起昨夜糊弄宋小河的時候說過關如萱打聽她的話,卻不承想一語成讖,關如萱還真的打聽起她來。

不需再裝出品行端莊的樣子應付別人,沈溪山完全就沒了禮節可言,直接裝聾聽不見關如萱的話,轉身離開。

尋到宋小河的時候,她正拉著步時鳶往一個方向走,也不知道要將人帶去什麽地方。

蘇暮臨跟在後頭,手裏掛著水壺和一些零食。

沈溪山抬步就跟上去,就見宋小河直接拉著人來到了鍾氏和寒天宗弟子所處的地方。

昨晚上宋小河與鍾氏小少爺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爭執出手一事,大家可都看了個清楚,知道宋小河與鍾潯之結梁子。

但他們不知道宋小河是膽大還是心大,還敢拉著人往他們所站的地方鑽。

若不是眾人看著她不僅拉著那個神神秘秘的步天師,身後還慢悠悠地跟著昨夜出手小出風頭的沈溪山,怕是早就有人跳出來阻止她再前進,將她驅回仙盟的隊伍。

宋小河沒注意那麽多,她發現了個好玩的事兒。

於是拉著步時鳶一路來到鍾氏族人的領域,找到了昨晚上拿著長輩身份壓人的吳智明。

吳智明已經沉默一天了,沈溪山劃傷他的喉嚨,讓他暫時失聲一事,他誰也不敢說。

甚至昨晚上都嚇得沒敢合眼,更重要的是,沈溪山留下的傷口極為霸道,不管是他自己還是去找族內較為出名的醫修看診,都沒能將喉嚨的傷口給治療。

目前仍然是止了血卻沒愈合,處在一吞咽便會極其疼痛的狀態。

遇上沈溪山,也隻能自認倒黴。

吳智明已然無心再去鬼國走一遭,隻想著半途找機會溜走,免得沈溪山回過頭來再來找他的麻煩。

正打著算盤,宋小河就帶著人過來了。

她也沒走到吳智明麵前,隻是站在旁邊隔了四五步遠的距離,興衝衝地指著吳智明,對步時鳶道:“鳶姐你快看,他脖子上果然多了個傷口,你昨日的卦言可真準啊!”

步時鳶解釋道:“我並未為他起卦,所以那不算卦言,不過是隨手的推算罷了。”

宋小河就是存心報複嘲笑來的,說話的聲音也不小,吳智明豈能聽不見?

他也不是什麽豁達之人,聽得自己被嘲笑,自然惱怒至極。

可一轉臉,就看見宋小河身後站著的沈溪山。

他身量高得出挑,逆光而站,麵容看得不分明。

吳智明隻大致看了個他的輪廓,臉色就驟變,就算第二眼看清楚那張臉不是昨晚上讓他一夜未眠的模樣,卻還是嚇得手腳發軟,哪還敢發作。

像隻夾著尾巴的落水狗,灰溜溜逃走了。

宋小河哎了一聲,發出疑問:“他昨夜不還是威風很大,咄咄逼人嗎?為何今日又如此膽小了?”

蘇暮臨馬上道:“那當然是被小河大人的霸天神氣給震懾住了,此等賊眉鼠眼之人,定然不敢與小河大人作對。”

“霸天神氣?”宋小河挑眉,被吹捧得洋洋得意,“我有那種東西嗎?”

蘇暮臨剛要說話,就聽沈溪山在後麵道:“說什麽你就信什麽?為何我說你腦子不好使,你從不相信?”

宋小河這才發現這人一直跟在後麵,這下也不在乎什麽吳智明什麽霸天神氣了,笑嘻嘻地湊過去,小聲問:“那雪萱仙姬,怎麽又去找你啊?”

