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離開繁春

那已經是四五年前的事情,可就算是現在再想起來,陶竹也仍然覺得惡心反胃。

她坐起來倒了杯水,涼涼的潤了潤喉嚨,才覺得舒服了一點。

抱著水杯坐在床沿,陶竹想到了後麵的事情。

張誌強的事情被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蔣俞白想要檢舉,告到他的學校,是程果的外婆央求他,讓他不要把這件事情鬧大,以後果果還要嫁人,任憑蔣俞白怎麽解釋,程果的外婆也聽不進去。

蔣俞白無力地看著想要跪下求他老人家,臉色鐵青,不得已答應了她的要求,隻說了以後看好程果,讓張誌強不要再有機會接近她。

他還第一次以老板兒子的身份威脅了在場的其他人,如果誰敢把程果的事說出去一個字,他保證他們家的果園不會再被任何商家承包。

後來,蔣俞白走的時候,還叫單獨程果說了一些話,他不讓陶竹聽,但程果私底下告訴陶竹了。

他讓程果好好學習,離開繁春,往大城市考。

讓她別聽流言蜚語,告訴她她很幹淨,告訴她她是因為優秀到老天看不下去,才會遭遇苦難。

他走後沒過多久,張誌強在人人喊打裏從繁春搬走,他們家的房子直到陶竹今年離開繁春也沒人接手。

聽說師娘知道了這件事,鬧到學校去了,還要跟他離婚。

再後來,張誌強這個人便音訊全無,消失在陶竹和程果的世界裏,有關他的記憶,凝成了一粒擦不幹淨的黑點。

睡不著的深夜,陶竹翻了個身,低聲說:“媽,俞白哥說過,程果不會因為這事受到影響的。”

回應她的,是王雪平輕微的鼾聲。

她已經睡著了。

程果會考到大城市的,大城市會包容她的。

陶竹的腦海裏閃過最近見識到的林林總總,無比確信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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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做作業能夠起到查漏補缺的重要作用,從周末的作業來看,陶竹發現她的英語還是不行。

假期去找老師補課時,因為帶了卷子,老師補的很有針對性,等到正式學,又是另一種從頭再來。

之前課間陶竹沒事最愛做數學大題,每次算出得數都極有成就感,從新的一周開始,她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英語上。

她找老師要了幾張往年的月考卷,但凡有時間,她就在座位上悶頭做卷子,做完自己判,判完重新再做,但一個月下來的九月月考,結果也還是不盡如人意。

不僅如此,由於被英語占用了她大部分精力,陶竹感覺這次她的強項數學也沒發揮好。

華附不公布考試排名,但陶竹從別人的對話中大概能估出來自己的名次,又平均對比了一下,如果不算英語,她的排名在年級裏還能再往前一百五十個左右。

這樣的成績陶竹來說是晴天霹靂,也是一項強預警,賈灣來約她十一跟鄒紫若一起去環球影城,也因此被她婉拒。

放假前一天,鄒紫若還是不死心地過來了:“就出來一天,不耽誤你學習的。”

“沒辦法啊。”陶竹說,“假期估計家裏還有別的事,一來二去就耽誤好幾天了。”

“可我真的好想去啊。”鄒紫若抓著她的手左右搖晃,委委屈屈的,“你不去的話,我跟屁哥倆人沒辦法去,求求你了,你最好了。”

陶竹耳根子也沒那麽硬,她都這麽求了,她也就退了一步:“那寒假吧?”

鄒紫若不同意:“寒假也太久了吧?而且太冷了,設備都沒辦法玩。”

那就沒辦法了,陶竹說:“那你要不問問班長?”

鄒紫若似乎跟班長鬧了矛盾,提到班長就不吭聲了,也沒再提出去玩的事。

反正陶竹是真不能去,所有假期,都是屬於她彎道超車最好的機會。

假期的前兩天陶竹悶頭做題,除了吃飯上廁所,連小房間門都沒出過,整個人就跟粘在椅子上了似的,把完形填空做了一篇又一篇。剛開學一個月,她錯題本就已經密密麻麻地記了半本。

她的學習勁頭把王雪平這麽望女成鳳的人都嚇到了,忍不住勸她歇會兒改天再學。錢丹青羨慕的不行,給賈灣打了好幾個電話,但賈灣玩瘋了,到後來直接電話都不接。

她就這麽沒日沒夜地學了兩天,第三天才走出房門,是因為蔣中朝回來了。

為表示禮貌和感謝,陶竹理應出來。

早秋的太陽依然溫暖,但空氣中已經透著一絲涼意,陶竹收起短袖,換上了寬鬆的長衛衣,裏麵套了件白襯衫,配上她日常的丸子頭,如假包換的學生氣,看上去又甜又乖。

這麽乖的長相,怎麽學習起來就能有不要命的勁呢?連王雪平這個親媽都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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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中朝的飛機十點一刻降落在西郊機場,將近十一點,三輛黑色轎車到達天台壹號院。

前後兩輛車上下來五六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保鏢,圍在中間的賓利兩側。從賓利的副駕下來一位年輕男子,彎著腰畢恭畢敬打開後座車門。

光從排場上,陶竹就能感受到,如今蔣中朝,和三年前的老板,已經無法同日而語。

許婉樓前段時間去美國皮膚科博士那邊做定製護理,也趕在今天回來,正好蔣家人今天都在家。

他們跟蔣中朝聊完了家常之後,蔣俞白忽然把話題引到了陶竹身上。

“爸,你還記得她麽?”

陶竹本自己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跟著熱鬧一下就沒她事了,沒想到會被單獨叫出來。

她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主動上前一步問候:“蔣叔叔好。”

蔣中朝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大概是認出來了,和藹地笑了:“小桃兒長大了。”

“嗯。”陶竹的聲音比平時乖了幾分,“16了。”

他和陶竹沒什麽能聊的,認出來了就難免要扯到學習上:“現在學校的課還跟得上嗎?”

“都還行。”陶竹如實說,“就是英語比較難。”

“哦。”蔣中朝側頭,跟蔣俞白說,“英語你沒事可以幫忙給輔導一下。”

蔣俞白眼睛往上翻了一下,幽幽道:“要不說還得是我親爹,就在給我找事兒這事兒上,這輩子沒輸過誰。”

“臭小子。”蔣中朝笑罵了他一句,在許婉樓的陪伴下,往餐廳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帶走了跟在他身後熙熙攘攘的諸多人,客廳隨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跟著安靜下來。

陶竹知道他們一家人要去吃飯,便沒再跟去。

她站在客廳裏,看向落地窗外,蒼翠欲滴的樹葉從尾端漸漸染上了金黃和紅褐色,偶爾有幾片,輕輕飄落在一塵不染的玻璃上,仿佛能聞到葉子散發著的淡淡木香。

收回視線,卻發現這場家宴裏的重要人物,竟然沒跟著大部隊一起走。

蔣俞白單手抄兜,斜倚在紅木欄杆上,重心隻放在一隻腳上,另隻腳懶懶地踩在高一級的台階上。

“哦。”蔣俞白胳膊搭在欄杆上,拖腔帶調,像事後算賬的意味,“英語不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