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玫瑰⑦

陳山晚感覺自己就被架在這兒了。

他根本找不到第三個選擇。

所以在踟躕片刻後,他到底還是邁上了往上的台階。

別墅內的空調一直給得很足,也不知道是樓上這位怕熱還是怎麽,三樓的冷氣更加濃重。

陳山晚才邁出一步,就覺得腳底生寒,涼意變作絲絲縷縷纏繞著他的腳踝,順著褲腿攀爬而上。

陳山晚走到拐角處,看著漆黑陰森的三樓走廊,在黑暗中隱約看見牆壁上似乎是有一幅畫,而且好像是那種立體畫,朦朧間能夠瞧見黑玫瑰的影子。

他眼前還有六個台階,但他卻沒有再上,而是扯著嗓子又喊了聲:“先生!”

這回搖鈴聲終於停了下來,不過在短暫的兩秒安靜後,又響了一下,隻有一聲。

陳山晚推測對方是想表示自己聽見了,故而就用這樣的音量喊道:“傳送台好像壞了,我打您哥哥和嫂子的電話打不通…您有什麽辦法聯係他們嗎?”

鈴聲響了兩聲。

陳山晚不確定地問:“您也沒有辦法嗎?”

鈴又響了一聲。

陳山晚估計兩聲的意思應該是“沒有”,一聲是“是”。

可這也都是猜測,不是可以肯定的事。陳山晚做事素來謹慎,不喜歡賭和猜,所以他抿抿唇。

有點不是很明白為什麽這位先生不願意說一句話。

陳山晚拿出手機,再打了個電話給喻心。

電話還是隻有“嘟——”“嘟——”“嘟——”的長音,到最後AI女音提示對方正忙,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

陳山晚無聲地歎了口氣。

偏偏這時,搖鈴聲又再次響起。

不是一聲兩聲,而是長久地回響。

陳山晚大概是知道,樓上那位是想讓自己再上去點。

可能寫了卡片給他。

但喻心的叮囑就在昨天,他也答應了的……

陳山晚在吵得他耳朵疼的鈴聲中到底還是再往上邁出了一步。

他沒入更深的黑暗中,周遭的寒氣更甚,而在他不由得抬手搓了搓自己冰冷的手臂時,還嗅到了很淡很淡,淡到不仔細嗅聞都不會注意到的香氣。

不是什麽香水,也不是昨天在碟子上嗅到的氣味。

是……類似於道觀寺廟的那種香火氣。

越往上,這種氣息就越清晰濃鬱,不說嗆鼻,隻是讓陳山晚更加確定就是香火氣了。

有點奇怪。

陳山晚想。

他站定到三樓的走廊裏,因為這邊是真的黑,兩側都沒有窗戶,沒有光源的黑,所以他拿出手機,借著手機屏幕的光試圖去找燈開關。

幽幽的光亮出現時,陳山晚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什麽,他好像看到了一道黑影飛速掠去,等到他察覺到他剛剛看到什麽時,其實他已經舉著手機抬起了頭。

走廊上麵沒有燈。

……這什麽奇怪設計?

喻心他們上來都是打手電嗎?

陳山晚想不明白,又注意到正對著樓梯口的這幅畫是真的立體畫,不是那種畫得像立體的立體畫,而是一大簇黑色的玫瑰被框在了白色的浮雕畫框裏。

黑與白的碰撞永遠是醒目且時尚的。隻是陳山晚手機屏幕散發出來的光看上去幽淒,映襯得這幅隻有黑白色調的畫有些詭異。

好像恐怖遊戲裏的視角。

尤其黑色的玫瑰看上去鮮豔漂亮,看上去無比真實,連永生花都不像。真實到給人一種再湊近一點,恐怕還能聞到花香的錯覺。

陳山晚舉著手機,微微怔神。

搖鈴聲好像緩了下來,他的耳朵沒有那麽受罪了,腦袋也不再“嗡嗡”作響,可他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像是受了什麽蠱惑似的,朝那幅立體的玫瑰畫伸出了手。

他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柔軟的花瓣,陳山晚的手指合攏,很輕地撚了一下那片花瓣。

