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忽而白雪降

秋風凜冽,還沒入冬,這天就開始冷了。

走在路上,張信替劉氏緊了緊衣衫,今兒個是張安家三丫頭洗三的日子,少不得跑一趟,到那坐會就走。張安這一房分家後並沒有搬離張家,隻張豐搬了出去。

一邁進張家,張安就迎了上來:“三哥三嫂來啦。”

張信沒理會這個總是記不住他們關係的張安,而對一旁默不作聲的張家老兩口打招呼道:“二叔,二嬸。”

兩人臉色不由一黑,自是明白張信的用意。王氏不滿地哼了一聲,若不是被張父敲打了一番,她早就破口大罵了。

張安怕自家拎不清的老娘把三哥氣走了,當下道:“時候也差不多了,那我們就開始吧。”

農家的洗三禮並沒有大戶人家那般繁瑣,但總少不了供奉一番神靈,比如三宵娘娘、送子娘娘、豆診娘娘等,感謝神靈恩賜的同時,祈求孩子平安長大,主持這些事宜的是石婆婆,當初小寶的洗三禮也是她幫著操辦的。

供奉過神靈,張父帶頭往盆裏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銅錢,花生之類的,張信放了一兩銀子來添盆,反正這錢到不了他們手裏,都歸石婆婆這個收生姥姥,林氏王氏幾個看得眼熱。大伯那邊派了堂嫂過來,也添了些東西。

石婆婆笑咧了嘴,將盆裏的東西收攏放懷裏,然後就往盆裏加入槐條和艾葉熬成的湯,給孩子洗澡,一邊洗一邊念念有詞,皆是對孩子的美好祝願。洗畢,拿起鎖頭三比劃,念道:“長大啦,頭緊、腳緊、手緊。”又用雞蛋往嬰兒臉上滾滾:“雞蛋滾滾臉,臉似雞蛋皮兒,柳紅似白的,真正愛人兒。”

那小人兒似是被弄得不耐煩,啊啊就哭鬧起來,倒是正中意頭,謂之響盆。

一係列儀式做完,石婆婆道了聲喜,又討了幾個賞錢才走。

最後就是自家親戚給孩子或孩子她娘添禮,不拘是衣服首飾還是雞蛋補品。

張信讓劉氏放下手中的東西,給孩子戴了個銀手鐲就打算走了,堂嫂也緊隨其後。

“三哥,要不留下來吃頓飯?”張安挽留道,這可是難道修複關係的好機會。

“是啊,來都來了,不如吃頓便飯再走。”林氏笑著讚同道。

張父沒有作聲,王氏和趙氏撇了撇嘴。

張信卻不給他們這個機會,省得到時候順杆爬:“不用了,家裏孩子們還等著呢。”

然後就帶著劉氏頭也不回地走了。

待張信兩口子走後,王氏陰陽怪氣地大聲說道:“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了吧,還留人吃飯,也不瞧瞧人家看不看得不上,人家家裏可是頓頓大魚大肉。”

“瞧這小氣吧啦的,侄女洗三就送這麽點,難怪當初吵著鬧著要過繼出去,就是不想家裏人分了他的富貴,真真是養了個白眼狼,當初就該把他溺死在桶裏,也好過讓他撇下我們自個兒享福。”

劉氏聽到氣得發抖,堂嫂在一旁安慰道:“你別聽她的,這是她自個兒作的,怪不到你們頭上。”

張信握住了劉氏的手,朝她笑道:“沒事的,她要說什麽就讓她說去,反正她也就隻能發發牢騷了。”

“...我隻是替你不值。”劉氏眼眶微紅地看著張信。

張信掐了掐她的鼻子:“傻瓜,這麽些年來,我早就不在意了。”

堂嫂在一旁看得好笑,對劉氏有些羨慕,自家那個木頭啥時候能開竅,也學學人大丫爹,懂得討媳婦歡心。

劉氏被張信這麽一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感傷的情緒消了不少。

張信這邊沒被影響,張家那邊倒是又鬧了起來,張父教訓王氏道:“行了,你就不能消停會,嘴裏就沒一句好話。”他還指望著張信借銀子給老大趕考呢,淨給家裏添亂。

“消停?我還不夠消停嗎?可你也不看看他做的是什麽事?難道我還要給他好臉色不成?”

