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半
◎軟軟的粉色肉墊兒翻出來,墊在比格胖崽毛乎乎的臉下,他累得吐出一截兒小粉舌頭,抬起一雙黑亮的小狗眼,又看了看齊東珠的方向,小眼神兒怎麽◎
翠瑛和淮德都對齊東珠的性子略有了解, 知她雖然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對自己的差事十分盡心,對四阿哥也是滿懷憐愛, 今日這一遭,雖然不是什麽要命的事, 卻著實讓齊東珠心裏不好過。
他們陪齊東珠說了好些時候的話兒, 想讓她別再尋思小阿哥的事兒了。小阿哥處有好幾個奶母陪著,如今又即將入夜, 想來也不會出什麽差池。
若是真有,早就有奶母跑來請齊東珠前去了。
齊東珠心裏也明白這個理兒, 但還是神思不屬, 好容易將淮德和翠瑛應付走,齊東珠本來都熄了燈豆, 卻在**翻來覆去, 怎麽都睡不安穩。
往日裏, 這個時候她會抱著比格阿哥, 陪他玩一會兒抓胖狐狸玩偶尾巴的遊戲。她還會給比格阿哥講個故事, 無非是一段兒西遊記或者水滸傳的節選。有時她也困了, 腦子也不太清楚,還能把哈利波特的情節混進去, 驢唇不對馬嘴, 講得她自己都笑了, 逗得靠在她臂彎裏的比格阿哥仰起小毛臉兒,吐著一截兒粉粉的小舌頭望著她, 滿臉疑惑。
越是想念, 齊東珠越是情緒低迷。她也安慰過自己, 正如烏雅貴人所說, 比格阿哥早晚會離開齊東珠,自己就寢的,他是個皇子阿哥,不是她齊東珠的家養狗娃子,不可能一生都黏著齊東珠。
可是道理明明白白,做到卻困難無比。齊東珠烙煎餅似的翻來覆去許久,終於掀開被子翻身而起。她披衣下榻,心想她就是去看看比格阿哥,窗外看看也行,看一眼就回來安心入睡。
點著一盞油燈,齊東珠做賊似地摸到了比格阿哥的寢殿門口。此刻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在殿門口守夜的太監想上前來招呼,被齊東珠抬起手製止了。那兩個太監神色莫名地看著這小阿哥院兒裏最有頭臉的納蘭姑姑拎著一個小巧的油燈,在小阿哥門口兒轉了又轉。
“姑姑怎麽不進去,可是要奴才進去通報一聲?”
其中一個太監到底上前來過問了一句,齊東珠連忙擺手,麵露尷尬,隻能吱唔說道:
“夜裏睡不著,出來逛逛,你們忙,甭管我了。”
那兩個太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也隻能放著齊東珠不管,齊東珠在殿門口繞了繞,便找到了一扇沒有閉合的窗子。
窗子半合著,是為了散屋內未消去的碳氣。齊東珠卻從窗縫裏向內看,正巧能看見榻上的情形。比格幼崽和胖狐狸玩偶此刻都躺在榻上,也不怎麽活動,想來是睡了。兩個在殿中值夜的乳母一個靠在旁邊的小榻上打瞌睡,一個坐在桌旁,借著殿內唯一一盞油燈的燈光縫補衣物。
齊東珠無意打擾他們,看到比格幼崽入睡,本應該安心離開的,可她看著看著,就拔不開眼睛了。賞味期奶比軟萌可人兒,觀著莫不認同。此刻比格幼崽仰躺在榻上,兩隻小白爪露著粉嫩的肉墊兒,一隻縮在胸前,一隻搭著他的胖狐狸玩偶。屋內燒著火盆,大概是暖極了的,比格阿哥把繈褓都掙開了一條縫兒,燈光幽暗,隱隱能看見他毛絨絨,白裏透著粉的小胸脯。
突然,比格阿哥的小黑鼻子抽了抽,四下拱了拱,繼而睜開了一雙黑亮的眸子。他艱難地支起肉乎乎的小身子翻了個身,正對上了半合的窗欞外齊東珠溫柔的眼。
“咿——”
他叫著,有點兒委屈,等著齊東珠走過來抱起他拍哄。可齊東珠礙於規矩,也不便進去,隻能有些抱歉地對他做了個安撫的手勢,又看了眼殿內做著針線活兒的乳母,希望比格阿哥安靜些,不要叫。
比格阿哥耷拉著大耳朵,等了半天,都沒等到那帶著皂角香氣的懷抱,當即皺起了豆豆眉,小毛臉兒也垮了,瞧著好大怨氣。
比格就是有這種天賦,即使在賞味期,也會時不時地流露出一二特質,讓人能窺見比格大魔王的雛形。
“寶寶,”
齊東珠小聲喚他,讓比格胖崽的耳朵動了動。
“我明天再來陪寶寶,好不好?胖寶寶,快睡吧。”
齊東珠早就被賞味期奶比無害的模樣蒙蔽了雙眼,悄聲哄著比格阿哥。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氣混合著她溫柔和煦的體香,順著夜風悄悄滑進了殿內。
比格阿哥又抽了抽小黑鼻頭,捕捉著這虛無縹緲的熟悉味道,他方才便是被這熟悉又溫暖的味道喚醒的,讓他覺得自己還在齊東珠的懷裏安睡,可睜開眼卻找不見人。
這愁煞了比格胖崽。即使齊東珠溫言軟語地安撫著他,可比格胖崽仍不滿足。
寶想要被抱。
還不足四個月大的幼崽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的,四肢孱弱無力,連翻個身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氣。比格阿哥又屬於非常懶惰的幼崽,在旁的幼崽都開始揮舞著四肢,踢蹬空氣的時候,比格阿哥隻偶爾動動他的小白爪,不是勾住齊東珠的手腕兒,就是勾起他的胖狐狸玩偶。
