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玫瑰⑥
陳山晚沒有太注意,徑直上樓去了。
外頭的雨聲很大,陳山晚覺得有點困,所以在洗漱過後就上床睡覺了。
他拉起了窗簾,故而屋內有幾分昏暗。
陳山晚安靜的睡顏少了幾分他這鍾十八歲的年輕小夥該有的朝氣,清淺的呼吸聲更是透露出脆弱。
“他”一直覺得人類是很易碎的東西,陳山晚在這其中更加如此。
插丨在鐳射紙折成的花瓶裏的幹玫瑰散發出了不屬於它的光澤,那本來毫無生機的黑玫瑰一點點蛻變,宛若浴火重生的鳳凰,刹那間就鮮活起來,充滿了生命力。
纏在黑玫瑰花莖上原本也幹枯到好像一捏就能碎成渣的荊棘也是悄然從花瓶裏探了出來。
它努力地往前,像是想要夠著什麽一樣,拚命地朝著陳山晚的方向而去。
屋內彌漫著濃鬱的雨後泥土與草地混合的芬香,卻又在其中夾雜著一絲淡淡的詭香,讓人不自覺地就想到一些地底的陰暗、不吉利的東西。
譬如棺木。
最終荊棘的尖刺隻夠著了陳山晚的一根發絲,也隻敢夠著那一根發絲。
因為時機還沒有成熟。
由“他”的骨灰混著血液煉化的用來蠱人心智的迷香尚未滲透陳山晚,目前隻流於表麵,要等它們,又或者說等“他”徹底侵占陳山晚的神經、理智與靈魂,肉丨體上則是從皮肉到骨頭甚至骨髓。
那朵毒花就會在他心裏慢慢綻放。
“他”也就可以收獲一朵漂亮誘人的花朵了。
尖刺劃破了那根頭發,帶起的一點勁風恰好將那根頭發朝著花瓶這邊吹,荊棘飛速將其卷走,速度快到成殘影。
它縮回了花瓶裏,將那根不長的頭發卷在自己的“身軀”裏,貪戀又小心地纏著摩挲,但在滿足誕生的那一刻,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空虛。
這一根頭發,的確緩解了“他”,如同久旱遇甘霖,叫“他”躁動的細胞和那些不安分的因子全部都被這一根頭發捆住鎖死,不再作亂。
但過於貧瘠到幹裂的大地,不是一點雨露就能夠拯救的。
不夠不夠不夠不夠不夠不夠不夠不夠……
遠遠不夠……
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關於他的東西、屬於他的東西。
它,又或者說“他”著魔似的緊緊纏繞著那一根頭發,荊棘狠狠地糾纏著花莖,本是同根生,尖刺卻撓得花莖的表皮慘不忍睹。
一如在樓上的“他”一般。
“他”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雙手不停地隔著衣物抓撓著自己的手臂和胸膛,那種對陳山晚的饑丨渴全部化作了癢意侵占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像個精神病一樣,用力地將自己好不容易長出的皮肉刮下來,黑色的血從黑色的衣物裏滲透出來,滴滴答答地落在木製地板上,形成醜陋罪惡的黏液。
陳山晚的一根頭發就足以讓“他”的四肢百骸都“活”了過來,全身死寂的細胞都瘋了似的在悅動鼓舞,讓“他”的靈魂更為扭曲癲狂。
“他”感覺到自己空空的胸腔又開始了跳動,“他”貼在地麵上,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抓撓著地板,像貓,又像個怪物一樣。
“他”緊緊地貼著地板,腦子裏麵隻有一個人名。
陳山晚陳山晚陳山晚陳山晚陳山晚陳山晚陳山晚陳山晚……
“他”離他好近,他就在下麵,不到兩米的距離。
可“他”離他也好遠。因為明明不到兩米的距離,“他”卻沒有辦法觸碰到他。
“他”的胸腔劇烈地起伏了一下,漆黑無機質的眼瞳冰冷卻又狂熱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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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山晚又做了個夢。
他夢見自己五歲那年,福利院又新來了一個小孩。
小孩比他大,他該喊他哥哥。
小哥哥長得很漂亮,是他見過長得最漂亮的人。
他有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下頜線清晰也顯得消瘦。
他穿了一身素白的衣服,瘦骨嶙峋的手腕和腳腕看著好像一折就能斷,院長媽媽捏著都直呼可憐孩子。
他很白很白,陳山晚從前覺得自己是這裏最白的人,但他來了後,他才明白書裏說“白的像紙一樣”是什麽意思。
他的體溫還很低,冰冰涼涼的,在夏天靠著很舒服。
陳山晚悄悄牽過他筋骨分明的手,特別涼快。
但小哥哥不會說話,一雙眼睛也用布包起來了。
他像是個沒有生氣的娃娃,任由人擺布。
陳山晚還記得院長說,她是出門時看見他蹲坐在他們福利院門口的,猜測估計又是誰遺棄的孩子。
她已經報了案,但福利院門口的監控很不巧地在前兩天就壞掉了,所以找不到究竟是誰丟下來的孩子。
她還跟所有孩子們說,不要揭開他眼睛上的布,這會傷害到他。
