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時塵安聽到這話隻覺莫名其妙, 她如今深陷皇宮,又怎麽可能和旁人外出去吃鍋子。
但靳川言對時塵安的生活早有規劃。
他如同每個操心妹妹生活的兄長一樣,不單要關心妹妹的身體健康, 還要擔憂她的社交狀況, 唯恐妹妹年歲漸漸大了,卻連個能說上幾句話的知心朋友都沒有。
他見不得時塵安孤獨。
除此之外還有些隱秘的打算便是,靳川言想著時塵安能在長安多幾個朋友, 也算和長安結緣,往後大約也不會輕易和沈行舟走了。
因此靳川言吩咐劉福全:“明日初一, 百官照例要進宮拜年, 你讓那些夫人攜家中年齡相仿的小姐進宮陪時塵安。”@無限好文,盡在
因為靳川言後宮閑置, 過往兩年官夫人是不必進宮賀春的。
劉福全沒有多想, 應了下來。
靳川言托著下巴, 美滋滋:“順便告訴她們, 朕從此之後有妹妹了。”
劉福全差點平地摔跤,他震驚地看著靳川言,臉上的痛色似是看到大廈將傾他卻無能為力:“妹妹?陛下怎會如此執著地想要一個妹妹?”
他大驚失色, 已經顧不上失態了,隻求靳川言能清醒些。
哪有男人會平白無故認一個女人做妹妹的?或許世界之大確有例外,但靳川言和時塵安同床共枕這麽久的時日了,怎麽可能是那個例外?
劉福全對靳川言的遲鈍痛心疾首。
靳川言審視著這位伺候他長大的老太監, 論理兩人相處如此久, 他一向又熟識人心, 靳川言該對他的心思了如指掌, 但此時此刻, 靳川言卻慘遭失敗。
他看不懂老太監臉上的恨鐵不成鋼,也不明白那種好似看到自家辛辛苦苦養出來的豬卻不會拱白菜的絕望, 為何會讓他突然有點心慌,靳川言仔細回想片刻,再三確認這段時間他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得妥當萬分,這心慌實在來得無根無由,好沒道理。
“因她讓朕萌生了保護欲,朕隻想見到她的笑顏,不願讓她難過,而隻要她到朕的羽翼之下,朕就能護她一生周全,就跟養妹妹一樣。”靳川言道,“有問題嗎?”
劉福全冷靜地道:“陛下沒有妹妹。”
靳川言慢慢‘唔’了聲。
劉福全道:“老奴鬥膽說一句不敬的話,既然如此,陛下又怎能輕易斷言這種感覺‘就跟妹妹一樣’?”
靳川言愣住了,他沉默了下來,向來伶俐的舌頭木訥無比。
他想了很久,迷茫地道:“那不然呢?”
*
守了一夜的歲,靳川言都在思考這個深奧的問題,無奈仍不得解。
次日年初一,靳川言需受百官賀春,隻好先把這問題放到一邊,換上冕服。
時塵安也要外出見客,雖說見的隻是些同齡的小姑娘,但原本她與她們之間隔著天塹,身份帶來的過往經曆如此不同,她很擔心找不到話可以聊,再加上她又對宮廷禮儀一竅不通,難免有些緊張。
靳川言教她:“怕什麽,你是我的妹妹,大周尊貴的公主,便是行錯禮儀,也是禮儀規範錯了,絕不是你做得不好,該改的是禮儀,不是你。”
時塵安沒他臉皮厚,不想理他,背過身囑咐寒月:“你在旁千萬要及時提醒我。”
也不怪時塵安緊張,那些禮儀是守歲的時候臨時學的,她的身體裏根深蒂固著另一套屬於宮女的禮儀,極盡卑微,讓她一時之間很難適應如今高高在上的身份。
再則靳川言對官員家宅的事一無所知,更不可能就如何融入貴女之間給時塵安任何的建議,時塵安簡直就是抓得一眼瞎,這樣的情況下,她已打定主意,說多錯多,大不了屆時她悶頭吃茶點,熬到時辰結束就走。
她惴惴不安的同時,殊不知,聚在未央宮等著給她賀春的夫人貴女們也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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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家中老爺的指點,她們已然對這位時塵安有了清晰的認識——雖是宮女出身,卻得皇帝喜愛,未來極有可能成為皇宮裏第一位嬪妾,若是運氣好,誕下頭一個皇子,日後必然母憑子貴。@無限好文,盡在
因此每一位夫人攜女進宮前,都被自家夫君執起雙手,含淚囑托:“夫人,為夫聽說這位時姑娘心腸是極好,膽子也大,陛下要砍的人彘她都敢救,救了後還能全身而退,實在聖寵深厚。我們陛下那暴虐的性子你也知道,如今他野心勃勃要搞變法,更為嚴苛地考核我們官員的政績,繼續反貪反腐……指不定那把龍頭鍘就落到為夫頭上了啊!因此夫人,你進宮後,千萬要替為夫拉攏好這位時姑娘,為夫的命就全托付給夫人了。”
各位莫名被夫君托付了性命的夫人頓時覺得肩頭很重,這沉甸甸的責任壓得她們坐立不安,趁著時塵安還沒來,都拉著自家女兒又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囑咐。
終於,在太監的通報下,這位傳說中的時姑娘終於姍姍來遲。
她有一張十分討人喜愛的小圓臉,鹿眼幼圓,懵懂無辜至極,唇瓣粉嫩,精致的下巴藏進絨毛衣領裏。她梳著雙環髻,係帶絨球掛到小巧的耳邊,可愛得仿佛雪娃娃。
夫人們往日聽多了靳川言的凶狠事跡,看著一團孩子氣的時塵安都有些恍惚,惡狼一樣的陛下是究竟是何時把嬌滴滴的奶兔子剔出食譜,當作寵物養了?
