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姑娘, 你是他女朋友嗎?

夏裏搖搖頭,對啞巴老人說道:“不是,我是他朋友。”

啞巴沉默了兩秒, 似乎在思考權衡什麽, 後來他又在手機屏幕上敲出一行字:

他今天晚上可能會發燒,你能不能幫我照顧一下他,拜托了。

發燒?夏裏突然想起來顧津南那晚發燒之前, 是在商場門口見了啞巴老人。

上次他發燒住院,醫生問顧津南有沒有受過什麽重大刺激,所以……顧津南發燒不是生理性的,更多的是往事的刺激?

匿名短信發過來的照片又閃現在夏裏腦海裏。

種種線索,都指向顧津南過往灰暗的經曆,這讓夏裏內心很不安。

“叔叔, 他之前是經曆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嗎?”

夏裏很矛盾, 她想知道顧津南的過去, 卻又不敢麵對那血淋淋的殘酷。

啞巴老人眼眶又紅起來,渾濁的眼睛裏卻沒有太多情緒, 連眼淚都帶了幾絲空洞, 他搖搖頭,沒多說什麽。

這時,顧津南從病房裏出來,他說:“小雷醒了。”

啞巴緊忙跑去病房, 對著病**的小孩吱吱呀呀的比劃著。

小孩剛做完手術,臉色有些慘白,他努力笑著回應啞巴的手勢, 很溫馨的一幕。

病房的門沒關,顧津南沒進去, 曲著腿懶散地倚在門框上,嘴巴裏咬著跟煙,沒點燃,散漫中帶點頹廢。

夏裏視線落在病房裏,看著啞巴老人和小孩的互動,眸子漸漸失焦,她在想啞巴老人說的話。

從她的視角看過去,顧津南和啞巴的關係有些奇妙,兩人像最熟悉的陌生人,顧津南不吝嗇幫助啞巴,卻明顯介意融入他的快樂之中。

良久,顧津南踢了下夏裏的鞋尖,淡淡道:“走了。”

夏裏收回視線,快步追上顧津南,拽了下他的衣袖,問:“不和叔叔說一下嗎?”

顧津南停住腳步,垂眼看著衣角處蔥白的手指,動了動眼睫,沒吭聲,繼續往前走,路過垃圾箱,他把嘴裏那根沒點燃的煙扔進了垃圾桶,動作幹淨利索。

地下停車場,夏裏問顧津南:“你和那個叔叔什麽關係啊?”

顧津南嘴角一勾,浮起來的笑卻不達眼底,隻淡淡地鋪在臉上,像偽裝,他說:“沒關係。”

夏裏動了動嘴角,沒說什麽。

“回去做飯?”他說,“上次買的菜還在冰箱裏扔著呢。”

“好。”夏裏點頭。

到家後,顧津南脫掉外套隨手扔在沙發上,他說:“煙癮犯了,我去陽台抽根煙。”

“嗯。”

夏裏去洗手間上廁所,裏麵幹幹淨淨的,地上已經沒有陳清那套黑色蕾絲內衣**,夏裏望著那塊地板磚愣了半天,心尖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有些刺痛。

顧津南一手抄兜,懶散站在陽台,煙灰缸裏橫豎了五六個煙頭後,他清了下嗓子,去廚房幫忙。

“顧津南,你之前新年都是怎麽過的?”夏裏開口,打破廚房的安靜。

“酒吧、KTV,國外熱門旅遊景點,哪熱鬧往哪鑽。”

顧津南話說的很慢,好像在配合他切魚塊的頻率,排骨他已經處理完了,每個排骨像是量著切的一樣,橫寬相同。

半晌,顧津南抬起頭,問夏裏:“你呢?”

夏裏抿抿唇,“宿舍。”

“……”

顧津南擦刀的動作頓了一瞬。

夏裏依舊做了四個菜,和那天的一樣,兩人對麵坐在餐桌前,夏裏夾了一塊排骨放在顧津南碗裏,笑嘻嘻地說:“應該可以吃。”

顧津南把排骨放在嘴巴裏,咀嚼了幾下,吐出骨頭,衝夏裏豎大拇指。

夏裏笑笑,低頭吃飯。

這頓飯吃的安靜且匆忙。

飯吃到最後,顧津南就已經下逐客令了。

他把碗往前一推,胳膊架在椅背上,扯著嘴角說道:“回宿舍的路上注意安全。”

他狀態很好,臉上帶著散漫的笑意,並沒有任何要生病發燒的征兆。

夏裏快速咀嚼完嘴巴裏的飯菜,抽了張紙巾擦擦嘴,看著顧津南說:“你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任何時間都可以。”

顧津南嗬了一聲,“確定任何事情都可以?”

