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熟了嗎
這一晚, 許心瞳基本沒怎麽睡著,腦子裏亂糟糟的,像是往裏塞了一團雜亂無章的棉絮。
傅聞舟沒有過來打擾她, 他睡的書房,遵守了他的承諾, 給她思考空間。
可一晚上過去, 許心瞳也沒有思考出個所以然。
早上起來,她坐在床邊發了很久的呆。
快10點的時候,傅聞舟終於忍不住過來敲門,叩兩下, 小心翼翼地將門擰開。
看到她安然無恙地坐在床邊, 他眉宇間緊繃的神色鬆懈了下來, 斟酌著說:“我給你溫了牛奶和早飯,你吃一點吧。”
“好, 謝謝。”許心瞳起身要出去, 走到一半想起來自己還沒有洗漱, 隻好又折返回洗手間。
吃東西的時候, 他們一個坐在這邊,一個坐在桌對麵。
誰也沒有說話,如中間隔著楚漢河界。
吃完飯,她回房間去整理東西。
房門敞開著,傅聞舟站在門口, 好幾次似乎想要開口,可又按捺住沒有開口。
她不是個擅長整理的人,整理了會兒發現東西缺這缺那, 隻好又把壓在底下的東西翻出來,重新整理。
“我來吧。”他走過來接過了她手裏東西, 在她麵前蹲下。
在她手裏不太服帖的衣服,在他手裏三兩下就折疊得整整齊齊了。
他把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好,疊進了箱子裏。
可原本不算漫長的活兒,他破天荒得弄了很久,久到許心瞳都看他了,開口打斷:“算了,就放這些吧,不用再放了。”
“……好吧。”他隻好作罷。
她拖著行李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過來從她手裏接過,許心瞳說不用了,可他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我送你過去,不然我真的沒有辦法放心。瞳瞳,不要對我這麽殘忍。”
許心瞳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目光,他眼底的哀傷讓她感到難過,她不敢再看他,怕自己真的堅持不了主見。至少現在,她隻想一個人靜一靜。
後來她還是沒有拒絕,任由他送她過去了。
車在小區樓下停下,大老遠就看到梁思思站在門口等她了。
傅聞舟替她將行李搬下來,提過去。
許心瞳都要走了,他忽然叫住她:“瞳瞳。”
她過了會兒才回頭,四目相對,他靜靜望著她。
許心瞳從來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這種落寞又自嘲的神色,不知道是偽裝還是真的無可奈何。
一晚上過去,她多少也冷靜了不少,沒有再跟他爭吵。
“不管怎麽樣,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其實,像你這樣的人,我這樣的人……我們本來就不相配,如果不是周振遠,你確實不太可能看得上我。”她訕然一笑。
“你別這麽說,你在我心裏是最棒的。”他難以排遣心裏這種氣悶的感覺,深吸一口氣,握了握她的手,“等你想清楚了,我們再談一談吧。都是我的錯,我不狡辯,隻是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許心瞳快要落淚,強忍著沒有流下來。
她覺得傅聞舟這人真的很會說話,該強硬的時候就強硬,該放低身段的時候絕對不會端著。
就算這是他的緩兵之計,她也認了。
她強逼著自己轉身,怕自己堅持不下去又要心軟。
“別刪我,別拉黑我。”他在她身後說,“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保證不來煩你。好嗎?”
許心瞳一顆心酸得不行,加快了腳步逃也似的跟梁思思進了入戶大堂。
等電梯的時候,梁思思替她接過行李,欲言又止:“……和傅BOSS吵架了?”
許心瞳苦笑:“算是吧。”
梁思思:“怪不得,我看他剛才那個樣子……說真的,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傅聞舟這人,人前除了意氣風發就是不可一世的鎮定,怎麽會有這麽低聲下氣的時候?
