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辰禮物

商琅及冠的時候已經入了京,京中又沒有什麽他的長輩,探花郎當年一心做學問也不曾拜過師,若是有表字,那麽先帝來給他取的可能極大。

顧嶠方才問出的時候是帶著遲疑的,畢竟先前商琅及冠的時候並沒有行冠禮,若非顧嶠意外地知曉了那是他的生辰,這人甚至都打算直接當成平常日子得過且過。

所以在得知商琅有表字的時候,顧嶠是有些驚訝的。隨後想的便是,這表字來自何人。

卻沒想到,商琅搖了搖頭:“與先帝無關,是臣父母所留。”

“留”。

顧嶠注意到了商琅說的這一個字眼,眉梢輕輕一挑,但沒來得及問——太廟已經到了。

商琅到底是外臣,沒有進入太廟,而是候在外麵。

顧嶠從他身邊擦過去,帶著那一縷沉香的氣息,邁進了太廟。

身後的門應聲關閉,少年帝王抬起頭,借著幽暗的燭火看向中央他父皇的牌位,彎了下唇,跪坐在了蒲團上,沒有拜。

他隻是仰著頭,目光落在排位上一錯不錯,隨後歎了一口氣。

時至今日,他都不明白為什麽當年他父皇會這麽直接地將商琅留在他身邊,僅僅是因為他是最後的嫡子嗎?

明明在宮變之前,他的皇兄們比他要有作為得多。

入告太廟,本意是及冠之後告誡青年銘記祖輩之誌,照理來總會有個長輩待在他身旁說教的。

而這一次隻有顧嶠在太廟當中,沒有人知道他這“入告”究竟是告了些什麽,他也就放鬆下來,放空了去思索他父皇當年作為的種種用意。

他父皇與他母親,說不上伉儷情深,也好歹算得上舉案齊眉,不然哪怕是中宮嫡子,他也不會有當年那個稱得上是溺寵的待遇。

但是情愛是一方麵,他父皇更多的還是一個著眼天下的雄君,所以他才會有那麽多個皇兄——自身也不算太差,總能有一個兒子扶得上牆不是?

顧嶠聰慧,小時候也模模糊糊地明白他父皇如此作為的用意,所以從來沒指望自己會被推上這個皇位。

原先還當是商琅臨危受命,但眼下回頭去想一想,這更像是個很早就設下的局。

可能在商琅踏進京都,或者晚一些,在被先皇點作探花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今日要成為輔佐顧嶠的孤臣。

不是隨機應變,而是命中注定。

不過商琅的表字竟然不是他父皇所起,這一點倒是讓顧嶠有些驚訝。

但是“月微”這樣清冷的字,也不像是他父皇的風格。

“琅”是美玉,月是清月。

會給兒子起出這樣的名字的父母,怎麽看也不像是會選擇放孩子闖進官場這樣清濁不一的地方的人。

商琅身上,有太多值得他探索的東西了。

先前忙著各種各樣的事情,眼下最艱難的時候已經熬過去了,他跟商琅,還有許多的時間來相處。

顧嶠思及此處,跪直了身子,神色肅正,朝著牌位一拜。

無論當年他父皇是怎樣想的,如今將商琅留到了他的身邊,兩人親密無間、沒有隔閡,就足夠了。

顧嶠恭恭敬敬地施了這一拜,拎著繁重的禮服,推開了太廟的門,迎上商琅的目光。

“先生,”帝王眸子彎著,沒有再提方才的話題,而是問道,“先生究竟為朕準備了如何的生辰禮?”

及冠禮過後,就是萬壽節的生辰宴了。

商琅聞言隻是清淺一笑,沒有直說,賣了個關子:“陛下待會兒便知曉了。”

顧嶠對這樣模糊的回答沒有反應,隻是在太廟之前光明正大地抓住了商琅的衣袖,直勾勾地瞧著他,意有所指:“先生,朕已經及冠了。”

年及弱冠,他已經能夠真正地獨當一麵了。

帝王從太廟走出來之後,心情就很好,商琅也被他這樣愉悅的情緒所感染,唇角勾出個笑來,輕聲應:“陛下長大了。”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似乎還有別的情緒,隻不過很淺很淡,顧嶠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被人給掩藏過去了。

眼下他們兩個也不能繼續在太廟耽擱,上了回長生殿的馬車,準備接著開啟那一場生日宴。

本來這場宴會應該辦在夜晚,但是因為冠禮,被顧嶠給提前到了中午來。

等帝王落座之後朝臣就可以落筷了,顧嶠坐在上首也沒閑著,拿著公筷給商琅布了好幾道菜。

原先商琅的地位便高,加上今日的身份也特殊,顧嶠跟禮部那一群人唇槍舌戰了一整天,總算是讓人鬆口答應將丞相大人的位置安排在他身側。

帝王的位置離著朝臣有些距離,也沒什麽人敢隨意地窺探這邊,顧嶠便放開了膽子,直接拿著私下裏的態度來對人,筷子夾過了不少菜,但是盡數都進了商琅的碗裏。

商琅神色無奈:“陛下不必如此待臣,臣……也吃不下這麽多東西。”

