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入宮
◎你的裙擺濕了◎
蒔花宴過後大概兩三天, 衛瓊枝便跟著慶王妃入宮見了皇後。
自從兩年前她自己找回王府,其實還沒有正兒八經地入過一回宮,一來是她自己不喜歡皇宮這樣的地方, 怕不懂規矩有什麽行差踏錯了給慶王府丟臉, 二來也沒什麽好機會, 從去歲入夏開始,陛下便帶著妃嬪們前往行宮避暑,竟一直沒回來, 直到眼下早過了開春,還是宣國派遣了使臣過來, 為了和談之事陛下才機會著要回宮。
皇後倒是一直留在宮裏的,隻是陛下不在, 她亦是深居簡出,很少召見外命婦等入宮, 這次還是蒔花宴的事傳到了皇後耳中, 便一時興起, 想要見一見衛瓊枝。
皇後今年才不過十六七的年紀,比衛瓊枝還要小上一點, 臉上的稚氣也才剛剛脫去,著一身寶藍的宮裝端莊清麗。
等慶王妃帶著兩個女兒向皇後請安之後, 皇後便與她們幾個寒暄幾句,又問慶王妃:“德寧郡主眼下身子如何,可大好了?”
當初女兒不見, 慶王夫婦不肯接受這件事, 便一直對外稱女兒宋綾突發急病, 有方士說是要送去鄉下養病才能好, 便急著把女兒送走了, 京中除了極個別知曉真相的人,大多數人都對此事一無所知,便真以為宋綾是一直養在外麵,即便及笄成年之後也沒有回來,也隻當是她這病棘手。
皇後應當也是對實情略知一二的,但既然宋綾已經完好無損地找回來了,也就不必再提起以前的事了,更不必對以前的事刨根問底,慶王府說是從小送出去養病,那就是送出去養病了。
慶王妃算是皇後的嬸母,麵對這位年少的皇後卻並不敢托大,仍舊是恭恭敬敬笑著回答道:“已經好了,這麽多年,我和王爺在家也不知為她操了多少心,如今全好了。”
衛瓊枝垂下眼簾,她也是見到慶王夫婦之後才知道他們這些年有多難受的,為人子女者若是讓父母擔心這麽多年簡直可以說是不孝,可是她那時傷過腦子,能被衛家父母帶走養大已經是一件幸事,其餘也隻能說是因緣際會,好在最後撿回一條命,重新找回了父母。
從前的事都不再提了,她現在隻想好好陪在父母身邊。
皇後又細打量了一番衛瓊枝,笑道:“郡主比本宮大兩歲,本宮倒該叫郡主一聲綾姐姐,不知綾姐姐可說了人家了?”
慶王妃臉上的神色一僵,閃過一絲憂慮和心疼,但旋即便被她自己掩飾過去。
“還沒呢,”慶王妃道,“她才病好了回來我們身邊,我和王爺愛她都愛不夠,不怕娘娘見怪,我們還想多留她一陣。”
皇後點點頭:“綾姐姐長得一副花容月貌,又是皇叔的掌上明珠,確實是不愁嫁的。這次蒔花宴,綾姐姐又出了好大的風頭,那些貴女們都自歎弗如呢!”
不過區區一盆花,也沒到了讓人驚歎的地步,過往經曆讓衛瓊枝不敢把皇後的話當真,隻是幾句場麵話而已。
她想了想,還是說得四平八穩:“不過是些奇巧的玩意兒罷了,臣女不敢當。”
慶王妃倒替女兒補上一句:“她自幼就愛折騰這些花啊草啊的,就說這次拔得頭籌的並蒂牡丹,還是她親手養出來的,一開始連我都不信,我的女兒竟如此心靈手巧。”
衛瓊枝差點被親娘毫不吝嗇的誇獎鬧得燥紅了臉,連忙去端茶來喝,以作掩飾。
“什麽,竟是綾姐姐親手種的?”皇後聽後也稍稍訝異,蒔花宴上衛瓊枝並沒有明確表明花是她自己種的,隻是模棱兩可說了一句,大多數人想當然覺得這樣名貴又奇特的姚黃魏紫大抵是慶王府的花匠才種的出來的。
衛瓊枝咽下茶水,道:“是,娘娘若喜歡,我那裏還有其他的花。”
皇後年紀尚小,明顯對她的話有些感興趣:“若是可以,本宮也想看一看那株並蒂的姚黃魏紫。”
“蒔花宴上那株已經快謝了,”衛瓊枝道,“此花極難養活,這一季我也隻養了一株,娘娘若想看,倒要等上好些時日,或許就要到明年了。難道宮裏竟沒有花匠養嗎?”
