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林瑤懷孕的消息傳出去,家裏的親戚朋友紛紛提著東西上門來恭賀。
災荒年頭,各家各戶手頭緊得要命,甭想跟往年一樣點心罐頭上門,就是送了,老顧家也不能收啊。
張大舅送的都是山貨,什麽木耳、山菇、山栗子,野菜幹什麽的,張二舅除了山貨,格外搭了一隻風幹的野雞,徐母在城裏照顧顧春梅,硬是讓忙到焦頭爛額的徐向前送了一塊柔軟的棉布料子,並一雙虎頭嬰兒小鞋來。
那虎頭小鞋勾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鞋幫子是用棉花絮好,一針一線縫上去的,上頭勾勒的彩色絲線細密紮實,拿在手裏就跟藝術品一樣。
林瑤拿在手裏看了又看,張翠蘭也滿臉笑容,“還是你徐嬸子手巧,虎頭小鞋可不好做,一針一針拿在手裏,低著頭就是一下午,那脖子難受得很,你徐嬸子做了兩雙,一雙給春梅肚子裏的娃,一雙給咱家這個,老話說虎頭鞋辟邪,男娃女娃都能穿。”
林瑤點點頭,愛不釋手捋了捋虎頭鞋上的小虎須,傳家寶一樣放在空出來的鞋盒裏,抱著肚子在屋裏溜達了兩圈,往炕頭上一坐,眼皮子就開始耷拉。
張翠蘭趕緊過來,給兒媳婦鋪好被子,讓她上床歇著。
林瑤想幫家裏做點什麽吧,剛拿起掃帚,顧時東就竄過來,不讓她幹,想去廚房洗個碗,顧滿倉在院子裏“嘩嘩”據著木頭,都能一臉緊張過來把兒媳婦勸出來,生怕有個磕著碰著,兒媳婦有啥好歹。
林瑤幹啥啥也幹不成,出去散個步,東子這小崽子都跟在屁股後麵,路上遇見隻村裏養的大黃狗,臭小子也得跑過去打人家兩巴掌,讓它閃遠點,沒瞧見我大嫂在外頭散步呢!
這下可好嘛,顧家坳幾十戶人家,上到七八十的老頭老太太,下到三四歲的小娃娃,都給東子個大嘴巴吆喝過,就連老支書家七八歲的小閨女也好奇不已,偷偷跑來問林瑤。
“嫂子,我啥時候能有娃娃啊?”
正在喝麥乳精的林瑤差點兒給嗆著,問她怎麽這麽問。
支書家小閨女卻是一臉天真,“東子哥前頭在河裏撈魚的時候說的,,有娃娃了就是家裏的寶貝疙瘩,不用幹活整天吃好的,村裏有些老姑婆嫁不出去就不能有娃娃,我不想當老姑婆,也想當寶貝疙瘩,不去幹活兒,東子哥可厲害了,大冷天的都能在河裏鳧水撈魚呢,我爹就不行。”
“......”
林瑤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下心情,兜裏掏出一塊牛奶糖,笑眯眯把小女娃哄回家,轉頭就給翠蘭同誌告狀了。
張翠蘭一聽就炸鍋了,顧滿倉一張樸實的臉龐也沉了下來,老顧家一向是嚴母慈父,這回老兩口雙雙氣了火。
東子一頓打算是跑不掉,顧家坳山下的那條河灘足有五六畝,一到夏日雨水泛濫成災,河灘上就長滿亂糟糟的蘆葦和水草,河灘水清魚肥美,饞的村裏的孩子們在岸邊流口水,也少有下去捉魚的。
就是因為河灘下麵水深灘險,聽說水最淺的地方也有兩三米深,村裏一個壯漢子身高也沒有兩米,這要是冒險下水,出了意外給水草勾住腿腳,一條小命就交代了。
是以村裏的老人都不讓孩子去河裏摸魚,剛何況是寒風凜冽的冬天,河裏的水雖然比平常溫暖些,下去遊一遭,上岸北風一吹,人也凍成傻子。
這麽冷的天兒,兔崽子悶不吭聲跑去河裏鳧水,萬一出個什麽事情,顧滿倉夫妻倆也得丟掉半條命去。@無限好文,盡在
傍晚顧時東溜回家,看爹媽鐵青著臉,老母親手裏還拿著跟帶刺兒的荊條,左右掃了圈兒,嫂子也不在院裏。
媽呀,這是咋啦?