也不知道皇帝是個怎樣的手速,商琅一出神的功夫,身前的碗裏就已經被堆起了尖尖,本來食量就算不上多的他看著這滿滿一碗實在是有些頭疼。

“朕還有一碗長壽麵,哪裏吃得了這麽多菜?”顧嶠不聽他的,笑盈盈地反駁,“先生要養好身子,要喝藥,也要多吃些東西才是。”

大桓無論是王侯將相還是平民百姓,都有生辰時候吃長壽麵的習慣。比起其他的慶賀方式,長壽麵隻需要一口鍋和一點麵加上幾葉青菜就能完成,大桓每家每戶都足夠撐得起這一點點的消耗,自然是會經久不息地傳下來。

在生辰這一天,其他東西都可以吃不完,這一碗長壽麵可是一點不能留下。但是眼下那碗麵還沒有被人給呈上來,顧嶠也就沒怎麽吃東西,熱衷於看丞相大人用膳。

長得出眾教養也好,商琅無論做什麽,看起來都是賞心悅目的,顧嶠對於這樣的事情樂此不疲。

帝王的理由挑不出什麽大錯,在生辰這一日商琅對於顧嶠比往日還要寬和,聽他說完之後便也隻是輕笑著妥協了,隻不過讓顧嶠不要再朝著他的碗裏夾菜——丞相大人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浪費這些珍饈。

顧嶠應了,便隻是坐在旁邊看,偶爾伸著筷子夾起菜來往自己嘴裏送幾口,一直等到宴會中間,有宮人將那碗長壽麵給呈上來。

禦膳房做出來的長壽麵自然不可能像尋常人家那般簡單粗暴,看著便要精細不少,盛了滿滿一碗。

這麽多年過生辰,顧嶠已經對這一大碗麵見怪不怪,不過吃完這一碗麵之後他恐怕也吃不下其他的東西了。

這樣,在一旁看著丞相大人繼續吃,倒也是不錯。

顧嶠這般想著,嘴裏吞著長壽麵,忽然見商琅站了起來。

帝王眨了下眼,對於這樣的行為有些茫然,然後就聽見商琅說:“臣既為一國之相,便鬥膽做這為陛下獻禮的第一人。”

方才兩個人的交談都是輕聲細語的,百官在觥籌交錯之間很難聽見他們的聲音,但眼下商琅站起來之後,就揚了聲音,一時間階下朝臣也都停了杯盞,朝這邊看過來。

他們自然也是為顧嶠準備了賀禮,眼下便是等著商琅先送上之後,再依著位次獻禮。

隻是誰都沒有想到,商琅會給顧嶠送上這麽一份大禮。

在話音落下之後,殿外就有宮人陸陸續續地捧著東西進來,手上托盤裏的東西各式各樣,打眼看過去全都是名貴至極的寶物。

長生殿因為要作為宴聚之場,在闔宮之中都算得上個寬敞之地,但即使是這樣,在第一個宮人走到階下的時候,最後幾個才剛剛進了殿門。

說是幾個,是因為最後麵的東西竟然是一整車的書卷。

這些東西……

其他的朝臣暗自咂舌,覺得他們這近百人加起來恐怕都比不上丞相一人之數。

不是說商相兩袖清風從不搜膏刮脂嗎!不是說就連丞相府裏麵的一花一草一杯一盞都是皇帝親贈的嗎!

禦賜的東西自然不可能再作為禮物送回來,那麽這麽多的寶物商相究竟是從哪弄來的?

朝臣傻了眼,顧嶠也傻了眼,看向商琅的目光愈發茫然。

眼下皇帝還坐著,商琅守禮,便沒有與人站在同階,而是後退了幾步,朝著顧嶠一拜:“這些東西,便是臣要獻與陛下之物。”

顧嶠愣著,沒來得及開口,就見這浩浩****的隊伍當中走出來一個隻捧著一卷絲綢的人,顧嶠認得他,是相府的管事。

說是絲綢,倒不如說是紙帛。

管事開口的時候,顧嶠才意識到,丞相大人竟然奢侈地將賀禮的清單給寫到了絲綢上麵。

前幾個倒還算正常,隻是介紹了東西為何,但是過了幾個之後顧嶠就猛然聽見,那賀禮之後除了說明這是個什麽東西,還提到了出自哪個世家。

顧嶠額心猛地一跳,坐直了身子,定睛看向下麵那些亮閃閃的東西。

在管事聲音響起的同時,也看見了幾樣熟悉的東西。

這……這不是那幾個世家留著傳家的寶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