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可恥

◎你已在市井中多年壞了品行◎

衛瓊枝一時沒有吱聲, 方才趁著宋錦去睡覺,慶王妃已經和她說過宋庭元是裴衍舟多年老友的事。

也是到今時日,她才知道。

因著衛瓊枝和裴衍舟的事, 慶王已經讓人去叫了宋庭元好幾次, 但宋庭元不是沒回來, 就是找不到人,直到這次終於鬧到了皇帝麵前,宋庭元才答應回家。

宋庭元作為裴衍舟的好友, 自然是有些清楚他的事的。

“我早先便知道他和你的事,那時還不知道是你, 可是誰逼你了?”宋庭元為了保養,甚少有動氣的時候, 今日卻著實是惱了,“若不是鬧到陛下那裏, 我還不知道你竟撒這樣的謊!”

慶王妃好不容易把兒子叫過來, 本是想訓斥他一番, 讓他不要再出去結交些狐朋狗友,再多少給他姐姐賠個不是, 哪想到他一來反而訓起人。

“元兒住嘴,你在胡說些什麽!”她反應過來後立即怒斥道。

宋庭元纖瘦的手指仍舊指著衛瓊枝的臉:“娘, 你讓她自己說!”

慶王妃差點氣急攻心,宋錦連忙上前去給她撫心口,這下連讓宋錦回避都忘了。

衛瓊枝從剛從知道宋庭元和裴衍舟的關係時起, 便想到大抵有眼下這一遭。

她與宋庭元隻不過是血脈上的關聯, 已經十幾年沒有相處過, 又能有多少感情, 自然是裴衍舟這個朋友更重要。

若她方才就對慶王妃道出真相, 慶王妃一定會讓她先離開,但衛瓊枝沒有說。

既然是她撒的謊,她就自己擔下後果,不會躲著。

衛瓊枝道:“是,這件事我說謊了,他沒有強迫我,我是自願入榮襄侯府給他做妾的。”

此話一出,滿室皆靜,慶王妃後退兩步跌坐在圈椅上,緊緊拽著宋錦的手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半晌後,宋庭元冷笑道:“所以明明是你自甘墮落,卻為何要誣陷於他?還是你已在市井中多年壞了品行,不僅願意給人做妾,謊話也信手拈來,真真是可恥可恨!”

他說完,便又轉向慶王妃:“爹娘做事也沒有章法,僅僅聽她的一麵之詞便信了,隻要稍一查探便能知道兩年多前衍舟受了重傷,林家唯恐他無法人道便有意推脫婚事,宜陽郡主卻偏執定要繼續這門親事,於是便給衍舟先納了一房妾室,隻待妾侍有孕便可證明一切,那個妾就是你的好女兒,慶王府的德寧郡主,此事被她興風作浪鬧得那麽大,恐怕最後丟人的就是慶王府!”

衛瓊枝平靜地聽完宋庭元說完,心裏也沒有很生氣,宋庭元根本沒有理解她的事,也不想理解她的事,無論她說什麽都是錯的,就像當初在榮襄侯府一樣。

她回來之後隻見過宋庭元幾麵,對他的印象非常之淺,淺到隻剩下他幼時那個又瘦又小的身影,又隔了十數年的混沌再回望過去,薄得隻像是一張紙片。

宋錦眼見著母親臉色鐵青,哥哥又在氣頭上,便勸道:“哥哥先少說兩句罷,平時說幾句不著緊的玩笑話也就罷了,眼下何苦我們自家人先吵起來呢?”

宋庭元絲毫沒有理會宋錦的話,繼續對著衛瓊枝詰問道:“你知道你失蹤之後父親母親過的是什麽日子嗎?即便過去了這麽多年,他們都依舊念著你,不相信你已經死了,你衣箱裏麵封存起來的那些衣物,從五歲到現在,並非是一下子做出來的,而是一點一點積攢下來的,如今你回來了,你就是這樣報答他們的,讓他們顏麵盡失?”

“好了,不要再說了!”慶王妃已經受不住,“都閉嘴,等王爺回來再說!”

“即便是我,還有錦兒,我們這麽多年也不好過,你可知都是因為你?卻沒想到你回來了,竟是這樣的人!”

“是,我是撒了謊,可是那又怎麽樣?”這次宋庭元說完,衛瓊枝沒有再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我害怕,膽小,不想父母知道我以前那些不堪的過往,也不想再給裴衍舟機會,所以我這樣說了,我是犯了什麽了不得的罪嗎?若是宋大公子這麽無法忍受,這便把我送去見官,讓官府來判我。”

“你隻看見我撒了一個謊,便說我是自甘墮落,你可曾問過一句我當初為何要那麽做,哪怕去問裴衍舟,他為人還算正派,想必也會告訴你實情。還有榮襄侯府,你又關心過他們以前是怎麽對我的嗎?侯府老夫人,堂堂宜陽郡主,在我身懷有孕的時候,用一個強加給我的罪名把我趕出京城,並且在路上派人來殺我,那日是除夕,所有人都在家中過節,如果不是我命大遇到了江恪,我早已成為河裏的一具無名枯骨了。”

“殺你的人是宜陽郡主不是他!”宋庭元沒想到事到如今衛瓊枝還會反駁,便也不甘示弱,“當時他為了退親被他爹打了三十板子,拖著病體去河邊找你,你既沒死還能找回家來,為何不與他去說一聲?你隻想著你如何受苦,卻完全沒想到別人因為你而受的折磨,衍舟是這樣,爹娘也是這樣,你對得起他們嗎?”

