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這場動亂來的也不是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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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從立冬開始,雲水縣就不怎麽太平了。
1958年著實是動**不安的一年,一整年天災人禍不斷,先是夏季北方數個省份鬧洪災導致夏糧顆無收,南方的糧食運到北方賑災,後來中蘇兩國鬧翻,蘇聯撤離專家,兩國陳兵邊境對峙,到現在災民成千上萬南下逃荒。
雲水縣毗鄰北方,尚且不算南方地區,半個月來縣城裏的災民不減反多,一個個衣衫襤褸的災民,拿著碗盆沿街乞討,災民懷裏的孩子手瘦骨嶙峋,小臉發黑,過路的行人看在眼裏也不是滋味兒。
大家也沒辦法,好心的掏出幾張毛票遞過去,沒錢的硬下心腸抬腿走人。
這年頭大家夥都不好過,照顧好自己一家子能吃飽喝足就不容易了,哪有多餘的糧食接濟災民。
縣裏領導為這事兒也是頭疼不已,雖說縣裏有公安局、武裝部還有民兵連,可災民也是被迫背井離鄉來外頭討生活,要不是實在活不下去,誰願意拋離故土到陌生的縣城低三下四,沒有尊嚴的乞討糧食。
用一位老災民的話說,他在鄉下也有房有地,靠一雙手勤勞幹活養活了一家人,現在五六十歲了,居然當了要飯的叫花子,其中心酸苦楚,外人是不能體會的。
前幾批災民來縣城的時候,縣裏還能挪出糧食來,在車站門口搭個粥棚,支上一口大鍋,煮一鍋熱騰騰的野菜粥,災民們一人一碗,喝的胃裏暖暖,公社的幹部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拿著大喇叭在車站吆喝,說我們雲水縣也沒糧食啦,老百姓過得艱難,同誌們在這討不到糧食,不去先回家,送他們登上回鄉的列車。
如今雲水縣糧食空缺,手裏拿不出糧食,災民餓的走不動路就更勸不走了。
這陣子縣裏公安局跟武裝部都加大了巡邏力度,雲水縣城不算小,胡同弄堂小巷子不計其數,就是本地長大的老百姓在不熟悉的地方逛上一圈兒也能迷路找不到北。
何況公安局、武裝部加起來也才幾十號人,算上縣民兵連,也不過一百多號人,一百多號人三班倒,再嚴密的防守也有疏忽的地方。
上周五,老顧家就遇上了件讓人心驚肉跳的事兒。
上周四晚上雲水縣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一場雪洋洋灑灑下了大半夜,那場雪大的周五早上也沒停天上下著雪,顧春梅上班就不能騎自行車了,一騎一個趔趄,搞不搞還要摔個屁股蹲兒。
顧春梅背著挎包,裹得嚴嚴實實,打著傘腳蹬黑膠鞋,深一腳淺一腳要出門。
徐父父子倆早到公安局去了,徐母獨自一人在家,不放心追出來。
“春梅外頭那麽大雪,不行今天請天假,別去上班了。”
顧春梅卻道,供銷社沒電話,請假也要去跟主任當麵說,一來一回忒折騰,不如直接上班去,說不定下午太陽出來,雪就化了。
雲水縣街道大多是青石板路,雪化了也跟鄉下一樣,出門還要趟著泥走路。
徐母想想是這麽個理兒,也就點頭了。
誰知道這場雪直到下午下班也沒停,顧春梅走內部價在單位拿了兩罐麥乳精,一罐給婆婆補身子,一罐給爸媽喝。@無限好文,盡在
麥乳精在五幾年算稀罕貨,在這個年代一般人家逢年過節才會買上一罐拿出來裝場麵。
徐家條件好,徐母在家養身體,麥乳精喝的多一些,基本一個月一罐。
顧春梅是供銷社的員工,走內部價拿貨可比外頭人買實惠的多。
她包裏塞不下兩罐麥乳精,供銷社的大姐遞過來一個草籃子,讓顧春梅先用著,明個兒上班再拿回來。
一個草籃子也不值當再拿回來,顧春梅直接掏錢買了。
大姐就調侃她出手闊氣。
到了下班的點兒,顧春梅拎著草籃子背著包往桂花胡同走。
供銷社在城北,桂花胡同在城南,純走路回去要半個小時,下雪天就更費勁了。
顧春梅一路上走走停停,等走到縣文化局,她選了條近路回家,縣文化局後麵有一條僅供一輛驢車穿過的小巷子,穿過巷子就是老街,再回桂花胡同就方便多了。
這會兒正是縣裏下班的點兒,路上工人學生來來往往,就連汽車站口的災民也三五成群地往這邊走,大冬天的沒吃沒喝,還這麽冷,縣裏領導再三勸說,也走了幾批災民,剩下的這一批屬於沒臉沒皮的那種,吃喝全都依賴縣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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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春梅下班路上經常遇見這些災民,有些災民一看就是老實巴交,這隻能災民最讓人心安,有些就不一樣了,上了年紀的還好些,那些年輕,遊手好閑吊兒郎當的必須小心。
顧春梅下意識遮了遮草籃子裏的麥乳精,腳步匆匆鑽進了人群裏。
她抓緊腳步往家走,就這樣還是讓人盯上了。
定上她的是兩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災民,一個是走路瘸腿,另一個身材幹瘦幹瘦的,跟剛才那群災民一道過來的。
身材幹瘦的年輕男人歪著個火火車頭帽子,流裏流氣,他緊緊盯著顧春梅,,眼裏露出一絲緊盯著獵物般的貪婪深色。
那個瘸腿的是個膽小的,火車頭帽子跟他嘀咕半天,瘸腿年輕人也不敢幹搶劫的事。
氣的火車頭帽子罵他,“慫貨。”
你不敢,老子自己幹!
