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哪怕是重點班,進入高三年級,大家再次開始了一輪分化。
高二搞得轟轟烈烈的競賽,班上最後隻有14人順利拿到了20分的高考加分,到了高三,隻有4個人還在繼續堅持衝競賽——這種基本都是能夠穩進省隊,想要衝擊金牌拿到降分或者破格錄取指標的競賽尖子生,可即便如此,他們一樣需要頂著巨大的壓力——要是最後衝擊沒成功,高考複習的時間也沒剩多少,等於就是兩頭落了空,誰知道最後能去個什麽樣的學校。
而對其他人來說,最至關重要的事情,就隻剩下了近在眼前的高考。
在進入高三的那一瞬間,所有人身上的壓力急劇增加,大家都意識到,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安靜的教室裏,大家正在埋頭做題,忽然一個女生站起來,嘩啦一下推開桌上的書本,然後直接衝出了教室。
老張示意大家繼續自習,自己則馬上跟著那個女生追了出去。
陸佳倫支著脖子,朝著那個女生跑的方向看了一眼,低聲對宋輕予說:“她這次月考分不太理想,以前能進前20的,這次掉到30多了,大概心理壓力比較大。”
要說起名次下降的幅度,陸佳倫其實比那個女孩子還厲害些,無奈她天生皮厚肉粗,除了終於稍微擺正心態以外,倒也看不出其他太多的打擊。
“其實就算名次下降了,重點班的學生總歸不會考得太差。”宋輕予也歎了一口氣。@無限好文,盡在
隻不過,好學校跟好學校之間也是不一樣的,這種落差,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
又過了半個來小時,老張才單獨回來,說是那個女生先回了宿舍,然後他又給大家做了一番心理按摩,整個人的畫風,和高一高二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高一高二的時候,老張是那種很典型的爭強好勝的雞血老師,每天恨不得揮舞著鞭子在學生後麵抽,看到誰落後了更是毫不留情,隻恨不得每個人都瘋狂的卷起來。
可一進入高三,他好像忽然就佛係了,每天說得最多的就是要大家放輕鬆,壓力不要太大,一次兩次考好也沒什麽,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這倒也不是老張整個人突然升華了,主要原因,還是高三那股揮之不去的緊張氣氛,讓哪怕最雞血的老師,都開始自動自覺的幫學生減壓了。
要是在這種氣氛裏還加壓,老張真擔心會出事。
第2天,那個昨天情緒突然崩潰的女生又回到了教室,看起來並沒有什麽異樣,但也有人說,昨天晚上這個女生拿著手電筒躲在被子裏,看書看到了半夜。
不過這種學習節奏,剛進高三的時候就已經有人開始實行,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都到這時候了,就算是學得最輕鬆的學生,也不由自主主動給自己再次加碼,比如陸佳倫,以前中午和晚上吃完飯,她喜歡趴在桌子上看半個小時的小說,但是現在,就算再心不甘情不願,她還是乖乖的把休息時間讓給了英語,中午讀課文,晚上背單詞,時間填得滿滿當當,卻連大聲哀嚎的次數都少了——因為擔心浪費時間。
宋輕予也沒好到哪裏去——雖然這都是她第2次經曆高三了。
對於第1次高三的經曆,她腦子裏的印象已經很淡了,無非是那些永遠做不完的試卷,黑板一角每天減少一個數字的倒計時牌,還有一眾黑壓壓低著做題的腦袋。
宋輕予記得自己高三那年過得很不好,家裏的事情,學業的壓力,沉甸甸的積攢在一起,她甚至覺得,要是突然哪天一時衝動,可能就直接跳下去了。
但人就是這麽一種有趣的動物,明明當時感覺多一天都熬不下去,可隻要一離開那個環境,大腦很快就把絕望和痛苦忘得幹幹淨淨,隻留下一點點浮於表麵的,那段時間大概過得很糟糕的粗淺印象。
直到宋輕予經曆了第2次高三。
她本來覺得,自己應該是過得相當遊刃有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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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高一高二兩年的瘋狂追趕,哪怕在重點班,她的成績也可以摸到前三,原來覺得難如登天的數理化,現在發現絕大多數也就是紙老虎,要麽是基礎題的變式,要麽多融合了一兩個知識點,就算是最後的壓軸大題,不說滿分,總也能拿到絕大多數分數。