衛瓊枝望著宋庭元不住地冷笑:“是啊,當初不是你一直央著我要出去玩,我也不會把自己弄丟了。”

宋庭元聞言一拂衣袖,卻是說不出話來。

宋錦見他們終於停下來,便又要打圓場,沒想到宋庭元卻轉身走了。

“孩子的事我不會說,這是你們自己的事。”宋庭元最後留下一句,氣衝衝地走了。

屋內隻剩慶王妃低低的啜泣聲,衛瓊枝走過去,蹲在慶王妃的腳邊道:“娘,明日我會見他,此事因我而起,原該我自己出麵。”

慶王妃抬眼看看她,目光中有疲憊也有慈愛,卻並無一絲責備,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宋錦俯身把衛瓊枝拉起來,道:“姐姐,哥哥他隻是一時激動,那些話你當沒聽見也就罷了。他稍微長大一些之後便一直一個人住在外麵,也是因為他自責當年是因為他你才出事的,更不想……不想看見爹娘他們難過。”

宋錦平日裏愛端著郡主架子,但府上真出了什麽,她倒是不會置身事外。

衛瓊枝對著宋錦笑了笑:“我先回去了,娘這裏要靠妹妹多照料些了,還有一會兒爹回來,妹妹也不必將方才的事隱瞞。”

一時宋錦也不知是該應下還是不該應下,隻能眼睜睜看著衛瓊枝也離開了。

***

夜半又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春雨,衛瓊枝翻來覆去沒有睡意,便索性起來坐在**。

今日是魏紫上夜,也被衛瓊枝驚動起來,衛瓊枝隻讓她拿了一盞燈進來擺著,便打發魏紫去睡了。

燭火昏黃,又伴著窗外的雨聲,恍惚間讓衛瓊枝以為又回到了兩年以前。

那時是秋日,卻也是這樣一個雨夜,也是這樣的燈下,她被趙氏相看過後,然後由芳姨娘帶著去了覓心堂。

這兩年她過得很好,沒有什麽不順心的事,但原來有些事情終究還是逃不過的。

她和裴衍舟還是要見麵的。

衛瓊枝靠坐在引枕上回憶從前的一點一滴,可是刻意無意的,很多事情已經被她忘記了,在侯府裏有那麽多不開心的事,她為什麽要記得呢?

再回憶下去,記得最清楚的也才兩件事,一件是裴衍舟沒有問過她便擅自摘了她的花,一件便是裴衍舟同意把她送出京城。

如今想來已經不那麽氣了,卻隻覺得可笑。

但若是再重來一次,衛瓊枝還是會選擇救瓊葉。

生生熬到三更天,衛瓊枝才伴著雨聲慢慢睡過去,等醒來時已經是天光大作。

丫鬟們來服侍梳洗,衛瓊枝便問:“外頭怎麽樣了?”

姚黃道:“人已經來了。”

衛瓊枝沒有說話。

“江公子也來了,他這會兒在浮影閣外候著。”姚黃又道。

等梳洗完又匆匆用了早膳,出得門去果然見到江恪。

江恪正在用草編一隻螞蚱,快要編完了,見她來了便連忙迎上來,還把螞蚱給她看:“怎麽樣?你如果再來遲一點我就編好了。”

衛瓊枝與他一邊走,一邊笑道:“原來你還會這個?”

“我小時候就學會的,那會兒好多這個草,都被我拔了。”江恪也笑起來。

兩人被帶到會客的花廳外,慶王已經在此等候,他指了指裏麵,對衛瓊枝道:“你自己進去罷。”

衛瓊枝點點頭。

這時江恪道:“我送你進去。”

慶王看了他一眼,沒有阻止。

衛瓊枝忙道:“我自己去就行了。”

可才剛剛說完,江恪已經朝前走去,然後推開了花廳的門,衛瓊枝連忙急走兩步跟了上去。

有了江恪在前麵領頭,她便沒有了躊躇。

直到眼前的身影慢慢近了,那人站在那裏背對著她並沒有轉過身來,衛瓊枝上前去拉了江恪一把,小聲說道:“就到這裏吧。”

江恪回過頭看她,很快地衝著她頷首,然後用唇語對她示意:“我在外麵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