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玫瑰⑧
陳山晚沒有覺察。
他又蹲了兩秒,遲疑著剛要開口說那自己先下去了,就聽裏麵那位用禮貌的聲音輕輕問他:“你能在這陪我一會兒嗎?”
陳山晚稍頓。
“他”說話語調有些不自然地緩慢,但因為聲音放得很輕,故而難以察覺,隻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說話溫吞、柔和的男性。
一個會讓人印象很好,不自覺就放下戒心的“人”。
“我…很久都沒有與人聊過天了。”
屋內的聲音其實聽上去不像是賣慘,可說出來的話就是讓人心軟,尤其是後麵這句似是自嘲地低喃:“都快要忘了要怎麽樣說話。”
陳山晚心髒被戳了下。
他抿抿唇,到底還是沒有起身。
他不信神邪,所以轉過身背靠上門,壓在了這些黃符上:“那我陪您一會兒吧。”
陳山晚又開了句玩笑:“隻要您不告訴您的哥哥他們…畢竟他們不允許我上來。”
“……放心。”
“他”注視著那張“他”沒有辦法觸碰的門,呼吸收緊,戴著黑皮手套的手也不自覺地抬起。
“他”帶起的勁風讓裏麵層層的黃符也微微揚起了些,有一張黃符蹭過“他”的指尖,於是在刹那間,“他”那一條手臂當場破碎。
漆黑的**伴隨著殘破的花瓣和荊棘灑落在地,“他”身上的衣服也被濺髒。
痛是肯定的。
但“他”的神色卻沒有絲毫的波動。
“他”斷肢的位置迅速長出荊棘形成手臂的骨骼,卻也隻有骨骼。
“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並不在意這沒有皮肉的軀體有多麽恐怖而又醜陋,隻麵無表情地注視著自己麵前這扇阻礙了“他”去見陳山晚的門,無聲地發出冷笑。
不急。
“他”彎下腰從漆黑的**中拿起沒有被波及的手套,漫不經心地給自己套上。
那雙闃黑的眼睛冰冷又帶著戾氣,臉上的神色卻不再是那麽僵硬,哪怕有癡態和狂熱,也不會顯得詭異機械。
纏在陳山晚上的荊棘影子絞緊,那是“他”的一部分,沒用的一部分。它不會給陳山晚帶來觸感的,隻能給“他”傳遞一點微弱的屬於陳山晚的東西。
但即便傳遞回來的觸感和氣味會大打折扣,可就這麽一絲絲、一縷縷,微弱到幾乎捕捉不到的觸感,都叫“他”恨不得把自己皮丨肉剝開去細細品嚐。
這些東西是攔不住“他”的。
尤其“他”的人類總是那麽心軟。
心軟到讓“他”都會為此歎氣。
“陳先生是學什麽的?”
“我嗎?”
陳山晚倒不意外“他”知道自己是大學生:“我是學古代文字的。”
“哦。”
陳山晚隻是意外“他”知道這個專業,“他”問:“就是研究古代文字,你們應該會上關於祭祀類的文字的課吧?”
陳山晚有點訝異:“先生您怎麽知道?”
“我對這些方麵也比較感興趣。”裏麵的人似乎是低笑了聲:“畢竟常常無聊沒事做,隻能看看書,看看門上這些究竟畫著什麽,隻可惜到現在也不知道。”
陳山晚稍頓,偏頭看了看就在自己腦側的符紙。
他還沒說什麽,就聽裏麵的人問他:“陳先生你知道這上麵的符是什麽意思嗎?”
陳山晚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說。
他抬手輕撚著符紙,最終說:“是給你祈福用的。”
並不意外的回答。
“他”斂眸,沒有為陳山晚欺騙“他”而惱怒生氣,嘴角勾著的弧度反而變得柔和。
怎麽這麽溫柔呢。
“他”想。
“他”的人類總是這麽溫柔。
“…原來是這樣。”
沒有戳穿他的謊言,也沒有質疑他。既然他說是祈福的,那“他”就可以把這些符紙當作真的是為“他”祈福的存在。
畢竟……
本來也是因為這些東西,“他”才能再一次這麽直觀地感受到他的溫柔和善意。
“謝謝。”
陳山晚良心莫名有點痛,對喻心他們的觀感也沒有那麽好了。
他還以為他們對他很好,結果……
陳山晚在黑暗中看著前方,心想怎麽能這樣呢。
精神病患者自己也很痛苦啊,怎麽能把他當做邪祟呢。
陳山晚的手機微微震動了下,他拿起手機看了眼,發現是喻心給他發消息了。
她問他怎麽了。
陳山晚便把升降台壞了的事說了,還順便跟裏麵那位也說了句:“喻女士回我了。”
【喻心:壞了?那我安找師傅來修。】
【陳山晚:好。】
“她說會找人來修。”陳山晚說:“應該今天就會來。”
低冷沉悶的嗓音應了聲好,又有點擔心似的問:“那如果今天不來呢?”
