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蘇醒

燕雲的手術很順利,出來之後甚至不用進重症監護室,直接推進了病房。

林勇輝的情況卻非常不容樂觀,燕雲那一刀直接紮在了他的腎上,眼下正在ICU躺著,需要長時間的治療,甚至有可能需要換腎,但這還不一定能讓他活下來,就算活下來,他接下來麵對的也是牢獄之災。

任敏聽到這種結果後當場變了臉色,麵對高額的治療金,她幾乎是立刻就生了退意,並且下意識看向林勇光。

之前還信誓旦旦要給弟弟找說法的林勇光此時卻絕口不提借錢的事,但依舊滿嘴都是:“這不能放棄啊弟妹,勇輝他操勞一輩子,不能落得個這種下場啊!”

任敏恨的牙根癢,剛想硬著頭皮說不治,林鳳鳴卻突然開口道:“錢我先墊著。”

兩人聞言俱是一愣,以為他良心發現了,下一秒卻聽林鳳鳴對任敏道:“你手裏應該還有十萬塊吧?明天之前拿給我。”

兩人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了林建坤死前發生的事情,當場變了臉色,任敏突然從心底升起了一股恐懼:“你怎麽知道……不對,你還想像害你爺爺那樣害我們!那是給你哥哥治病的錢,一分錢我都不會出的……”

得知雲英和燕雲的關係後,她再不敢像之前那樣和林鳳鳴說話,可本能的惡意是受不住的,說著說著便原形畢露了。

然而飽含惡意的不止有她一個,林鳳鳴眼角還帶著剛剛哭過的紅,此刻聞言卻冷冰冰道:“拿不出來錢,今天死的是林勇輝,你猜下一個死的會不是誰?”

赤果果的威脅,任敏聞言驟然僵在了原地,眼睛恐懼地睜大,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你不是想讓林安不再受苦嗎?”林鳳鳴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冷刃,又像是毒蛇,透著非人的冷漠和惡意,“林安之前選的樓太低了,這次我會給他選一棟更高的樓。”

有些話從一些人嘴中說出來是威脅,從另一些人嘴中說出來卻是通知。

林鳳鳴顯然是後者,他隻用了一句話便讓任敏崩潰地交出了銀行卡。

林安是她的軟肋,是她在世界上所剩無幾的依靠,她可以沒有丈夫,卻不能沒有兒子。

隻不過在她眼裏,隻有林安算是她的兒子。

沒人懷疑林鳳鳴說的話,他能讓林勇輝此時躺在ICU,便有能力讓任何人躺在裏麵,而且是以最幹淨最開誠布公的方式。

他能做到真正的殺人不見血。

任敏隻能交出銀行卡,然後眼睜睜地看著當年之事重演,林勇輝步上林建坤的後塵。

林建坤死的時候,林安失去了成為正常人的希望,如果林勇輝再死去……任敏心下不寒而栗,她不敢想象林鳳鳴會把事情做到多絕。

此時的林勇輝就像是無底沙漏一樣,將他們的錢和希望一點點漏到萬丈深淵,他們明知道希望渺茫,卻不得不如此。

林鳳鳴轉身走向燕雲的病房,身後任敏狼狽地跪在地上失聲大哭,林勇光根本沒空管她,此刻正恐懼又戰栗地看著林鳳鳴遠去的背影。

雲燕雖然穿著睡衣還戴著個眼鏡,看起來活像個行為藝術家,可她在醫療領域的地位是無可撼動的,縱然她不是搞臨床的,卻還是一通電話就把她兄弟安排到了單人間。

林鳳鳴站在單間麵前踟躕了良久,才定了定神推開門走進去。

“醫生剛來過,說他大概四五個小時就能醒。”燕九州端了杯水給他,柔聲道,“好孩子,到現在都沒吃飯吧?你不是有胃病嗎?哭了這麽久身體會受不了的,我和燕子在這兒守著,讓你媽帶你去吃頓飯,再回家換身衣服。回來說不定他就醒了,別讓他看見你一身血的樣子,不然他又該凶你了。”

林鳳鳴聞言,泛紅的眼眶又有了發酸的跡象:“……我想聽他凶我。”

