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五月間的天氣已經不像之前那麽涼爽,一個三大五粗的漢子敞著懷,懶懶散散的守著自己的攤子,攤子上擺的是各種小女孩兒最喜歡的頭花緞帶,還有玻璃鏡子和廉價首飾之類的小物件。
邊上兩個人正在聊著離這條街不遠的第二機械廠那塊地皮,最後到底會被哪個老板買到手。
第二機械廠是徹底完蛋了,不過那塊地皮應該值點錢,雖然位置有點偏,沒有在市中心,但畢竟有那麽大一個廠房,稍微開發一下應該還挺有潛力的。
不過也有人說,這兩年來來往往都有好幾波老板去看過那塊地了,有些確實是想要,但是開價很低,二廠現在還欠著銀行不少錢,唯一值錢的就是那塊地皮,可要是真用這個價格賣出去,還不如直接爛在手裏合算呢。
還有人說,市領導其實一直希望能夠把二廠重新搞起來,一是為了政績,二就是,要是廠子真能活了,那筆呆賬說不定還有救。
“誰還能有這個本事呢,除非老廠長原地複活還差不多。”有人就笑。
還有人感慨,以前第二機械廠可不是現在這副模樣,那時候到了上下班的時候,大街上全是各種款式顏色的自行車,這條街上的生意也比現在好得多,當時第二機械廠的職工手頭都很闊綽,下班的時候總習慣在這邊買點東西帶回家,哪像現在,都好久沒有見過那麽大的人流量了。
何根生手裏搖著一個大蒲扇,嗤笑一聲,插過話去:
“我以前不就是機械二廠的人咯,那時候可忙得很,三五不時還要加班,也沒得什麽意思,還不如現在自在。”他把蒲扇一下一下往胸口上拍,就跟電視裏那種大和尚一樣,自有一種逍遙自在。
“聽說你們那個廠子都要被推平咯,你也不心疼?”邊上人笑。
“有甚子好心疼的,廠子還欠了我兩個月的工資沒發呢,也不知道這次把地皮賣出去,能不能把工資給我補了。”他腳上穿著一雙用舊輪胎皮改的大拖鞋,一下一下踢著馬路沿子,橡膠和粗糲的水泥灰路麵摩擦,發出咯吱咯吱的沉悶響聲。
二廠沒了,以前的故事也徹底結束,至於他們這種小人物,還是考慮怎麽賺錢更重要。
何根生沒精打采的又用蒲扇撲了一下那堆頭花上的灰,灰起灰落,這堆東西的顏色看起來卻並沒有變得鮮亮幾分。
這時候,一個踩著三輪車的光頭漢子忽然停到何根生的小攤麵前,丟下幾張角票,才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幫我閨女拿□□筋,要便宜耐用的那種,這小丫頭粗心得很,三天兩頭都要丟皮筋,煩死個人。”
何根生抬眼看了他空空****的三輪車後座一眼:“韓老禿你今天生意不錯嘛,東西都送完了?”
“什麽不錯的,不就是賺個辛苦錢,”綽號叫韓老禿的漢子接過何根生遞給他的那□□筋,“對了,你聽說了沒,二廠快要賣出去了。”
“賣出去就賣出去嘛,是好事,欠咱們的工資可終於能清了。”何根生還是低眉耷眼的,又搖了搖蒲扇。
“那你肯定不知道,廠子的買家是誰。”韓老禿神神秘秘地對他說。
“管他是誰,反正錢也不會給我,”何根生嗤笑一聲,“不是外地的老板,就是哪個從體製內轉出來,想發財的能人唄。”
韓老禿卻一個勁的搖頭:“不對不對,那個人你認識,咱們廠的人啊,都認識。”
何根生都被他逗笑了:“總不至於是那個被關到監獄裏去的王八蛋吧。”
“是原來銷售處的宋處長。”韓老禿神神秘秘的在他耳邊說。
“宋處長又回來了?”何根生眼睛一瞪,十分詫異,“不是說他到南邊發財去了嗎?”
