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提防

◎林司簿好高的心氣,還敢入宮?◎

還未等衛瓊枝再說什麽, 蔣端玉又道:“陛下召見我一直到了此時,便恩賜我得宿宮中,是以才沒有回家。”

衛瓊枝斟酌片刻, 也不敢說其他話, 隻是笑道:“這麽晚了, 怕是大人府上家眷也要掛心了。”

“府上沒有家眷,我父親早亡,母親前幾年也已駕鶴西去。”蔣端玉的笑意慢慢隱去, 極為舒朗好看的長眉也是微微蹙起,“至於妻妾, 自我發妻死後,並未續弦, 也沒有納妾。”

上回別莊雨夜借宿,衛瓊枝是聽說了蔣端玉死了妻子的事的, 但以她所見, 就算沒有續弦, 以蔣端玉如今的身份,肯定是有幾個妾室通房的, 平日裏照顧衣食起居,也與妻子無異。

她不過也是擇些無關緊要的話來說, 沒想到蔣端玉那麽認真。

這時姚黃提醒道:“郡主,風已經開始寒了,著涼就不好了。”

衛瓊枝微微頷首, 便對蔣端玉道:“我要回去了, 夜深露重, 大人也早早回去才是。”

蔣端玉道:“可要我派人送郡主回去?”

衛瓊枝道:“蔣大人說笑了。”

這宮裏到處都是禁軍侍衛, 哪用得著蔣端玉特意派人送, 若是被人知道了,她怎麽說得清?

想到這裏,衛瓊枝心下竟又對他多提防了幾分。

蔣端玉話語間都是對發妻的不舍和懷戀,甚至提到不止兩次,可既然如此深情,甚至到了連納妾都不肯的地步,他不會不知道瓜田李下的道理,還特意提起讓人送她。

不怪衛瓊枝多心,她是經過人事的人,自然比其他沒嫁過人的要敏銳許多。

這樣言辭與行為矛盾不一,實在不能不讓人多想。

也或許是她因慶王和皇後已對蔣端玉心存偏見。

既然衛瓊枝這樣說,蔣端玉也沒有堅持,他早已看出衛瓊枝對他的態度有變,遠不如上回在別莊時,已多了許多戒備,於是便想試探她一二。

她再戒備也沒用,慶王和裴衍舟很快就會是強弩之末,沒人縱著她幫著她,到時她就學乖了。

看著衛瓊枝走遠,蔣端玉收回目光,轉而走近不遠處一間無人的宮室,不久後,一個普通宮女裝扮的女子走了進來,猶豫了一下之後便關緊了門。

她遠遠便朝著蔣端玉跪下行禮:“不知蔣大人深夜尋來奴婢所為何事?”

蔣端玉沒有說話,而是慢悠悠走到她跟前,也不叫她起來。

女子又道:“若沒有事,奴婢先行告退了。”

蔣端玉大聲笑起來,竟是絲毫不怕被人發現他在這裏和人私會,但那女子明顯是慌了,驚恐害怕地看著蔣端玉。

蔣端玉目光一冷,對著地上的女子道:“林司簿好高的心氣,還敢入宮?”

若不是跪在地上,林嫻卿已經腿軟了,她傍晚時便收到有人給她遞信,竟說是蔣端玉要見她,林嫻卿素聞蔣端玉名號,既惶恐又有一絲興奮。

蔣端玉要見她,那必定是有事,對於林嫻卿來說,她不會放過任何讓自己往上爬的機會。

但見了蔣端玉,她才真正感到害怕。

“兩年前的除夕,你哥哥曾經找到幾個小混混,讓他們假扮做山匪,前去劫持德寧郡主的馬車,並且讓他們把德寧郡主殺了。”蔣端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淡淡道。

林嫻卿身子一歪,嚇得委頓在地上。

“我……不是我,不是奴婢。”饒是如此,林嫻卿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反駁道。

蔣端玉負手又在她跟前踱了兩步,才繼續道:“小混混提前被雇主交待過後,還放走了侯府的三個下人,以此來嫁禍給宜陽郡主。”

林嫻卿張了張嘴,不知是怕的說不出話還是實在沒話說了。

“林家以為事情做得幹淨,又過了這麽久,但榮襄侯府糊塗,不代表慶王府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是慶王的親女兒,先前是德寧郡主不說,如今她既說出來了,慶王怎麽可能坐視不理,”蔣端玉雙眼一覷,“你覺得慶王查到之後,會怎麽收拾你和你哥哥,甚至林家?”

林嫻卿的心思在蔣端玉說話的檔口已經轉過百回,不對,如果蔣端玉真的要揭穿她,便不會私下來找她,既然來找她了,那這或許就隻是一個引子,蔣端玉一定還有別的事。

她一下子撲過去抱住蔣端玉的大腿,顫聲道:“我隻是一時糊塗,求蔣大人救救我和我哥哥,救救我們林家!”