她臉上那股“你們私底下指定有點什麽”的想法幾乎溢出眉梢,笑容也有些賊兮兮的,說話時手上的小習慣也顯露出來,悄悄地抓上他的衣袖。

沈溪山低頭看她一眼,轉身走,隨口敷衍道:“她上回來沒問我你師從何處,所以這回又來問問。”

“啊?”宋小河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沒了,緊跟著他的腳步,很是無法理解,“她總跟你打聽我做什麽?難不成還真想去跟我師父告狀啊?我最多跟人吵了兩句,也沒動手啊。”

說著,她又想起今日誤傷了謝歸的那一拳,心虛地補充,“今天也是鍾潯之實在是太欠揍了,我才出手的。”

沈溪山說:“你也知道仙盟規矩森嚴。”

宋小河就緊張道:“那你跟她說了嗎?”

沈溪山輕聲哼哼,“暫且沒有,不過若是她下次再來問,我可不知道該不該說了。”

宋小河暗道一聲可惡,被人拿捏了軟肋,往後的行事必須多加謹慎了,萬不可做什麽錯事,否則回去還有師父等著她算賬。

一路回到仙盟隊伍裏,宋小河果然老實了很多,也不亂跑了,就站在沈溪山邊上跟蘇暮臨說話。

得益於蘇暮臨從昨日到今日不停地打探消息,宋小河也知道了不少內情。

這一整支隊伍,除卻一開始的仙盟,寒天宗和玄音門之外,這次還加入了以煉器出名的千機派,以藥醫出名的百草穀,以符籙出名的仙門世家鍾氏。

其他的便是一些不大出名的道家門派和散修。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就全是人界門派了,沒有妖族。

諸多門派聚集起來,就顯得人數很龐大了,各門各派就算是腸子千回百轉,藏盡心思,表麵上也得做出一副天下仙門一家親的模樣,稱兄道弟,無比親密。

仙盟是其中的例外。

仙盟鮮少與哪個門派有過甚的私交是其一,負責掌管人界秩序,管控各個仙門的法規,在必要的時候,仙盟會站在任何仙門的對立麵,這是其二。

所以空地上的人再是站得密密麻麻,仙盟所處的這一塊位置就還算是清靜。

宋小河大致了解了各門派的情況後,正要再問時,就聽得前方一聲尖銳嘹亮的鷹嘯聲,穿透力極強,撞入每個人的耳中。

所有人同時朝看來,隻見一隻展翅足有一丈長的紅鷹飛起來,在不高不低的半空中盤旋。

“鷹嘯為信。”蘇暮臨仰頭看著,說:“要出發了。”

萬裏晴空,一望無際的蔚藍蒼穹下,紅鷹就顯得極為明顯。

隊伍自發集結,所有人跟著紅鷹出發。

仙盟處於隊伍的最前方,宋小河一抬頭就能瞧見那隻紅鷹。

它越飛越高,但速度並不快,想來是程靈珠放出來帶路的靈獸。

陽光落在身上,驅逐了冬日裏的寒冷,宋小河想著,今日看起來是個晴朗天氣,不會下雨。

出發之後,蘇暮臨又繼續與宋小河說。

夏國是一座很小的國家,其中生活的人口,甚至沒有本國的繁華大城的人戶多。

隻是夏國有著很強的軍隊和武器,更是在煉器方麵相當出色,土地肥沃,百姓富足,是以夏國存在了很多年,傳了數代王位。

不過九十多年前的那場雪災,似乎掩埋了很多故事,夏國在一夜之間亡了,城中之人更是無一逃生

自村東而出,再往東行,約莫半個時辰,就已經像是完全進入了另一種地界。

麵前的土地變成了一種透著血色的紅泥,光禿禿的一片,寸草不生。

隊伍排成長龍,陸續踏上赤地。

蘇暮臨在走進去的瞬間,臉色突然變得奇怪,從喉嚨裏發出驚詫的低聲。

宋小河疑問地看他一眼,就聽他說:“糟了,此地有古怪。”