至於語文英語,那更是屬於她的舒適圈之內,基本不會翻車。
第1個月的兩次周考以及一次月考,宋輕予發揮得也都不錯,似乎對她來說,高三就是一條直通名牌大學的康莊大道,再也不需要多餘擔心了。
可事情哪有這麽簡單。
本來在高一的時候,宋輕予覺得自己能跟上重點班的進度,盡量不被淘汰就是勝利了,到了高二的時候,她似乎慢慢能穩定到了年級前10,又覺得,自己應該是能考到更好的大學的。
等到進入高三,她忽然意識到,以自己現在的水平,似乎真的能嚐試衝擊一下清北,那隨著成績逐漸進步,一步步膨脹起來的野心,又忽然給了她更高的要求。
人類,大概注定是這種永遠都得不到滿足的生物。
高要求,理所當然也就意味著高壓力。
這股壓力不是來自外部,純粹是她自己給自己加的壓。
原來的每天兩套卷子變成了三套,固定的晚上11點睡覺被延長到了12點,甚至有好幾次到了晚上12:30,宋輕予才熄燈。
有時候,刷題刷得實在頭昏眼花了,把筆一放,宋輕予也忍不住納悶,自己這麽拚究竟是為什麽。
就算考進清北又怎麽樣?哪怕進一個稍次一點的大學,隻要憑借著她手裏的小名單,財富自由一樣不是什麽難事,就算沒考上大學,還有她爸她媽當做托底,最不濟,當一個終日在腰上掛一串鑰匙,到處收租逍遙的房二代,那日子才叫滋潤。
可這種懷疑仿佛隻是一閃而過的念頭,下一刻,她又慣性的投入了書山題海之中,腦子重新被各種各樣的模擬卷填得滿滿當當,也沒太多功夫去想那些事情了。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想那麽多幹嘛呢,先衝了再說!
前麵兩年都熬過來了,還剩一年時間,要是這時候撤了,那之前不全白熬了。
宋輕予還是很想感受一下,成為國內頂尖大學的學生,究竟是一番什麽滋味。
她和薑霍的通信還在繼續。
最開始幾封信,薑霍寄來了不知道從什麽渠道收集到的各種專業相關信息,導致宋輕予現在對於幾所頂尖大學專業的了解,簡直比本校的學生知道的還要多,後來老張也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這件事,還專門跟宋輕予要來這些資料做了一大本複印本,就放在教室的最後麵,讓感興趣的同學隨時去翻,也好提前了解自己感興趣的專業。
後麵的信,除了討論題目以外,兩個人也會說一些生活上的瑣事,比如宋輕予知道薑霍現在已經進入了校學生會,實驗室那邊也比較順利,已經能夠承擔越來越多的科研任務。
宋輕予的生活就要單調得多,除了刷題做試卷就是考試,唯一稍微有點波瀾的事情,是學校前一陣子搞了個文藝節,不過這種活動主要是高一高二的戰場,他們高三純粹就是過去打醬油放放風,順便湊個人頭。
文藝節他們班倒是出了個節目,主打的就是一個群魔亂舞,一群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女穿著亂七八糟的乞丐裝,在舞台上張牙舞爪亂跳亂叫,除了嚇唬人以外,好像也看不出來究竟在演什麽。
按照排這個節目的文娛委員的話,這就是藝術,一般人看不懂也正常——不過宋輕予總覺得,這個節目能夠高票被班上選中,主要因為不需要排練,瞎跳就行。
文藝委員本來還想把宋輕予也忽悠上去,無奈宋輕予壓根不上套,陸佳倫倒是興致勃勃的摻了一腿,成為了在舞台上跳得最歡的那個崽,下來以後表示,陸佳倫還表示嘶吼得很盡興,感覺心理健康程度都能在往上躥兩個點。
宋輕予吐槽,現在班上心理最穩定的就是她了,再繼續往上躥,估計的都能滿點了。
9月底放月假前的最後半天,老張突然又笑眯眯的提來了一大袋小零食,說是這半天不補課,讓大家放鬆放鬆,談談心,唱唱歌,日子還長著呢,就不要一天到晚把心思都放在刷題上了。
老張這話一說,底下又傳來一陣噓聲。
高一高二的時候老張可從來不是這個態度,那時候他說得最多的,是要大家收收心,不要一天到晚搞那些七七八八的,而應該專心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現在可好,老班竟然試圖帶著大家主動偷懶了。
其實老張這麽做的原因,大家也都心裏有數,還不就是擔心班上學生壓力太大,撐不下去嘛。
昨天學校才臨時突擊抓了一批熬夜看書的高三生,然後反反複複告誡大家一定要注意身體健康,離高考還有大半年呢,可千萬不能倒帶衝刺的最後關頭。
