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宮宴

◎難道……衛瓊枝是在慶王府?◎

衛瓊枝從宮裏回到王府, 入夜沐浴更換寢衣時,魏紫從她的衣裳裏翻找出來一塊素白的帕子,上下左右仔細看了一會兒。

她拿著帕子問衛瓊枝:“姑娘, 這帕子好像不是家裏的東西, 還是我忘了?”

姚黃也湊過來看了看, 肯定道:“確實不是,我們府上哪有這樣素淨的東西。”

帕子算是貼身之物,衛瓊枝被她們一問, 倒不好直接說是蔣端玉的,她隻道:“白日裏濕了衣裙, 是路過的小宮女給我的,收著便是。”

“難道姑娘竟還要去還嗎?”魏紫嘻嘻哈哈, “她若是問姑娘來叫,咱們給她送上十匹也使得。”

但話是這樣說, 魏紫還是拿去洗過收好了。

見魏紫把帕子收進了箱櫃中, 衛瓊枝也就暫時壓下了其他心思, 她起先還猶豫著要不要把今日在宮中遇到蔣端玉的事告訴父母,但又思及上回慶王所說的話, 同樣一件事若再去說一次反而像是她疑心病重似的,也不大妥當, 反正魏紫都把東西收起來了,那就當作沒這回事,等日後有機會再還給他便是, 或許也沒什麽機會了, 不是什麽要緊東西無妨。

皇後那裏賜了一回東西下來, 指明了是因衛瓊枝那日所出主意, 但王府兩位嫡女都有, 隻是衛瓊枝比宋錦多了一樣珊瑚盆景,慶王夫婦自然也很高興。

及至洗塵宴那日,慶王夫婦一同去宮中赴宴,留下衛瓊枝和宋錦在府上看家,本也無事,衛瓊枝也早早歇下,結果到了大約二更天的時候,慶王妃卻派了丫鬟過來傳話。

“王爺王妃剛回府上,請姑娘去一趟。”

衛瓊枝問了時辰,已經那麽晚了,有什麽事是明日不能說的,非要一回府就把她叫去。

她心頭突突地跳了兩下,連忙讓丫鬟服侍自己穿衣打扮,然後匆匆往正院那裏去。

還未走近,隻見王妃所居正院燈火通明,而宋錦大抵也是收到了信兒,正巧也與衛瓊枝碰上。

慶王夫婦坐在堂上,王妃身上的命婦大妝還未卸下,見她們一同來了,便道:“錦兒先回去,這裏沒什麽事。”

宋錦道:“女兒一向要等到父親母親回來才會安歇,隻是聽來回話的嬤嬤說你們臉色不好,又叫了姐姐,便想著過來看看。”

慶王聞言衝著她擺擺手:“你走,與你不相幹。”

宋錦有些猶豫地看了看慶王夫婦,又看了看衛瓊枝,她在慶王夫婦身邊養大,自然不比衛瓊枝,雖父母都是同樣對待,有時還待衛瓊枝要更好些,但終究是從小養的更親近些,此時父母皆令她退下倒也不怕什麽,大著膽子問道:“是姐姐出了什麽事嗎?”

慶王妃隻讓嬤嬤將她帶了下去。

衛瓊枝隱約猜到了些什麽,於是便走到慶王妃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袖。

慶王妃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拿起衛瓊枝纖弱的手貼到自己的臉頰上。

“你到底受過什麽委屈?”慶王妃再看向衛瓊枝,滿眼都是心疼憐愛。

慶王一時竟沒有說話,臉色陰陰的,坐在那邊不知在想什麽。

衛瓊枝信奉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等慶王妃稍稍平複下來,便小聲問道:“是女兒做錯了什麽嗎?”

慶王皺眉,繼而重重地歎氣:“你與榮襄侯世子可曾有過牽連?”

