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腕粗的手鏈足有三斤重, 如沉鐵黑蟒般盤在明黃的錦緞上,時塵安隻看了眼,便匆匆挪開視線, 但與此同時, 靳川言從身後覆著了過來,他的手從她腋下穿過,拿起了僅此一枚的鑰匙遞給時塵安。
他問道:“要試試嗎?”
試試?要怎麽試?
時塵安沒接鑰匙, 她疑心靳川言是腦子壞了才有這般離奇的主意,尋常人求娶拿的都是親手打的大雁, 偏他特立獨行, 用手鏈和腳鏈還有蒙汗藥下聘。
不知情的還以為她要做占山剪徑的女山匪。
可無論時塵安怎樣覺得匪夷所思, 靳川言好像都認了真, 他拿起手鏈, 研究開合的方式, 這是最普通的手鏈,隻要有鑰匙就可以輕易打開,因此沒過一會兒他便掌握了竅門。
靳川言一手牽著時塵安, 一手提著手鏈,沉重的手鏈拖過地磚時,發出讓人齒冷的聲響。
時塵安迷迷糊糊地跟著靳川言來到了拔步床前,看他認真地把手鏈鎖上了床柱, 她才警覺:“你來真的?”
靳川言挑眉:“不然呢?我白打這手鏈來尋開心嗎?”
但其實在時塵安眼裏, 打了手鏈才是尋開心。
她眼睜睜地看著靳川言把右手手腕拷進了鏈條套環之中, 鎖舌卡過一圈, 哢噠扣上, 他從容地將鑰匙拔出,遞給了時塵安。
他今日不曾束冠, 任著青絲自由拓落,襯得他的眼眸越發黑深。
靳川言動了動手,手鏈長度有限,他的行動很快受到限製,他卻沒有任何的惱怒,反而饒有興趣地挑起眉頭,笑道:“呀,我被鎖住了呢。”
他笑吟吟地看向時塵安,眼神裏有微妙的期待。
時塵安有些懵,不知道靳川言究竟在期待什麽。
他便向她微斜了身子,今日著的衣袍也不大規矩,綢緞絲滑無比,略欠身,前襟便開了小半,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肌。
靳川言的眼尾上挑,笑語盈盈間有幾分狡黠:“我現在是你的階下囚,你不想對我為所欲為嗎?”
時塵安的困惑更深了,她既不是掌刑的姑姑,也不是那等喜歡傷人取樂的變態,她能對靳川言為什麽為?
時塵安認真地思考了會兒,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靳川言自薦枕席失敗。
他知手鏈打好之後,便做足了準備,故意不束冠,是為了方便,穿著衣襟寬大的袍袖,除了方便外,也是為了引誘,可惜了,他使出渾身解數拋出去的魅眼,都拋了個空。
時塵安這個木頭,縱然也飽覽春宮圖——一本——卻仍舊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
縱然狐狸成精,也沒有辦法讓一個天殘動春心不是。
但靳川言並不氣餒。
他道:“過來。”同時,又把手腕上扣著的那沉重鏈條拖了起來,才這麽會兒,套環已經在他腕骨上印出了紅痕,他卻仿佛不知痛似的,若無其事地向著時塵安笑。@無限好文,盡在
時塵安卻不能不把這點傷當回事,她知道鏈條很重,靳川言單手舉著免不了酸痛,因此快步走到床邊,才剛坐下,她的身體便被靳川言順勢一拉,摔倒在他的懷裏。
靳川言的手與冰冷的鏈條一道貼著時塵安的肌膚,他扶著她的臉道:“我現在失了自由,你可以對我做任何的事,知道嗎?”
時塵安仍舊懵懂,可已經隱隱能察覺到了幾分危險的氣息。從前她與靳川言不是沒有靠得如此近過,他也不是頭回扶著她的臉頰,可是過往的每一次,都沒有一次如這一次被,讓時塵安有一種被狩獵者盯上的感覺。
她清清楚楚地從靳川言的眼裏看到了渾濁的欲/望。
本能叫時塵安趕緊虎口脫險,但仍舊遲了一步,狩獵者總比獵物有更為敏捷果斷的行動,在她念頭剛起時,靳川言便一眼看穿她的念頭,於是迅速地咬了上來。
或許不該稱之為咬,而當是含,或者是吮。時塵安的腦內炸成了煙花,無數的聲音都在尖叫,可是沒有一道聲音能告訴她當下究竟是怎麽回事。
唇上的觸覺是從所未有的陌生,她才剛若脆弱的蝴蝶被人小心翼翼地捧起蝶翅,下一刻,就如頑固的河蚌被尖刀撬開蚌殼,被迫露出柔軟無助的蚌肉,被裹著含口允與品嚐,被迫吞下交換的津水。
時塵安一無所知地呆呆著任眼前的一切發生,也不知過了多久,靳川言輕拍她的臉頰,時塵安遲緩地轉過瞳孔看向他,靳川言歎氣:“時塵安,你笨死了,怎麽連換氣都不會,竟然硬生生把自個兒憋暈。”
“我暈了嗎?”時塵安有點呆,她回想了一下,並沒有什麽記憶能佐證她確實有過短暫的暈厥,她隻記得靳川言明明在舔她,下一秒,卻變成了拍她的臉頰。
那她大概是暈過了吧,時塵安並不確定,她問道:“剛才在做什麽?”
“接吻。”靳川言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看了春宮圖?裏麵沒有?”
