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熟了嗎

自那天偶然翻到傅聞舟發的朋友圈動態後, 許心瞳發現這個不怎麽發動態的人,最近發的次數頻繁了很多。

雖然比起大多數人來說不算多,可像他這樣以前幾乎不怎麽發的人, 實在有些反常。

其中意思,不難明白。

當然,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也不算全無聯係。

他遵守了他的承諾, 沒有無故地來打擾她,但逢年過節也會給她發消息問好。

許心瞳有時翻到聊天界麵時,也會有些恍惚,好像一切還停留在過去。

可心裏清楚, 很多事情都已經變了, 再也回不到當初。

六一節過後, 公司和科達有一項關於智能產品的戰略性合作,高燕有事赴港, 讓她代她過去參加會議並簽字, 許心瞳隻能走這一趟。

她打心底裏不太想去, 但轉念一想, 傅聞舟不太可能閑著無事到下麵子公司來視察,心裏那顆石頭又落了。

跟她一道去的還有另一個部門的總監方夏和兩個助理。

科達換了辦公地,新地址在西四環那邊的某個科技園前麵,車到後,他們進入接待大廳等電梯。

“聽說你以前在這邊工作過, 是嗎?”方夏好奇問起,“那應該對這邊很熟悉吧?”

“算不上啦,隻是一個小職員罷了, 也就在我們那部門還認識幾個人。”

“瞳瞳你還是這麽謙虛。”

正說笑,電梯門開了。

就要進去, 許心瞳不經意抬了一下頭,腳步就頓住了。

她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傅聞舟。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一身裁剪得體的啞黑色西服,膚色被冷白的電梯燈映照得比往日更加蒼白,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

一個秘書模樣的人正拿著行程跟他匯報,側頭恭敬說著什麽。

看到她們,秘書指了指另一邊,提醒:“客梯在那邊。”

許心瞳和方夏都怔了一下,這才明白這是專屬電梯。

她反而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正要離開,就聽見傅聞舟說:“沒關係,一起吧。”

秘書驚訝地多看了他一眼。

空曠的電梯裏非常安靜,數字一下一下往上跳動著。

方夏期間笑著跟他搭話,大抵是覺得氣氛太冷了,試圖活躍一下。

傅聞舟或點一下頭,或簡短地應答一句,態度平和,可無疑讓氣氛更加冷場。

方夏幹笑兩聲,閉上了嘴巴。

許心瞳全程平靜地盯著顯示屏上的數字,什麽都沒說。

終於到了頂層會議廳,許心瞳和方夏從電梯裏走了出去。

到了外麵,方夏跟她吐槽:“這是什麽大領導啊,架子這麽大?我好聲好氣跟他搭話,理都不理我,太高傲了吧?”

許心瞳回憶了一下傅聞舟剛才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不知怎麽就笑了。

“可能心情不好吧。”那也是極為難得的,至少,這人往常麵子工程做得挺好的。

會議挺普通,開了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

許心瞳和方夏在樓下分別,整理包包時忽然發現筆忘記拿了。

那筆三十大洋呢,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去找一找。

電梯到,她做賊似的走出,也不知道是在擔憂什麽。

見走廊兩邊沒什麽人,腳步又輕快正常起來。

會議廳的門關著,她伸手推進,貓著腰在地上找了會兒,終於在角落裏發現了那隻昂貴的簽字筆。

她鬆了口氣,伸手去撈。

一隻修長的大手先了她一步,將筆拾起,遞到她麵前。

許心瞳的目光落在對方鋥亮的黑皮鞋上,目光緩緩移動,沿著垂感極佳的啞光色黑西褲往上,終於落在那張久違的臉上,一時無言。

她第一時間是有些尷尬拘束的,看著他,抿了下唇,過一會兒又釋然了,接過筆,主動跟他打了個招呼:“傅總。”

這種時候,出於禮節,傅聞舟覺得自己應該笑一下的,可嘴角的弧度實在機械,扯不出來。

以至於臉上的表情依然是冷淡的、刻板的:“需要這麽生分嗎?”

許心瞳更加尷尬,略過了這個話題:“好巧,沒想到你會來科達。”

他斂了情緒,道:“過來簽一份文件。”

許心瞳笑著恭維了他一句:“你是大老板,忙嘛,趕來趕去也正常。”

“哪裏。”傅聞舟極淡地笑了一下,語氣也緩和了下來,望她,目光在她的衣著和打扮上稍稍略過,默了會兒,“看樣子,這段日子混得不錯。”

這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總感覺有幾分調侃的味道。

她難為情地笑了笑:“哪敢在您麵前班門弄斧?”