“我也是上次碰到廠裏的熟人聽說的,說是他去年就從南邊回來了,還在縣裏開了一個小廠子,後來市裏就有人找到他,問他願不願意接手二廠這堆爛攤子。”
“然後他就真答應下來了?”何根生滿臉不可思議的問。
“聽說是市裏給了政策,幫他減免了不少債務,還幫著貸了一筆低息的款子,原來還留在廠裏不走的老羅頭那些人也被安置到機關去了,”韓老禿細細的數著,“你覺得,這新的二廠有希望起來不?”
何根生左右思量,還是搖搖頭:“廠裏的機器都被賣光了,人也散得差不多了,宋處長要是隻衝著那塊地皮也沒用,那塊地才值多少錢,可遠遠趕不上廠子欠銀行的債。”
說是減免,又不是完全免除,銀行可不是做慈善,哪可能那麽大度。
“就算貸到了了錢,可要想再把廠子重新建起來,我估摸著還是難,他一個跑銷售的再厲害,總不可能還能把產品也變出來吧?”
“我是聽說薑工也回來了。”韓老禿又說。
“薑工也從南邊回來了?”何根生眼睛一亮,“這兩個人湊在一起,那說不定,還真能有點指望。”
“我聽說宋處長現在在招工,你準備回去試試不?”韓老禿問。
何根生已經二話不說,站起來開始收拾攤子了。
韓老禿還有些愣:“你這麽早就收攤了?”
“我去二廠那邊打探打探,具體是怎麽招工的。”剛才還死氣沉沉的何根生,這時候聲音都響亮起來,聽起來中氣十足,和剛才完全判若兩人。
小攤什麽時候都能擺,可這種機會,錯過還不知道能不能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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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熙文最終還是接手了第二機械廠這個爛攤子。
要說爛,又比他之前想的還稍微好一點:現在第二機械廠絕大多數員工都已經買斷工齡直接離開了,剩下的極少一部分人,市裏同意幫著安置,按照機關的待遇退休。
可除此之外,最大的麻煩還是第二機械廠那筆債務了——錢其實不算特別多,也就一百來萬,但因為其中的牽扯實在太多,讓不少人根本不願意看到這家廠進入破產清算程序——至少拖著就不會變成一筆死賬,有些事情,就還能勉強應付過去。
也難怪他們要想方設法的把宋熙文弄回來,接手這個爛攤子。
債是不可能徹底免掉的,但可以做降息甚至免息,還款時間也很靈活,足足20年的還款期,讓這筆債看起來好像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了。
與此同時,行裏又直接給宋熙文做了一筆100萬的低息貸款,抵押物是廠房和生產線,這屬於既幫了宋熙文,還順帶完成了今年行裏的任務,典型的雙贏。
與此同時,上麵還給了不少優惠政策,也算是讓宋熙文背這筆債務的補償——這也是宋熙文願意接下這個攤子的主要原因,要不然,他寧願拖著原來那個小廠慢慢發展,淌這趟渾水幹嘛。
雖然現在,宋熙文這邊人都還沒招回來幾個呢。
原來二廠的職工肯定是沒辦法全部回來的,雖說接手了原來的地皮和廠房,但麵對空空如也,連一塊碎鐵皮都沒剩下的廠房,宋熙文和薑工也隻能一步步重新開始,至於招聘,那當然也是優中選優,絕不浪費一個名額。
原來的後勤還有辦公室文員暫時不需要進人。
老廠長在的時候,二廠的人員已經足夠精簡了,但後勤和辦公室永遠是最特殊的地方,總有免不了的關係戶,不過這一波人多半都有本事,大半在第1批下崗名單出來以前就已經跳槽走了,剩下的那幾個年紀大的,也基本都在這次安置的名單中,除了一個特地留下來幫宋熙文整理廠裏原來職工名單的老人事以外,其他都已經走了。