張父心裏也是有些氣不過,而且也沒心思跟王氏吵,道了聲懶得裏你就回堂屋裏去。

趙氏見沒什麽熱鬧也走了,今兒就她一個人來的。張豐在福臨客棧做了這麽多年,到底有些人情在,跟掌櫃的保證不會再三請假後,又回去忙活了。

趙氏也是想從張信那占便宜的,但見自家婆婆都撈不著,加上張信的凶狠,也就歇了這心細。現在分家後,自己當家做主,日子過得倒也自在,沒得再自找麻煩。

張安忙抱著自家閨女回房裏,給小王氏看看銀鐲子,雖然是小了點,但總比沒有強不是。

林氏戀戀不舍地收回黏在銀鐲子上的目光,回轉家裏做繡活,這些年為了供張文趕考,她是沒日沒夜地趕工,以前好歹能偷懶,現在沒人幫著幹了。

她心裏憋了口氣,和張父一般想著等張父考上秀才,遲早會揚眉吐氣的。那時候,她一定比劉氏風光,可一想到劉氏現在的光景,特別是白皙光滑的手和手上戴著的玉鐲,心裏就止不住地羨慕嫉妒恨。

這天夜裏,天上忽然飄起了白雪,本就冷的天更加冷了。

張信還在鬧騰著劉氏,倒是感受到氣溫降了不少,待又一次完事後,張信披了件衣裳打開窗往外看,果真下起了雪。

這窗一開,雪就飄了進來,張信趕忙將窗戶關上。

“怎麽這會就開始下雪了。”劉氏嗓子有些沙啞道。

張信也是奇怪:“誰知道呢,怪道這些天這麽冷,原來是要下雪,這會才十月份呀,也太早了些。”

“我先去給幾個丫頭添個炭盆,免得凍著了,你在房裏等我回來。”

劉氏這會確實不想動彈,也沒力氣起身,對張信道:“記得給幾個孩子加床棉被。”

“我知道了。”張信提著盞油燈出去,迅速關了房門。

給每個丫頭的房裏都添了炭火,正輪到自己房裏的,不遠處就看到何叔走了過來。

張信笑道:“何叔,你怎麽也起了,可是被凍醒的?”

何叔笑道:“老爺寬厚,被子厚實著呢,哪裏就凍著了。人老了就覺淺,外麵這雪一下,自個兒就醒了,就想著過來看看情況。”

“您有心了,您房裏也記得加個炭盆,家裏不缺這個。對了,也不知養殖場那邊是個什麽情況。”

“老爺放心,我去看過了,我家那小子會照顧妥當的。”

“那就好,這會天寒地凍的,您快回去歇息吧,我這邊都弄好了。”

何叔聞言也就回去了,對於張信這個主家,何叔是真心實意關心的。當初張信來買人的時候,他就看出這是個寬厚的主家,加上厭倦了於高門大戶內討生活,所以在張信說清楚家裏情況和要求後,他就心甘情願地被買了回來。除了兒媳婦心裏存了點意見,家裏人倒是十分滿意這樣的生活。

張信回了房,在炭盆旁邊暖了暖手腳,這才上被窩裏躺著。劉氏見張信回來,也就闔上眼睡了。張信知道她是累了,親了口她額頭,然後抱著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外麵已經鋪了厚厚一層的白雪,而且雪還在下。

張信到廚房裏去,準備燒個熱水,沒想到何嬸和吳嬸已經燒好了,這會兒正在做早飯。

“這天冷了,家裏人也沒起那麽早,以後你們就多睡會兒,不用這麽早就過來。”張信對二人道。

何嬸笑道:“這都習慣了,再睡也睡不著,倒不如過來烤烤火。”

“妹子說的是,信小子你就別替我們操心了,我們心裏有數。”吳嬸邊說著邊給張信打熱水。

張信接過水盆:“好吧,不過還是得注意保暖,若是缺了什麽,記得跟我說,別藏著掖著。”

“知道了,放心,不會跟你客氣的。”吳嬸親昵道。

這幾年相處下來,吳嬸也是清楚張信的為人,知道這不是假話。自從來了張信這兒,她的日子就有了盼頭,身子一天比一天好,孫子也是,還跟著識了字,這可是天大的福分。又給了活計,每月能領月錢,這日子村裏人誰不羨慕,待張信一家子就越發親近。

聞言張信也就放心了,他雖然想過上被人伺候的鹹魚生活,但也沒想著做個黑心無良地主,況且,都相處這麽久了,他也沒視吳嬸他們為外人。

天光大亮,這會幾個小的也起來了,吃過早飯後,就在屋裏玩遊戲、看話本、練練字,家裏的炕燒上了,屋裏又放了炭盆,倒是不怕凍著。

張信出去轉了圈,看了下池塘,眼下水麵還沒結冰,若是結冰的話,不時得將它敲碎,讓池塘裏的魚透透氣,順帶喂食。然後張信去了趟養殖場,何成和沈福正在喂豬,何成媳婦汪氏則在喂兔子,見張信過來都打了聲招呼。

現在養殖場不同以往了,之前牲畜過冬都是縮在草棚子裏,如今住的是泥胚房,房頂用的是瓦,而且還修了麵火牆,再擺上幾個炭盆,整個屋子都暖烘烘的,就是冬天也在長肉。

張信見一切都井井有條的,也就放心地回去了。末了跟沈福說了聲:“這會下雪也不能去哪,要是無聊的話,就到家裏找幾個弟弟妹妹玩,還有家裏的書都可以拿來看。”

沈福憨憨笑道:“我知道了,信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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