老張在班上也拿了一堆他以前的學生做案例,強調身體才是高考的本錢,要是身體垮了,這段時間的努力可就真是白費了。
重點班的情況相對還好,畢竟都是名列前茅的孩子,壓力大歸大,大家還是相信前途一片光明,對於進入大學也是充滿了向往,相比之下,普通班的分化更加嚴重,努力的那波拚命往前趕,但也有不少人越努力名次反而越後退,還有些人幹脆直接擺爛,隻想盡快結束噩夢一樣的高三,快點高考,早日解脫。
至於高考最後究竟是個什麽結果,不少人甚至都根本顧不得了。
宋輕予其實還挺理解這些人的心態的——因為她上一回,也差不多就是這樣。
學習好像成了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就算眼睜睜的看著終點線就在前方,也怎麽都跑不動了。
不過這一次,情況終於不一樣了。
宋輕予相信,這一回,她應該能夠堅持跑到終點線,說不定還有希望拿到一個不錯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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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輕予的學業是穩中有起伏,她父母的事業卻蒸蒸日上,越做越大。
宋熙文和薑工合夥開的那個廠子據說訂單接到手軟,前一陣子兩個人還商量著給工廠改了個名,叫做江山機械,名字聽起來挺大氣,檔次都一下子就上去了。
現如今江山機械在國內的名氣可不小,靠著那款填補國內空白的拳頭產品,再加上其他幾種工藝相對複雜的金屬件技術,江山機械的水平早就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認可,生產線已經擴展到了6條,除此以外,薑工最想要的實驗項目也終於提上了日程。
在這一點上,宋熙文和薑工想到了一起:企業想要做大做強,關鍵還是要提升技術,上整機搶占市場。
而他們準備推出的第一個產品,就是薑工已經研究了好幾年的混凝土拖泵。
現如今,隨著全國範圍的建設熱潮,國內到處都是建築工地,各種機械設備的需求量也越來越大,然而現在國內基本用的都是進口設備:價格昂貴,維修麻煩,甚至就連各種配件,國外也是往死裏報價,簡直宰起來綿綿無絕期。
而且你要想不用人家的東西還不行,如果用了國產配件,但凡出點問題,國外的工程師就把手一攤,然後把責任全都推到了那些更便宜的配件上去。
早幾年第二機械廠還在的時候,老廠長就一直琢磨著研發一款拳頭產品,當時選擇的就是這種拖泵,最開始,二廠本來想直接引進這項技術,無奈國外的報價太高,他們買不起,後來就決定幹脆自己搞研發,可沒想到項目都快完成了,卻正好碰到新廠長上任,結果原型機都被那群一竅不通的家夥拆了當廢鐵賣,把薑工心疼得夠嗆。
還好這一次,再沒有那些家夥搗亂了。
因為之前已經積累了相當多的技術資料,這一次項目重新上馬,進度比上一次快了不少,唯一的問題,還是缺人。
以前在二廠的時候,薑工帶了幾個不錯的徒弟出來,可惜後來廠子散了,大家也各奔東西,不少人都找到了更好的機會,最後隻有一個最小的徒弟主動回來幫他的忙。
左思右想之下,薑工決定向他的老師求助。
作為最早的一批大學生,薑工是河東大學機械係的高材生,雖然當年教他的老教授早就退休了,但還有不少弟子活躍在機械係,想要拉幾個學生過來幫忙,應該也不算太困難。
看到這個得意的弟子提著大包小包過來拜訪,那位80多歲的退休老教授隻是瞟了他一眼:“聽說你跑到外國人的工廠做事去了?”
薑工當然知道他這個老師最煩的就是洋人,馬上解釋道:“我現在已經回江山市了,最近和朋友一起承包了一個機械廠,這不就是有問題解決不了,所以過來向老師求救了嘛。”
聽到薑工的話,老教授的神情終於微微緩了一緩:“回來就好,給別人打工總是不如給自己做事嘛,說吧,你想讓我幫什麽忙?”
薑工便連忙拿出來那疊圖紙給老師看,說這是他們廠裏最近在做的項目,設計稿都快做完了,就是還差幾個手腳麻利的學生幫忙。
老教授笑起來:“你這是想來找廉價勞工啊。”
說歸說,他還是拿起一旁的老花鏡,認認真真的看起了圖紙。
結果這麽一看,就徹底看進去了,話也不說一句,一直翻完整本圖紙,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氣:“你那個廠,是個私人的廠子?你是老板嗎?”