“確定。”夏裏語氣堅定。

顧津南挑眉,嘴角勾著壞笑,“缺個陪/睡的女朋友,你可以嗎?”

夏裏招架不住他這直白的渾話,在臉頰還沒徹底滾燙之前,小聲哼唧了句‘走了’後,便離開了顧津南家。

小區樓下,夏裏經過一片灌木叢的時候,突然有隻小狗竄出來,跑到夏裏腳上亂蹭,夏裏起初以為是條蛇,下意識往前甩腳,小狗被踢的吱哇亂叫,奶聲奶氣的。

等她反應過了是條奶狗時,心立馬軟下來了,蹲在地上給它順毛。

“豆豆,過來。”江少禹跑過來抓狗子。

夏裏抬頭看過去,“江學長?”

江少禹看到蹲著的人是夏裏後,也是愣了下,他問:“夏裏?你怎麽在這?”

夏裏抿了抿唇,說道:“來找同學。”

與此同時,顧津南的跑車出現在旁邊的大路上。

夏裏看著跑車皺了皺眉頭。

江少禹抬頭看了跑車一眼,眼神黯淡了下來,臉上笑意不減,“狗狗沒嚇著你吧。”

夏裏笑,蹲下把奶狗抱起來,揉著狗子的耳朵說:“這你的狗狗嗎?好可愛啊,要是宿舍能養狗就好了,我也想養一隻。”

江少禹每次和夏裏說話,夏裏都是寥寥幾句,話裏都帶著正常的社交距離,人也冷清,從沒像現在這麽軟過。

江少禹心情明朗了幾分,他指著旁邊那棟樓說:“我就住在這裏,頂樓,你什麽時候想看狗直接來就好,隨時歡迎。”

“好呀。”夏裏說話間把臉貼在了狗狗身上。

兩人在樓下聊了一會兒,江少禹邀請夏裏去家裏坐會兒,夏裏婉拒了,她把狗子還給江少禹,溫聲道:“江學長,等你時間方便的時候,我請你吃個飯吧,謝謝那天你讓司機送我去車站。”

江少禹低笑一聲,他也沒打算隱瞞什麽,那天送夏裏回家的是他家的管家陳叔,夏裏識破就識破了,“不用這麽客氣。”

夏裏執拗道:“要的,你什麽時候有空給我說,我請你吃飯。”

“行。”江少禹笑聲更加爽朗。

夏裏回到冷冷清清的宿舍,開了燈,把包隨意地掛在門後的掛鉤上,去陽台洗漱。

水龍頭也就三天沒用,流出來的水又帶了鐵鏽,顏色黃黃的。

她搖頭,無奈地笑了聲,拿出手機錄了段視頻給柒時宜發過去:【在學校住永遠不怕身體缺鐵。】

柒時宜:【……等我們畢業了,水就不會泛黃了,學校也會裝空調。】

夏裏:【是的。】

或許每屆畢業生都逃不過一畢業學校就翻修的宿命,她咯咯笑了幾聲,笑完後,內心又空空****的,甚至湧上來幾絲失落感。

啞巴叔叔今天說的那話是什麽意思?顧津南今天會生病嗎?

這兩個問題縈繞在夏裏心頭。

像高考壓軸題那樣,她在草稿紙上戳戳畫畫,仍沒有解題的思緒。

夏裏思緒淩亂,太陽穴隱隱作痛。

她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疼痛緩解了幾分後,夏裏放了個輕音樂,開始收拾宿舍。

這會兒時間還早,她也沒事幹,索性把宿舍整理一番。

夏裏的衣櫃裏有兩個收納箱,裏麵收納的都是夏季的薄衣服,厚衣服用衣架掛在上麵,她衣物不多。

和夏裏的衣櫃相比,柒時宜就顯得太富有了,她衣櫃沒鎖,夏裏拖地的時候,後背不小心碰到了柒時宜的衣櫃,衣櫃自動彈開,包包掉了一地。

香奈兒鏈條包包掉在夏裏腳上,鐵鏈子的觸感很涼,這涼感觸動了夏裏的某根神經,她垂眼看著地上泛著冷光的鐵鏈子,怔住。

良久,她放下拖把,去桌子上拿手機,又點開那條短信,放大那張圖片,圖片的右下角有一雙腳,隻漏出了半截,黑瘦,和黑色的背景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是察覺不出來的,按照這腳的模樣去推算體型,那就和,和……今天見到的啞巴老人差不多!