“什麽事?”她問。

緊接著,隊伍前後的人不約而同發出驚疑的聲音來,一時間躁亂起來。

“站在這地界上,靈力使不出來了。”蘇暮臨說。

宋小河聽聞,趕忙催動靈力嚐試,果真感覺體內的靈力被一種鈍鈍的力量阻擋,像是封了口的壺,什麽都倒不出來。

“那我們若是遇到什麽危險,豈不是等死?”就連宋小河都能一下子想明白其中的關竅。

前往鬼國的這段路足足有一百多裏,若是不用靈力趕路的話,徒步行走須得四五個時辰,甚至更多。

其中,就必須要在路上度過一夜,誰知道會發生什麽奇怪的事,遇到什麽邪物。

蘇暮臨往袖子裏摸了摸,說:“幸好我還有幾張不需要靈力就能使用的符籙。”

宋小河身上也備了很多東西,隻是圈在儲物玉鐲裏,而想要從玉鐲裏拿東西,就必須要注入一點靈力開啟。

現在的她一點靈力都使不出來,如何將那些東西取出?

不僅是兩人,其他人顯然也是不知道這種情況的,前前後後響起各種議論聲,擔心著相同的問題。

沈溪山卻表現得非常鎮定,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眉目間滿是淡然地趕路。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宋小河見狀,立馬湊到他身邊去,低聲詢問。

沈溪山何止知道這些。

副隊進入鬼國境地的那一日起,他同樣也在接收裏麵的訊息,從某種層麵上來說,他與程靈珠掌握的信息是一致的。

昨日白天開始,消息就已經斷了,他也與副隊失聯。

副隊出了情況,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主隊盡快出發,進入鬼國之中,一來是或許能夠趕在副隊全軍覆沒之前去支援,二來是變故發生得非常快,若是耽擱的時間裏,鬼國發生了某種變化,那麽先前得到的所有消息幾乎作廢了,越是拖時間,就越是寸步難行。

所以沈溪山斷定,今日一定會出發。

赤地禁法,在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靈力都使不出來,但這片土地其實是安全的,最多天氣變幻莫測。

所以沈溪山仍舊一副放鬆的姿態。

“這地方,叫做禁言之地。”沈溪山又開始胡謅,去騙宋小河,“地下藏著一種妖獸,沒有眼睛,將能發出聲音的活物全部視作獵物,會從地裏鑽出來偷襲。”

“當真嗎?”宋小河從沒聽過這種東西,但沈溪山一臉認真,不像在騙人。

沈溪山說:“所以你少說兩句話,隻要不被當作獵物,這一路上都是安全的。”

讓宋小河閉嘴,就好比讓一個酒蒙子戒酒一樣,那是不可能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怎麽看起來好像隻有你知道啊?旁人為何不知?你看這些人都在說話,那豈不是所有人都會被當成獵物,都會有危險?”

她盯著沈溪山,目光之中有了些許懷疑,“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沈溪山輕笑一聲,不置可否,看起來有些高深莫測。

實則在心裏暗道,宋小河好像變聰明了。

見他不回答,宋小河沉默了片刻,自己思考了會兒,而後忽然將手掌攏在嘴邊,扯著嗓子就要喊。

幸而沈溪山反應快,見她這架勢就知道她要幹嘛,立即抬手按在她的臉上,捂住了她的嘴。

“嗚嗚——”宋小河扭頭掙紮了一下,發出的聲音悶悶地,將沈溪山的掌心染上一片潮熱。

“你別喊。”沈溪山說:“都是我騙你的,沒有那種妖物。”

宋小河一把扯下他的手,怒視著他,“你竟然騙我!我還那麽相信你!”

宋小河是真的很相信沈溪山,雖然一開始相看兩厭,不怎麽對付,但畢竟這一路走來,兩人也算是生死共患難,又出自同門,還給她撐腰。

卻沒想到沈溪山竟然一本正經地扯謊騙她。

宋小河道:“枉費我對你的信任!”

