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後悔

◎“早知道初戀這麽難忘,就不該鬧那麽久別扭。”◎

“滾!”

林逾靜白了陳京澍一眼, 邊拍淨自己衣擺上沾著的雜草,邊頭也不回朝前走。

陳京澍闊步跟上她,調笑道:“逗你玩呢, 生氣了?”

林逾靜又嗔怪地瞪他一眼,比起生氣,其實她更像見到了少年時的陳京澍。

少年時的陳京澍其實就不算傳統式好孩子, 會賤兮兮逗女孩,惹得人家追著他滿教室打。

也會一整個暑假在海裏瘋玩,趕在最後兩天躲進被子裏瘋狂補暑假作業。

甚至, 還有次拉著一群男生逃課去黑網吧打遊戲。

最後被班主任告到陳璿那裏, 免不了就是一頓毒打。

後來回到陳家, 才有了那些外人所見的高不可攀,紙醉金迷。

可華麗之下, 所見不過皆是蒼白和空洞。

而此時此刻, 厚著臉皮耍賤的他。

才是正常命運齒輪滾動下, 所能見到的最真實模樣。

他具有所有尋常少年的成長軌跡, 絕非天生高位者渾然天成的階級距離。

她難以忘卻的,難以抵抗的,正是這樣的陳京澍。

“真生氣了?”他拉住林逾靜衣袖, 強行將她逼停。

林逾靜停下步子, 幾分無奈,幾分嬌嗔, “沒有,就是希望你能正經點。”

雖然現在婚約形同虛設,但不表達他們兩人之間就沒有半點阻礙。

陳京澍鬆開她, 雙手插兜跟在她身側向前走, 低聲嘟囔了句, 似是委屈抱怨,“又不是沒正經過。”

林逾靜頷首,瞧著自己的鞋尖。

想到兩人剛剛重逢時,他確實無比正經,就像是完美規訓的工作機器。

每日西裝革履,皮鞋鋥亮。身後從來跟著‘智囊團’,人前人後都是不苟言笑的陳總。

可她深知自己不喜歡那樣的陳京澍。

他公事公辦的態度,一板一眼的模樣,都像無形的匕首一遍遍剖開過往那段至暗回憶。

“我說的是,你態度正經一點。”林逾靜抿唇。

他最正經的時候,大約就是剛剛決定把她追回去的時候。

每天不再是穿著成套的黑西裝,而是換上顏色雅致素淨的針織衫。頭發也從一絲不苟的港式背頭,變成毛茸茸趴在額前的微分碎蓋。

像是刺蝟卸下防護盾,他對她也繳械投降。

“行,正經點。”陳京澍雙手插兜,跟在她身後漫無目的走著,不知不覺間,兩人停在主教學樓旁的紅黑榜前。

“紅黑榜居然還留著。”林逾靜仰頭,像是又回到屬於他們的學生時代。

澎鎮一中,紅黑榜。

紅榜張貼各年級、各班級成績突出的學生。

黑榜則是違反校規校紀,刺頭學生的公開審判庭。

那時的陳京澍,總能讓自己的名字同時出現在兩個榜單上。

升旗儀式,往往先是上台念一篇檢討書,然後再以全校第一的身份致學生代表發言。

如今再看,紅黑榜已像涇渭分明的楚河漢界,再找不出一個類似陳京澍那樣的,令老師一邊歡喜一邊憂的學生。

林逾靜視線右移,看到緊挨著紅黑榜的地方,有一個新的校報欄,上麵密密麻麻篆刻著往屆優秀校友的名字。

她很快就找到他們那屆所在的位置,不出意外,排在第一的是陳京澍。

他名字後麵,綴刻是麻省理工學院金融碩士,壹京JING資本創始人。

而排在他下麵的,居然是她的名字。

林逾靜,華清美院藝術管理碩士,百校聯盟核心成員。

她想,這應該是近兩年才有的,然後突然想到什麽,蹲下身子就看到側麵刻著的捐贈人姓名——陳京澍。

“這是什麽時候有的?”林逾靜好奇問道。

陳京澍瞧著她,淡淡回道:“我剛畢業回國那年,給澎鎮注資時一並為母校捐了筆款項。校長提議要做一個校友榜...”

