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林瑤摸了摸胸口,趕緊回屋拿出糖罐子,往嘴裏塞了顆糖漬梅子,酸酸甜甜的梅子入口,那股兒憋悶難受的感覺總算壓下去了。
雲水縣每到芒種時節,就是梅子成熟的季節,張家村後山就有片梅子林,裏麵青梅、烏梅一片一片的,樹上的新鮮梅子吃著泛酸,這玩意兒也不頂餓,村裏人忙著上工掙口糧,除了饞嘴的孩子,沒人會閑得去摘這東西回來。
去年夏天,張姥娘嘴裏裏頭沒味,老太太啥也不想吃,就想吃口糖漬梅子。
偏偏縣城沒有賣的,眼瞅著張姥娘都要絕食了,張家兩個舅舅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張翠蘭知道了,帶著老兒子回鄉下摘了一大筐子青梅,泡在水裏琢磨著自己給老母親弄那個什麽糖梅子。
想法是好的,翠蘭同誌不會做啊。
林瑤上輩子倒是看林奶奶做過幾回,青梅去蒂後用粗鹽揉搓,揉搓十來分鍾,這樣能去除青梅自帶的酸味跟苦味,在清水浸泡晚上, 第二天放在幹淨簸箕裏自然風幹,選個開水燙洗幹淨的罐頭瓶子,在瓶子下麵鋪一層白糖,一層青梅一層白糖,最上麵灑一小把粗鹽,把管子密封好,過上十來天,糖漬梅子就做好了。
糖漬梅子之所以叫糖漬梅子,就是用的白糖多。
這時候白糖多難弄啊,城裏的工人一個月才那麽點供應,泡白糖水都不夠喝的。
張翠蘭把家裏的糖票都拿出來,又找大富嬸子湊了湊,林瑤偷偷從空間拿了些,糖漬梅子用的白糖算是湊夠了。
林瑤做了三罐糖漬梅子,張姥娘自個兒吃了兩罐,老太太吃多了就不高興吃了。
剩下的一罐放在家裏,誰想吃就吃點兒。
除了東子個臭小子,林瑤以前也不怎麽愛吃的,最近不知道怎麽的,胃口不怎麽好,又想吃口酸的,也想吃口甜的。@無限好文,盡在
今個兒估計剛剛是給雞窩裏的雞屎惡心的。
顧家老宅雞窩就挨著兔子窩,家裏的雞啊兔子拉的糞便不是顧時安打掃,就是東子去鏟,林瑤偶爾打掃上一兩回,在張翠蘭同誌那裏就大誇特誇,那話說的,臉皮厚的林瑤都忍不住臉紅。
林瑤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張翠蘭在那搓玉米粒子,看這幾天看見兒媳婦又是想吃酸又是想吐的,忍不住拉著顧滿倉念叨。
“老頭子,你說咱瑤瑤是不是有了?”
顧滿倉下午領著老兒子去後山抓兔子,他小時候家裏苦,也是上山逮兔子下河摸魚河蠣,現在老了逮兔子的手藝也沒生疏。
這不,爺倆一人拎著隻草繩栓住的兔子喜氣洋洋回來了,吃了一冬天食兒的兔子格外肥碩,這麽一隻兔子怎麽也有八九斤,兩隻就是十七八斤。
野兔子氣性大,多半是沒法圈養,索性宰了一天吃一隻得了。
這會兒顧滿倉正把兔子殺了,正忙著剝皮去內髒呢,心思沒放在老婆子說的啥話,咧著大嘴道,“啥有了?這兔子都是公兔子,公兔子可揣不了崽子。”
張翠蘭翻了個白眼,得了,她跟死老頭子說個屁喲,那心思都給兔子肉勾走了。
顧時安把自行車扛回家,放到草棚子裏,挽起的褲腿上全是泥點,自家小姑娘愛幹淨,平時屋裏炕上的被褥都是兩三天一曬,要是這麽進屋去,八成要被趕出來。
老宅廚房土灶上坐著把大鐵壺,灶頭小火燜著,大冬天的用熱水多,誰用水了提著用完,再灌上就行。
顧時安洗了手,把鐵壺的水添滿,往灶頭裏添了兩根幹柴,跟爹媽打了聲招呼,挑了水擔了柴,把家裏的活兒幹了一遍,又抱了一捆柴禾來給父母燒土灶。
張翠蘭看大兒子忙來忙去,心裏熨貼到不行,聽老兒子在隔壁屋裏蹦噠,就讓顧時安別忘了,歇歇去吧。
老母親這麽說,顧副局長隻是點點頭,卻並沒放下手裏的活,直到把父母屋裏的土炕燒的發熱,又拎著鐵鏟把堆在牆角的積雪鏟到籬笆牆外,忙到頭上冒熱氣。
張翠蘭就道,“這個老大倔牛一個,以後當了爸,崽子千萬別隨當爹的。”
這回顧滿倉耳朵好使的很,聽見老婆子這麽說,立馬眼睛一亮湊了過來,“翠蘭,咱要當爺爺奶奶了?”
張翠蘭:“......”
當你個大頭鬼!