蔣端玉輕輕拂去她抓著自己的手,輕蔑笑道:“你倒是又聰明又識趣,可惜了,心思沒有用在正道上。”

“求大人教我。”林嫻卿馬上說道。

“若不是我提前抹去痕跡,慶王很快就會查到了,”蔣端玉道,“你如果聽話,那這件事就能一直瞞下去。”

林嫻卿額頭上盡是虛汗,連連在地上給蔣端玉磕頭。

“起來吧。”蔣端玉這才抬了抬手指。

林嫻卿一邊起身一邊不忘連聲道:“多謝大人!”

蔣端玉走到窗前,伸手推開有些陳舊的窗欞,月光一下子傾泄下來,映出室內飛揚的點點塵埃,最後沉寂下去。

今夜的月色很好,方才與衛瓊枝相遇,她周身上也是籠著一層這樣稀薄的月光,望之令人隻感愜意。

蔣端玉將心思收攏回來,對林嫻卿道:“你才入宮幾日,便聽說皇後很器重你。”

林嫻卿生怕蔣端玉誤會她推辭,甚至已不敢謙虛,便隻道:“我在尚宮局,並非鳳儀宮的宮人,隻是與娘娘年紀相仿,做事又伶俐些,這才時常差遣我使用。”

“宜陽郡主為你打點過關係,所以你一入宮便是尚宮局司簿,”蔣端玉仿佛閑話家常一般,不疾不徐,“你誌向遠大,既然入了宮,便不會滿足於隻做司簿。”

林嫻卿點點頭道:“是,大人說的沒錯,我是想做到尚宮。”

比之衛瓊枝那種璞玉頑石,軟硬不吃,林嫻卿便更是通透聰慧許多,她很清楚自己要什麽,適時也會拋出自己的需要,你來我往各取所需,才能更使自己值得信任。

蔣端玉道:“假以時日,你更得皇後賞識並且對她忠心耿耿,也未必做不了尚宮,但同樣的,皇後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

林嫻卿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低頭垂手站在那裏。

“這樣,你隻需幫我盯著皇後的動向,不必是一舉一動,隻要在你能接觸到皇後的時候,把她所有的事都記著。”蔣端玉站在窗口,這裏正好與鳳儀宮的位置相對,他放眼遠眺而去。

這位皇後年齡雖小,看起來是一團孩子氣,但心裏卻頗有些計較,等到她年歲慢慢大起來,心思也慢慢沉穩了,怕是不好對付。

前幾日他在紫宸殿與皇帝說事時皇後正好過來,倒讓皇後聽見了幾句有關懲治裴衍舟的話,當時皇後臉上的不解和疑慮早已被蔣端玉看在眼中。

他走後,皇後便勸了皇帝幾句,這些都被蔣端玉安插在皇帝身邊的宮人全都匯報給了蔣端玉知曉。

及至皇帝如今時常叫了裴衍舟入宮來問話和訓斥的時候,皇後竟還打發人來請皇帝去她宮裏,想以此來阻止皇帝。

雖皇後的所作所為對於蔣端玉來說無傷大雅,可就怕皇帝對這個發妻日益情深倚重,年少夫妻等他們年歲漸長就不好辦了。

既然皇後不懂事不聽話,那就換一個。

隻是皇後的家世非比尋常,家中是大永開國元勳,世襲的國公,祖父曾是三朝元老,祖母是順和大長公主,雖然兩位老人皆已經去世,可皇後乃是先皇一早就給皇帝定下的,無大過錯難以撼動。

蔣端玉尚且需要再動一番心思,不過倒也不急。

林嫻卿聽到蔣端玉的吩咐,點點頭道:“奴婢記住了,但又要怎麽才能告訴大人呢?”

“我每隔三日會讓一個瘸腿的小太監來找你,你告訴他就行了。”蔣端玉道。

“那若是我有急事要尋大人……”

“你不會有急事,”蔣端玉打斷她,“在這個宮裏,隻要是給我辦事的人,便不會有急事。”

林嫻卿氣息一滯,很快便道:“多謝大人。”

蔣端玉說完,抬起手指撣了撣衣擺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大步揚長而去,隻留林嫻卿在原地。

林嫻卿立了許久,那顆砰砰直跳仿佛要從胸膛裏衝出來的心才慢慢平靜下去。

隨即,她看著蔣端玉離開的方向,目光中卻流露出一絲怨恨。

隻可恨當年一念之差對衛瓊枝下了死手,卻未能斬草除根,才埋下今日的禍患。

蔣端玉威脅她也罷,若不是蔣端玉,找上她的隻怕就是慶王了。

和死比起來,威脅實在要好得太多。

但威脅也實在不大好受,林嫻卿本已想好了自己今後要走的路,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她已經得了皇後的賞識,宮中最忌三心二意,首鼠兩端,她隻認準了皇後一個主子,盡心侍奉,日久天長皇後一定會慢慢更為器重她,她在宮中平步青雲不在話下。

如今插進來一個蔣端玉,雖然他也答應了讓她做尚宮,可這條路卻比她原先設想的要危險許多,一不小心死的就是她。

蔣端玉是當朝首輔,皇帝親信,甚至是最為倚重之人,她想擺脫也是癡人說夢。

林嫻卿狠狠咬了一下下唇,眼下隻能聽蔣端玉的,其他的事要慢慢想辦法,讓自己可以不用受製於人。

然而她心裏也看得分明,這條賊船已經上了,要想下來是不可能的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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