他小聲囁嚅的樣子和方才麵對任敏的冷漠簡直判若兩人。

“那感情好。”燕九州聽樂了,“這小子醒了說不定能把房頂掀了,你可得提前做好準備。”

林鳳鳴抿了抿唇,低聲道:“……是我對不住他,後果我會承擔的。”

燕九州聞言一頓,見他依舊鑽不出這個牛角尖,忍不住歎了口氣,抬眸看向雲英。

雲英抬手輕輕拍了拍林鳳鳴的肩膀:“跟我來。”

雲英常年話少,但是每一句都很有份量。林鳳鳴聞言一怔,還是站起來跟她走了出去。

醫院走廊上不時略過行色匆匆的家屬,而這條走廊的盡頭則是一個不大的陽台,雲英帶著林鳳鳴走到陽台邊緣站定,看著已經黑下來的天空,在林鳳鳴愕然的目光中,從口袋中拿出了一盒煙,抬手遞給了他一支。

林鳳鳴完全不知道雲英還會抽煙,這位嚴肅的局長在此刻放鬆了許多,像是一個普通的母親般開口道:“我很久不抽了……這次我聽到你們倆出事後卻犯了煙癮,出來時偷偷拿來的,你爸不知道。”

林鳳鳴曾經沒有煙癮,此刻心中情緒翻湧,卻忍不住想去接,手抬到一半他猛地警覺,驟然止住:“謝謝媽,不抽了,燕雲他……不喜歡我抽。”

“抽一根吧,我不告訴他。”雲英卻勸道,“這可能是你這輩子最後一根煙,就當是跟過去的自己告別。”

林鳳鳴猶豫了幾秒,接過了那根煙。

“我學會抽煙,是在警校。”雲英夾著煙看向遠方,點燃是煙頭也是思緒,“戒煙是因為懷了他們倆。一開始在刑偵的壓力很大,不抽煙的人幾乎沒有,後來懷了他們兩個,我因此戒了煙,也戒了酒,我以為這就萬事大吉了。”

林鳳鳴安安靜靜地聽著。

“可是事情沒我想象的那麽順利。”雲英看向遠處的北極星,“也是這樣一個能看到北極星的夜晚,我懷孕兩個月的時候,為了刑偵隊副隊長的位置,我執意要出外勤,被嫌疑人用酒瓶砸在頭上摔倒在地,差點流產。”

林鳳鳴心下驀然一跳:“您——”

“後來檢查結果是有驚無險,生完他們後我順利地升了副隊長……我當時坐的位置和今天來的那位柳隊長幾個月前坐的位置一樣。”雲英收回目光道,“但我一開始並不高興,因為雲燕生出來後有點弱小,不如燕雲強壯。我為此很自責,認為是不是如果自己沒那麽要強,我的孩子就不會這樣。”

這可能是林鳳鳴認識雲英這麽久,第一次聽這位寡言又幹練的女人說這麽多話。

“我被酒瓶子砸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我肚子裏的孩子會不會受到影響,恢複工作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拚了命的想立功,就是想給他們更好的生活。”雲英說到這裏卻頓了一下,她抽了一口煙繼續道,“我陷入了一個普遍的怪圈,我開始認為我的一切都是為他們而生的,我所有的情緒,動機,似乎都是為了他們,那種毫無保留的奉獻感讓我自以為自己非常無私,但後來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不是這樣的。”

“我找你爸結婚,是因為他很幽默,和我這樣的人不一樣,能讓我快樂。”雲英扭頭看著林鳳鳴道,“我生孩子,是因為我喜歡孕育乃至創造生命的感覺,那本質上不是母愛,而是一種類似於造物主的感覺。我的孩子作為生命,是因為我的意願才得以出生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滿足我的一己之私,不是為了任何人。”

林鳳鳴聞言怔怔地睜大了眼睛,這些話是林勇輝和任敏從來沒有告訴過他的。

任敏嫁給林勇輝,是為了有個依靠,林勇輝娶任敏,是因為他缺個洗衣做飯還能生孩子的老婆。

他們生林安,是為了傳宗接代,要有個兒子,所以他們溺愛林安,而生林鳳鳴,則是為了照顧林安,所以他們對林鳳鳴漠不關心。

他們的所有動機都是為了自己,但他們口口聲聲所說的卻是:“我們辛辛苦苦在外麵打拚,不都是為了你和你哥哥!爸爸媽媽那麽辛苦,你在家卻連照顧哥哥這麽簡單的事都做不好,你怎麽對得起我們的養育之恩?!”