沈溪山說:“不過是想讓你少說點話而已,現如今你吃喝都在儲物玉鐲中拿不出來,接下來的路程還要五六個時辰,渴了你都找不到水喝。”

“那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何必騙我!”宋小河瞪他一眼,對這冠冕堂皇的好心一點也不買賬,氣道:“不需要你假好心。”

雖說宋小河生氣了難纏,但比之她扯著嗓門讓大家閉上嘴,把他胡謅的那些話給宣揚出去,這樣瞪著他生點小氣,也算是好很多了。

所以沈溪山並未動氣,反而問她:“你分得清真好心與假好心嗎?”

“分不分得清,關你什麽事?”宋小河罵道:“你此前騙了我多少回還不知道呢,枉我還拿你當真心朋友,我竟忘了你一直都是個品行不端之人。”

這也是先前在仙盟與沈溪山初遇時候的老話了,那會兒她見到沈溪山就要罵一兩句,從未給過好臉。

隻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這話放在如今這兩人的關係之間,就有些難聽了。

蘇暮臨早就看沈溪山這惡人不順眼了,趕緊在旁邊幫腔,“就是就是,小河大人,這人好端端地騙你做什麽,肯定心裏有鬼,根本就沒拿你當朋友。”

沈溪山掃了他一眼,他又嚇得趕緊閉上嘴縮起脖子,躲去了宋小河身後。

沈溪山並未動氣,約莫是覺得自己騙她在先,理虧了。

惹了人小姑娘,哪還有自個生氣的道理。

於是他沉默,組織言辭想澄清一下自己並非品行不端。

宋小河越想越氣,見他又不說話,好像一副完全不想搭理自己的樣子,於是委屈地一撇嘴,說道:“行啊,你嫌我吵鬧,嫌我囉嗦,那我走就是了。”

她剛要離開,卻覺得手腕一緊,被一股力道拉住了。

轉頭,就看見沈溪山眉頭微皺,語氣終於正經了些,“我說了,趕路之後你必須緊跟著我,你要去哪?”

“你嫌我吵。”宋小河繃著嘴角,一臉不高興。

沈溪山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跟宋小河解釋,他嫌她吵鬧已經不是這一兩天的事了。

可他從未真的做過什麽事來製止她說話,換了旁人,就是吳智明那樣了。

可宋小河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十七歲的小姑娘,當然在意這些事情。

“沒有。”沈溪山忽然說。

“沒有什麽?”宋小河問。

“沒有嫌你吵。”沈溪山抿著唇線,說話時聲音低下來,恰似耳語,隻不過語氣有些僵硬,“就待著我身邊,哪都不準去。”

這次行動的人太多,門派繁雜,若是讓別人發現宋小河體內有業火紅蓮,將會是無盡災難的開端。

更何況她現在已經學會了使用寒冰之力,如若遇到緊急情況失控了,也會引起不小的麻煩。

進入危險地帶之後,沈溪山必須時時刻刻盯著她才放心。

宋小河那小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隻聽了這一句話,臉上的怒容立馬消失了。

她朝沈溪山湊近了一步,肩膀與他的臂膀相貼,問道:“當真?這句話不是騙我吧?”

“嗯。”

“沒有嫌我煩,沒有嫌我吵?”

“嗯。”

“把我當成最親近的朋友,可以為我兩肋插刀,為我赴刀山下火海?”

沈溪山忍著脾氣,“你愛說話就說吧,等口渴了我可沒有水給你喝。”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沒把我當成最親近的朋友。”宋小河擺擺手,歎了口氣,抬手晃了晃食指的戒指,得意一笑,“你隻是偷偷心悅我,還送了我戒指,是不是?”