臭小子本能察覺到不對,捂著屁股撒丫子就想跑。
還沒出門呢,就撞上個高大挺拔的男人,那人穿著件軍大衣,袖子隨意的挽到手肘,手裏提著個大筐子,大冷天的好像不怕冷一樣。
小矮子東子一抬頭,就對上一雙漆黑深邃的黑眸,男人居高臨下淡淡瞥了一眼,
顧時東打了個哆嗦,咋是他大哥呢。
真是流年不利。
就這麽著,逃跑未遂的小崽子就給顧副局長拎回家了。
顧時東結結實實挨了老父親一頓抽。
這頓打下去,臭小子屁股直接開了花,剛開始哭爹喊娘叫嫂子,最後沒力氣了,隻能抽抽噎噎的哭。
林瑤心疼到眼花打轉,拿出藥水瓶讓顧時安給臭小子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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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哼哼唧唧抹著眼淚,問他哥,“哥,往後嫂子還疼我不?”
顧時安慢條斯理摁了摁臭小子屁股,疼的顧時東嗷嗷叫。
“怎麽這麽問?”
“村裏大媽都說,當了媽的小媳婦喜歡聽話乖巧的娃,我不聽話,也調皮......”
顧時安輕笑一聲,挑挑眉,這小子對自己還挺了解。
這天晚上,顧滿倉難得跟老兒子談了談心。
張翠蘭本來想讓顧副局長出馬的,可惜大兒子雷厲風行慣餓,一張俊臉又太過嚴肅,讓他操練不服管教的新兵蛋子行,對弟弟進行愛的教育嘛。
——估計沒說幾句,他那大巴掌就揚起來了。
顧時東冬天下河鳧水,一是為了撈魚吃,二嘛就是想在同齡人中樹立威信,村裏十來歲的臭小子,一個個皮實得很,想當他們的老大,不拿出點真本事來不行。
啥是真本事,一是拳頭硬,打遍全村無敵手,二是膽子大,別人不敢做的事兒咱敢做,俗稱逞強裝酷。
顧時東挨了一頓打,總算悟出個道理,逞強好勝不是真男人,那叫有勇無謀,為了逞臉皮把小命丟了,更是不值得,村裏的二傻子見了河灘還知道繞道走呢。
顧時東撓撓頭,覺得自己連二傻子也不如,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正月二十八,顧家坳又飄飄灑灑落了場雪,一冬天過去,家裏的蜂窩煤也燒下去大半。
顧時安在家住了一晚上,林瑤仗著肚子裏有崽子,對著人家上下其手。
顧副局長瞅瞅幸災樂禍的準媽媽,隻能磨磨牙,去外麵打了冷水回洗臉。
等他熄滅身上的火回來,林瑤早就抱著被子呼呼睡了。
顧時安無奈笑了笑,捏捏林瑤的臉蛋兒。
“小沒良心的。”
林瑤“嗯”了聲,翻個身又睡了。
“......”