*
早先外頭的雪停了,傍晚北風一吹,外頭又沙沙下去了綿綿雪花,老宅門口厚重的草簾子放下來,也抵不住院子裏的寒氣。
屋頭的土炕灶頭裏柴禾燒到發紅,林瑤抱著罐著熱水的湯婆子靠在棉墊子上看書,前頭東子個臭小子還在屋裏亂竄。
他大哥從縣城買了幾串糖葫蘆,紅豔豔的糖葫蘆一到手,臭小子就樂滋滋拿著跑了,胖成球兒的大橘也跟著蹦噠走。
狗小子一走,林瑤就丟了手裏的湯婆子,八爪魚一樣靠在顧副局長懷裏,這家夥體格旺,大冷天身上跟個火爐子一樣,糖在了他身上可比抱湯婆子舒服。
林瑤喜歡吃酸的,舉著一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自己吃一顆,再給顧時安吃一顆,這年頭糖葫蘆裹著滿滿的糖霜,吃起來甜滋滋的透著酸甜。
林瑤胃口大開,自己吃了大半,滿足的抱著肚子躺在顧時安懷裏砸吧嘴巴。
顧時安好笑道,“這麽好吃,明天再給你買。”@無限好文,盡在
林瑤一本正經,“那可不行,糖葫蘆一星期吃一次就行,上麵這麽糖,整天吃我就胖了。”
顧時安喉嚨動了動,想說現在也不瘦了,起碼小臉圓了一圈兒,不過礙於以往說實話,被小姑娘揣下床,打了好幾天地鋪的悲催經曆,很明智的挑開了話題。
往後幾天,隨著新年的過去,那些回鄉的災民家裏沒有糧食,又扛著麻布袋子背著行囊四處奔波要飯,新一波難民的湧入,夾雜著三教九流,安靜沒多久的雲水縣城又喧鬧起來。
縣裏每天來來往往那麽多難民,縣汽車站亂得很,小偷小摸的事情那是太普遍了,雖說現在沒鬧出什麽大亂子,防患於未然嘛。
縣領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去年臘八節的搶劫事件還曆曆在目,要是再出什麽亂子,不光對上麵不好交代,也沒臉麵見縣裏的老百姓。
縣裏領導班子排了班,一天一位領導在汽車站盯著,縣公安局、武裝部,民兵連也跟著巡邏,顧時安上下班通勤時間太長,不能因為家庭耽誤了工作。
何況老局長也吃住局裏了,年輕人吃點苦也不怕。
正月二十開始,顧時安就吃住在辦公室,張翠蘭知道了,絮絮叨叨幫著兒子準備吃食,現在城裏沒啥好東西,有錢也買不到。
“現在外頭不太平,在家鄉過著也能有幾天安靜日子,東子你在家老實點,別想著去城裏亂竄。”
老母親發話,顧時東自然要聽。
如今城裏也就那樣,吃的還不如鄉下,張翠蘭拿了個包袱皮,往裏頭放了罐麥乳精,又用草紙包了半隻風幹的野兔,家裏還有些臘肉幹什麽的也一並給帶上,她琢磨著兒子也不能吃獨食,公安局人情往來,怎麽也得給領導同事分一分。
張翠蘭把剩下的豬肉剁成肉餡兒,加上調好的白菜餡兒,包了兩大蓋簾小餃子,一個個白胖白胖,凍的梆硬梆硬給大兒子拿去吃,又烙了幾張蔥花油渣餅,兩三天的吃食也夠了。
顧時安兩三天回一趟家,剩下的下回再拿。
林瑤昏昏欲睡,撐著精神把某人穿的衣服疊好,帶著皂角香的衣褲,疊得整整齊齊,每個邊角都方方正正,她又吐了幾天,家裏人還有啥不明白的,顧滿倉請了個老中醫來,老中醫一把脈,白胡子一抖一抖的,“滑脈浮動,如珠走盤,不錯,不錯。”
老中醫說話文鄒鄒地,把老顧家一家子急的啊。
老中醫捋捋白胡子,“這是喜脈,已一月有餘。”
行了,這下子老顧家一家人都聽懂了。
張翠蘭高興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兒,“好,真是太好了,咱們老顧家也要添丁了,大夫,我家瑤瑤身體沒事吧?這孩子身子弱,懷孩子受罪哇。”
老中醫挺驚訝,這年頭山裏的媳婦兒有娃娃,家裏長輩開口就是大孫子小孫女的,甚少有關心兒媳婦受不受罪的。
顧滿倉也是開心的很,他一向話不多,送了老中醫回來,悶頭悶腦抓了興奮到蹦迪的老兒子出去,就去找村裏的老木匠,想買兩塊好木料,親手打張小木床給小孫孫睡。@無限好文,盡在
林瑤一直在屋裏沉沉睡,說起來她運氣算好的,一般懷孕了的準媽媽都是吃什麽吐什麽,讓肚子裏的小崽子折騰的夠嗆。
林瑤除了剛懷孕那會兒犯惡心,現在是吃嘛嘛香,一覺睡下去就是大半天。
前頭老中醫來家裏診脈,她還在家睡呢。
對於自個兒有了小崽子,林瑤接受良好,自打春梅姐傳出喜訊,她總覺得自己也快了。
這不,小崽子說來就來了。
準媽媽林瑤在家呼呼大睡,顧時安回家知道這個消息,當時人就愣住了,老大一個人走路同手同腳回了屋,等他進門看到小姑娘恬靜的睡顏,隻覺得心裏軟成一片,五鬥櫥上的閃爍著的燭光,給安睡的人兒鍍上一層柔和安靜寧的光暈。
顧時安小心翼翼上了床,動作輕柔地把人抱在懷裏,大腦袋埋在小姑娘滿是馨香的長發裏,無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