“你現在在和盛工作?”

“嗯。”

“還是做市場部的調研工作?”

“算是吧,我管一個部門。”

他頓了下,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她心情頗為不錯,忍不住揚起眉毛。

傅聞舟說:“很厲害。”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別這麽說。”

他笑起來:“我是說真的,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目光又忍不住從她身上緩緩而過。

有段時間沒見,她確實變了很多,以前愛穿平底鞋,說誰要好看誰好看去,她隻要舒服。現在呢,換成了十厘米的高跟,踩得還如履平地、搖曳生姿,笑容也大方自若了很多。

以前她也不是怯場的人,隻是多少有些由著性子來,現在好像真的成長了,褪去了那層稚嫩的外衣,顯得穩重了不少。

成長的代價往往不太美妙。

無來由的,他心驀的揪了一下,很難說清這種情緒無來由被牽動的感覺。

半晌,他才道:“這段時間吃了不少苦頭?”

“工作嘛,哪有什麽吃不吃苦頭的。”她故作俏皮地笑了一下,搪塞了過去。

他點點頭,也不再問了。

兩人之間,一時又是無言般的冷場。

到了外麵,許心瞳去開車,結果發現自己車被貼了罰單。

“警察同誌,我沒有亂停啊?!白線裏呢!”見對方還沒走遠,她忙焦急地叫住人。

“自己看,這是白線嗎?”交警揚了下眉,板著臉無甚表情地敲了敲一旁改建的提示牌子,“早八百年前就不是了,下次看清楚了。”

許心瞳欲哭無淚,又鬱悶無比,很小聲地嘟噥了一句:“誰知道這還改建啊?線也不塗塗掉,誤導別人!”

餘光裏看到傅聞舟唇角微揚,似乎是笑了一下。

她心情就更鬱悶了。

-

如果說在科達碰到是偶然,那麽之後的幾次偶遇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過幾天休息,許心瞳在睡衣外套了件風衣就去了樓下的超市,打算把空****的冰箱填滿。

生活用品區有些亂,牙刷肥皂和一些護膚品胡亂混放在一起,她找洗頭膏找了老半天,隨手攔了個路人問:“不好意思,請問你知道洗頭膏在哪兒嗎?”

“前麵就是,我帶你過去吧。”熟悉的清雅聲音,噙著很淡的笑意。

許心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過了會兒才抬頭。

果然是傅聞舟那張清俊迷人的俊臉。

“……你……你怎麽在這兒啊?”

“我說偶遇,你會信嗎?”他看著她,緩緩說,一雙手還握在推車的把手上。

許心瞳不知道要怎麽說了,訕訕一笑。

傅聞舟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兩人一道朝前麵走去。

不約而同,默契地揭過了這個尷尬的話題。

洗頭膏就在前麵不遠,朝前麵走兩步就到了。

傅聞舟指著最上麵那架子上的一排說:“都在這裏了,你要哪種?我幫你拿。”

許心瞳目測了一下架子的高度,沒有堅持,指了指最左邊的一瓶。

傅聞舟伸手就輕鬆地取了一瓶下來,放入了推車裏。

“還需要什麽嗎?”他說著已經推著往前麵去了。

許心瞳不自覺就跟上了他。

為了圖省事,她沒有推大車,而是拎著一輛小車,可逛了會兒就發現她買的東西多,這小車根本不夠塞的。

傅聞舟路上問她需要什麽,然後幫她拿,放在他的大車裏,一切這樣順理成章,理所當然。

好像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麽齟齬。

不過許心瞳知道,有什麽還是不一樣了。

因為以前他不會問,他知道她需要什麽,會直接伸手替她拿,這樣禮貌,反倒生疏,昭示著他們之間那道隱秘的裂痕。

路上許心瞳話也不多,大多時候還是傅聞舟在跟她說。

比如:“你要買魚?去菜場買比較新鮮。”

“你不是不愛吃魚嗎?說刺多。”

說完這話兩人都沉默了。

她其實不算不愛吃魚,隻是不喜歡挑刺,所以每次傅聞舟都是買刺少或者沒有刺的,或者等煮熟了替她挑完刺再夾給她,她再心安理得地享用。

“如果實在想吃,就買這種吧,刺少。”他主動揭過了這個尷尬的話題。

許心瞳笑了笑說:“好的,謝謝你。”

離開時許心瞳才發現自己買的太多了,兩個大號塑料袋裝得滿滿當當。

她本想硬氣一點自己提著回去,結果發現提著都吃力,遑論提著走上幾百米回到家裏。

“還是我來吧。”傅聞舟說。

她沒有再堅持。

過馬路的時候,許心瞳才想起來:“你怎麽會來這兒買東西啊?”