“他”有點可憐:“我現在就有點餓了。”
陳山晚頓了頓。
他看看門的縫隙,拿手指去估計門縫的距離。
視線裏赫然出現一點細白指尖時,“他”的瞳孔很明顯地跳動了一下,布滿屋子的荊棘幾乎是不受控製地要衝過去將其卷住,但陳山晚隻是量了一下就收回了手,荊棘也落了空。
陳山晚沒有覺察:“…我包裏還有點小餅幹,應該塞得進來,您看您需要嗎?”
“……”
“好。”
“他”抬腳踩住了自己扭曲著試圖拚命衝出去的荊棘,哪怕陳山晚看不見,那張破碎的臉上還是保持著微笑,腳下的力度卻毫不留情,直接將自己的一部分都碾成碎渣,疼痛跟著席卷上來,“他”卻沒有絲毫波動。
隻是看向那扇門的神態卻並不鎮定。
那雙晦暗的眼睛充滿狂熱與渴求,又有幾分令人悚然的親昵。
那是如同毒蛇流露出來的溫柔,實在是沒法讓人感到安心。
“他”的聲音輕輕地:“麻煩你了。”
於是陳山晚就下樓,到有點光亮的地方了,纏在他腳踝上的荊棘影子也悄無聲息退場。
陳山晚拿了自己包裏的小餅幹,把它塞進了那張貼滿黃符的門裏。
小餅幹不多,也就兩包,但因為那個包是陳山晚從初中用到大學的,屬於陳山晚的時間很久,哪怕洗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對於“他”來說,也是浸染了不少陳山晚的氣息。
於是這兩包餅幹都成了能夠勉強緩解饑餓的藥。
陳山晚問了喻心師傅要什麽時候上門來修。
喻心回的是師傅沒空,要明天了。
陳山晚:“……”
他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好,隻能皺著眉回了一句,提醒他的雇主現在還是下午,這等於樓上這位先生晚飯和早飯都吃不到。
【喻心:那我也沒辦法啊。】
陳山晚:“。”
他眉頭擰得更緊。
陳山晚看向那扇貼滿黃符的門,遲疑著開口:“先生…喻女士那邊說,師傅要明天才能上門來修。”
“……啊。”
屋裏傳來一聲悶悶地輕啊,聽上去還有些茫然:“那我怎麽辦?”
陳山晚心裏更加不是滋味。
他抿著唇,看著那扇門,試圖尋找辦法:“先生您屋子裏有沒有繩子?如果您開窗從樓上把繩子放下來,我就有辦法幫您送吃的。”
“窗戶也是封死的。”
“他”一句話,直接將所有的路封死。
但“他”又好心地寬慰陳山晚:“沒關係的,那個台子可能因為時間有點久了,所以一時間失靈,說不定你待會試試就可以了。”
陳山晚在心裏歎了口氣。
他想這位先生人是真的好好啊。
“嗯。”他應聲,又說:“那我現在去試試。”
說完這話,陳山晚就先下樓了。
上麵烏漆麻黑的,他待著也不適應。
他不太喜歡黑的地方,會讓他的安全感不斷減弱。
陳山晚走到樓下,按了按升降台的按鈕。
剛才欣賞了太多陳山晚為自己起的情緒的“人”,十分滿足且愉悅地悠悠收了自己的神通。
那拚死卡住齒輪的荊棘迅速撤退,升降台也得以運作。
陳山晚:“!”
他高興地綻放出了個笑容,卻還是跑到樓上說了聲:“先生!你看見了嗎?台子好了,你可以不用餓肚子了!”
因為太開心,他甚至忘了用敬稱。但這樣的陳山晚,才終於有了點剛成年的人的朝氣,不再是那個過於早熟顯得沉穩可靠的男人了。
反正已經“犯戒”了,陳山晚也不在意是一次還是兩次,他直接在這裏問:“你吃草莓奶昔嗎?我之前打的,就是想問問你吃不吃,結果發現台子壞了。不過過了這麽久,可能已經化了。”
雖然他放到了冰箱裏。
“吃。”
“他”被他眉眼間的歡欣感染,聲音裏的笑意也凝實了不少:“謝謝。”
陳山晚就跑下樓去,把那杯草莓奶昔放在了台麵送了上去。
陳山晚看著升降台,想了想,自己也再次走上了三樓。
“先生。”
他主動問:“說起來還不知道…您叫什麽名字呀?”
他其實不該問的。
但他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知道這位先生叫什麽。
裏麵沒有聲音傳出,但有一張卡片遞了出來。
陳山晚借著手機燈光可以看見。
這一張卡片不同於之前那些,這一張卡片是黑色的,摸著的材質感覺也很不一樣,上頭的字體是燙金的,但又莫名還有幽藍色的一點影子。
卡片上隻寫了兩個字,兩個端端正正,用力到像是要刻進誰的靈魂、骨髓裏的字——
【鬱睢】
還有男人低沉帶著磁性的聲音響起,像是裹了黃沙的風,充滿沙礫感:“suī,鬱睢。”
【作者有話說】
我來也!
我又走了!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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