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城中

蘇綰綰和鬱行安在城中待了半日,沒有找到百裏嫊等人。

倒是那個名喚“大棗”的刀疤男子找到客舍,稟道:“奴將那夥賊人打跑了,本想留幾個活口,沒想到那幾個殘兵敗將都自盡了。”,

他拿出一根柳條:“奴隻找到這個。”

鬱行安接過柳條端詳。

蘇綰綰坐在一旁,和他中間隻隔著一張桌案,也跟著瞄幾眼。

鬱行安察覺她的視線,側頭望一眼,將柳條遞給她。

大棗疑惑地瞥一眼鬱行安。在他看來,自家郎君這舉動實在是不多見。

鬱行安解釋道:“我和她假扮成兄妹,日後你要像侍奉家中小娘子一樣侍奉她。”

大棗應了一聲是。

蘇綰綰小心避開鬱行安的手指,接過柳條打量,片刻後說:“這刺客應是蘺州人。”

大棗:“這是蘺州特有的柳樹?”

“不是。”蘇綰綰搖頭,給兩人示意柳條上的折痕,“在蘺州當地的傳說中,煙柳曾被神佛賜福。若有人要遠行,家人朋友便折下煙柳的扶枝,綰成條狀,祈願這人一路平安,一生順遂。”

在蘺州,綰煙柳扶枝,乃祝福之意。這柳枝上有折痕。

大棗點點頭:“這刺客確實和蘺州有些關聯。”

但再多的,也不好判斷了。

鬱行安讓大棗先去休息,他送蘇綰綰回房。,

他跟在她兩步遠的地方,望著她側臉,說道:“你不必憂心,我們再等兩日。”

蘇綰綰點點頭,心中想著事,路過門檻時絆了一下。

鬱行安伸手扶她。

蘇綰綰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她挨著門框,說道:“多謝。”

“嗯。”鬱行安收回手,“去休息吧,你放心。”

蘇綰綰進了屋,掩上門。

她再次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遲疑地嗅了一下,這血腥味又消失不見,似是她的錯覺。

她隻透過半掩的門,看見鬱行安轉身離開,日光鍍在他的月白色衣袍上,他背影挺拔如鬆柏。

……

蘇綰綰在客舍中等了兩日,卻再也沒有等到閬都的其他人。

時間緊迫,他們隻能先行出發了。

她拒絕了鬱行安為她買侍女的打算。這一路顛簸,臨時買來的侍女不知根底,大棗武藝再高,也不能時刻護住三個人。

但鬱行安還是為她準備了一輛馬車,外頭看上去樸實無華,裏麵卻是舒舒服服的,堆滿了女郎們慣用的物事。

出發這日,天還未亮,蘇綰綰小腹墜痛,於夢中驚醒。她看了一眼,果然是來了月事。

興許是先前在江水中遊了許久,她感覺此次比以往更難受些。

她寫下劉奉禦之前開的方子,拿錢請小博士去抓藥。一碗藥喝下去,卻仍然沒有好轉。,

她在**躺了許久,攥皺了被褥和衣裳。

眼看晨光熹微,臨近出發的時辰,她起身,經過銅鏡時,看見自己臉色發白,雙唇沒有血色。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又啜了熱水,才拿著包裹,打開房門。

鬱行安已在樓道口等她,見她來,接過她手中的包裹,跟著她下樓,說道:“大棗說他護不住兩輛馬車,待會兒你入車廂,我在前麵坐著。”

蘇綰綰輕輕“嗯”了一聲。

鬱行安腳步一頓,看她一眼:“你生病了麽?聽起來有氣無力的。”

蘇綰綰搖頭:“沒有。”

她走在前麵,刻意忽略鬱行安在身後的目光。

“倘若有事,可與我說。”鬱行安在身後道。

他語氣溫煦,如春風拂麵。

蘇綰綰“嗯”了一聲,卻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彎腰入了馬車。

馬車轔轔地碾在地麵上。大棗充作車夫,鬱行安靠坐在車簾外,蘇綰綰坐在車內,坐著坐著,側躺下去。

鬱行安始終沒有再問什麽,風吹起車簾一角的時候,蘇綰綰隻能看見他清澤的袖袍。

不知不覺,蘇綰綰睡著了。她在夢中聽見有人不停地輕喚她,迷茫睜開眼,發現鬱行安坐在車廂裏,在她身邊。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手上還拿著一個食盒。

“身子難受也是要用膳的。”他垂下眼眸,將食盒中的菜色一一取出來,又遞給她一雙箸子,“要我幫你盛麽?”

“不用,多謝。”蘇綰綰坐起身,接過箸子,低頭用膳。

她本來沒什麽胃口,這膳食卻還是熱的,馬車也不知何時停下來,似是為了照顧她吃飯。

秋風吹得車簾一鼓一鼓,天光斜斜照進來,在車廂內落下斑駁的光影。

鬱行安沒有走,但也沒有說話,隻是望著車簾,留給她一個側影。

蘇綰綰第一回 看見他的時候,他就是君子如玉的模樣,但他又像清冷的雪,海上的月光,皎潔又遙遠。

蘇綰綰吃完了,將東西收好,遞給他:“多謝。接下來我們還是走水路麽?”

“嗯。”鬱行安接過,“明晚應該可以轉水路了。”

第二日,蘇綰綰身體好了很多。他們來到渡口,大棗幾乎查了船家的祖宗十八代,確認沒有問題,才訂下這艘船,三人當晚就出發。

也許是因為這兩日在馬車上睡得太多了,蘇綰綰在船艙的房間裏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她打開自己的房門,去甲板上吹風。夜風吹過來,她望見甲板上站了一個清風朗月一般的背影。

正是鬱行安。

她本想轉身離去,夜風卻再次送來淡淡的血腥味。

這也許是虞江的味道,也許是船上自帶的腥氣。蘇綰綰這樣想著,轉身欲走,鬱行安卻轉過了身。

蘇綰綰往後退了一步,躲在月色照不到的角落。

鬱行安並沒有發現她。他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間,衣袖被秋風吹拂,他的輪廓精致美麗,如月色下的謫仙。

蘇綰綰別開視線,聽見他沉穩的腳步聲。一步、兩步、三步……

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在某一個瞬間,腳步聲停了,蘇綰綰聽見“咚”的一聲。

這聲響在夜色中無限放大,蘇綰綰等了許久,卻沒有再聽見腳步聲響起。

她猶豫許久,走過去,發現鬱行安靠坐在他自己的房門前,微仰著頭,雙眸閉著。

他從來都是衣衫齊整的,此時卻這樣隨意地坐在地上。

他似乎是聽見腳步聲,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問道:“你沒睡麽?”

“我今夜不知為何睡不著。”蘇綰綰道,“你還好麽?”

“我無事。”

江上的夜風吹拂而過,像是一個冰冷的夢境。

蘇綰綰定定地看著他,目光從他身上掃過。

她說:“你袖袍上沾了血。”

鬱行安怔了一下,他抬起眸,望向蘇綰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