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陪伴

◎話癆奶比哼唧道,齊東珠反射性地親了親他毛絨絨的小額頭,使比格阿哥得到了他想要的安撫和回應,便很有安全感的摟緊了他的胖狐狸玩偶,閉上了◎

可齊東珠的憂慮, 烏雅貴人怎麽會懂。她出身不高,入宮後又一直住在博爾濟吉特氏為主位的儲秀宮裏。從前朝開始,蒙古嬪妃在紫禁城中就勢力漸微, 可姓博爾濟吉特氏的太皇太後還坐鎮宮中呢!

烏雅氏這些年還算平順地誕下子嗣,也得了封位, 其中原因她自個兒清楚得很。

皇上並不是一個陰晴不定難以親近之人, 可也不是沒有自己的喜惡。烏雅·瑪祿心裏明白、她雖然也算此刻後宮中正得寵的嬪妃之一,卻和郭絡羅·納蘭珠沒法兒比。郭絡羅氏比她晚入宮好幾年, 剛剛承寵便晉了位,雖然還沒有誕下子嗣, 後宮中人便知道, 未來的妃位肯定有郭絡羅·納蘭珠一席之地。

她性子沉悶,不是納蘭珠那種潑辣嬌憨又討喜的, 可她能在博爾濟吉特氏的眼皮子底下誕下四皇子, 是因為她的循規蹈矩, 也是因為她看懂了博爾濟吉特氏的不甘和野心。

博爾濟吉特想要孩子, 想要後位, 但即使是太皇太後仍在後宮中坐鎮, 不怎麽理會政事的太皇太後也斷斷不會押著皇帝,讓皇帝給博爾濟吉特一個孩子。

所以, 博爾濟吉特氏靜靜看著烏雅氏承寵, 容許她在儲秀宮誕下了四阿哥。她心裏想要什麽烏雅·瑪祿很清楚, 但她卻不想如她所願。

先前,烏雅·瑪祿在月子期間留窗戶未關, 吹了一夜的冷風, 愣是將自己吹得得了風寒, 連四阿哥的滿月宴都不出席。也正因此, 她規避了許多次陪伴博爾濟吉特氏去慈寧宮拜見太皇太後的境遇,也免得聽她明目張膽地央求太皇太後將四阿哥養在儲秀宮裏的話兒。

博爾濟吉特氏與她說,四阿哥養在儲秀宮還能親近親近生母,她也不會苛待四阿哥。烏雅·瑪祿表麵兒福身附和,內心卻是冷冷嗤笑。

若是她當真信了這鬼話兒,自詡親母親近了四阿哥,還不知死得如何難看。

而今,在四阿哥的百日宴上,她做出這幅循規蹈矩的模樣,而納蘭珠的反應倒是意外之喜。她變本加厲地做著循規蹈矩、謹小慎微的姿態,激著心直口快的納蘭珠的火氣,倒是如願讓博爾濟吉特氏口不擇言,徹底在佟貴妃和惠妃麵前暴露了狼子野心。

烏雅貴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裏,她最怕的是太皇太後當真順了博爾濟吉特氏的意思,跟皇帝提及了此事,更怕的是佟貴妃或者惠妃對此漠不關心。

可如今她卻暫時鬆了一口氣。無論佟佳氏說的,皇上允諾四阿哥養在景仁宮有幾分真,至少佟佳氏和博爾濟吉特氏已經對上了。況且因為博爾濟吉特氏那不過腦子的妄言,惠妃和榮妃也不會樂見她得償所願。

如此便好。宮中已有大皇子、皇太子,還有寵妃馬佳氏所生的三皇子,她的四阿哥隻需要循規蹈矩的長大,便能憑借序齒高,得個爵位,便也一生安穩過了。

這麽想著,烏雅貴人的神色越發肅然沉靜。她垂下眸子,不再看那奶母有些焦急憂慮的神色,隻聲音平穩地下令道:

“按本宮說的去做便是了,時辰不早,過會兒宴席也該散了,你且抱四阿哥回西四所去,莫招了一些人的眼。”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便是齊東珠心裏有天大的焦灼,也隻能強行壓下,向烏雅貴人行了個禮,上前抱起了偷偷從胖狐狸玩偶頭頂露出一隻黑亮眸子的比格幼崽。

齊東珠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烏雅氏在想方設法讓四阿哥避諱博爾濟吉特氏,哪怕她會因此失禮於人前,甚至在博爾濟吉特氏跟前兒吃了掛落,也在所不惜。

這般擔當和胸懷,齊東珠怎能不敬。可當她抱起比格阿哥的那一刻,還是從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種難以割舍的憐惜和珍重,這迫使她明知道無法說服沒什麽育兒經驗,一心隻關懷孩子平安長大的烏雅貴人,還是開口說道:

“娘娘,我知道您生怕我們這些做奴婢的養岔了孩子,可如今四阿哥才這麽小,我順著他一點兒,旁人也挑不出什麽錯兒來,您不必如此謹慎…”

“莫說了。”

烏雅貴人神色有些倦怠,但語氣沒有絲毫動搖。此時,寢殿的門被打開,兩位太監在門口撐著門扉,侍奉烏雅氏的大宮女也在門口看著齊東珠,儼然一副送客的模樣。

齊東珠見狀便知自己不能多留,隻恨自己笨嘴笨舌,想來若是個口舌伶俐的人在此,說點兒什麽誇大的育兒經唬一唬這沒什麽育兒經驗的年輕嬪妃,是很順理成章的事。

可她偏偏生了一副遲鈍的口舌,該起作用的時候是半點兒沒有反應,不該說的時候那是怎麽也阻止不了它招禍。當時在康熙麵前她怎麽就這麽敢說,哪怕知道自己會掉腦袋也在所不惜?到了為比格胖崽據理力爭的時候,她反而半句話都憋不出來。