整個人好像都憔悴了很多,像是失去了精氣神似的。
許心瞳沒吭聲,吸了吸鼻子。
梁思思也不勸了:“我這兒就我一個人住,你想住多久都行,不收你房租。”
“你還打算收我房租?”許心瞳瞟她一眼。
梁思思笑起來。
她也笑了,心頭盤桓著的陰霾終於消散了一些。
梁思思住的地方是300多平的大平層,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段,簡直是天價。
不靠她老爹,估計幹一輩子都買不起。
吃別人的住別人的,許心瞳當然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不過梁思思堅決不要她的房租,說這屋子這麽大,這麽多房間,多她一個不多,當給她解悶了,又說她們是什麽關係,還談錢。
許心瞳也就不堅持了。
不過,她也主動承擔起了家務。
她在家裏都不幹這些的。
雖然是好朋友,住在別人家也不好真的白吃白住。
梁思思是個實打實的懶人,每天直播完就躺在沙發裏葛優躺,邊嗑瓜子邊看著她拖地,有時候還不可思議地說:“瞳瞳,我還以為你在家裏也不幹家務呢,我對你的感官有所改變了。”
在家裏她確實不怎麽幹。
許心瞳心道,臉有點燒:“家裏是家政阿姨做。話說你怎麽不請個阿姨?”
“請了啊,不過我不喜歡她老往這邊來,我讓她每個禮拜來一次就夠了,來多了我也煩。打掃衛生嘛,一個禮拜一兩次差不多了。”
許心瞳對她不修邊幅的認知又刷新了。
新工作比較順利,連著半個月她基本都撲在工作上,做成了兩個大單子,總算將感情上的不如意拋到了腦後。
這充分證明了,上天要是給你關了一扇窗再不濟也會給你開個狗洞。
這日早上她起來稱了一下,發現自己都瘦到90斤了,不由有些意外。
“瞳瞳,你越來越漂亮了。”梁思思圍著她轉了一圈,像看新大陸似的。
許心瞳哭笑不得:“我不還是我?難道還基因突變了?”
梁思思說:“可能是變安靜了,不像以前那樣咋咋呼呼了,氛圍感直接提高了顏值氣質。”
許心瞳都無語了:“我謝謝你了。”
五一長假過後,積壓的工作成堆如海,路過辦公區經常能聽到有人抱怨“放假一時爽,複工悔斷腸”。
“大家加把勁,努努力,幹完這陣子就能好好休息了,升職加薪就在眼前。”許心瞳笑著說,“中午我請大家喝咖啡。”
“瞳瞳姐,你這話術怎麽跟老板一模一樣啊?”
許心瞳笑了。
其餘人也笑起來。
說起來,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半個月前,她剛進這家公司時還隻是一個小組組長,也根本沒有機會和老總高燕對話,直到五一前那次意外。
就在新產品發布的前夕,公司有個技術主管突然離職,還帶走了團隊裏好幾個技術骨幹。
這個新產品雖然已經通過測試,但還差最後一道很重要的工序,隻有那個主管清楚如何來操作改良,產品的發布就這麽耽擱下來。
更糟糕的是,對手公司也即將上市一款新產品,和他們的產品嚴重撞型。
時間就是生命,搶先上市這款產品就顯得極為重要。
這次的產品投入巨大,絕對不能折戟沉沙。
可公司找了那個主管幾次都聯係不上他,像是故意失聯,顯然,這很可能是早有預謀。
許心瞳卻意外在一個商場偶遇了他,這可能是上天給她的機會,她當然不會傻到跟他去聊,給他脫身的機會。她第一時間扯了個由頭報了警,拖住他,然後才通過經理去通知大老板高燕。
“怎麽想到報警的?”事後,高燕笑著問她,“你這由頭可站不住腳跟,不怕被拘留起來?”
“怕他逃跑,我當時穿著高跟鞋,肯定跟不上他,跑肯定也跑不過他,隻能先想辦法抓住他再說。我又沒有您的聯係方式,回公司又找其他領導的話,肯定要耽擱不少時間。”
其實這方法不算高明,但是很有膽識。
高燕很欣賞她,提拔她做了市場部的總監,經常帶著她出差。
高燕是港資背景,這家小公司隻是她在這邊試水的,她本人經常往返港內兩地,人脈通達,手裏有多少資源資產公司裏沒人清楚。
她很喜歡請人喝茶,許心瞳會說話,長得漂亮,就喜歡帶著她。
跟著高燕,確實讓她學會了很多,尤其是為人處世方麵。
把手裏的工作處理完後,許心瞳終於得了兩日空閑。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她打了電話給徐慕梅。
電話響了兩聲,徐慕梅在對麵接起:“怎麽想到給我打電話了?”