老人事也馬上就要退休了,人事關係已經轉到了機關,但他也是經曆過二廠從名不見經傳走向發達,又慢慢沒落全過程的老人,所以還想守好最後一個交接棒,把這個也不知道未來命運如何的空廠子,交到新的主人手上。
這個老人事可不單單隻是說空話而已——哪怕廠子都快解散了,很多員工也早就已經選擇了買斷工齡拿錢走人,可這人還在一直默默關注著這些人的去向,手裏甚至還有不少人新的聯係方式。
這一次,宋熙文手裏握著足夠的訂單,所以他現在最需要的,還是大量成熟,訓練有素的工人。
當年的二廠,最不缺的就是這種工人,老人事手裏的名單上,也有充足的可選項。
廠裏絕大部分有一技之長的都已經找到了新工作,甚至混得還挺好,這部分人大概是很難找回來了,還有一些普工,他們才是工廠生產線上的中堅力量,要求也沒有那麽高,想要暫時湊齊生產線所需的人數,應該問題也不大。
“這些人應該是能回廠的,”老人事遞給宋熙文一張自己重新整理出來的名單,“有些是有真本事的,可惜喲,偏偏過得不太如意。”
宋熙文和薑工低頭去看那張名單。
曾經廠裏最好的鉗工,手穩力大,眼睛精確得像一把尺子的何根生,現在在離廠子不遠的街上賣小百貨。
還有韓老禿,原來是廠裏裝配組的組長,組織調度的老手,可現在在踩三輪車。
現在在小毛紡廠上班的穀立慧是高級銑工,以前在全國的焊工技能大賽上都拿過獎的於佳,回歸家庭當了家庭主婦,這些人,要麽因為有家室拖累,要麽年紀太大,甚至隻因為是個女人,其他廠不愛招,結果就都成了被社會淘汰的殘兵敗將。
不過宋熙文他們也沒想到,還沒正式聯係呢,就有些人聽到消息主動回來了。
何根生和韓老禿是第1批找回來的,後來陸陸續續還有一些原來的工人,也自己回來了。
甚至還有幾個沒有在老人事的名單上,本來都已經找到不錯工作的高級工人,把現在的工作辭了,也一定要回來。
除此以外,還有些人,是宋熙文和薑工一個個打電話過去,甚至主動上門請回來的。
穀立慧今年35歲,正值年富力強,卻也是家裏負擔最大的時候,她上有年邁的老人,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丈夫單位的效益也不太好,自己雖然拿著高級銑工證,去找工作的時候卻被人笑話,說是一個女人,哪能幹這些活呢。
後來兜兜轉轉,穀立慧好容易才找到一份在私營毛紡廠流水線上做工的活,工資雖然不算高,但至少家裏又有了一份收入,不至於太捉襟見肘。
可午夜夢回的時候,她到底還是不甘心,自己從20歲開始就在機**磨零件,分度側角渦輪成型那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怎麽就成了不配進車間的女人呢?
以前的老廠長可從來不是這麽說的,他甚至還覺得女人心細,看圖紙做切削,手比男人們還穩。
她男人倒是說了一句戳心窩子的話:“這世上要是老廠長這種人多的話,你們那個廠何至於這麽快就倒閉?”
穀立慧瞬間就閉上嘴不說話了。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天晚上六點來鍾,當她滿身疲憊的從小毛紡廠下班,回到家裏的時候,以前二廠那個技術處的處長薑工,竟然在她的門口等著她,還問她現在二廠要重建了,她還願不願意回去。
穀立慧甚至都沒多問一句待遇的事,直接把頭上那個遮擋毛絮的帽子摘下來往地上一丟:“我當然願意回去!”
她甚至在夢裏,都在思念著那些機床。
還有於佳,剛把孩子送進學校,買好了菜準備回家做飯,就碰見了特地來找她的宋熙文。
宋熙文問她,還想不想繼續回廠操作焊機。
於佳手裏還提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愣愣的問:“二廠……這是要重新回來了?”