齊東珠又挫敗又有些難過,一邊抱著比格阿哥向外走,一邊自暴自棄地將鼻子埋進了比格阿哥軟乎乎的頭毛裏。

突然被吸的比格阿哥不明所以,不過他很樂意齊東珠抱著他,所以寬宏大量地原諒了齊東珠突如其來的冒犯,把自己軟成一灘小狗餅,和胖狐狸玩偶一起塞進了齊東珠的懷裏,抵禦著外麵的寒意。

等走到儲秀宮的院牆外,齊東珠才勉強恢複了心神,她對著疑惑地看著她的翠瑛和淮德勉強笑了笑,便召集西四所來的乳母和奴婢,準備打道回府。

比格阿哥被迫營業了大半天,早就困了。此刻在憂心忡忡的齊東珠的懷抱裏,打起了小哈欠,露出光禿禿的小牙床來。

“咿——咿——”

話癆奶比哼唧道,齊東珠反射性地親了親他毛絨絨的小額頭,使比格阿哥得到了他想要的安撫和回應,便很有安全感的摟緊了他的胖狐狸玩偶,閉上了黑亮的小狗眼。

殊不知,等他再次醒來時,齊東珠已然不能時時刻刻在他身邊兒陪伴他了。

——

當夜,齊東珠用筷子戳著碗裏已經被她戳爛的飯菜,一臉神思不屬。

淮德和翠瑛都已經用完了餐食,齊齊坐在餐桌旁看著齊東珠。

“東珠姑姑,您就算擔憂小主子,飯還是得用的。”

齊東珠被淮德小心翼翼的聲音驚醒,手下筷子一滑,將半滿的飯碗帶翻了,齊東珠狼狽得將碗扶正,對淮德笑了笑,說道:

“不要叫我姑姑了,我們都認識這麽久,叫我東珠就好。”

淮德應著,而翠瑛蹙眉看著齊東珠,有點兒擔憂道:

“今兒個烏雅貴人來送賞賜的大宮女還特意吩咐了,奶母輪值是慣例,不得因為四阿哥的喜惡而壞了規矩。這下可好,西四所人人都知道這件事兒,那麽多雙眼睛看著,保不齊誰心生旁的心思,壞了事兒去。你就算想悄悄去陪四阿哥,也是不能成了。”

“我曉得。”

齊東珠嘴角的笑意消失了,愈發悶悶不樂起來。今兒下午回西四所之後,她便和其他奶母一道接了來自儲秀宮烏雅貴人的賞賜,那大宮女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達了烏雅貴人的意思,這回兒沒有半點兒轉圜的餘地了。

“其實烏雅貴人說的也並無道理,你說,四阿哥是她自個兒的孩子,她還能為孩子不好嗎?你這般日日夜夜陪伴四阿哥,論理也是說不過去的,也就是如今這些奶母中沒有眼紅心瞎的,若是遇到個不正常的,早就暗中給你上眼藥了。”

翠瑛勸道,而一旁的淮德也跟著說:

“是啊,東珠,之前咱出宮的那個月,四阿哥也沒有什麽大礙。往好處想,如今你還可以一日陪四阿哥好幾個時辰呢,你白日裏陪他,晚上他在寢殿安眠,這也沒什麽,是不是?”

齊東珠聽著,勉強點了點頭,拿起飯碗,將被自己戳得有些沒法兒看的飯食囫圇扒拉進嘴裏。

無論旁人再怎麽安慰,恐怕也半點兒不能使齊東珠減輕她內心的焦灼和愧疚。她驀然發現,或許不止比格胖崽有分離焦慮,她自個兒的焦慮也不輕快。

相處滿打滿算不足三個月,可不知何時,這個比格胖崽已經漸漸占據了齊東珠的大半心神。想當初,齊東珠對於做皇子奶母萬分抵觸。說好聽點兒那叫奶母,說難聽點兒,皇子身邊兒上到老師下到太監,哪個不是他們的奴才?

羊羔尚且跪乳,給皇子做奶母日後還得跪他們,口稱他們小主子。雖說說到底,這不過是一份工作,可人並非沒有感情的草木,尋常人怕是很難做到將幼崽攬進懷裏哺乳的同時,心裏還對他或她充滿恭敬,時刻準備著等他們長大後便下跪稱奴。

反正齊東珠這個現代人對此覺得別扭極了,也排斥極了。就算後來係統作妖,將四阿哥變成了誘人的奶比,齊東珠還是時刻做好準備出宮,從來不想攀龍附鳳,也無心應對宮中隱秘的爭權奪勢,隻想置身事外,鮮少與人計較。

可人是社會性動物,且人是需要心靈慰藉的。齊東珠從現代穿越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充滿負麵色彩的時代,隻帶著一個根本沒法兒好好交流的沒用係統,她所能做的最接近自我救贖的事,就是抱緊軟綿綿暖烘烘的比格胖崽。

而胖崽一次都沒有讓她失望過,每次都在用幼崽黏糊糊軟糯糯的方式給她回應,用自己毛絨絨胖乎乎的小身子溫暖她,甚至無形之中幫她化解了許多次危機。齊東珠突然發現對於她來說,比格胖崽已經不再是一個虛假且高攀不起的幻影,而是一個她不想輕易離開的,柔軟溫暖的情感寄托。

她希望比格幼崽能健康平順地長大,也希望自己能多陪伴比格胖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