薑工笑:“是我和朋友一起合辦的,我算是個小股東。”
老教授遺憾的搖搖頭:“可惜了,你要是給別人打工,我就能直接把你挖到大學裏來了。”
薑工一陣憨笑:“老師,你也覺得這個項目能成?”
“絕對大有可為,”老教授說,“這樣吧,我幫你跟係裏說說,在你們那個廠裏設一個合作點,現在不都講究產學研一體嘛,正好係裏也有這個需求,想讓學生多接觸一下生產第一線,我這個麵子,係裏應該還是能賣的。”
薑工臉上馬上露出了高興的神情:“那就麻煩老師了,我這次來可真是來著了,就知道老師肯定能幫我。”
老教授擺擺手,讓他少來這堆客套話,聽著都肉麻。
除了把江東大學的學生拉過來當廉價勞動力,薑工還在全廠搜羅優秀的技工,恨不得全都劃拉到他們項目組去,一個都不給宋熙文留。
後來看他實在做得太過分,宋熙文終於忍耐不住,不肯再給人了,商量來商量去,薑工最後還是把他之前看中的那個青工張旭要了過去,說是覺得這孩子有點天賦,可以當徒弟帶。
說是青工,張旭今年其實已經26歲了。
他讀書的時候光顧著玩兒了,成績不太好,不過後來高中畢業就進了二廠,跟著他爸一起在流水線上上班,前途看起來似乎也還不錯。
那時候,流水線上工人的工資比坐辦公室可高多了,說出去也更榮耀,二廠的效益還好,光是獎金都比其他廠高了一大截,不過可惜張旭那時候光顧著玩了,幾乎沒攢下什麽積蓄。
不過對當時的他來說,有沒有積蓄也不是那麽重要,畢竟廠裏管吃管住,還管生病養老,對這個快活的年輕人來說,二廠就是他這輩子最溫暖的港灣,還需要什麽好發愁的呢。
後來張旭找了一個溫柔漂亮的女朋友,兩個人感情很好,早早就見過了雙方父母,兩邊家長也都很滿意,甚至都開始商量著結婚的事情了。
可誰想到老廠長突然沒了,新廠長從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空降過來,再然後,短短一年時間,二廠的效益眼看著就越來越不行了,他和女朋友的婚事,也被無限期的延後。
再然後,就是下崗,和女朋友被迫分手,到處打零工,一直到聽說原來二廠的宋處長又辦了一個小廠,他才和父親一起過去打工。
誰想到,當初那個看起來破破爛爛的鄉鎮小廠竟然崛起得這麽快,不過短短一年,竟然把當初的二廠都給吞並了,效益也完全不比當年二廠最輝煌的時候差,甚至要說起廠裏發的工資和獎金,比當初還要多了不少。
後來,他又重新把女朋友追了回來,女朋友的家人雖然對他在私人廠子裏做事不是太滿意,但畢竟收入不菲,比之前穩定多了,到底還是勉強同意了這樁婚事,而就在籌備酒席的時候,張旭又得到通知,他被薑工看中,調進了廠裏的重點項目組,不但以後能跟著薑工學東西,就連項目組的獎金都比其他部門高了不少。
據說要是真能研究出什麽來,宋廠長承諾還會再發一筆高額獎金。
所有人都說張旭這小子這下是終於時來運轉了,但隻有張旭自己心裏知道,能到今天這一步,究竟是靠的什麽。
就衝著這份知遇之恩,以及自己的前途,他工作起來也更加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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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宋熙文和薑工的江山機械搞得紅紅火火的時候,郭妍也已經直接跑到南都,考察工廠去了。
雖然現在她的幾家店生意都還不錯,每個月利潤輕輕鬆鬆有好幾萬,但郭妍總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意識,覺得這種小店,好日子長不了。
和女兒商量過後,宋輕予和媽媽也是類似的想法:想要把生意長長久久的做下去,還是要有自己的品牌。
而想要成立自己的品牌,郭妍需要解決兩件事,一個是找到合適的設計師,再就是聯係代工廠。
找設計師容易,南都這邊服裝廠多,服裝設計學校也多,郭妍原本想找那種有一定水平的資深設計師,可惜她這個草台班子看起來還太簡陋,也舍不得拿錢把人砸過來,自然招不到出名的設計師。
這條路走不通,就換下一條路,郭妍就琢磨著,服裝設計學院每年都有大把的相關畢業生出來找工作,工資要得也不高,要是能淘出一個兩個合眼緣的,也挺不錯。
可惜,在這一點上,郭妍想的還是太天真了。
畢業生來了一堆,可想要找到她看得上的設計師,就沒有那麽簡單了。
為了招人,郭妍在服裝學校邊上租了一套小辦公間,還聘用了一個臨時的文員幫著處理報名表,可惜這三天她來來回回都看了幾十份簡曆了,一個看上的都沒有,不是感覺基本功不過關,就是審美太老土,又或者兩個方麵都不合格的,簡直看一眼都覺得腦子疼。
“行了,今天幹脆就到這裏吧,”郭妍不耐煩的擺擺手,對那個臨時請過來的文員說,“我等下還要去看代工廠呢,有什麽麵試等明天再說。”
這個文員是當地人,脾氣不錯,聽到郭妍的話乖巧的點點頭:“好的老板,需要我幫你聯係代工廠嗎?”