“宋小河。”如此得寸進尺,沈溪山忍不住了,從乾坤錦囊中拿出拳頭大小的油紙包,塞她手上,“吃。”

少說點話。

宋小河一打開,裏麵是幾塊雪白如潤玉的糖,散發著一股撲鼻的香甜氣味。

“這是……”她倒抽一口涼氣,驚訝地盯著糖。

蘇暮臨聞著味兒過來,說:“這是一種名為雪山玉的靈糖,是用靈氣養出來的蓮花搗出的汁加上旁的一些靈物熬出的糖,在妖界十分受歡迎,人界倒是少見,是稀罕物。”

“你怎麽會有這種糖?”宋小河仰臉去看沈溪山。

眼睛卻是亮晶晶的,充滿歡喜。

沈溪山哪裏能理解她為何會因為一個糖高興成這樣,敷衍道:“你隻管吃,我有很多。”

宋小河撚了一個放進嘴裏,頓時眼角眉梢全是笑意,那模樣簡直比見了他真身的時候都要開心了。

一個破糖而已。

沈溪山在心中腹誹。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路程,宋小河都非常安靜。

因為這種糖很耐吃,含在嘴裏至少有一個時辰化不了。

宋小河又愛吃,吃完一顆又扔進嘴裏一顆,所以一整個下午,沈溪山的耳朵得到了很好的休息。

待到傍晚,日斜西方,忽然起了大風。

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穹也飄來一朵朵厚重的烏雲,很快天光就暗淡下來,最後一點餘暉也被遮掩,天地即將被黑暗籠罩。

隊伍中的人紛紛拿出能發亮的靈器來,用以照明。

這一條長龍般的隊伍,在曠野上亮起了光,徐徐前進。

宋小河跳起來往後張望,看見有一處地方燈光非常亮,在整個隊伍中相當明顯。

正當她疑惑原因時,就有一個模樣秀氣的小少年提著一盞燈來,遞給了宋小河,“此乃千機派掌門座下大弟子贈與閣下的燈,用以照明。”

宋小河這才明白,那處特別亮的隊伍原來是千機派。

她伸手將燈收下,答道:“多謝。”

少年微微一笑,隨後又拿出新的燈籠,往前送去。

應當是一路從後麵送過來的,宋小河再回頭看,果然見後麵的人也拿著這樣的燈。

手提燈的燈罩是杏黃色,外殼是木雕而成,上了棕黑的漆,燈座底下墜著長長的流蘇,外形倒是好看。

裏麵散發的光也十足的亮,所以那小少年是隔上一段距離才會送出一盞,正好送到宋小河手中。

蘇暮臨剛想將燈接過去,就聽沈溪山說:“把傘拿出來,要落雨了。”

他疑惑地啊了一聲。

下雨之前,空中會有一股潮濕的味道,蘇暮臨現在並沒有聞到,所以沒有照做。

沈溪山眉梢微挑,完全沒有心理負擔地威脅,“想挨揍了?”

蘇暮臨自然是威武立馬屈,把早就準備好的兩把傘掏出來,剛撐開一把,豆大的雨滴驟然落下來。

像是一瓢毫無征兆澆下來的水,劈頭蓋臉地往人臉上砸,周圍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沈溪山將傘接過去,蘇暮臨就趕緊撐開第二把,等他遮在頭上時,身上也半濕了。

隻有宋小河站在兩人之中,傘始終遮在頭上,未曾淋雨。

這場大雨來得突然,讓一眾使不出來靈力的弟子極為狼狽,等所有人匆匆忙忙拿出遮雨之物時,身上也都濕透了,更遑論那些沒有遮雨東西的,隻能頂著大雨前進。

冬日裏的雨尤其冰冷,哪怕是常年靈力護體的修仙弟子也不好受,更何況要入夜了。

如此行了一刻鍾後,很快就有人撐不住了。

程靈珠在前頭與人商議了一下,決定就地停紮。

千機派拿出靈域石,開展了靈光屏障,各派符修就在屏障上貼了符籙,用以避風雨,防邪祟。

沈溪山收了傘,發現自己的衣袖還是淋濕了不少,心情頓時就不太好。

一轉頭,宋小河還不見了。

“人呢?”他沉聲問。

蘇暮臨就等著他問呢,立刻就撇著嘴回答:“去找姓謝的那個病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