火車頭帽子就一路尾隨顧春梅,想挑個僻靜的地方下手。
冬天天黑的早,五點多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顧春梅早察覺到身後的危險,一路呼呼小跑著往大雜院跑,火車頭帽子罵了句髒話也跟著在後麵追。
幸好林瑤嘴饞想吃豆腐腦,顧時安不在家。
她就喊了東子一塊兒,倆人打著傘去供銷社買豆腐腦,打著手電筒,剛從胡同口街上出來,就跟顧春梅撞了個滿懷。
顧春梅沒看清跟她撞在一起的是誰,道了聲對不起又想跑。
林瑤趕緊拉住她,“春梅姐你跑什麽?”
顧春梅臉色發白,急道,“瑤瑤,有人追我!追了我一路了!”
林瑤倆人麵色一變。
那個火車頭帽子也是個莽的,見到漂亮到不行的林瑤跟東子個不足為懼的小屁孩兒,眼裏閃過邪念,還舔著嘴唇過來拉扯顧春梅她倆。
林瑤給惡心壞了,拿起手上的手電筒對著火車頭帽子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
這年頭手電筒都是那種老式純鐵皮的,拿在手上厚重又份量,打在人身上疼的很。
顧時東也拉著姐姐過來補刀,三人揍的火車頭帽子吱哇亂叫,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鋼廠的鄰居聽到動靜都出來看,林瑤叭叭叭一通說,虎頭爸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當即怒不可遏,摁著火車頭帽子啪啪兩巴掌,扭送到派出所去了。
張翠蘭兩口子知道這事一陣後怕,虧著瑤瑤膽子大,東子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然三個孩子怎麽樣還真不好說。
現在這世道啊,真是不安全了。
當天火車頭帽子雙手烤著關在審訊室裏,麵對公安的審問,他還想耍無賴,說什麽就是一場誤會,他就是路過而已,不能因為他是逃荒的災民就給他亂扣帽子。
年輕公安不但沒生氣,還笑了笑,留下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自己找上來的別怨別人。”
說完就出了審訊室。
火車頭帽子心下一顫,覺得好像做錯了什麽事,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要來臨......
火車頭帽子內心惶惶不安,外麵雪花飛揚,突然審訊室的門開了,走進來一個身形挺拔高大的年輕男人,審訊室裏燈光太暗,他壓根沒看清男人的長相,隻看到一雙男人漆黑的發絲上凝著水珠,英俊的眉眼冷意沉沉,像覆了層冬日的寒霜。
火車頭帽子不知道怎麽回事,在椅子上無端哆嗦起來。
“.......”
火車頭帽子的事兒一出,一向好脾氣的徐向前麵沉如水,對著火車頭帽子好一頓收拾。
從那以後,顧春梅上下班徐向前再忙,也會抽出時間來回接送。
至於嬌裏嬌氣的林瑤,哪天顧副局長不及時接送她,脾氣上來直接把人罵一頓。
顧副局長挨了罵,還要好聲好氣哄她。
老顧家一家子都以為這件事過去也就沒事了。
沒想到臘八節三天前,雲水縣的災民又餓又冷,有個領頭的蠱惑人心,帶著一幫子災民砸了老街供銷社的門,把供銷社的貨物搶劫一空,還仗著人多勢眾,打傷了巡邏的民兵。
民兵手裏有槍,也不能貿然開搶,縣領導得知此事,更是火冒三丈,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縣領導覺得災民也是身不由己,沒有下命令嚴打,現在看來心軟隻會害人不淺,再者這群所謂的災民搶劫傷人情節嚴重,不嚴打不足以安撫民眾!
自此之後,雲水縣轟轟烈烈、雷厲風行的“掃黑運動”開始了,縣公安局行動迅速,不到一夜的時間,就把那些混跡在大街小巷的涉案人員抓了回來。
有幾波涉案的連夜外逃,都被公安局設下的天羅地網網住了,晚上顧時安回來,周身帶著寒氣。
林瑤早就乖乖地閉眼躺好,隻希望今晚能睡了安穩覺。
要知道某人已經好幾天沒吃她了。
早上林瑤挑逗了下顧副局長,咬人家耳朵,故意欺負人。
結果晚上顧時安一進被窩,就捉著小姑娘“欺負”的連連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