衛瓊枝掩在裙下的腳尖一縮,垂下眼瞼,而鴉羽似的睫毛所覆的眼眸中,竟是死水一般無波。

***

宣國使臣的洗塵宴。

大永幾位皇室宗親與近臣重臣今日都在,雖還不甚明了宣國此次的用意,但表麵上還是都做到了賓主盡歡,一時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裴衍舟冷眼看著皇帝近旁的蔣端玉長袖善舞,謙和溫潤,倒頗覺得沒意思,還不如去邊關吃沙子吹風,百無聊賴之下隻好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

宮宴上連酒也不甚濃烈,喝起來就和水似的。

他對蔣端玉也不能說是有所齟齬,蔣端玉待人實在太好了,若讓裴衍舟來評說,那也是進退有度,使人如沐春風,但正是這樣的人才讓裴衍舟時時提防。

說他小人心思也罷,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對付的。

幾年前他在戰場上受人背叛之事,本已經查得有些眉目,當時邊關也還算安穩,隻待裴衍舟以養病名義再在京城逗留一段時日想來便可查出真相,但後來家中生變,裴衍舟無法再繼續留在榮襄侯府,此事便隻能不了了之,雖然也頗感遺憾,然而宋庭元大多數時候都在京中,依他所說後來繼續往下查,竟是所有證據到了叛將那裏便夏然而止,即便裴衍舟留在京城繼續查下去也是徒勞無益。

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大永也沒幾個。

裴衍舟始終認為就是蔣端玉所為,可苦於沒有證據,亦不知蔣端玉到底有什麽目的,行事隻能更加謹慎小心。

酒過三巡,宣國使臣便獻上了此次準備獻給皇帝的寶貝。

一共十株看著像是花卉一樣的東西被抬上來,而僅有綠葉並無花朵,座上座下之人皆是皇親貴胄,早聽聞宣國送來的是奇花異草,今日一見卻如此不起眼,若不是看在兩國邦交上,強忍著才沒噓出聲。

裴衍舟瞥了一眼就沒興趣了,宣國之人多狡詐,此次宣國王上派使臣入京,看似是求和,實際上是什麽意思還不好說,再者宣國如今連連吃敗仗,大永遠遠強於宣國,豈是它想求和便求的,什麽奇珍異寶果然也都是個幌子,想來是隨便弄了花草過來,大永街頭巷尾都隨處可見。

這時宣國使臣道:“這是我國的奇花,名叫霧隱,特來獻給陛下。”

皇帝便命人搬了一株細看了看,也很難說出什麽誇獎的話,隻問:“這名字倒是刁鑽。”

使臣笑道:“陛下若有了解便知一點都不刁鑽,此花盛開時異香撲鼻,在我國的傳說之中,隻要聞一下便可覺得眼前所困擾自己的憂愁散盡,便如同撥開迷霧一般,是以一直是王室秘寶,從來不許流入民間。”

皇後有些好奇,便又問:“傳說?是真的還是假的?”

使臣道:“這十株花苗是精心挑選的,不日便要開放,至於是真是假,皇後娘娘屆時不如親身體會一番。隻是不知大永是否有如我國一般的能工巧匠,否則養死了這花,便是暴殄天物了。”

“使臣不防等著看便是,”這時蔣端玉插話道,“自然不會讓你失望。”

十盆花苗便被重新抬了下去,交予宮中花匠培養。

裴衍舟低頭繼續喝酒,如今看見花,也總少不得再想起衛瓊枝,心裏便和針在刺一樣,天長日久又年複一年的愧疚,這樣的折磨卻也甘之如飴。

宣國使臣重新去座位上坐定,皇後便道:“本宮本以為宣國拿來的奇花必定懾人奪目,不想暫且還未開放,原本倒也備下一份禮,隻願與那奇花相得益彰,放在那裏終歸可惜,還是抬上來叫大家都看了罷。”

使臣自然連連應是,一時就連皇帝都饒有興致,皇後青澀的臉龐上便愈加高興,早先德寧郡主說的是做成屏風之類的擺設倒好,然而她思來想去又怕這等巧思若做成屏風等物,雖新奇卻不太叫人矚目,看過也就忘了,倒是直接做成郡主平日裏玩的畫一樣的物什,看著卻更不錯。

很快便有七八個小太監,抬著一副足有兩人高,四人長的巨物進來,像是一副畫的樣子。

光是看這架勢,便引得人嘖嘖稱奇起來。

裴衍舟被聲音引得去看,抬眼卻怔在那裏。

手跟著一傾斜,杯中的酒液也倒了出來,他卻渾然未覺,甚至耳畔也聽不見陛下、皇後以及使臣等在說什麽話。

那年衛瓊枝初入侯府,養活了幾盆花,便被她剪了下來插嵌在零散的碎布上,遠遠看著像是畫上的花畫活了一般,從紙上擠出來。

當時他還對衛瓊枝冷言冷語的,甚至過分苛責,說她摘下那些快要開敗了的花是作**巧浮華之物,與其被她拿來享樂玩耍,不如枯在枝頭。

裴衍舟捏著酒杯的手慢慢攥緊。

此時花畫已經經過他跟前,裴衍舟細看之下,更為大撼,隻見底下是一張細絹布,花正是插在上麵。

與衛瓊枝的手法如出一轍,隻是碎布與好布的區別。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茫然,先看看座上,那裏有皇帝皇後和蔣端玉,以及一些內侍宮人,左右下首處都是他眼熟的人,同樣也有宮人服侍在側,可卻沒有一個是衛瓊枝。