她們恍惚著,一時之間竟連行禮問安都慢了片刻,就在這片刻裏,時塵安抱著手爐口齒清晰地跟她們道了歉,並態度誠懇地解釋了遲到的原因。
等她們從震驚種反應過來,時塵安已說完了話,正一臉真摯地看著她們,於是那種恍惚立刻變得受寵若驚,夫人們紛紛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站在眼前的那是普普通通的時姑娘嗎?那可是未來夫君的救命符,是闔府榮華富貴的仰仗,她們得有多大臉,也敢讓救命符與她們道歉?
夫人們立刻誠惶誠恐地站起身,紛紛表示‘時姑娘太客氣了,我們也沒有等多久’,一頓客氣完,也不知道哪個夫人先帶頭,開始流水一樣送禮。
這個送兩個拳頭大小的南海珍珠,另一個就送兩丈高的珊瑚,再一個送鑲嵌著鴿子蛋大小的寶石的簪子……互相較勁攀比,使出渾身解數,就看誰能博得時塵安的喜歡。
時塵安徹底被熱情淹沒,她看著在眼前堆滿的奇珍異寶,身子默默後退,縮靠在椅背上,小聲問寒月:“我是不是應該要回禮啊?”
寒月也輕聲回她:“姑娘放心,陛下早替姑娘準備好了。”
她拍了拍手,立刻有用托盤托著回禮的十數個宮女魚貫而入,時塵安輕輕鬆了口氣。
她吩咐寒月:“既是靳川言準備的回禮,這些送來的東西也收到他的私庫裏去。”
寒月笑道:“姑娘你怎麽還和陛下分得這樣清楚?”
時塵安卻道:“要分的,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豈能無功受祿。”
她說得太過認真,寒月也不好多說什麽。
漫長的送禮環節終於過去了,寒月記得靳川言的囑托,因此替時塵安邀請各位夫人小姐在未央宮裏散散心。
這場賀春的目的是替時塵安找閨中好友,夫人們老是杵在眼前晃,怕年輕姑娘們拘謹,因此才說要散開,各自走走。大家對此心知肚明。
很快便有兩個姑娘攜手來與時塵安說話,一個是禮部尚書的千金,名喚柳菁,生得溫婉可人,另一個卻是將軍的女兒,名叫林喚春,俊眼修眉,很是幹練。
三人年紀相仿,都沒什麽拜高踩低的脾氣,且柳菁飽讀詩書,林喚春跟著父親走南闖北,二人見識廣博,因此與時塵安都很有話講。
一時之間三人聊得麵酣耳熱,惹得其他人頻頻嫉妒地望過來,卻因插不了足而隻能無奈地在時塵安周圍徘徊。
中途柳菁因事暫離,林喚春卻忽然對時塵安道:“從前柳菁是長安城有名的才女,因此被太後看上,許給了靳川赫。”
時塵安一怔。
林喚春卻是爽朗一笑:“未進宮前柳菁便知她身份尷尬,恐姑娘不清楚,因此托我與姑娘道明,免得等感情深了再因此生分,彼此難過。”
時塵安下意識道:“我們脾性相合,就連陛下都不介意那些過去,肯讓她父親身居高位,我又怎會因此與她生分。”
林喚春搖搖頭,笑道:“你道我一個武將的女兒為何偏與一個文官之女要好?柳家阿伯原是禁軍首領,靳川赫宮變時就是挾持了柳菁,才得以讓柳家阿伯大開宮門,讓叛軍**。因為這,陛下才把柳家阿伯扔到禮部去,雖看似仍委以重任,但你也知道讓一個武將做了文官,還是在禮部那樣的地方,有多麽煎熬,柳家阿伯現在禮部也不去了,天天在家寫辭呈,卻都被陛下壓住了。”
靳川言當真是蔫壞無比,時塵安想。
靳川言與她說過,當時宮變,靳川言擺的是‘請君入甕’之計,柳家阿伯作為禁軍守衛,估計也是他計謀的一環,隻是中間出了什麽差池,才讓靳川言拿不準究竟該將他論作功臣還是叛徒,才如此安排柳家阿伯。
但無論如何,他都還是肯用柳家阿伯。
時塵安想畢,笑道:“你讓她回來吧,我當真不介意,你們願意跟我做朋友,我高興都來不及,哪裏會嫌棄。”
林喚春聽說也高興起來,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待我去尋她,她見我久久不去找她,沒準以為又遭了嫌棄,躲在哪裏哭呢。”
時塵安一聽這話便知不對勁:“她常常被人欺負嗎?”
“欺負談不上,隻能說是排擠,沒辦法,陛下太過厭棄靳川赫,她又做過靳川赫的未婚妻,大家多多少少會有些幸災樂禍。”林喚春也有些無奈,“何況今日你又待她好,說了那麽久的話,想來有眼熱的人會因此看她不順眼,又跑去陰陽怪氣她。”
時塵安是遭過不公的,因此最聽不得這種話,她倏然起身:“我隨你去。”她擼起袖子,氣衝衝的,“別叫我逮她們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