許心瞳開門見山:“媽,我有話問你,約個時間聊一聊吧。”
她的聲音簡短有力,清越鎮定,跟往常大不一樣。
徐慕梅在那邊靜了會兒,似乎也料到了什麽,簡單地說了一聲“好”。
會麵時間在兩日後,海澱那邊街角的一家咖啡廳二樓。
徐慕梅到的時候,許心瞳已經坐在了那邊。她穿一件米色的襯衫,樣式很簡單大方,一步裙緊緊裹著半截纖腰,正捏一枚銀匙懶懶地攪拌著杯裏的咖啡,側麵望去極為曼妙韻味。
有段時間沒見,她清減了很多,臉蛋也瘦了,嬰兒肥消退,露出尖尖的下巴。
人也變得安靜了,像個小淑女。
徐慕梅走過去,將愛馬仕包包隨手擱到了桌麵上。
許心瞳瞥一眼:“傍上大款了,愛馬仕都用上了?”
徐慕梅喝一口茶潤了潤嗓子,才開口:“什麽叫‘傍大款’?你媽需要傍大款?我花的都是我自己掙的錢。我做這麽多年生意,難道連個包包都買不起?”
“量力而行,就咱家的家底,買個兩三萬的算了,花個十幾幾十萬買包,你也下得去手?”
“你現在是教育起我來了?”
“不敢不敢,從來隻有您老訓斥我的份兒。”
一段時間沒見,話匣子一打開那種生疏感也就**然無存了。
隻是,許心瞳心裏有事,始終有芥蒂。
“有話就直說吧,不用拐彎抹角的。”徐慕梅說。
許心瞳臉上的笑容退了些,抬頭,眸光安靜地望著她。
她的神色有些複雜,徐慕梅幾乎沒有見她用這種目光看著自己,心裏也不免咯噔。
許心瞳深呼吸,平複了一下情緒,說:“周振遠是不是我親生父親?”
徐慕梅握勺子的手抖了一下。
有幾滴咖啡液不慎濺到桌麵上,她忙抽了紙巾蓋住。
不用再問了,她的反應已經說明了問題。
雖然早就有所猜測,許心瞳還是有種胸悶氣短的感覺,她不說話了。
過一會兒,才又開口,“你是跟我爸結婚的時候就跟他搞在一起……”
“不是。”徐慕梅打斷她,皺了下眉,“周振遠沒老婆,他老婆早跟他離婚去國外了。我跟你爸結婚的時候就懷了你了,你爸也知道的。周振遠不能娶我,我才跟你爸結婚的,我不能讓你一出生就沒爸爸。”
許心瞳簡直沒有話說了。
搞半天,她爸就是個接盤俠?偏偏他還心甘情願當這個接盤俠。
許心瞳胸口堵得慌,更煩周振遠了,連帶著對徐慕梅也沒了好臉色。
不過經過這麽多事了,她也不會像以前那麽幼稚了。
她抓了自己的手包,起身要去付咖啡錢。
徐慕梅叫住她:“瞳瞳。”
許心瞳回身:“你還有什麽事兒嗎?”
可能是心虛,徐慕梅女士難得沒有像以前一樣在她麵前盛氣淩人的,而是苦笑:“成年人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樣,非黑即白。我跟你爸,還有周振遠……過去的恩恩怨怨我也不想提了,我也有錯,這我不否認。不過瞳瞳,你跟周振遠的事情,你別遷怒到傅聞舟身上,他是真的喜歡你的。”
“他找你當說客了?”許心瞳皺眉。
她私心裏覺得傅聞舟不會幹這種掉價的事。
果然,徐慕梅搖頭:“沒,我猜的。”
她這麽直截了當地來找自己,肯定是知道周振遠的事情了。
傅聞舟和周振遠的關係,她也知道一些,難保許心瞳知道以後不會遷怒到傅聞舟身上。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好的,你照顧好自己吧,我看你臉色不太好。”許心瞳在心裏歎了口氣,轉身時說。
出門時,她抬頭望了一眼耀目的藍天,不知何時,頭頂蒙了一層灰蒙蒙的霧霾。
北京的五月,天氣似乎也不怎麽好。
她收回目光,心裏沉甸甸的,老半晌都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