那也是,他時隔很久,再見她名字。

“那個時候,你應該還沒原諒我。”她意想不到的是,那時的陳京澍居然就肯讓她的名字排在他之後。

“那個時候澎鎮一中要辦校慶,凡是篆刻上榜的同學都會收到邀請信。”陳京澍舌尖頂了下腮,眯著眼瞧她,“全世界鋪天蓋地都是我的新聞,我以為你知道,也以為你會來參加。”

林逾靜扯了扯嘴角,回憶那年她確實收到了澎鎮一中的邀請信,可彼時的她正深陷泥沼,哪裏有參加校慶的勇氣,更沒有來見他一麵的膽量。

“靜靜,你可真倔呀!”他一次又一次想等她服軟,然後他就會立刻不計前嫌,給兩人重新開始的機會。

可校慶日當天,他最早過來,直到太陽落了山才離開,都沒見到她身影。

連當天的簽到簿,他都反複翻了兩遍。

姓林的同學有好幾個,卻沒有一個叫林逾靜的。

他當晚喝的伶仃大醉,胸口悶到發疼。

那些白日恭維散盡,第一次感覺到和林逾靜的分手戒斷反應是那麽綿綿無絕期,愛而不得的遺憾,和想和一人至死不休的糾纏,蔓延至他全身每一根血管。

但上天似乎不忍他徹底死心,也像不朽的命運羈絆轉呀轉。

翌日,他返京到陳今宜公司開會,恰好路過華清美院。

明明是工作日的錯高峰,他的車子還是被堵在學校門口的紅燈前。

低著頭看了一路商業報表的人,抬眸轉眼間,瞧見了坐在校門口紅色帳篷裏的林逾靜。

她穿著紅色的誌願者馬甲,頭靠在祁渥雪肩上,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麽,笑得很開心。

那一刻,他心裏有說不出的苦澀。

幻想中的,她會在思念和懊惱中度過,看到他消息後,應該也會有止不住的情緒波動。

可好像,隻有他一個人被困在回憶裏。

但之後的華仁全體總裁會上,全場都在提出各種各樣的投資方案時,他卻用十分鍾臨時改了份慈善項目。

恰好那時,陳嶸清正攻於競選,眾董事看後皆表示支持讚同。

於是,華仁因他成立了專項慈善。

這也才有了,百校聯盟的慈善捐款項目投進華仁集團的可能。

所有人都以為是幸運,是機緣巧合。連林逾靜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是自己運氣好,膽子大。

但其實不過是一個人放不下過往情緣的執念。

“阿澍。”林逾靜聽完後眼眶已然灼燙,連話音都是哽咽的,很多壓在心裏的秘密也再難掩藏,“我其實有偷偷去華清大學,挨個係找你名字的。”

分開的七年裏,她不是沒有和內心掙紮過,也不是一直那麽清醒灑脫的。

大一剛入學時,她努力想要改變自己,學著陳京澍的樣子去結交朋友,也和宿舍一個女生快速建立起友誼。

隻不過沒想到同係一個學長的出現,令兩人的友情出現裂痕。

林逾靜向來珍視身邊出現的朋友,所以在察覺出好友喜歡學長時,她就立刻有意疏遠學長。

可學長突然的告白,終於還是讓兩人的關係徹底決裂。

在先是失去好友,然後因為老舊的電腦丟掉連續加班一周的作業文檔時,她情緒終於崩潰到了極點,再也忍不住跑去華清大學。

可華清每年單是不含特殊招生人數外,錄取就達三千人左右。

林逾靜隻能先從陳京澍最喜歡的數學係開始找起,再是經管學院,直到她找了將近一周,幾乎將華清每個院係都找了個遍。

才收到本校一個學姐的回複,“逾靜,我們校信網裏,本科一年級沒有叫陳京澍的同學。”

她第一想到的是,華清大學畢竟是兩人曾經的約定,她先傷害了他,陳京澍自然也有放棄的資格。

就在她心如死灰時,有人告訴她京大醫學部有一個男生叫陳京澍。

雖然知道陳京澍學醫的可能不大,但她還是決定一試,費盡周折找到男生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努力不過為了印證從前的想法和做法有多可笑。

