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梅酸

學校後街的川菜館周五打半折,生意火爆。

倪南下午突然被老師叫去辦公室,有關於那個門衛的事,投訴信已經收到,做了相關處理,問倪南還有什麽訴求嗎?

倪南是很懵的狀態,投訴信是高湫匿名寫的,學校卻找到了她。

老師又柔聲問了一遍,還說沒關係的,有什麽訴求就說出來,學校會處理的。

倪南隻需要他一個道歉就好了。

那人道歉也不誠懇,還怨恨倪南害他丟了工作。

跟周青山約的時間快到了,也不想多糾纏浪費時間,跟老師道完謝就走,不理會身後男人嘴裏的罵罵咧咧。

是個關係戶。

但好像這次碰到關係更硬的,上麵也不保他。

川菜館很地道,內部裝潢也簡單,屬於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那種館子。位置定在二樓靠窗,稍微有點雅致,窗外有顆大樹。

日落西山,樹影婆娑,一縷光透過窗戶照在周青山的手腕,似是春光乍泄。

“不好意思啊,讓你等了那麽久。”

倪南不自然往下扯了扯衣擺,原本就v領的上衣,這下更v了。

高湫給她化的妝,明豔中帶著叛逆,標誌性飛起來的眼線,倪南頭發偏細軟,泡麵卷是卷不來的,卷了個大卷。

一路上風吹,卷也不那麽明顯了,多了份慵懶。

這一身都古怪,不能說不好看,隻能說各美各的,搭在一起不和諧。

赴這場約,想要精心打扮,未曾想用力過猛丟了自我。

倪南不太自信坐到了椅子上。

周青山說他也剛到一會,算不上等了很久。他的眼神在倪南的臉上多停留了幾秒。

是自己妝花掉了麽?還是腮紅打多啦,像個猴屁股?

倪南止不住想。

化妝的時候,高湫感覺腮紅不顯色,拿刷子掃了好多次,倪南出來的時候拿小鏡子看了一眼,兩頰有些紅了。

折回宿舍問高湫,拉到自然光下去看,高湫挺滿意自己的傑作,不覺得腮紅打多了,她說一切恰到好處,完美。

不適合自己的風格,倪南像是偷穿大人高跟鞋的小孩,搖搖晃晃要摔倒。

她都不敢抬頭讓周青山看清自己的臉,總是躲閃看窗外,用手擋著半邊臉,衣服往後扯了扯。

好丟人啊。

“這家店的冰粉兒味道不錯,可以試試。”

倪南輕“啊”了一下,然後連忙說:“好,我都可以的,不挑食。”

他笑了下,翻菜單,又勾選了幾道菜。

倪南看著他修長的手握筆畫勾,抿了抿,找話題:“周先生常來這家店麽?”

菜點好了,服務員上前拿走了菜單。

“讀書的時候常來,畢業後這還是第一次來。”

倪南臉上露出驚訝,其實是有點誇張的,因為她知道周青山是京大畢業,“周先生也是京大畢業的呀。”

不止是知道他大學畢業哪所高校,還知道高中就讀於哪兒,知道他一切的喜好。

那點誇張,周青山瞧在眼裏,並未點破,順著話點頭。

話題引到了大學生活,倪南跟個好奇寶寶一樣,問周青山在學校都會做什麽呀?有沒有參加過社團之類的活動?說完以後又自我回答,像他那樣的大忙人應該不會在校園裏多停留。

尤其學金融的。

據倪南從室友口中所知,金融係的學長很早就開始創業,重心放在校外。

周青山也的確沒什麽豐富的校園生活,像江津硯的生活十幾本書書寫不完,而他一兩頁簡述完。

菜陸陸續續上齊。

周青山點太多了,倪南是個小鳥胃,吃不了多少,而他自己,常年飲食不規律引起的胃病,這些辛辣食物,他不能多吃。

問了打包盒,倪南把幾乎沒動過的菜打包回去。

室友一眼看到的是她左手提著的黑色山茶花手提袋,這可不便宜啊。

吃的都被冷落了。

兩個室友圍在她身邊,等她拆包裝。

“誰買的呀?這麽大方!”

的確挺大方的,她那白裙子就是從古著店淘來的,花了三百塊左右,周青山送她的這條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從川菜館出來時,周青山的車就停在不遠處,倪南是認不出來的,這回車牌號跟之前不一樣,車也是不一樣的。

那個裝著白裙子的袋子就躺在後座,倪南剛上副駕,周青山側身拿了過來。

他說話的聲音特別蠱惑人。

“下次穿上我看看,合不合身。”

