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時塵安覺得靳川言忒不講道理了些。
她委屈地指出:“我提醒過你衣帶鬆散, 是你不肯好好地將寢衣紮好。”
靳川言挑眉:“便是我把衣裳全脫了,也不是你非禮我的理由——難道路邊有個衣衫不整的姑娘,隨便一個男子就能過去對她上下其手嗎?”
他說得好義正言辭, 倒顯得時塵安居心叵測, 敢做不敢當,還要倒打一耙。
時塵安道:“可是人睡著了,意識早模糊了, 我又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麽事。”
“你沒意識,你在夢裏找奶喝呢。”靳川言冷著臉駁回她的說辭, “下回我也要咬你的, 也說自己不知情, 我看你認不認。”
時塵安臉紅了, 她‘你’了半天, 由衷覺得靳川言的話說得無恥, 可無奈於當下做出無恥之事的是她,因此連回聲都不失去了理直氣壯的資格。
她道:“我都說要分開睡了,我們這樣大的年紀, 男女授受不親,莫說外頭謠言傳得沸沸揚揚,就是今日這意外,也不該再來一遭。”
靳川言冷靜道:“依照你的意思, 要將今日的事揭過, 日後彼此注意些就是了, 是嗎?”他冷笑, “時塵安, 你想得美,我的清白沒那麽不值錢。”
時塵安下意識撇下視線, 看到他漂亮的胸肌上,唯有兩點濕潤的抓眼,一想到是什麽將小櫻逗潤得這般有光澤,時塵安簡直要羞恥到原地爆炸。
時塵安道:“那你想怎麽辦?”
她走投無路,隻好問一問受害者的意見,看究竟怎樣他才肯息事寧人。
靳川言眸光深了些。
時塵安下意識用雙臂籠在了胸前,道:“你休想!”
“嗬,”靳川言輕蔑一笑,“你的甚至不如我,誰要咬。”
時塵安知道靳川言說的是事實,她受製於幼時營養不良,發育遲緩,也多虧靳川言後來開始照顧她,格外注意她的三餐,給她進補,她才勉強追趕上了同齡人,但要和靳川言比,那是萬萬不夠格的。
但如此直白地遭了嫌棄,時塵安還有些不甘心,她暗自比劃了下靳川言的健康的體魄,想著等她好好吃飯,快快長高,倒是還不知道誰比誰大呢。
她這般想時,靳川言卻已開了口:“男子這處是不能隨便示於人看的,何況你不僅看了,你還含了,對我造成的打擊堪比烈女失貞。”
時塵安左看右看,沒有從靳川言臉上看出一絲一毫失貞之後尋死覓活的崩潰。
靳川言道:“因此,你要為我的名節負責,嫁給我。”
時塵安不同意:“為什麽?”
靳川言道:“我們成了親,你是我的娘子,自然可以想怎麽對我胡作非為就怎麽胡作非為,外人說不了什麽。”
“可是往後我定然不會做出這等事了。”時塵安道,“這隻是一次意外,我們沒有必要因為一次意外成親。”
靳川言臉色沉沉:“它是你不能否認的意外!如若你不同意通過成親將這次意外合禮化,那麽我隻好請你以登徒子的身份入獄。”
時塵1銥誮安一愣。
靳川言道:“順道提醒你,就算在惡人雲集的牢獄裏,登徒子也是最被嫌棄的存在,你最好做好被欺負到死的準備。”
時塵安好久好久都沒回過神來。
她花了一整天才從這件事中緩過來。
這件事最叫她震驚的不是靳川言要娶她,而是靳川言這個素日裏橫行霸道慣了的人,怎麽會是個保守堅貞之人呢?
可他偏偏是。
盡管他不曾與任何貞潔烈女般呼天搶地,可是將她從身上拎起來的時候,那顫抖的聲音,壓抑的怒氣,還有隱隱在崩潰邊緣的神智,仍舊暗示了他失貞之後的痛苦。
時塵安很為靳川言難過,盡管,她作為始作俑者的這份難過看起來很像是給雞拜年的黃鼠狼,惺惺作態中透著股沒安好心。
但時塵安的難過是真真切切,沒有摻任何水分的。
她抱著書,在窗邊吹了大半天的風,終於準備好所有的勇氣,去直麵靳川言的指責。
時塵安等靳川言回來。
他今日回來得倒是早,隻是不怎麽待見時塵安,進屋也當沒看到她,自顧自地解開外袍,又拿桌上的冷茶漱口,任著時塵安追在他身側,語重心長地勸他。
“婚姻一事,乃是人生大事,絕不可草率決定,更不能因為……而屈就,否則,日後若是夫婦二人脾性不合,婚後爭吵不斷,及至到了夫妻離心的地步,更是得不償失。”
靳川言重重地將茶盞放在桌上,眄她,冷笑:“時塵安,你有臉說清楚是因為什麽原因?是我夜裏逼著你張開嘴巴,摁著你腦袋含我了?”
時塵安道:“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還是你覺得我哪裏配不上你了?屈就?時塵安,你就這麽看不起我,覺得我一無是處?”
時塵安更是無辜:“我何嚐說你一無是處,我的意思是……”
“那屈就兩個字也是我逼你張嘴說的?”