雪後天氣放晴,顧滿倉把積攢的煤末子掃起來,一筐一筐放好,加了兩鏟黃土,跟攪黃泥一樣攪好,在院子裏平了一塊地,學著村裏泥瓦匠做泥磚,一塊一塊劃成煤球,放在外頭曬上幾天,梆硬硬的就能燒了。
立春之後,顧家坳時冷時熱,天氣晴好的時候,山風吹在臉上帶著春天的暖意,天氣不好的時候,那風刮起來比冬天還冷。
不管怎樣,冬天過去了,三月中旬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過後,漫山遍野的野菜悄悄冒了頭,沒幾天功夫,老顧家後麵的竹林裏也有長出了鮮嫩竹筍。
這一冬天過的缺衣少吃,顧家坳土地肥沃,去年又是個豐收年,雖然大半糧食都給運到北方去了,顧家坳的村民家裏也多少留了糧食,城裏買不到糧跟鄉下也沒多大影響。
城裏人吃商品糧,鄉下人吃自家種的糧食,往年都是這樣,無非是糧食多或少的問題。
再說鄉下能吃的東西多,不跟城裏人一樣,吃磨得精細的米麵,農村人餓急了,拿來喂牲口的麥麩、穀糠、豆餅、玉米碴子、紅薯秧子什麽的都能當糧食吃。
這個冬天,顧家坳村民不說吃得飽,但也算有東西吃。
甭管是麥麩還是穀糠,能救命就成。
後山的薺菜、馬齒莧肥美鮮嫩,村裏的婦女一個個提著籃子就去後山挖野菜。
城裏的媳婦兒沒吃的,也放下麵子,騎著自行車到郊區山裏挖野菜。
其中還有不少幹部家屬呢,跟麵子比起來,吃飽肚子最重要。
孫家良家背靠當糧站站長的姑父,家裏是不缺吃的。
鎮上就這麽大,家屬院的幹部家屬都去郊外挖野菜,自家不去顯得格格不入不說,還容易招人非議,落下話柄。
孫母多精明一人啊,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可她半輩子太太做派,住的是四合院,吃穿用度比一般人好多了,讓她跟個粗鄙農婦一樣,跨著籃子去田裏野菜。
孫母想起來就頭痛,孫家大女兒就給親媽出主意。
反正家裏有人去挖野菜就行了,也不拘是誰,家裏不是有個現成的鄉下媳婦。
孫母略微有些遲疑,“話是這麽說沒錯,可她還懷著孩子呢。”
孫家大閨女穿著得體,坐在家裏的黑皮沙發上,嗤笑一聲。
“媽,你說啥呢,農村那些小媳婦兒懷孩子有啥,在地裏生孩子的都有,咱們家好吃好喝的供著她,她給家裏出出力怎麽了?”
孫家大閨女神情倨傲,她也有驕傲的資本,作為家裏的第一個孩子,她可比孫家二妹受寵多了,公公又是鎮上的鎮長,嫁的好受寵就是有底氣。
跟她比起來,林紅娜就是實打實的鄉下土雞了。
既然是鄉下土雞就該知道自己的分寸。
孫家大閨女覺得,她沒把小弟喝醉酒說的那番話講給林紅娜聽,已經很善良了。
家裏有個鄉下土雞當保姆也不錯,小弟在外麵風流快活,爸媽年紀大了,總要有人打掃衛生,漿洗床單。
這些活計,林紅娜做的得心應手,孫家大閨女淘換下來的衣物就丟給她穿了。
這不,林紅娜躬著腰在那拖地板,身上那件土黃色的毛衣就是孫家大閨女淘汰下來,給她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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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家母女的話,林紅娜不是沒聽見,她聽見又能怎麽樣?
這一對賤皮子母女可不好惹,不過林紅娜也不是吃幹飯的。
她找了林紅武來,讓他暗中查查孫家大姐夫的私生活。
上輩子她可記得清楚,孫家大姐夫麵上斯文,其實在外頭勾勾搭搭,孫家發達後,孫家大姐夫也跟著賺到大把鈔票,在省城開連鎖餐廳。
孫家大閨女天天打扮的光鮮亮麗,啥也不幹就去餐廳盯著她男人,就怕孫家大姐夫讓小賤人勾走了,漂亮的小姑娘前赴後繼釣凱子,不防不行。
就這也沒防住,孫家大姐夫在外麵養了好幾個姘頭。
其中一個搞大了肚子上門逼宮,孫家大閨女抓著小三又廝又打,嘴裏汙言穢語,十足十的潑婦樣。
林紅娜拖完地,借口出門買菜,背著包去了鎮上,孫家母女談笑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她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她可是重生來的,小賤蹄子跟我鬥,有你哭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