層層包裝,倪南拆的小心,動作慢,室友看著心裏急死了,恨不得上手替她去拆。

這條裙子倪南在媽媽書架裏雜誌見過,之後也在時尚平台刷到過,很不好買。

室友對包比較感興趣,聊了幾句,都沒八卦什麽,燈忽然滅了,班群裏在說停電了,不知道停多久。

那晚上室友想八卦詢問也都被這突然的停電搞忘記了,注意力轉移,罵起這電早不停晚不停。

不覺講到高中的時候,每次上晚自習最期望的事就是停電,那兩個室友一個高中上來的,聊起來太多共同趣事,倪南有心也插不進去。

開了盞小燈,快沒電了,光也比較暗。她伸出去摩挲著裙子,暗自出神。

-

附中的晚自習極少停電,在倪南印象裏就停過三次電,班主任提了三次周青山。

周青山是她們學校的名人,成績優異,他們用“百年難一遇的天才”形容他。

教導主任常掛嘴邊,教訓起不聽話的學生時,總會搬出周青山來,他是正麵教材。曾任周青山班主任的老孟卻不愛提。

老孟在晚自習停電時,看下麵死氣沉沉一片,後排有哀聲道怨之音,提到了周青山的名字,那是倪南第一次聽到。

同桌嗤笑了一聲。

“又是這個名字。”

同桌是個男的,學習成績不錯,就是人頑皮了一些,遲到早退是家常便飯,故以常常被教導主任請去喝茶。

彼時倪南正劃線到一句詩——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她抬起頭,看向同桌,“你知道他?”

同桌伸了個懶腰,語氣不耐煩,“怎麽可能會不知道,這名字我耳朵都快聽到起繭子了。”

十七八歲的周青山應該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歡的那個男生,幹淨清爽,學習優異,為人還沒有架子,寫了一手好瘦金體,常常幫著同學出板報。

倪南左耳跟右耳傳來同時周青山。

老孟說,他辦公室還留著周青山停電時候,用小電筒寫的一幅字,批判學校三番兩次停電。

院裏的青梅結果有幾天了,倪南手裏的卷筒放到了石椅上,風大折斷了枝,青梅垂垂。

宋文女士從屋裏倒水出來,看見她吃了一顆青梅。

“你發什麽神經,青梅酸的要死,誰像你這個吃法的。”

真的好酸。

燈光明亮,推門聲隨之而來,高湫手裏拿著打包的煎餅果子跟奶茶。

“誰去後街的川菜館啦,怎麽沒點那裏最好吃的涼粉啊!”

“倪南去了。”

倪南恍然回神,把裝裙子的盒蓋上,拉開抽屜翻找台燈的充電器,插上。

手機屏幕一亮,連續進了三條信息。

倪南的臉倏忽一下紅了,風也裹挾了悶意,雙手抱著手機,心底偷樂,指尖打字飛快。

柔軟的臉頰傳來一股涼意,倪南眼珠子往右轉,嚇了一大跳,趕忙把手機覆蓋在桌麵。

高湫的手握了冰奶茶,還帶著涼意,戳了幾下她的臉頰。

不知道她有沒有看見啊……

“好像腮紅是打重了點……白天怎麽沒覺著呢……”隻聽見高湫喃喃道。

倪南鬆了口氣,那應該是沒看到了。

“有嘛……”

倪南雙手捧著自己的臉,掌心溫熱,將那點點涼意都捂散了去,腦海不自覺想到和周青山的聊天,更燙更紅了些。

不是腮紅,是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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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周青山的再見麵是學校舉報的活動上,倪南是負責寫邀請函的一員,有入場資格。倪南向來不喜歡活動,這個資格自然放棄了。

在活動前兩天,倪南從圖書館出來,下階梯時有人叫了一聲她,班長抱著一堆東西過來,兩個人走走聊聊。

東西多,班長又是愛聊的,側著個頭聲音高昂,一不留神就撞了人。

散落了一地的邀請函。

相撞的兩個人互相在說不好意思,倪南俯身去撿掉在腳邊的邀請函。

紅色硬紙張,印著京大校徽與大門建築。

她赫然看見周青山的名字。

輔導員聽到倪南改變想法的時候蠻詫異,手中的筆擱置在一邊,抬頭看著倪南,似乎是要問個原因來了。

倪南來之前就查好了官方說辭,此時應對起來,除了那點別有用心說起來眼神閃躲,其他話語說起來格外誠懇。

這姑娘的專業成績上遊,又聽話,是老師喜歡的類型。

輔導員告訴她,得跟上麵匯報一下,這次活動來的人比較重要,不是想進就進,想退就退的。

好幾天都沒睡好,心裏惦記著東西,睡不著又醒得早。

那幾天裏,宿舍的早飯都是倪南給帶的,起太早了。

懸頭上的那把刀終於落下。

倪南素顏去的,本來是想畫個淡妝,但是時間忽然提前,殺她一個措手不及。

白裙子熨燙了一半,順手撈了一件搭在椅子上的衣服套上。

作為企業家出席的周青山是被眾人簇擁的,身邊還有好幾個美女在。

倪南遠遠就看見他了,沒敢主動去打招呼。

那種感覺其實很不好受,平行線的人互相相交,她進入到他的部分領域,窺探二三。那是曾經夢寐以求的,有些短暫交集,可現在卻貪得有厭,想要更多。

倪南不對這次能搭話再抱有希望,周青山徑直走了過來,校領導亦步亦趨跟著。

“倪南,你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