似乎真的是真的。

他求證完畢,卻不知道有“人”因為他這麽一個舉動,差點當場失控。

藏在牆體裏的荊棘瘋了似的遊動,互相糾纏在一起,彼此拉著彼此,卻也幾乎扼製不住想要衝出去將陳山晚牢牢裹住的念頭。

它們就像是無數攀纏在一起的蛇,原本在冬眠,但突然有一盆熱水澆下,叫它們全部活了過來,癲狂似的掙紮。

“他”抬起戴著皮質手套的手,呼吸不受控製地低沉粗重。

“他”的手指隔著衣物摁在空空如也的心口,因為用的力氣有些大,所以衣服底下的骨骼線若隱若現起來。

他摸了“他”的心髒……

“他”那充滿了罪惡、醜陋的心髒,他居然願意去觸碰。

哪怕隻碰到了一點點,哪怕隻是一瞬間就離開,可那一下輕撚,對於“他”來說,卻是將“他”對他的焦渴全部勾了出來。

那難耐的感覺炙烤著“他”的每一寸肌膚,叫“他”在理智和沉淪中不斷拉扯。

那如骨附蛆般的渴望天生就長在“他”的神經甚至是靈魂深處,好像從他誕生的那一刻起,就與“他”的骨髓相伴。

空無一物的胸腔無端傳出震動感,不存在的砰砰聲在回**,“他”緩緩勾起猩紅的唇,蒼白破碎的臉上浮現出病態的癡迷愛意。

“他”另一隻手緊緊地攥著陳山晚失蹤的那支筆,卻又小心溫柔地將其抵在自己唇上,不斷流連摩挲。

上頭屬於陳山晚的氣息已經很淡,這個屋子裏“他”收集的所有陳山晚觸碰過的東西的氣味都已經淡到幾乎沒有了。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用荊棘卡死了傳送帶。

“他”真的要等不及了。

事實證明衝動是有好結果的。

“他”愉悅地想。

陳山晚不僅上來了,甚至還觸摸了“他”最肮髒的地方。

真是……

“他”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在叫囂著舒坦。

陳山晚不知道一牆之隔裏麵發生了什麽,他借著光看了看,隻看見一張門,而且門前漆黑的地毯上還擺放著一張熟悉的卡片。

樓上那位每次送下來的卡片都印有玫瑰紋,不是帶色彩的,就是玫瑰紋。一麵凸,一麵凹。

陳山晚走過去,正要彎腰下去撿起那張卡片,先被麵前的門弄愣了。

那是一張木門,木門上貼滿了黃符,陳山晚動作時帶起的勁風將黃符掀起來了一點,卻依舊瞧不見門的顏色,因為黃符貼得密密麻麻到沒有一絲縫隙,以至於一層疊著一層的,甚至底下那層還拖在了地麵上。

門的把手上也使用黃符雜亂地裹著,就連門縫都用黃符封死了,隻有底下那條縫還留有一絲空隙。

陳山晚用手機光看了看,感覺這道縫隙也是撕下來的,因為貼著地麵上的有殘破了的黃符。

這些黃符上的字晦澀難明,但陳山晚是學古代文字的,所以他看得出來上麵寫的是什麽。

大概就是驅邪的符咒。

香火味似乎就是從這兒散發出來的。

陳山晚蹲下身來,看著這上頭的黃符,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是因為這位先生得了精神病,這家人覺得是中了邪嗎?

他微微抿唇,低頭撿起了卡片。

【抱歉麻煩你上來走一趟,他們是跟你說讓你千萬不要上來吧?你不用害怕,門是被焊死的,我打不開,不會傷害你。升降台壞了是一件麻煩事,你先看看能不能打通他們的電話,不能的話我們再想想辦法。】

陳山晚握緊了手裏的卡片,又鬆開。

他總是能夠通過卡片上寫的話腦補出裏麵那位的形象。

一個溫和、體貼且儒雅的男人。

因此陳山晚不自覺地放軟了語調:“先生,你能聽見嗎?”

走廊裏安靜了瞬,淡淡的香火氣和過冷的空調讓陳山晚昏沉又清醒,他靜靜地等了會,就聽見裏麵低冷還不知道為什麽帶了點滯澀的聲音響起:“嗯,能。”

這位先生的聲音很好聽。

陳山晚想。

他輕聲:“我之前給他們打過兩三個電話了,都沒有人接,不過我打的都是喻女士的電話,您知道您哥哥的電話嗎?”

“不知道。”裏麵那位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比他還輕,陳山晚得凝神去聽,還得挪挪腳,離那張貼滿了黃符紙的門更近一點才能夠聽清。

手機屏幕的燈光自動熄滅了,因此陳山晚沒有注意到,有荊棘的影子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從門縫中小心地探出來。

像是試探般朝陳山晚微微靠近了一點點,在確認陳山晚沒有注意到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攀爬上了陳山晚腳踩著的幹淨白棉拖,也纏上了陳山晚的腳踝。

那截暴露在外的腳腕膚色白皙,瘦得看上去有點嶙峋了。

荊棘影子在上頭纏繞了兩圈,就像是一個腳環禁丨錮住陳山晚的腳腕。

陳山晚隻覺得自己的腳腕有點冰涼,因此稍稍動了一下。

荊棘影子瞬間就停住。

但陳山晚沒有察覺,隻是略微有些苦惱:“那就隻能繼續打喻女士的電話了。”

他忍不住又小聲地歎了句:“希望她今天能接吧。”

不然這位吃飯就成大問題了。

“嗯。”

裏麵那位似乎話不多,又隻應了一聲。

可這一聲帶著輕快,還有饜丨足與隱秘的愉悅。

更像是舒適的喟歎。

【作者有話說】

噫——

(因為打不過隻敢在背後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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