皇後臉上有一點失望,但很快被她收斂住:“宮裏的花匠雖多,手藝也精,但心思卻沒有綾姐姐這般靈巧,並蒂牡丹常有,卻沒有人把不同品種的牡丹嫁接成並蒂的。”
“娘娘一句話的事,”衛瓊枝笑道,“與他們吩咐下去便是。”
皇後當即便讓人傳了話下去,雖然麵上端莊得體,可內裏到底還是有些少女的跳脫。
皇後又道:“說起來過幾日便是宣國使臣的洗塵宴,各色花卉自是不可缺少,也不知道底下那些人會拿出什麽來交差。”
慶王妃見狀便道:“我這丫頭也就是喜歡玩,若娘娘不嫌棄,一會兒便讓他們送幾盆來讓娘娘過目,娘娘覺得宮裏花匠種出來的不好,那就用送來的擺著也是一樣的,隻是數量未必多,娘娘看著玩也就是了。”
皇後連連擺手道:“本宮隻是說說,這是德寧郡主親手養出來的花,本宮看看還罷了,如何能擺出來到大庭廣眾之下,那宣國使臣是什麽東西,也配?”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隻是聽說此次宣國使臣來大永,特意帶了一種極為特別的花作禮物,眼下還未到開花的時候,聽說一旦盛開便是芳動天下,異香撲鼻。”
“娘娘是怕洗塵宴上擺設的花卉草木不如宣國來的奇花?”衛瓊枝聽出皇後的話外之音。
皇後點了點頭。
慶王妃道:“皇後娘娘大可不必擔心,大永乃是天朝上國,要什麽稀奇的東西沒有?怎會被宣國一個小國給比下去?”
聞言,衛瓊枝卻心念一動,她見皇後臉上的愁雲未散,便道:“臣女倒有一個主意,其實若說宴席上照著慣例都要擺花,也不必一五一十地擺出來,不如把花都采摘下來。”
“采摘下來?”皇後又有了興趣。
“對,”衛瓊枝思忖片刻,“我閑時也喜歡把快要開敗的花卉摘下來玩,把它們紮在絹布上拚起來就和一幅畫一樣,娘娘若想以新奇製勝,或許可以用這個法子,在宴飲處如屏風一般擺起來,鮮亮又好看。”
皇後的眸子亮了亮,她年輕沒經過事,陛下對她也不很寵愛,不然也不會自己去行宮把皇後丟在宮裏了,此次宮宴定是要她主力籌辦的,所以也想著弄些讓人刮目相看的新奇玩意兒出來。
皇後握住衛瓊枝的手,道:“好姐姐,你與本宮先作一副來如何,本宮好叫他們去做。”
“娘娘的吩咐怎敢不從,”衛瓊枝笑著打趣一眼,亦瞥見慶王妃也笑著對她點了點頭,便繼續道,“其實不是什麽麻煩事,也不難,就和我們平時剪了花來插花籃子是一樣的道理。”
說話間,皇後已經連聲指派宮人們搬了花進來,衛瓊枝起身隨意剪了幾朵下來,早有幾個宮人繃好了細絹布給她,衛瓊枝按著大小顏色略微排布了一番,便呈了上去給皇後看。
皇後一時愛不釋手,衛瓊枝道:“眼下做的也不精細,隻是臣女想著,到時宮宴上也未必隻作花,還可以剪些形狀合適的樹枝,豈不是又有樹又有花,擬作我們大永山河繁盛永昌。”
皇後聽了連連稱是,慶王妃也是自豪不已,待皇後傳了諭令下去讓他們挑選合適的花草樹木,慶王妃便對衛瓊枝道:“我與娘娘還有幾句話要說,你妹妹在宮後苑裏玩,她年紀小不懂事,你便出去看看她,陪著她一起去玩吧!”