時塵安道:“春宮圖沒畫這個。”她想起了春宮圖裏畫的那些,原本一知半解的畫不知怎麽的,在當下的情境下,突然叫她生了些燥/熱。
靳川言還在漫不經心地捏著她的臉頰,指腹親昵地滑過她的臉龐,又討好試地揉揉她的下巴。
但時塵安看穿了靳川言的意圖,他的眼眸裏仍舊翻滾著烏雲般的欲念,她知道比起揉她的臉頰,他更想揉她的唇,比起揉唇,他更想繼續像剛才那樣對她。
時塵安趕緊從靳川言的懷裏爬出來,靳川言任著她動,卻在她快要成功時拽住了她的腳踝,像是拽住了一尾銀魚。
他問道:“你要去哪裏?”
時塵安此時沒有事做,但她不能再和靳川言待在一處了,春宮圖裏沒有畫的東西都能叫她不知不覺暈厥,直到現在口腔裏還又酸又麻,若是靳川言要像春宮圖裏那樣對她,她還有命可以活嗎?
因此她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這是個相當爛的借口,等說出了口時塵安便想捂住嘴巴。
她覺得靳川言肯定會揭穿她的謊言,然後繼續把她拖回去為所欲為——剛才是誰說她可以對他為所欲為的?這到頭來分明還是便宜了他——時塵安有些氣悶。
但靳川言瞥了她一眼,便鬆開了拽她的手,道:“去吧。”
大度得連時塵安都覺得不可思議。
但她也來不及細想,她可不願做那塊狩獵者嘴裏的肥肉,煎炸炒煮都由對方擺弄。
時塵安迅速逃命似的離開了暖閣。
劉福全候在外頭呢,但時塵安也沒理會他的叫喚,一口氣跑出了未央宮才肯作罷。
她沒叫寒月,而是一個人在外待到掌燈時分,等到非要回去不可的時候方才慢吞吞往未央宮走去。
時塵安想了很久,都沒想好該如何回去麵對靳川言。她已經意識到接吻這種事是屬於夫妻之間才可以做的事,與生兒育女一樣的親近隱秘,靳川言來吻她,應當是覺得聘禮交到了她的手裏,二人離成為夫妻隻差了一道儀式,因此才肆無忌憚起來。
論理來說時塵安該惱的,因為她並沒有很正式地應下靳川言的求娶。然而事實是,盡管時塵安仍舊對嫁給靳川言這件事保留一定的抗拒,但她並不討厭和他親近。
或許也是同床共寢太久,時塵安早就習慣了靳川言的懷抱與味道,她對於他的親昵沒有顯示出任何的抵觸。
因此,時塵安也就更迷茫了,她鬧不清眼下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情況,她倒不是沒有見過,相反她在村頭的寡婦和她無數的姘/頭上見識過這種露水姻緣,也因此時塵安感受到了更大的震撼。@無限好文,盡在
她想,時塵安啊時塵安,當真沒有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無限好文,盡在
叫時塵安認清自己‘水性楊花’的本質是困難的,但更為困難的是她不知該如何麵對靳川言。
當她隻想和靳川言親親的時候,靳川言好像已經把她當作了娘子看待。
為什麽他不能隨性些,也隻是單純地想和她親親呢?
時塵安頗為苦悶地回到了暖閣,劉福全仍舊侍立在門前,一如她離開時的樣子。
時塵安看著透出燭光的門,遲疑道:“靳川言可睡了?”
劉福全看著滿當當的燭光,微笑,言下之意很明確,您說呢。
時塵安有些泄氣。
靳川言怎麽就不知體貼些,真睡也好,假眠也罷,被子一蓋,一宿過去,這件事也就可以稀裏糊塗地揭過去了。
時塵安搓著手,猶猶豫豫,不想進去。
劉福全見狀,十分有眼力見地湊上去,勸道:“姑娘還是快些回屋罷,陛下被鎖了快兩個時辰了,晚膳都還不曾用。”
時塵安驚訝極了,盡管靳川言確確實實把鑰匙交給了她,但她以為他應當準備了備用鑰匙,否則,堂堂九五之尊成了小女子的階下囚,這要是傳出去了也不像話。
但劉福全愁眉苦臉的樣子分明告訴了時塵安,靳川言沒有備其他的鑰匙。
鑰匙至始至終隻有時塵安手裏那一把,他心甘情願做她的階下囚。
時塵安抿抿唇,推門進去了。
靳川言枕著引枕,靠在床頭,屈起膝蓋正翻書看,那手鏈粗硬猙獰地鎖在他的腕骨上,留下非常刺眼的紅痕。
時塵安當然看到了,她想到正是因為她貿然離去,才導致靳川言不得不戴著三斤重的手鏈,弄出一手腕的傷痕來,不免愧疚萬分,她忙掏鑰匙給他開鎖,又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嗎?”
“我還好。”靳川言合上書,任著時塵安還他自由,冷靜地道,“也就是兩個時辰行動不便,用不了晚膳,批不了折子,還要頂著備拋棄的不安等著某個小沒良心的回來。每一回外頭有些響動我都會支起耳朵仔細聽動靜,在過去的兩個時辰裏,我已經不記得失望了多少次。”
他看向時塵安:“時塵安,我當真以為你不要我了。”
直到此時,燭光瑩潤進簾帳,時塵安才發現他的下垂的眼尾微紅,仿佛一隻哀鳴的棄犬。
她愧疚地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