時塵安張張嘴,又無奈地合上。她覺得現在的自己是空餘一張嘴,卻什麽也說不清楚。
與任何一個慘遭失貞的貞潔烈女一樣,此時的靳川言正處於神誌不清,情緒不穩定的階段,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是那個炮仗,一點就著。@無限好文,盡在
但也不怪他,畢竟時塵安那話說得卻是與意圖推諉責任沒什麽區別。
時塵安靜了靜。
靳川言坐在凳子上,脫去靴子,時塵安索性等他從淨房回來再說了。@無限好文,盡在
寒月問她要不要擺飯。
靳川言不回來時,總是時塵安獨自用膳,但今天他回來了,寒月自然要請示一下時塵安。
時塵安道:“我先問問他。”
靳川言從淨房回來時已經換了身裝束,長發束高,修眉俊眼,高鼻薄唇,輕袍窄袖,褪去帝王的威嚴,他仿佛隻是尋常五陵年少。
這樣一瞧,倒顯得他和時塵安年紀很相近。
時塵安湊上前去,還沒等開口,靳川言便涼涼掀起眼皮:“你又有什麽話?”
時塵安道:“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擺飯?”
靳川言態度方才緩和,點了點頭。
時塵安便叫寒月進來。
靳川言坐在桌前看她,冷不丁道:“時塵安,你看方才我們之間那番對話,多像夫妻。”
時塵安道:“在家時,我也經常這樣詢問阿爹和兄長。”
靳川言輕嗤,他慢慢偏過頭,顯得格外意興闌珊:“時塵安,你就是覺得我不好,看不上我。”
這話帽子扣得太大,時塵安唬了一跳,忙道:“哪有的事,你可是九五之尊,我怎會看不上你。”
靳川言轉過臉來,定定地看著她,在宮女低眉順眼地擺飯中發出的碗碟碰撞的輕響聲中,他問她:“是不會,還是不敢直言?時塵安,撇開這層身份,你又是如何看待靳川言這個人?”
時塵安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靳川言自嘲一笑:“若是要一個愛女心切的母親來擇選女婿,我必然是下下之選。我出生在一個不幸的家族裏,從小不曾承歡父母膝下,甚至於時時受家人冷待,還差點被搶了家產——這樣的人,勢必心思陰暗,涼薄無愛,不懂知冷知熱,也不會照顧人,哪裏是佳婿之選。”
時塵安聽不得靳川言自揭傷疤,這樣看輕自己,她動了動腳尖道:“你胡說八道,你怎麽不會照顧人了?你把我照顧得特別好,從去歲寒冬到如今,我長高了好些,身上也多了好多肉。你不嫌棄我大字不識,人又笨,不僅教我識字,還教我那些做人的道理。”
靳川言顯然不信,他的眼中難掩落寞,道:“你嘴裏誇我樣樣好有什麽用,漂亮話誰都會說,可你仍然不肯對我負責也是不爭的事實,在你眼裏,嫁給我到底是屈就。”
時塵安道:“靳川言,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怕你屈就。我們鎮上也有失了貞的姑娘,父母為了掩蓋醜聞,草草將她出嫁,然而不幸的是婚後的日子過得雞飛狗跳,家宅不寧。靳川言,你不是沒有更好的選擇,你何苦如此?貞潔當真不算什麽,你沒有必要為了它害了自己。”
靳川言定定地看了她會兒,似乎有些意外能從時塵安那兒聽到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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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選擇殺人也要守著自己的清白時,靳川言以為除了尊嚴之外,她定然也會在意自己的貞潔,可誰曾想,時塵安在受的女德汙染之前,已生活裏已經看過太多的不幸,再加之哪怕學儒術,靳川言教她的也是孔孟之道,而非朱子之說,不曾被‘存天理,去人欲’裹挾,因此對貞潔一事滿不在乎。
此計有失,可到了此時才發現紕漏之處也是遲了,靳川言隻一思索,還是打算把‘貞潔烈男’的戲碼接著演下去。
“時塵安,你是不是還是不曾忘記你的長安才俊?”
時塵安原本以為她還要繼續與靳川言推心置腹,助他放下心結,卻不想靳川言將話題一繞,又繞回了最初。
時塵安懵住了:“這又關長安才俊什麽事?”
“因柳菁與你說長安多才俊,因此要你早早吊死在我這棵歪脖子樹上,你不甘心。”靳川言道,“否則我實在想不明白,我們相處甚歡,也算心有靈犀,你為何還會言之鑿鑿日後我們定然會家宅不寧。”
時塵安輕‘啊’了聲。
靳川言手指摩挲著茶盞,忽而一笑:“不過我也能理解你,姑娘家挑個首飾,都要逛遍長安城的金銀鋪子,何況又是挑選夫君這樣的大事?沒有看遍所有的適齡男子,你又怎敢輕易點頭,深怕剛得了一個,又錯過了一個更好的,是吧?”
這話說得時塵安有多見異思遷似的,她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想找郎君。”
“沒想找,你會夜間這般不老實,做出此等孟浪之事?”靳川言不信,“所謂日有所思,也有所夢,時塵安,我可真不敢想你白日裏在想什麽,夜裏又夢到了什麽。”
時塵安登時氣又弱了下去。白日裏尚且可以辯解一番,可夢裏的所有她是一點都沒記得,根本無從分辨起。
靳川言慢慢道:“沒關係,我會讓你好好挑一挑長安的諸位才俊,讓你看看究竟誰才配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