這個想法一出來,夏裏立馬捂住了嘴巴,渾身泛起涼意。

拍照片的人啞巴老人嗎?

會是他嗎?

是他的話,顧津南為什麽還願意照顧他?

一係列的疑問在腦海裏不斷湧出,夏裏覺著腦子都要炸了,每根神經都在緊繃著,連帶著後槽牙都是疼的。

幾乎是下意識的,夏裏點開微信,給顧津南打微信語音電話。

他微信鈴聲是係統自帶的,鈴聲有節奏的響著。

鈴聲響到最後,電話自動掛斷。

夏裏又打了兩個,還是沒人接。

她指尖按著兩人的聊天屏幕,沉默了會兒,看著朋友圈上麵的紅點點,百無聊賴地點進去,最上麵一條朋友圈是江少禹的,夏裏沒打算點開,不經意間的一瞥,卻看見封麵上熟悉的麵孔。

是顧津南。

夏裏點開視頻,重金屬和歡笑聲交織在一起透著屏幕傳過來,顧津南坐在舞池傍邊的沙發上,左右兩旁都有美女,身材豐滿,衣服穿的很暴露,一美女攏著打火機火頭給他點煙,顧津南咬著煙偏頭湊過去,看著好不快活。

他穿著黑色襯衫,最上麵兩顆扣子沒扣,鬆鬆垮垮地,和他身處的場合很相配。

夏裏看了眼江少禹這條朋友圈發的時間,是一個小時之前,下麵還有柒時宜的評論:

柒時宜:【蕪湖,江學長去哪浪了?】

江少禹:【朋友酒吧開業,過來捧場。】

柒時宜:【看著好好玩,名字叫什麽?開學了我也去浪。】

江少禹:【熙攘,在東區這邊。】

……

夏裏按滅手機,拿起拖把繼續拖地,明明也沒用多大力氣,卻覺著疲憊至極,累的呼吸不過來,地上那塊地板怎麽拖都拖不幹淨。

她仰頭深深呼了口氣,又若無其事地拖地,收拾宿舍。

意料之外的是,顧津南給夏裏打了個語音電話。

夏裏接通,那邊傳過來的聲音和夏裏在江少禹朋友圈聽到的聲音一樣,顧津南叫了夏裏的名字,語氣有些艱難。

像是喝了很多酒。

夏裏輕輕地嗯了聲。

他說:“你剛剛給我打電話幹嘛?”

聲音低沉,也溫和,像被風輕輕扶動的琴弦。

夏裏沒回答他,反問他:“你喝多了?”

那邊傳來女人的聲音,嫵媚的,性感的,嬌軟的,不止一個女人。

“帥哥,給誰打電話呢?”

“來來來,我們繼續喝。”

“哥哥,你喉結好性感啊,我好喜歡。”

“……”

顧津南冷眼挨個掃她們,那些女人撇撇嘴,瞬間禁了聲。

夏裏不知道顧津南這邊什麽情況,隻知道這些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顧津南說:“嗯,喝多了。”

“難受嗎?”

夏裏在問顧津南,也在問自己,她很難受,心髒密密麻麻的疼。

夏裏:喜歡上這麽一個人難受嗎?

“難受。”

顧津南垂著眼繼續說:“腳腕難受——”

“活該——”

是她活該!

兩人的話撞在一塊,夏裏本想說完‘活該’倆字後就掛斷電話,把顧津南拉黑的,可聽到他說腳腕難受,鼻頭突然泛酸。

顧津南嗤笑,眼角卻暈染出一絲狠戾,“跟我耍狠?”

“需要我去接你嗎?”夏裏最終妥協,這是第一次他清醒地向她展示他的脆弱,雖然酒精起了大部分作用。

但,夏裏還是敗下陣。

暗戀,大低就是,你一開口,我就輸了,無論隔著多遠的距離。

“隨你。”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