宋熙文的回答倒也實誠:“現在還不好說,不過我確實是想往這個方向努力的。”
於佳腦子裏想了很多:袋子裏的魚需要盡快處理,還有剛買的豆腐,這魚撞來撞去的,可別給撞碎了,孩子沒在學校報午餐,等下還要把他接回來吃飯,這種十幾歲的大小夥子,正是最長身體的時候,可千萬不能餓著了。@無限好文,盡在
但與此同時,她又能看見另一幅畫麵:飛濺的火花,漂亮而精準的焊縫,還有她以前最拿手,在比賽裏拿過獎的氬弧焊……
一邊是馬上要殺的魚,一邊是很久沒碰過的焊機,於佳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才說:“我先和我丈夫商量一下。”
她擦了擦手,冷靜的把東西全放回家,然後撥通了丈夫單位的電話。
一個小時以後,那條魚還在桶裏活蹦亂跳,於佳也再次回到了二廠。
廠子剛經過了一遍簡單的修整,絕大多數機器還沒進來,不過等明天,宋熙文就會把原來金屬鑄件廠的一條生產線先移過來,先開始進行培訓和初步複工生產。
原來總是大敞著懷,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何根生,終於又把那套壓箱底的工裝翻了出來,就是他這一年長胖了不少,衣服穿在身上好像有點不太合身。
韓老禿看著倒是比以前瘦了不少,整個臉頰都徹底陷了下去,臉上的褶子也多了不少,明明剛過四十的人,看著倒像是五十還過了一截。
穀立慧倒還是那副圓圓臉,和和氣氣的模樣,總喜歡眯著眼笑,脾氣也好。
於佳就不一樣,她原來可是個出了名的暴脾氣,但大概是在灶台前磨了這麽久,看起來好像沒有原來那股子火辣辣的衝勁兒,不過拿起電焊機的手,依然穩定如初。
除了這幾個人,還有很多老麵孔也回來了,這些人一多半年紀都不算太輕了,都是曾經的下崗職工,被淘汰的老弱病殘,似乎再沒有什麽還值得被重視的價值。
這些人身上甚至還被打上了明顯的標簽:年紀太大,跟不上時代,就像是垃圾站裏壞掉的電器,修都修不好了,隻能被直接淘汰掉。
可隻要站在生產線前,他們的手依然很穩。
機器沒了可以重新買,隻要有這些人在,二廠,就肯定有一天還能重新回來!
原本看著空****的廠房,還有些忐忑不安的宋熙文,忽然心就定了。
薑工看起來倒沒有宋熙文這麽觸景傷情,他唯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實驗室什麽時候能夠重新建起來。
想要建實驗室必須有錢,想要賺錢必須接更多的訂單,既然如此,那就努力督促宋熙文快點把生產線建好,盡快開始接訂單。
宋熙文剛覺得心頭一陣發酸,想發表幾句情真意切的講話,結果轉頭就被薑工催著趕著盡快開工,早日實現對自己的承諾。
他忽然覺得,自己不像新廠長,倒像是那個被地主老爺催著趕著,不斷往前跑的長工……
第二天,金屬鑄件廠的那條缸體生產線就運了過來,其他新購進的設備也陸陸續續到位,而擴大生產線的第一時間,那家農機廠就發來了第一筆500個汽缸的訂單,農機廠的老板還給宋熙文打了好幾個電話,說金屬鑄件廠現在的生產能力還是不夠,還要繼續擴大產量,才能滿足得了他們的需求。
別人建新廠都是到處找訂單,宋熙文可好,剛開業不久,就被甲方催得屁股上都要冒火。
雖然如此,新二廠到底是開了個好頭,至少在剛開工的頭一個月,就成功迎來了一片紅火旺盛的景象,那些回來的工人,也不用擔心下個月的工資獎金沒有著落的事了。
宋熙文的廠子順利開工,訂單直接排到了明年,郭妍在江州的新店,剛開始卻並不是太順利。
她新買下的這個門麵位置不差,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量也很大,可不知道為什麽,進店的人雖然不少,買的人卻不多,絕大多數都隻是看一看,問問價,很快就走了,和在江山市的時候可完全不一樣。
郭妍重新摸排了一遍市麵上其他的服裝店,才終於搞清楚了緣由:省會到底是省會,這邊和她風格類似的店還有不少,而且價格卷得很厲害,她店裏的質量雖然好,但要論起價格,競爭力確實比不了其他店。
郭妍不得不重新調整價格,降低利潤,順便還給店裏的衣服做了更加精心的搭配,生意才終於漸漸好了一些,可即便如此,在省城這麽大一個店麵,利潤卻還比不上她在江山市的老店一半多。
退回江山市,或者換另一個地級市,繼續搶占三四線城市的市場?郭妍覺得這是一個目前可以考慮的策略,但終究長遠不了。
利潤高的行當,別人肯定想方設法都要擠進來,就算小城市反應慢一點,遲早有一天,江山市的服裝店也會和省城這邊一樣,到時候她又要怎麽辦?