網絡上,陳家對陳京澍更是護得嚴密。

除了他剛回陳家時的新聞外,沒有半點有關他的信息。

就連褚言和曲溪,她都鼓足勇氣冒昧打擾,卻發現兩人早已把她拉黑。

她這才終於有了失去最愛的人,無比具象化的痛徹心扉的感覺。

那之後,在沒有他消息的日子裏,林逾靜其實早已養成去注意有關於他一切風吹草動的習慣。

還記得有一年春節,她因拒婚被林大國趕出家門,無處可去的她遊**到長安街。

因為那裏最安全,也最熱鬧。

她坐在路邊的石墩上,聽等待升旗的人群八卦,說旁邊華仁萬襄酒店頂樓,圍了好一圈綠網,聽說在修建什麽私人庭院。

旁人還在感歎,“怎麽可能,萬襄酒店的頂層可是被譽為華仁集團心髒的地方。”

誰會被允許,在心髒上修建私人庭院。

林逾靜沒關心空中庭院的消息,隻吸了吸鼻子,突然轉頭問道:“那你們知道華仁集團的少爺,陳京澍的消息嗎?”

幾人麵麵相覷,搖頭,“陳家護他可嚴了,這個還真不知道。”

林逾靜呼了口氣,全是心酸的白煙。

再瞧著此刻的煙火絢爛,歌舞升平,她再難忍眼眶中的淚光,於是隻好把臉埋進雙臂中,企圖藏住眼淚和對陳京澍的思念。

但思念哪裏是可以掩藏的,思念就像愛意一樣難以藏匿。

同樣是捂住了嘴巴,還是能從眼中傾瀉。

但好在思念是可入夢的,餘下的日日月月裏。

她便靠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借黃昏二兩的苦相思酒,救下一次次看不到明日光的自己。

可每個人聲鼎沸,闔家團圓的節日裏。她還是好想好想,陳京澍這個人能在自己的身邊。

“再後來聽到你的消息,就是你麻省金融碩士畢業。你爸爸和爺爺去美國參加你畢業典禮的照片被媒體放出。”可那時的她,再看著意氣風發的陳京澍。

已經深深意識到,兩人之間早已隔著萬水千山的不可能。

“阿澍,你說我倔不肯服軟,可我連去你麵前服軟的資格都沒有。”天壤之別,雲裏泥裏的兩人,她連和華仁大廈門口保安搭話的機會都沒有。

陳京澍聽她講完這些,眼眶都一同紅了起來,心髒更是揪著疼,“靜靜,我沒去華清不是因為你。是我剛回壹京沒多久就遇到了車禍,錯過了新生報到。康複後,陳家索性給我安排了留學事宜。”

“我那個時候,也很是心灰意冷。想著去國外也好...”他唇角都在微微顫抖,“可後來,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再次和她產生交際,是陳京澍從兩千份標書裏隨手捏出20份,其餘的被他一起丟進了垃圾桶。

也是那個動作,他餘光快瞥到一個“林”字。

沒人知道,再瞧著那三個字拚合到他眼前時,心髒深處迸出的百感交集。

那場招標會,他先是在紐約耽擱了兩天。

回國時,又遇大雨,航班中途迫降其他城市。

等他風塵仆仆而來時,還沒顧得上進入內場,就被一群人攔在門口寒暄。

也是那瞬,他迎著一道熾熱目光,見到了刻至心扉的人。

起初見她,他也是恨的。

可那晚,袁術開著車,不遠不近跟在她身後。

瞧著她被威脅,無助又倔強的模樣。

他就放棄執著那些過往了,反正一輩子那麽長,他隻想要這個人罷了。

她是好是壞,人性是自私還是善良。反正他現在總能滿足,她想要的一切。

特別,當他看到了張嘉樂的出現,知道了他會常陪林逾靜上課、工作和吃飯後...

心底的悔,就更濃了。

“後悔什麽?”林逾靜低聲問道。

“後悔,早知道初戀如此難忘,就不該和你鬧那麽久別扭。”陳京澍單手撐著校友榜,指腹溫柔繾綣地摩挲著她名字,“我該堅持把華清當成目標。估計在我們分開的第二年,我就去找你了。”

“然後用遺憾交織的七年,徹底彌補抹平彼此所受傷害。會每天去接你上課,晚上送你回宿舍。”像千千萬萬個普通的校園情侶,共度每個想要直至餘生的瞬間。

最關鍵的,她就不會多吃七年的苦。

作者有話說:

國慶快樂!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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