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作數

那個吻是失控的, 不作數的。

倪南不承認,可是周青山拉著她的手觸碰那道傷口,要她負責。

多小的口子啊, 這也要負責, 那夏天的毒蚊子不知道叮了她多少個口子, 她都沒要負責呢。

抽回了手跑開客廳。

外麵窸窸窣窣聲音根本讓人靜不下,倪南開門正想發作,看見的是周青山在打掃衛生,頓時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樣的天之驕子, 生來得天獨厚,什麽都有人給捧到跟前,沒有幹過活的一位少爺,現在笨拙打著視頻問阿姨油垢怎麽清除,地上怎麽擦幹淨, 碗手洗怎麽不打滑?

那是第一次, 倪南從他身上感受到了煙火氣。

碗又碎一個,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了,周青山蹲下去收拾, 餘光瞥見廚房門口的奶油色可愛拖鞋。

“先別進來, 有碎渣。你要什麽東西我幫你拿。”

倪南老老實實站在那裏, 不進去添亂,視頻掛斷,周青山用紙巾擦完最後一遍地,不合尺寸的圍裙兜在他身上,倪南看了想笑。

那套睡衣也不合尺寸, 可他從沒有說過什麽, 她給什麽, 他都要,她喜歡的,他都會喜歡,無一例外。

他又問了一遍要什麽東西。

倪南怔怔開口:“我要你。”

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慌忙跑回房間把門鎖上,臉通紅一片,耳背滾燙。

外麵晴空萬裏,廚房窗戶對外麵草坪,綠意盎然,他也聽見了她的盎然愛意。

嘴角止不住上揚,還有兩個碗沒洗,他輕哼一首歌歡快洗完,收拾好衛生,幹幹淨淨。周老板親自搞衛生幹活,說出去誰信啊?除非他家破產了,不然沒這個可能。

倪南也不敢相信的,如果不是她親自指使的,親眼看見的,打死她都不信。

冰貼貼在臉上降溫,抱著電腦準備開溜出去,隨便找個地兒先躲躲,這會兒同處一個屋簷下該多尷尬啊,倪南自認為還不能接受這樣的尷尬。

接受與前男友共住一個屋簷已經是她極限。

剛出房門沒幾步,聽見廚房裏男人輕哼的調調,耳熟,十分耳熟,不用怎麽想就猜到了歌名。

——k.

事後煙中倪南最喜歡的一首歌。

他哼到的那句譯過來正是——你和我在下東區的夜色中跳舞。

倪南走不動道了,站在那裏。

他回頭。

兩個人對視,周青山解了圍裙,動作慢條斯理,他做什麽都給人頂級的視覺享受,倪南看他慢慢走過來,心漏跳半拍,陽光灑落地板,他從光中走來。

“金魚怎麽樣了?”

倪南倒退一步,急忙出聲。

周青山離她五六步距離停住,正巧,家裏阿姨前兩分鍾給他發了消息匯報,他也正有打算跟倪南說,沒想到心有靈犀。

他勾唇輕笑,要說出那個令人羞恥的名字:“你在問羞羞和澀澀嗎?”

名字源來清晰**在腦海裏,勾人的語氣,氣息噴灑耳際,倪南又紅了耳朵,再次折服在這個名字下,怎麽有人取名那麽鬼才呢。

羞澀的倪倪,虧他叫著不覺羞,還樂在其中。

倪南捏緊了拳頭,咬著唇,很想揍他。

“它們很好,阿姨剛剛發來了視頻,要不要看看?”

“看,看看吧。”

電腦放在大腿上,周青山身上沉香味濃,倪南眼睛注視著手機屏幕,思緒早就不知道飄遠到哪裏去了。

兩條金魚貼近又交錯而過。

就像他們兩個人,交錯而過是再度重相逢,倪南還記得周青山那句——它們會反複愛上彼此。

也像他們嗎?反複愛上彼此。

一段視頻放完。

等到屏幕自動黑屏,周青山看著黑屏倒映出的自己和她,隔得很近,也很遠。

曠野風大,四麵都是窗的房子灌進風,倪南的衣角料與發絲都往周青山身上靠,長而翹的睫毛微顫一下。

“你想它們嗎?”

壁紙都是不久之前才換掉,為的就是不讓周青山瞧出什麽端倪。

他問了,倪南就輕輕點頭,說想的。

周青山又問:“那我呢?有想我嗎?”

倪南不說話了,低著頭,手指在筆記本上小幅度摁壓摩挲。違心的話難說出口,讓他稱心的話不想說,倪南陷入一個兩難地。

他看著她笑,像是輕歎一口氣又像是一陣風,他說他很想她,在每一個日夜。

西山不敢常去,那裏都是倪南的記憶,鞋櫃可可愛愛的拖鞋是倪南的,曾經放著他一塵不變簡約調的襯衫翻兩件就會翻到倪南的裙子,客廳廚房都是倪南的小物件。

□□和酒精哪個更讓人有癮,那周青山也許會選前者,但其實最大癮,是倪南。

他輕輕一碰,上癮一輩子。

過去自以為的足夠上心,其實微不足道,他欠了太多。

要用一輩子償還,她的青春與未來,他都要償還。

飛離京城那天做好了一切準備,他的人生始終缺了一角,是倪南的出現,讓他完整。

周青山不急於讓倪南做出選擇,給一個答案,慢慢來,她可以多考察自己,他願意等。

隻要倪南還願意給他償還等待的機會。

手背忽而濕潤,幾滴淚落下,倪南眨了眨眼,鼻頭泛紅,聲腔帶顫,軟軟一聲:“周青山。”

“嗯在。”

倪南:“你是怎麽知道這裏就是我的家?”