郭妍還是想做一點和其他人不一樣的事情。
她在摸排市場的時候還注意到,最近江州市進來了不少賣洋品牌的服裝店,這些牌子比南都貨價格貴了不少,論起款式也不見得洋氣多少,可就因為那個洋名字,身價瞬間和其他店都拉開了差距,顧客也更吃這一號,多花點錢也樂意。
郭妍研究了一下這些衣服的定價和成本,忽然覺得,自己單純做零售,好像也沒有那麽香了。
想要在這一行做出建樹,似乎還是要成立自己的品牌。
不過創立品牌這個事兒,比開店可要麻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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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妍也隻是暫時把這個想法埋在心裏,等到條件成熟的那一天,再破土開花。
父母事業越做越大,宋輕予也終於順利的升入了高三。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依然隻放了一個月的假,薑霍那邊更慘,因為要忙實驗室的活,連一個月的假都沒有,匆匆回來待了一個星期,就又急急忙忙的回學校去了,宋輕予甚至都搞不清楚這家夥回來幹嘛,難不成就是來看看那幢還在維修的小洋樓?
是的,宋輕予最期待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華僑街開始了整體的維修重建,想要再現當年的風貌,街上的小洋樓也像她記憶裏那樣,開始移走住戶,進行全麵的修繕。
對小洋樓的產權,也同樣有兩種處置方式:要麽直接把整幢樓買下來,要麽用安置房進行置換。
要是放在若幹年後,肯定會覺得買一下整幢小洋樓一點都不貴,畢竟也就十來萬而已,要是自家原本占的麵積大,要掏的錢還更少,有時候隻需要四五萬,就能順利買一下未來價值千萬的獨棟房產。
可這時候的普通家庭,哪那麽輕鬆拿得出這麽多的錢,再說這種破房子大家夥早住膩了,所以絕大多數人選的還是安置房置換,高高興興的住進了規規整整的商業房。
整條街上願意掏錢買小洋樓的,一共也就兩三戶人家,像宋輕予她們家,因為本來就已經買下了整幢小洋樓,也就掏幾千塊錢裝修費,就能輕輕鬆鬆換回來一幢被修繕一新的百年洋樓,這生意,無論如何都做得。
薑霍他們家也把那幢洋樓給買了下來,這其中還有點小波折——本來住在他們樓上的另一戶也想買這幢樓的,兩家還稍微發生了一點爭執,隻不過後來,那家人的錢確實不太夠,家裏老人也極力反對,才最終作罷,便宜了薑霍他們家。
重新走在華僑街上,街麵的風光已經大變了:很多沒有什麽價值的危舊老房已經被推倒了,那些百年的洋樓也被圍上了高高低低的腳手架,一邊拆除後來私搭亂建的麵積,一邊試圖複原曾經的風光。