在這種家庭下長大的林鳳鳴缺失情感,卻又難以掙脫這種無形觀念的束縛。

但是在此刻,卻有人大大方方地告訴他,父母生孩子不是因為偉大,而是他們自私。

所謂的愛情也從不是無私的利他,而從一開始就是徹徹底底的利己。

雲英鋪墊了那麽久,終於一針見血道:“燕雲願意替你擋刀,其實也是為了讓他自己安心。比起讓你躺在手術室,他在外麵等,他更願意自私地躺在手術室裏,這讓他更好受一點,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你從來都不該為此愧疚。”

林鳳鳴抿了抿唇,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們的情緒,歸根結底都來自自己的內心,可是你不一樣,寧寧。”雲英掐滅了手頭的煙,抬手像先前那樣揉了揉林鳳鳴的頭發,“你總是認為這一切都是由你而起,卻看不到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你父親。”

“你看似不在意別人的看法,那是因為那些人對你不重要,實則你現在,乃至過去的一切情緒,都是因為燕雲,而不是來自你自己。”

林鳳鳴驀然明白了什麽,他所謂的灑脫,所謂的報複,所謂的不在意,其實從一開始就沒邁出那個籠子。

他還是小時候那個被林安搶走零花錢時躲在夢中才敢落淚的小男孩,隻不過他用自以為是淡漠的牢籠把自己關了起來。

所以燕雲才會一次又一次地說他不夠坦誠。

生活中的一切都烙印著童年的影子,他就像是從小被鎖鏈捆住的小象,長大之後縱然有能力掙脫,也不敢有任何舉動。

唯獨在**,唯獨在這個幼年時沒有經曆過的事情上,他才能真真正正地說出自己內心想要什麽。

“出去吃點想吃的吧,好孩子,吃完再回家洗個澡,在來見他之前,問問自己的心。”雲英收回手認真中帶著一絲幾不可見的溫柔,“你到底想要什麽。”

那根煙最終林鳳鳴隻抽了一口,那一口的感覺卻和之前都不一樣,沒有其他人的勸誡,無關健康的警示,他卻覺得有些作嘔,又苦又臭的味道讓他再難吸下第二口。

這是徹徹底底的,來自於他自己的感觸。

林鳳鳴按滅了煙,在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不會再抽煙了,這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碰煙。

雲英怕他傷了手一個人不方便,想陪他回去,卻被他執意拒絕了,最終雲英歎了口氣,依了他的意思。

林鳳鳴一個人去醫院對麵吃了一頓牛肉麵,右手不方便拿筷子,好在用左手拿勺子還是勉強能吃的,之後他便回到了家裏。

吃飯尚且能自理,但洗澡時沒了右手的幫助就有些艱難了,林鳳鳴對著鏡子咬著衣襟,用左手解開扣子,廢了半天的力才脫掉那身沾滿血跡的衣服。

看著鏡子中狼狽的自己,那一刻他卻突然有些委屈和難受。

他想起了自己傷到腿的那次,隻是開了個不大的口子,其實並不影響生活,燕雲卻膽戰心驚的,洗澡都小心翼翼地護著他,完全不敢讓他一個人碰水。

而如今真的影響到生活時,卻沒人來幫他了。

林鳳鳴小心翼翼地站在花灑下,避開手上的傷口,任由溫水衝刷下身上的鮮血和汙穢。

水流混雜著血水滾過身軀,露出下麵光潔白皙的肌膚,透著一股詭譎的綺麗。

林鳳鳴怔怔地看著天花板,拋卻一切雜念,他陡然意識到,婚姻和愛情一樣,本該是自私的。

他愧疚到想要先一步放手,其實是在膽怯,膽怯未來再次對燕雲造成傷害,膽怯對方因此先一步放手。

他終於在這一刻完完整整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聲,哪怕燕雲醒來後訓他也好,懲罰他也好,他都想和對方複婚。

或許從離婚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後悔了。

燕雲早在離婚後沒幾天就意識到的事情,林鳳鳴卻兜兜轉轉,經曆了這麽多才意識到。

好在一切都不晚,原點就在背後,隻要回頭就還來得及。

林鳳鳴洗完澡換上幹幹淨淨的衣服,拿起手機,卻看到了數通樂冬的來電。

他立刻回撥了過去:“進展如何?”