陳山晚很聽話,所以他幫院長媽媽帶小哥哥到了宿舍——和他一間的宿舍後,就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情。
而小哥哥也隻是坐在**,什麽也沒有做,就這樣呆呆地坐在那。
陳山晚以為他像可可姐姐,可可姐姐也是這樣,不說話,看牆壁能看一天,有時候院長媽媽給她喂飯,她都會忘記要張嘴吃飯。
所以可可姐姐很瘦。
但這個小哥哥有點不太一樣。
院長媽媽買了奶糖回來跟他們分的時候,陳山晚幫他撕開包裝,遞到他嘴邊,他張開了嘴,含住了那顆奶糖。
他猩紅的舌尖也掃到了陳山晚白嫩的指側,濕濕的,但很冰涼,沒有一點溫度,讓陳山晚不自覺地縮了下手。
而那之後,他就被這個小哥哥纏上了。
五歲的陳山晚相比起其他同齡小孩已經很懂事,能幫院長媽媽做很多事了。這個小哥哥和可可姐姐有很多相似之處,比如自己不會吃飯,院長媽媽給他喂飯他也不會張嘴。
但那天陳山晚眼珠子一轉,把自己碗裏不愛吃的西紅柿用勺子舀起,遞到了他的嘴邊,他就張嘴含住了陳山晚用過的勺子。
那以後,小哥哥每天的早中晚飯都是陳山晚幫忙喂的。
院長媽媽覺得很愧疚,畢竟陳山晚才五歲,別人家的孩子這個年紀都是被照顧的,結果陳山晚還要照顧比自己大的哥哥。
可陳山晚卻很開心。
他好像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價值,高高興興地負責起了投喂小哥哥這件事。
但小哥哥在福利院待了不到一個月就消失了。
在陳山晚的記憶裏,他有一天早上起來沒有看見小哥哥了,問了媽媽才知道,小哥哥被他的家人找回了。據說他不是被遺棄的,隻是走丟而已。
然而現在在陳山晚的夢裏,他夢見小哥哥坐在床邊,他不知道是受了什麽蠱惑,竟然向他伸手,想要將他眼睛上纏著的繃帶拆下來。
他的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間,小手似乎變成了大手,指尖才觸碰到繃帶,繃帶就瞬間消失。
小哥哥也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空洞的、隻有眼眶沒有眼珠子的眼睛,深黑的兩個洞,直接叫陳山晚嚇得後退了兩步——
陳山晚再一次從夢中驚醒。
他其實真的不怕這些的,可呼吸卻無端急促起來,心髒也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牽連懸起,莫名的恐慌在他心裏蔓延,侵占了他的腦袋。
有什麽神經要發出警報,他卻無端頭痛欲裂,緊皺著眉,側過腦袋,眼睛本能地眯起,視線也因此模糊。
他好像隱隱約約看見有什麽在遊動,又似乎是他的錯覺。
陳山晚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但他身體從小就很差,也許是感冒了,也許是這幾天天太熱,“火毒”積在他身體裏沒排出去。
所以陳山晚選擇下樓榨個草莓奶昔,順便想問一下樓上那位吃不吃。
但他把寫好的卡片放上去,按下按鈕時,機械運作聲確實響起了,可升降台不僅沒有動,還發出了像是齒輪卡住了的頓聲。
陳山晚微停,有種不好的預感。
就這麽靈驗的嗎?
他早上才擔心完這個東西壞了怎麽辦,現在就真的壞了。
陳山晚沉默了。
他打開手機,他和喻心的聊天界麵還是他回喻心那句現在沒什麽事了,喻心沒有再回他。
因為這事不小,畢竟這關係到樓上那位的肚子,所以陳山晚直接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響到末尾也沒有人接,“嘟——”“嘟——”“嘟——”的長音在屋內回響了一分鍾,好像還疊著重音。
陳山晚皺著眉,想可能是在玩,所以沒有聽見,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聽見。
這真是個問題。
而在這時,有點遠的鈴聲倏地在別墅裏出現。
聽著像是個手搖的鈴鐺,帶著點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老舊感,叮鈴鈴的,聲音不小,哪怕是從三樓傳下來的,陳山晚有一瞬都感覺就在自己耳邊炸開回響。
陳山晚想起就在今天樓上那位寫的卡片。
搖鈴代表找他。
陳山晚躊躇著走到樓梯前,他上到二樓,看著通完三樓的樓梯,試著揚聲喊了兩句:“先生!”
但搖鈴聲還在繼續,甚至有點急促。
那一刹那,陳山晚都有種這是催命鈴的錯覺。
樓上那位不願意停下搖鈴,陳山晚耳朵也受不了這樣的噪音,偏偏他打了幾個電話,喻心都沒有接。
他沒有遊明的電話,他現在隻有兩個選擇。
要麽不理,要麽上去。
【作者有話說】
我來啦!
隔壁娛樂圈存稿27了!今天應該可以存到28,白玫瑰存稿7了!
(驕傲)(炫耀)這本手機戀人也寫了四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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