據負責人員說,整條街的維修和重建大概需要1到2年的時間,到時候華僑街就會重新開放,變成一條更加漂亮古樸的老街。
因為維修的關係,小魚服飾店的第一家店也被迫搬遷,好在郭妍手裏門麵不少,就把店直接搬到了距離華僑街最近的一個門麵,不過她之前的預感果然成了真,這段時間江山市也多了不少服裝店,她的競爭對手一下子增加,再加上改址搬遷,店裏的生意也沒有之前那麽好了。
經過這麽一番折騰,做自己品牌的想法,又再次從郭妍的腦子裏冒了出來。
宋輕予也很快遇到了自己的麻煩:因為華僑街的修整重建,再加上學校附近各種清理整頓,她好像不得不回學校寄宿了。
宋輕予是一點都不想寄宿的:玉山中學的寄宿條件,在這個年代來說,隻能說不好也不壞。
八人間的寢室,全層共享一間的廁所,還有隻能拎著水桶洗澡的淋浴間,每一個都讓宋輕予忍不住皺眉。
不是說她嬌氣不能適應——好吧,宋輕予承認她就是嬌氣——可更重要的原因是,馬上就要進入高三了,無論是學業還是心理上的壓力都沉甸甸的壓了過來,宋輕予實在不希望還要給自己新加一個壓力:重新努力適應學校的寄宿生活。
要是早幾個月前,宋輕予肯定就直接找父母想辦法了,但是最近,她知道父母手頭的資金都比較緊張,尤其她爸那邊,不但剛背了一大筆債,還又貸了一大筆款,思來想去,她最後還是沒好意思張嘴,想著要不還是忍一忍,住宿舍算了——畢竟也不是實在不能住。
一直等到快要開學了,聽說女兒準備搬回學校宿舍,宋熙文才一臉詫異的問:“你不是不喜歡寄宿嗎?”
郭妍也一拍腦袋:“哎呀,我都差點忘了,華僑街那邊在搞裝修,確實住不了。”
因為二廠重新辦了起來,這段時間他們家主要住在二廠原來的職工宿舍,郭妍也是忙暈了,竟然壓根沒想起女兒這邊的事來。
忙歸忙,女兒也肯定不能受委屈,郭妍和丈夫稍微商量了一下,就直接在玉山中學旁邊又買了一套已經裝修好了的商業房,就緊挨著教師小區,走到學校都用不了三分鍾。
宋輕予還有些不好意思:“可你們最近不是正缺錢嘛,我忍一忍也不是不能住,沒必要又多花幾萬塊錢。”
這兩年間,江山市的房價又往上漲了一截,一套好點的商品房,差不多要五六萬一套了。
郭妍豪爽的一揮手:“家裏又不差這點錢,你盡管放心,媽前一陣子還買了一套門麵房呢,花的比這可多多了。”
就算服飾店的利潤下降,但畢竟手裏有三家店,郭妍現在屬於不聲不響掙大錢,手裏不管現金還是門麵,都比宋輕予想象的多多了。
宋熙文那邊也是,看起來欠賬雖然不少,可是廠裏的流水也大呀,光是那幾筆訂單預付的定金,就讓他賬麵上的資金量相當充足,暫時不用擔心什麽找錢的事。
突然發現不用等到以後,自己現在好像就已經成了一個富二代,宋輕予也忍不住一陣竊喜。
果然父母一卷起來,都沒她什麽事了,她隻需要安安心心當個幸福的小公主,等著父母投喂就行。
這種重生,可實在是太爽了!