手心漸漸冒出冷汗,直到旁邊某位國公爺見裴衍舟久久出神似地定在那裏,問了他一句:“衍舟怎麽了?”這才將裴衍舟驚醒。

裴衍舟隻來得及向那位國公爺點了點頭,便忽然起身走到中間,不顧此時眾人詫異的目光,向著皇後恭敬一禮,問:“娘娘,臣想向娘娘問一件事,這畫一開始是誰想出來的?”

皇後雖也對裴衍舟的行為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不是什麽要緊事,正要將宋綾脫口而出的時候,眼風卻掃到那邊的慶王夫婦,慶王倒還好,慶王妃卻也是一臉訝然,皇後連忙住口,又暗暗責備了自己不穩重,德寧郡主是姑娘家,怎麽能隨便說出來的,否則慶王妃大概要不高興。

她想了想便反問道:“怎麽了?”

裴衍舟卻沒有說話,皇後倒以為他是喝醉了,便讓內侍下去扶裴衍舟,就在此時裴衍舟卻忽然道:“兩年前臣曾有一愛妾下落未明,她極擅養花,又剪花插在布上以作觀賞,除她之外臣再未見過有第二人如此。”

他如此篤定,皇後也沒辦法用其他理由解釋,而下麵慶王妃的臉色更加難看,已經忍不住對慶王耳語起來。

皇後情急之下道:“是本宮宮中一名宮人。”

很快人就被帶了上來,結果卻令裴衍舟大失所望。

不是衛瓊枝。

“許是有人教過她,她才學會的,如今人卻不好找了。”皇後道。

裴衍舟卻忽然問那宮人:“你如今幾歲?”

“二十一。”

又問了她家鄉在何處,亦與衛瓊枝不是一個地方。

裴衍舟蹙了蹙眉,道:“還請皇後娘娘不要再欺騙臣了,一般宮女采選乃是十二歲就入宮,而我那妾侍兩年多前才來了京城,那時她已經入宮幾年,要如何教她?”

此時底下已有人開始不耐煩,並嘲諷道:“裴將軍的妾侍失蹤,找人倒找到宮裏來了,難道竟藏在宮裏不成?”

“什麽宮裏,聽說那個妾早就死了,嘖嘖,晦氣……”

皇帝一開始倒對裴衍舟府上這些陰私事有些興趣,想聽聽他的風流債,但裴衍舟似乎像是較了真,便給蔣端玉使了個眼色,讓他想辦法攔下。

蔣端玉眼明心亮,立刻道:“倘或是宮裏其他人教她的,若裴將軍真的心急,也隻能一個一個查訪過去。”

說罷便起身走到裴衍舟身邊,畢恭畢敬將他請到了座位上,並陪他一起坐下,倒酒與他一同喝。

然而酒還沒倒完,那邊慶王卻突然對皇帝道:“陛下,內子不勝酒力,臣與她便先行告退了。”

雖然有些突兀,這畢竟是宮宴,慶王妃也一向不是酒量淺的人,更看不出她醉到要告退的地步,但皇帝還是立刻允許了,畢竟慶王是他的親皇叔,須得敬重。

裴衍舟心緒紛亂,也沒在意慶王他們的動靜,蔣端玉將酒遞到裴衍舟手上,裴衍舟正要喝下,卻見前邊慶王已攜王妃往外麵走去,還未經過裴衍舟時,夫婦二人已不約而同地看向他,慶王妃隻看了他一眼便立即轉過眼去,而慶王的臉比方才麵對皇帝時要陰沉許多,目光竟是在裴衍舟身上剜了上去。

身邊蔣端玉已經訝然道:“慶王這是……”

裴衍舟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他與慶王素無仇怨,慶王為何突然對他有如此強烈的敵意?

慶王是緊接著他的話告退的,難道……衛瓊枝是在慶王府?

作者有話說:

早上好!想見麵是沒那麽容易的(*^▽^*)感謝在2023-09-09 21:20:57~2023-09-10 10:26: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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