“之前聯係了兩家,先去看看再說,”郭妍捏了捏後脖頸,忽然反應過來問:“你有開代工廠的熟人?”
文員溫和的笑笑:“是我大伯在村裏開了一個服裝廠,請的都是有手藝的老員工,機器也都是最新最好的,老板要是有興趣,可以去看一看。”
“行吧,那就一起去看一看。”郭妍點點頭,可有可無的說。
南都這邊臨江又沿海,一直都是南方傳統的貿易大省,改革開放以後,這邊各種村集體小企業也是到處開花,後來做大做強的也有不少。
這邊村裏的小服裝廠尤其多,有些就是買了一條生產線,把村裏的老老少少一召集,直接就能開工,看起來就跟古時候的小作坊差不多,唯一的區別是,現在的作坊用的是亮光閃閃的大機器,看著比以前先進得多。
沒想到看了一圈,郭妍最滿意的,竟然還是女文員推薦的那個親戚家的廠子。
這家廠的機器一看就很新,工人看得出來也都是經過訓練的,沒有出現那種老老少少大聯歡的氣質,而且郭妍隻看一眼這個廠以前做的貨,就能判斷出來他們技術不錯,確實是有點功底的。
可就算找到了合適的代工廠,沒有找到心儀的設計師,產品依然做不出來。
郭妍也沒辦法,隻能耐著性子繼續坐在辦公室,看著那些讓她頭皮發麻的設計稿。
這個完全不考慮舒適性,一味的新奇特,看著確實有趣,但他們這又不是搞時裝展,看到這種衣服,顧客說不定根本就懶得走到店裏來。
這個簡曆附帶的設計稿看起來也太一板一眼了,審美簡直還停留在20年前,就加了一點花花綠綠,卻依然掩蓋不了死板的本質。
還有這一張,衣服的比例實在太奇怪了,這真是給人穿的?
郭妍突然開始認真反省,自己為了省挖人的錢,勞心勞力跑來畢業生裏淘金,這事兒是不是不太現實。
優秀的畢業生也不是沒有,但這些人說不定還沒畢業就已經被當地的名牌老廠給挖走了,哪還會讓她這個外地人撿到漏?
郭妍不耐煩的翻過一張又一張,甚至連把這些人叫過來麵試的動力都沒有,直到她突然翻到一張線條簡潔利落的設計稿,才終於停了下來。
這套設計還不錯!足夠讓人眼前一亮。
郭妍又回過去看簡曆,發現遞簡曆的竟然是個服裝設計學院的二年級學生。
“你們這邊怎麽二年級就出來找工作了?”她疑惑的問那個文員。
“可能是出來找實習的?”文員猜。
南都這邊服裝設計學院不少都是三年製的大專,頭兩年學習,第3年進入實習期,這種實習一般都是學校安排的,但有些實在不喜歡學校安排的地方,也可能自己出來找別的單位。
“實習?”郭妍覺得挺有意思,“我一個架子都沒搭出來的新公司,好像還確實挺適合實習生來試試呢。”
當然也主要是因為她確實喜歡這個實習生的設計,所以想先見見麵再說。
這個實習生是個細眉細眼,看起來很秀氣的女生。
偏偏她的設計稿跟本人完全迥異,線條幹淨利落,顏色搭配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郭妍問起她是不是過來投實習,女生斯文的笑一笑,細聲細氣的說:“我確實不太喜歡學校安排的那個實習單位,所以才想跳出來去別家試試,正好看到你們是一家新公司,又在招新人,就覺得我可能還挺合適的,想過來試一試。”
這個女孩子聲音雖然不大,底氣倒是十足,看得出來,她對自己的能力還挺自信的。
“那行吧,反正我現在也是新手上路,搭上你這個實習生,就看看咱們究竟能走多遠吧。”郭妍也很幹脆,直接拍板定下了這個實習生,成為他們公司的首席設計師。
聽到郭妍給自己按的頭銜,這個麵試的時候一直神態自若的女生終於傻住了:“所以,你真的連一個設計師都還沒招到,就敢讓我直接上?”