等到高三正式開學的時候,宋輕予已經順利拎包住進了那套商業房。
據原來的房主說,這套房子本來是他買來準備給兒子做新房的,裝修都已經全部布置好了,沒想到兒子卻突然拿到了國外的獎學金,帶著老婆直接出國去了,後來夫妻倆準備在國外買房,這套房子就隻能賣了。
這是現在最時髦的3室2廳的大房子,還帶了兩個陽台,而且又是黃金3樓,高度適中,陽光充足,裝修走的也是簡單溫馨風,線條簡潔,顏色清淡,剛好符合宋輕予的審美。
等買下房子以後,宋熙文和郭妍又特地買了質量更好——當然價格也更貴的進口空調,還給孩子裝了熱水器,這下,宋輕予就可以徹底過上吹空調洗熱水澡的幸福生活了。
不得不說,隻要錢足夠,哪怕在90年代,也一樣能夠享受到跟21世紀差不多的舒適條件。
郭妍還專門給女兒辦了一個存折,裏麵存了兩三萬塊錢,要女兒有什麽想吃的想買的千萬不用節省,要萬一有什麽大事兒也來得及自己掏,不用專門找父母拿錢。
宋輕予捧著香噴噴的小存折,又忍不住拱進媽媽的懷裏,變成了一個快樂的小寶寶。
有親媽抱大腿的日子,可真是太幸福了!
宋熙文吃醋了,連忙也給女兒打了3萬塊,說是他現在也不差錢,女兒該花就花,不用省著用。
父母給的錢,再加上她之前自己攢的錢,宋輕予怎麽都沒想到,高中還沒畢業,她竟然能這麽早就擁有第一個10萬塊,財富自由的小目標,似乎也已經近在眼前了。
學校裏,宋輕予現在學得也越發遊刃有餘:現在高三一班已經進入了第3輪複習,複習的難度更深,廣度也更大,可對宋輕予來說,絕大多數題型她都已經爛熟於心,不管老師怎麽出題,都可以輕鬆拆招。
回想高一的時候,她還因為數理化太難一天到晚哀嚎呢,沒想到進了高三,她還會有嫌題目太簡單的一天。
老張換座位依然秉持的是一個自覺自願自己搶的原則,所以宋輕予現在的同桌還是陸佳倫,兩個女孩子的關係早就親密無間得如同一個人——雖然如此,陸佳倫還是對宋輕予家裏竟然又給她買了一套房,表示了十分堅定的嫉妒和憤慨。
那可是一套3室2廳,舒服的不得了的住宅樓啊!前不久陸佳倫還去宋輕予的屋子裏玩過一回,兩個人還在臥室裏打了一會兒枕頭仗,打累了扒下來休息的時候,看著明亮的大陽台,陸佳倫嫉妒得簡直眼睛都要紅了。
“你家裏又不差,”宋輕予也不知道她有什麽好眼紅的,“你家不也是一套大房子嗎,該有的都有,羨慕我幹嘛?”
她有時候反而羨慕陸佳倫家裏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永遠都有說不完的話。
“唉你不懂,家裏人多有什麽好的,都沒什麽自己的空間。”陸佳倫搖頭歎氣的說。
她們家是個四世同堂的大家族,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的擠在一起住,熱鬧是熱鬧,但各種摩擦也總是免不了的,陸佳倫經常被吵得心煩,有時候覺得還不如去學校住呢。
寢室裏吵歸吵,和她家裏其實也沒差多少。
宋輕予就忍不住笑:“那你就回學校住唄,老張肯定還巴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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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我雖然不怕吵,但真受不了一層一間廁所的苦。”陸佳倫搖搖頭。
雖然在家裏也要等廁所吧,可至少,人還是比學校裏少多了。
“對了你這次月考感覺怎麽樣?我數學最後那道大題不小心失手了,至少丟了10分,可悔死我了!”陸佳倫趴在那邊唉聲歎氣。
自從進入高三,各種考試的頻次再次增加,月考之外還增加了各種周考,隻不過不排名次,純屬演練。
對這群高三生來說,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月考排名——根據往年的經驗,光是看高三的月考排名,就能知道很多信息了。