周青山眉眼含著淺淺笑意:“我們倪倪忘記啦?你帶我回過家的。”

她沒忘,她記得。姥爺在家藏了寶,倪南見到喜歡的人就想獻寶,讓自己有些記憶點,不至於快速被忘記,不記得她名字,也可以是家裏有匹漂亮的馬這樣的記憶點。

總之被記得就好。

那時候的倪南是很天真的,周青山那時候也不是大忙人,無憂無慮自由如風,倪南看他指著地圖說畫了一個大圈,這些地方他都去過。

他說起去的一些小村莊,那裏的民風淳樸,當地人熱情好客,說起那兒風俗,記得特別清楚。

當時倪南把自己半張臉縮在圍巾,問他也會記得白哈巴嗎?如風少年郎跟她拉鉤,記得白哈巴,也會記得她。

拉鉤蓋章一百年,倪南認真了好久。

風往臉上撲,倪南沉沉吸了一口氣,再呼出,好像釋懷了很多東西。

“我忘啦。”倪南眼裏含著淚轉頭看他:“你忘了一次,我也忘一次,就算扯平吧。”

“那次帶你回家也不算回家,不作數。”

說完,倪南拿起電腦就準備走,剛起身就被扯住,周青山問他要去哪裏?倪南說辦公。

哪裏有比自己房間更舒適的辦公點,倪南稀裏糊塗被推進了房裏,房門被輕輕帶上,倪南看著緊閉的那扇門發了好久的呆。

忙完手上的活兒,倪南關上電腦揉了揉脖子,酸痛,她忽然很想去做一個盲人按摩,這邊好像沒有,自己揉揉捶捶緩解大半。

杯裏的水喝完了,起身走到門口,門縫底下一張漂亮的明信片露出半截,倪南蹲下去撿起來。

有些熟悉的字體,不是瘦金體。

倪南蹙眉細想。

在未學習瘦金體之前,她慣用字體是行楷,這張明信片上的字與那時候她寫的有幾分像。

周青山在上麵寫自己出去一趟,茶幾洗了水果,如果餓了就給他發信息,想吃什麽他帶回來。

烤羊肉串?

倪南那一下是真挺想吃的。

隻不過他幹嘛不發消息給自己,要用這樣的方式,萬一她沒看見呢?倪南癟癟嘴,轉身回抽屜拿了一張新明信片,回一句哦,然後又寫想吃羊肉串。

放回原位置。

周青山那張收進抽屜。

周青山跟姥爺一起回來的,倪南當時正看劇吃水果,手上濕噠噠,姥爺讓她過去接東西,從京城寄來的,抽紙扯出三張往手上一擦,揉成紙團瞄準垃圾桶丟。

哦吼。

丟錯了,砸到周青山腿邊。

是他自己走過來的,不是自己想砸他的!倪南瞪他一眼跑到姥爺那兒去。

“媽媽寄什麽東西來了?”

箱子裏是一些宋文女士自己做的小菜,還有兩個禦守,她去了另外一個寺廟,聽人說那的禦守挺靈的,給姥爺的是平安健康,到倪南這裏是天賜良緣。

倪南拿著天賜良緣那個禦守“啊”了好長一聲。

“為什麽不是財源滾滾啊……”

這個寺廟她也知道,流通處經常擠滿人,她和高湫曾經想去買的,被人給擠出去了,高湫快氣死了,跺一跺腳不買了,拉著倪南就走。

宋文女士當時還在事業有成和財源滾滾糾結,她到底是給自己女兒求點財呢?還是姻緣呢?一旁好友笑。

“你們家養倪南幾輩子都夠了,求什麽財,姻緣才是大事。”

這話從聽筒放出來,宋文女士又說了一遍。

她家不缺錢,缺個女婿。

倪南欲哭無淚。

姥爺收拾東西又離開了,倪南問他快晚飯點還跑哪裏去,姥爺意味深長笑著走了,也不告訴她去哪,有點莫名其妙的。

倪南撓了撓臉,搞不明白。

手裏的天賜良緣轉了個圈忽然掉在地上,周青山快一步撿起來,拿著笑,念一遍:“天賜良緣。”

“不如我今天開始改名叫‘良緣‘吧?”

倪南看他:“有病啊。”

周青山:“怎麽樣?這個名字還可以吧,周良緣。”

倪南奪過他手裏的禦守,“不怎麽樣!你怎麽不叫周天賜。”

周青山抵唇思考:“那你叫倪良緣?”

倪南無語住了,轉身皮笑肉不笑,嗬嗬給他,然後留一個瀟灑背影。

手指在屏幕亂劃,用力狠猛,邊吃水果邊玩切水果,那些水果是周青山,她是那把刀!全給劈咯。

客廳動靜消停了一會兒,倪南遊戲結束,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哪裏還有人影啊!周青山這家夥又不知道去哪了。

準備發短信問,忽然想到什麽走到房門口。

門縫下躺著新的明信片。

——好,現在就給我們倪良緣去買。

倪南:“……”

鬼的倪良緣。

倪南再次捏緊拳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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