“你爸找的那個姑娘已經被送去療養院了,至於那二十萬……”樂冬笑了一下,“我簽合同的時候耍了個心眼,那對販賣女兒的人渣父母一分錢都沒拿到。”

林鳳鳴聞言心情好了一些:“你就不怕那家人告你詐騙?”

“告唄,告我的人多了,他去法院開傳票都得先排隊。”樂冬嗤笑道,“說起來網上的輿論你看了嗎?”

林鳳鳴一頓:“暫時還沒有。”

“哦,那我簡單跟你說一聲,輿論效果很好,基本上沒有負麵言論,而且視頻很清晰,板上釘釘的正當防衛,至於需要判幾年,這個就得等傷情報告出來和警局那邊的結果了。隻是還有一點……”

樂冬說到這裏語氣明顯嚴肅了下來:“有幾個營銷號在帶關於你和燕雲的負麵節奏,雖然被網友們衝下去了,評論區也都是向著你們的,但我查了一下他們背後的人,發現……很可能是鄭楚寒。”

林鳳鳴聞言冷了臉色:“聯係林勇輝,把我媽的工作透露給他的人就是鄭楚寒吧?”

“我也有相同的猜測。”樂冬道,“目前還在查,你放心,局勢逐漸明朗,你事前想要的結果基本上能達成,而且比我們之前預料的要更好一點,隻不過……”

隻不過,代價太大了。

樂冬沒有說出來,而是沉默了三秒後換了個話題:“雲子怎麽樣了?”

一提起這個話題,林鳳鳴的態度立刻軟了下去,他抿了抿唇道:“醫生說他還有三到五個小時能蘇醒。”

“那就好,那就好,過幾天我把那個人的身份調查清楚後就去看他。”樂冬鬆了口氣,“不過等他醒了之後,你想好跟他怎麽圓了嗎?這話要是圓不對,咱倆估計都得玩完啊,你可得慎重點。”

林鳳鳴頓了三秒,如實奉告道:“我打算在他蘇醒後……把事情都告訴他。”

樂冬:“……?!”

樂冬一改方才嚴肅認真的業界精英樣,震驚且不可思議道:“什麽意思啊林鳳鳴?!事都辦成了開始卸磨殺驢了是吧?雲子知道之後肯定心疼你,那是你親老公,不可能拿你怎麽著,但我就完了啊!你為了哄你老公高興,想過兄弟的下場嗎?”

林鳳鳴抿了抿唇,知道自己這事做的不地道,語氣難得軟了幾分:“……我給你加錢。”

“這是加錢的問題嗎?”樂冬在電話那邊拍著他的大腿痛心疾首地質問道,“你知道你男人在圈裏名聲有多恐怖嗎?他看你跟看眼珠子一樣,一聽我居然敢給你自殺式解決林勇輝的想法提供全程方案,他醒來後我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嗎?他不得跟捅林勇輝一樣捅我啊?”

樂冬的聲音極具穿透性,讓人懷疑是不是為了在法庭上辯護有力特意練了獅吼功。

他喋喋不休地還打算說什麽,林鳳鳴忍無可忍,報了個數字:“這個數夠嗎?”

對麵驟然沒了聲音,樂冬沉默了三秒嚴肅道:“都是兄弟,談什麽錢不錢的,雲子哥挨了一刀腰子沒事吧?還能伺候你不?要不把我的換給他?不然這錢我拿著不踏實。”

林鳳鳴冷笑道:“前踞而後恭,思之令人發笑。”

說完不等對麵回話反手掛了電話,隨即他低頭看向手機上的時間,離醫生所說的蘇醒時間,還差兩個小時。

林鳳鳴突然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麽。

手術結束後……是不是該吃點東西?

等到林鳳鳴回過神時,他已經打開了搜索欄,搜索的內容是:“手術吃什麽傷口愈合得更快?”