衛瓊枝應是退出,然後便又宮人帶到宮後苑去。
宮後苑占地廣袤,一時竟也找不見宋錦的人影,衛瓊枝倒有些懶怠動彈,便也沒跟著宮人一起去找,自己隻在附近走走。
不遠處養著一池錦鯉,岸邊假山嶙峋可愛,衛瓊枝抓了一把魚食去喂魚,看得興致勃勃。
她一向喜歡這些小花小草小魚小貓的,心下的歡喜,臉上便也笑意盈盈。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郡主,你的裙擺濕了。”
衛瓊枝差點嚇一跳,轉身看去卻見到一位陌生人,身形勻稱,穿著一身墨綠色直裾,立在那裏如一棵雪中的鬆柏,飄逸出塵。
他麵白如玉,臉上依稀能看出幾分年紀,卻絲毫不損他的風姿,美目明亮,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衛瓊枝。
而還沒等衛瓊枝反應過來,他已經隔著衛瓊枝的衣袖輕輕拉了她一把,以免她微仰著身子掉入池水當中。
衛瓊枝站穩之後還未定神,臉已泛了紅。
也怪她玩心太重,才會在宮裏濕了衣裳,還被一個陌生男子看見,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但這人的聲音又實在好笑是哪裏聽見過,衛瓊枝向他道了謝,又問:“閣下是?”
那人笑了:“郡主忘了,我們前幾日才剛見過一回的。”
前幾日?
衛瓊枝蹙起眉心,細細回憶了一番,才連忙道:“原來是蔣大人,是我失禮了。”
“無妨,”蔣端玉並不惱衛瓊枝沒有記起自己,他往旁邊張望一眼,又對衛瓊枝輕聲道,“郡主濕了裙擺不方便,便索性留在這假山石中先不要出來,我去找了宮人過來,等他們來了郡主再去更衣不遲。”
衛瓊枝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這皇宮禦苑中既然出現了蔣端玉,那麽也有可能出現其他外臣,自己眼下這副狼狽模樣,又沒宮人在身邊,叫人看見了也不妥,蔣端玉主動提出幫她去叫人,那是最好不過了。
“多謝。”衛瓊枝朝著他微一頷首。
蔣端玉也以同樣的禮節回應,隻是他走出幾步之後,竟又轉身回來,拿出一塊素白的手帕給衛瓊枝:“郡主先拿這個擦一擦裙子,其他倒無妨,隻恐池水碰了郡主玉體,致使寒濕入體。”
他已經遞了帕子過來,衛瓊枝也不會推辭,否則反而顯得扭捏小家子氣,便接了過來。
眼看著蔣端玉終於離開,她悄悄鬆了一口氣,隻是手上拿著的帕子竟也不知該怎麽辦。
用了也就用了,不過一塊帕子,可衛瓊枝看著帕子又想起蔣端玉,那樣潔淨俊逸的人,帕子若有汙濁倒像是他身上似的。
“姐姐!”愣神之際,宋錦的聲音傳來。
衛瓊枝連忙把帕子收進去,宋錦已到了眼前:“我正要回來找你,便有個小太監過來說你的裙子濕了,還是趕緊去換了衣裳罷。”
說著便從宮人手裏拿過披風給衛瓊枝披上,掩住裙擺上的痕跡,然後二人攜手去了就近的宮室,在旁人眼裏自然好一對親密無間的親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