玉山中學的年級前十是有希望衝擊清北的頂尖學生,年級前五十985希望很大,一百名之前,應該能進不錯的重本。
作為傳統的升學名校,玉山中學考上重本和本科的比例都相當高,可即便如此,對這些現在還處同一個學校的學生來說,等到高考的時候,有時候隻是幾分的差距,可能命運就會發生巨大的改變。
也怪不得越往上,卷得越狠。
“我感覺這次還行,”宋輕予說,“應該能穩住上次的排名。”
整個高二,宋輕予的名次有退有進,最差的一次掉到了年級40,最好的那一次,也就是高二下學期的期末考,她又爬上了年級第五的位置,也算沒有辜負這一整年的刻苦學習。
高三的月考,試卷難度又明顯有了提高,雖然沒有什麽偏題怪題,但是不但什麽知識點都有可能考到,每一個知識點還考得極細,就像一把細密的篩子,仔仔細細又給學生們過濾了一遍。
宋輕予本來就是那種膽大心細的手穩型選手,看到偏題怪題容易翻車,對於這種考試卻十分遊刃有餘,能夠穩穩的拿到分數。
結果高三第一次月考成績出來,陸佳倫果然因為那道翻車的大題跌出了前三,宋輕予倒是再次進步,第一次進入了年級前三名。
她也終於成為了老師眼中有希望穩定衝清北的好苗子。
高考試卷不同於競賽卷,不能一味的拔高難度,而是對學生的綜合應試能力有更高的要求,這就恰恰利好於宋輕予這種典型的六邊形戰士——哪一門都沒有短板,哪一門都能考出高分。
陸佳倫就跟宋輕予正好相反:強勢的科目相當強勢,短板的劣勢也同樣突出,哪怕到了高三,她的英語依然是個老大難,好的時候也能拿個高分,可要是翻起車來,同樣轟轟烈烈。
神經刀選手陸佳倫同學,依然像之前每一次那樣,一拿到英語試卷就開始歎氣,然後看著同桌的分數眼饞不已。
“我早就跟你說了,你哪怕每天多拿出半個小時學英語,也肯定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宋輕予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說的就是陸佳倫學英語,每次剛拿到分數的時候,她能稍微支楞幾天,可往往一個星期都沒到,說不清什麽時候,她又默默放棄了。
照陸佳倫自己的說法,她看到那些英文字母就頭疼,而且越學頭越疼,可隻要把英語書一蓋,開始做數學題,整個人就馬上好了。
宋輕予覺得她這純粹屬於心病,當然最關鍵的原因,還是沒有受到足夠的教訓,依然沒有太重視英語。
直到這一次的月考成績出來,看著自己大幅下降的名字,陸佳倫終於默了。
陸佳倫從常年的年級前三,一下子跌到了17,甚至都跌出了有希望衝清北的頂級圈子。
數學那道題果然大翻車,12分全扣光,可這並不是她名次下降的關鍵,陸佳倫這次月考最主要的拉分項,還是英語。
玉山中學這一屆最頂尖的這一波學生,大家看起來差距都不大,每一分都咬得很緊,一不小心,就可能被甩到後麵去了。
而高考能不能夠進清北,能不能選到自己心儀的專業,最關鍵的還不是分數,而是看全省排名。
陸佳倫也終於清醒的認識到,自己的英語,不能再這麽放任下去了。
“我親愛的同桌,英明神武的英語課代表,超級無敵厲害的美少女,你一定要幫幫我啊!”陸佳倫就像一隻八爪魚一樣,直接纏到了宋輕予的身上。
然後被宋輕予毫不留情的直接撕了下來:“方法早就告訴你了,關鍵要堅持,你要是做不到我也沒法子了。”
陸佳倫淚眼汪汪的趴在她的身上:“我的心肝寶貝兒啊,你怎麽如此冷漠!”
“那也行,從今天開始,我複習英語的時候,就直接帶上你好了。”宋輕予又說。
沒想到陸佳倫的臉色又是一陣慘淡:“你那個複習強度,太嚇人了吧……”
然後宋輕予眼睛一瞪,她馬上乖乖認慫:“行行行,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忠誠的小跟班,乖巧的學生,你可一定要帶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