林鳳鳴一邊看一邊走進廚房,最終選擇了煲一鍋鴿子湯。

他右手不方便,做什麽都隻能用左手摸索,好在鴿子是送貨上門的不用切,蔥薑他思索了片刻用廚房剪刀一剪就扔進了煲中。

站在爐灶前等待時,林鳳鳴總感覺下一秒燕雲就要推開門進來,攬著他的肩膀指點江山,順便在被罵後扭頭親他一下,可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那種滲入骨髓的孤寂讓林鳳鳴陡然回神,不受控製地想找點什麽轉移注意力。

離事發已經過去了快十二個小時,熱搜上人聲鼎沸,單是帶燕雲和林鳳鳴大名的熱搜就有好幾個,更不用說相關熱搜了。

林鳳鳴的私信和評論區幾乎已經被好心網友占領了,點開一看全是關心他手上的傷還有燕雲安慰的。

他見狀心下一暖,思索了一下後發了一條微博:“感謝各位的關心,我丈夫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目前尚在昏迷中,據醫生說還需要一兩個小時才能蘇醒,待他醒來後會第一時間告知大家,刑偵方麵已經接手此事,後續進展也會第一時間通知大家,再次感謝各位對此事的關注。”

為此緊張了一個白天的網友們看到這則消息後終於把心放下了一半,這條微博發出去沒多久,評論區便瞬間被占領了:

“雲子哥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嗚嗚嗚”

“寧寧你的手怎麽樣啊,疼不疼啊寶貝,是用左手發的微博嗎?雲子哥知道了一定很心疼吧嗚嗚嗚”

“律師找了嗎寧寧,一定要把那個老逼登往死刑判!!”

“我命運多舛的小夫妻啊qaq我都不敢想寧寧小時候過的什麽日子,但是寶貝也不要自責不要內耗啊,老公一定想讓你快快樂樂的”

“天呐寧寧滿嘴都是我丈夫,你真的好愛他qwq雲子沒事就好,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傷啊寧寧”

林鳳鳴心下發燙,撿了幾條關心的評論回複道:“我的手沒什麽事,已經包紮好了,回複是語音輸入後發送的,各位不用擔心。”

退出自己的評論區,林鳳鳴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們今天早上似乎是在參與綜藝,這也算是他給綜藝帶來的麻煩,頓了一下後他點開了《與你相遇》的官博,隻見最新的一條是:

“由於直播突發惡性事件,本綜藝一期暫停直播,剩餘旅行內容會根據情況放在二期直播中,在此向各位觀眾致以誠摯的歉意。

節目組已經聯係兩位受害嘉賓,爭取在取得聯係的第一時間告知各位。

同時本綜藝響應國家號召,維護公序良俗,正在積極配合有關部門調查此事,後續結果請各位持續關注。”

下麵的評論區倒是非常理解,幾乎沒有對直播安排不滿的評論。

林鳳鳴大致翻完各方反應後,湯差不多也煲好了。

他關了火,讓湯再悶一會兒,同時回屋,考慮到晚上要在醫院過夜,便換了一身舒服點的衣服。

最後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時間,見離醫生所說的時間還差半個小時後,他終於拎著湯走出了家門。

但是坐上車的那一刻,雲燕給他發來了一則消息:“嫂子,雲子醒了,不過,嗯,就是……怎麽說呢,和醫生之前說的一樣,他現在確實有點失憶……你、你稍微做一點思想準備。”

一路上林鳳鳴心情無比的複雜,像極了燕雲那天回家時的反應。

聯想到雲燕發來的話,他心底更艱澀了。

對方會按醫生之前說的話直接丟失成段的記憶,還是會單單忘了他?

無論是哪個結果,哪怕隻有幾天對方就能恢複記憶,林鳳鳴都有些不敢麵對燕雲。

忘了自己的燕雲,還會無條件地縱容他嗎?

一個正常人,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為了救一個陌生人被捅了一刀,那個陌生人還自稱是他的愛人,估計任誰恐怕都不會有太好的臉色。

他猶豫地拎著湯走上電梯,看著數字一層層跳動,心下陣陣發麻。

林鳳鳴走到病房門口時,雲燕正站在門口等他,見他過來,她抓了抓頭發,神情有點微妙:“嫂子。”

林鳳鳴見狀突然不敢進去了,他握緊了手裏的不鏽鋼飯盒,抿了抿唇想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些,說出來的話卻難掩顫抖:“他…怎麽樣?”