這種傻大膽的老板,也實在是太奇葩了吧!
“我本來就是想做與眾不同的衣服,要不然大家款式都差不多,實在太無聊了,”郭妍說,“我看你的設計就挺有意思的,很符合我們公司的調性。”
@無限好文,盡在
郭妍雖然不會自己設計衣服,但她自認自己眼光還不錯,再加上長期和顧客打交道,所以一眼就能判斷,這個實習生的設計,應該很好賣。
實習生單佳星哪裏知道老板心裏這些彎彎繞繞,還真以為遇見難得的伯樂了呢,不由大受感動,表示自己樂意入職,成為這家新公司的第一個設計師。
要是把單佳星單純的當做實習生,那麽工資是給得很低的,不過到底是作為首席設計師被聘請進來的,就要有首席的排麵,至少在工資這一塊,郭妍是肯定不會短了她的。
不過對一個優秀的設計師來說,更大的收入來源,還是設計稿被采用以後拿到的獎金,而且聽說如果這款設計大賣,老板還會額外包一個大紅包,用來獎勵設計師。
郭妍的公司雖然還沒正式做稅務登記,但基本流程也差不多,更重要的是,她的公司現在隻有單佳星這一個設計師,好像也沒有其他選擇可以選了。
“我想讓你先設計五到六套春裝出來,先放在我店子裏試賣,”郭妍說,“要是效果不錯的話,再試著往外推一推。”
郭妍大概說了一下自己想要的風格款式,以及需要特別注意的細節——不得不說,她雖然沒有接受過專業的服裝設計方麵的培訓,但可能是因為長期和顧客打交道,培養出了相當敏銳的對於時尚的嗅覺,隻聽她簡單強調的那幾個點,單佳星就覺得這個老板很有水平。
唯一可惜的是,老板手裏的資金有限,打法比較保守,新品牌的服裝量都不準備做多少,想要先試試客戶的反應,再決定下一步的應對。
這也就意味著,單佳星每套設計拿到的錢,估計也不會太多。
雖然如此,這筆錢也比她的實習期工資高太多了,單佳星最近正好沒什麽課,閑得很,就幹脆集中精力完成新老板布置下來的任務,不過幾天時間,她就先交了兩套衣服過去。
郭妍挺意外:“你的速度還挺快呀。”
然後就是帶著設計稿去工廠做樣衣打板,郭妍和單佳星都是新手,對這一塊並不算太熟,不過她們運氣好,碰到的老板是一個在服裝廠做了二三十年的資深打板師,給兩人提了不少好意見,等到樣衣做出來,別說郭妍和設計師本人了,就連那個打板師對這套衣服也誇讚連連,說式樣確實特別好,說不定能大賣。
做生意的誰不喜歡聽吉利話,郭妍也不例外,聞言笑嗬嗬的謝過了老板,可下訂單依然十分保守,每種款式各自就定了200套,哪怕這種小訂單單價更高,也不肯再多訂。
她私下裏的判斷歸判斷,這種設計究竟受不受歡迎,最後還是要看貨究竟賣得怎麽樣。
按照往常的習慣,春裝一般都要等到過完年才上,但是今年,小魚服飾店的春裝上新卻格外早一些,離過年還有好一段時候呢,大家夥多半還在考慮買冬裝的時候,服飾店角落的架子上,卻忽然掛上了一排顏色鮮亮,質地飄逸的春裝。
按理來說,現在時間實在太早了,天天氣又冷,試都不好試,這批春裝按理來說不會走得太好。
可就連郭妍自己都沒想到,最近三家店裏賣得最好的,竟然就是這批春裝。
仔細跟客戶一打聽,都說這批衣服看上去就和店裏其他衣服的材質款式都不一樣,價格又不算貴,所以順手就買了。
郭妍還算反應快的,發現這批春裝搶手,就趕緊向代工廠追加訂單,可即便如此還是沒來得及,在工廠送貨來之前,店裏的這批衣服,就已經全部都賣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