可如今,他艱難地在繈褓之中翻了個身,圓滾滾肉嘟嘟的肚子墊在了身子底下,讓這個幼崽吐出了一截兒粉嫩的小舌頭。緊接著,在齊東珠驚詫的目光裏,比格胖崽用他兩隻胖乎乎肥嘟嘟的小白爪,撐起了他圓滾滾的身子,向齊東珠的方向挪動了一點兒。
雖然隻有那麽一點兒,可是累壞了這個過分圓潤的比格胖崽。這個月份的幼崽根本還無法爬行,隻能短暫地用手臂支撐一下上半身,便是極限了。
軟軟的粉色肉墊兒翻出來,墊在比格胖崽毛乎乎的臉下,他累得吐出一截兒小粉舌頭,抬起一雙黑亮的小狗眼,又看了看齊東珠的方向,小眼神兒怎麽看怎麽哀怨。
可不過幾息,他又頑強地用孱弱的小白爪,向前挪了一點兒。他毛絨絨的小白爪自出生以來還未被委以過如此重任,委實不堪重負,不過一瞬便軟塌塌的再次被墊在了比格胖崽的毛毛臉下麵。
齊東珠站在窗外,背後春初帶著點兒涼意的夜風拂過她的衣襟,卻讓她一無所覺。她睜大了一雙鹿眸,愣怔地看著這才剛過百日的小崽出人意料的行為,一時嘴唇開合幾次,卻發不出什麽聲音。
比格阿哥用他肥胖的軟肚子托底,小白爪扒拉,在榻上艱難挪動,不多時竟也讓他向齊東珠的方向挪動出小半米。而齊東珠看著比格胖崽執著地看著她的小黑瞳
,突然覺得眼底有熱意流動。
一個小狗崽不顧一切地奔向你是什麽樣的體驗?或許這世間有萬千風景,但無有能與這般情形比肩的了。世間至純至暖之事,也不過如此。
齊東珠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有些莫名腫脹,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說道:
“胖寶寶,不許爬了,回去睡覺。”
“咿——”
見齊東珠注意到他,跟他講話了,比格胖崽立刻癱軟在了地上,哼唧個不停。比格胖崽是個相對懶惰的幼崽,一向都是靜靜等著被抱、被喂養的,往日裏連伸個小爪子都懶,如今可是累煞他了!
寶委屈,為什麽還不來抱寶!?
比格阿哥哼唧個不停,這回兒可是徹底驚動了在一旁做針線活兒的奶母宋氏,她有些驚詫地回身看到朝向窗外哼哼唧唧的模樣,抬眼便對上了齊東珠一雙有些潮紅的眼。
“納蘭?納蘭姑姑,您這是…?”
大半夜整哪兒出啊。今兒個小主子好容易沒作妖,困得吃飽了就睡了,雖然因為找不到齊東珠耷拉著臉,但好歹沒有大吵大鬧。這位擱夜裏來幹什麽來的。
宋氏在心裏嘀咕著,可誰知殿外也恰到好處地傳來一聲質問:
“你深更半夜,在四阿哥的窗外做什麽?”
這嗓音莫名熟悉得很,熟悉到齊東珠當即打了個激靈,後頸處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僵硬地轉身,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
“奴婢叩見皇上。”
康熙一身墨色龍袍,其上以金線繡著五爪金龍的紋飾。不知怎的,他今日看上去有些風塵仆仆,哪怕外袍整潔如新。他負手站在夜風裏,垂眸看著齊東珠,一雙燦如寒星的眸子光華隱現。
當然,哪怕是康熙臉上開了染布場,齊東珠也沒什麽探究的興趣。她此刻跪在冰涼的地上,身旁跪了兩個給四阿哥守夜的太監和慌忙從殿內出來跪接的四阿哥奶母。
齊東珠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她方才隻顧著盯著用小爪爪和小肚子爬行的四阿哥時,身旁好像有聲音悄悄叫著“納蘭姑姑”,想來是守門太監企圖提醒她,可這聲音被齊東珠那被奶比蒙蔽的大腦過濾掉了,使她對於這救命的提醒充耳不聞。
要命了…
齊東珠看見康熙的龍袍就犯怵,倒不是因為她做了什麽違法亂紀傷天害理或者造反謀逆的事,隻是這龍袍上的金線被燭光一映實在刺眼,大半夜的晃得齊東珠眼花心虛。
估計這位是想著今兒個是他兒子百日,來看一眼的吧,
齊東珠心裏正這麽想著,一旁跪下的宋氏也戰戰兢兢地開口道:
“皇上,可是想看看四阿哥?四阿哥今兒百日了,下午剛從儲秀宮回來,此刻還醒著,皇上可要去看一看?”?
?
康熙一頓,瞥了那戰戰兢兢詢問的奶母一眼,繼而又將視線落在了一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的齊東珠身上。
“朕不是為此而來的。四阿哥康健,朕心甚慰,梁九功,命內務府趕製一金鎖,送來給四阿哥。”
“嗻。”
齊東珠聽著他這話兒,才知道他不是為了看四阿哥而來的,那他隻能是…想起康熙問她為何在四阿哥窗前的話兒,齊東珠心裏一沉——那隻能是因為她而來的了。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張口問道:
“皇上,可是那牛痘——”
“此事晚些再說,你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