“我住那邊。”他指了指斜對麵的一棟樓。

許心瞳啞然,那棟樓和她、梁思思住的就隔一步之遙。

要說是巧合……這實在很難讓人信服。

“我最近在談一個大項目,經常要來這邊,為了方便,就讓陶平給我租了這地方。你知道的,這邊房源不好找。”他望著她的眼睛,解釋說。

“……哦。”許心瞳避開了他灼灼的注視,假裝沒看到他黯然的神情。

電梯一直升到頂,“叮”一聲。

“我到了。”她回頭看他。

“我幫你提進去吧,這袋子挺重的。”他沒有鬆手的意思。

“……好吧。”

之前他送她來時,隻是送到單元樓下。

這一次,終於進到了這間屋子裏。

傅聞舟將兩個裝得滿滿當當的購物袋放到腳下,脫下外套,卷起毛衣的袖子。

“東西放哪兒?我幫你裝進去吧。”

許心瞳見他都脫掉衣服了,也不好拒絕:“……好,食物放冰箱裏吧。”

“全都放冰箱裏嗎?”

“火腿和方便麵之類的放到那個台麵上,那些放置物箱裏,就是你右手邊腳下那個塑料箱子。”

“好。”

傅聞舟有條不紊地將東西整理好,依次放入她想要放的地方。

許心瞳看著他的動作,不得不佩服這人在某些方麵確實很有天賦。

“你和梁思思住的話,吃飯怎麽辦?叫外賣嗎?”傅聞舟隨口問道。

“沒,我做飯。”許心瞳笑了笑說。

他手裏的動作停了一下,重複道:“……你做飯?”

她在家裏連菜都不肯洗一下的。

到了別人的地方,竟然也要學著做飯了。

他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

悶悶的,憋得慌。

“是啊,以前覺得很難的事情,其實隻要放手去做,也沒什麽難的。”她故作輕鬆地說,“還有工作,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一個人也能照顧好自己,工作也挺順利的。”

傅聞舟沒回答,隻是很輕很淡地笑了一下。

可能也覺得氣氛詭異,許心瞳說:“快中午了,你還沒吃吧?我下個麵,你要一起嗎?”

“也好。”

廚房裏的油煙機響起來,嗡嗡的聲音蓋過了窗外擾人的蟬鳴。

不知何時,已到了秋季。

冷風從半開的窗子外猛烈地灌進來,許心瞳打了個噴嚏。

傅聞舟走過去,將窗子關上了。

見她看向他,他說:“燒菜時油煙機可以關上,開著窗還怎麽吸油?”

“對哦,我忘了。”她對他笑笑,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彎彎地如同月牙,眼眸清澈而澄淨。

有些人,不管經曆過什麽,笑起來仍然像孩子一樣。

如絢爛的太陽般灼眼,讓所有的陰暗在太陽底下無所遁形,傅聞舟幾乎不敢直視她。

傅聞舟不是一個喜歡反思的人,說好點叫內核堅定,說難聽點就是以自我利益為中心。他的養父母不算什麽富裕的人,他的年少時期是伴隨著貧困和譏笑的,所以他良心有限,喜歡用得失來衡量一切。但有一些東西,其實並不能單純地用利益來衡量,比如情感。

他分明是個巧言善辯的人,可此刻在她麵前,竟也說不出什麽為自己辯解的話。

一切都顯得那樣蒼白而無力。

“吃吧。”許心瞳把麵端到他麵前的桌上,自己端著另一碗在他對麵坐了。

傅聞舟默默吃著,不知道要說什麽。

“很難吃?”許心瞳看他一眼,有些忐忑地問。

“很好吃。”

“我不信。很好吃你一聲不吭?”

“真的,騙你是小狗。”他笑一笑說,眼眸微垂,長長的睫毛覆住了眼底的陰翳。

許心瞳的目光不覺落到他臉上。

男人臉色蒼白,唇色很紅,別有一種陰鬱暗沉的俊美。

跟罌粟一樣,讓人多看一眼就有一種心悸的驚惶感。

她忙收回目光,默默嗦了一口麵。

“對了,過幾天有個關於智能製造技術的會展,你要去嗎?”似乎也覺得氣氛太悶了,他笑一下,抬眸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