“恢複得挺好的。”雲燕支支吾吾道,“就是記憶有點混亂,像是回到了高中,但又記得一點大學的事……然後吧,我隨口提了一嘴他已婚的事,他出乎意料地非常抗拒,所以我們暫時沒敢告訴他你們倆結婚又離婚的事……不過嫂子你放心,我試探過了,他還記得你,不過就認為你們倆還是同學,暫時不記得你們結過婚……就是了。”

說到最後雲燕的聲音越來越小,林鳳鳴聞言大腦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反應。

過了很久他才小聲道:“……沒事的,我知道了。”

雲燕明顯看出了他狀態不對,一時間根本不敢讓他進去:“那什麽,嫂子,醫生說他最多一周就能恢複記憶,其實我跟爸媽在這兒也能……”

她話還沒完,屋內突然傳出燕雲極力否認的聲音:“怎麽可能?我就是從這兒跳下去也比我已婚的可能性大點!”

雲燕聞言驀然變了臉色,心底當場把燕雲罵了個狗血噴頭,心說你個傻叉等你恢複記憶有你好受的,麵上則是連忙僵硬道:“嫂子,他……”

林鳳鳴卻深吸了一口氣,沒再猶豫也沒再踟躕,驟然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怎麽可能和別人結婚,還替他挨一刀?”燕雲正坐在**和麵色無奈的燕九州信誓旦旦道,“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

他語氣堅定的樣子就差對天發誓自己不可能結婚了,然而這種簡單沒持續幾秒,看到推門進來的人後,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林鳳鳴做好了所有準備,可是對上燕雲熟悉又陌生的目光後,他還是難以接受地當場停下了腳步,下意識握緊了湯罐的把手,抿著唇站在原地。

燕雲怔怔地看著來人,那人穿著一件看起來很柔軟的白色上衣,頭發有些淩亂,眼睛則有點紅,似乎剛哭過,手中拎著飯盒,整個人看起來難過悲傷到搖搖欲墜,和他記憶中一樣好看,可是氣質卻完全不同。

……是誰讓你這麽難過的?

燕雲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憤怒和醋意,那幾乎是刻在骨子裏的反應。

在他的記憶中,林鳳鳴永遠都是堅韌且冷淡的,何時有過這種表情?

更不用說對方身上透出來那股莫名的氣質,就像是被拽入人間的月亮,又像是被揉開花蕊的冰蓮。

徹徹底底地**著柔軟,再不複之前的冷淡。

燕雲曾經是個對感情無比遲鈍的人,唯獨在此刻,他毫無理由地察覺到,他記憶中的心上人已經有了愛人。

那一刻嫉妒和心疼幾乎充斥了他的整個大腦,可回過神後又被驟然傳來的冰涼所取代——就在剛剛,他的父母告訴他,他已經結婚了。

看著眼前記憶中刻在靈魂中的心上人,他的麵色驟然白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答應與別人結婚,更不知道自己對眼前人的憐惜和心疼是該不該的。

如果應該,那說明他對自己已婚的愛人不敬;如果不該,那此刻依舊心動又痛心的他,不就是個徹徹底底腳踏兩條船的人渣嗎?

然而直到這一刻,失去記憶的燕雲也從來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那是完全出於下意識的否認。

記憶中高不可攀的月亮,怎麽會朝他而來呢?

林鳳鳴卻把燕雲沉下來的臉色誤解成了對方對自己的不喜,那一刻他的心情仿佛墜在了萬丈深淵之中,臉色更白了。

他壓抑著顫抖吸了口氣,看起來卻還是搖搖欲墜,像是下一秒就要碎了一樣,燕雲心髒猛地一緊,下意識就想問他怎麽了,可是父母口中的婚姻像是一道無形的鎖鏈,牢牢地鎖住了他的喉舌。

雲燕跟在後麵關了門,見氣氛不對連忙走上前接過他手中的湯罐,放在床頭勉強笑道:“他現在腦子不管用,嫂子你、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先坐下吧,別碰到你的手。”

林鳳鳴大腦一片空白,聞言木然地點了點頭,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下的。

而燕雲聽到這個稱呼後,先是不明所以的一愣,反應了三秒他才驀然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