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曹玥哭的累了, 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康熙把曹玥小心放平,替她蓋好薄被,腳步輕盈的出去, 見梁九功在殿外候著, 問道:“魏珠在哪兒?”
梁九功忙道:“回皇上的話, 魏珠此刻正在乾清宮候著,等候您的召見。”
方才皇上在裏麵安慰昭妃娘娘時,魏珠已經遣人來告訴過他了。
康熙聽罷,扭頭吩咐同樣候在一旁的安凝:“照顧好你家娘娘, 朕晚上再來。”
安凝低頭屈膝:“是。”
回到乾清宮, 康熙才得空喝上一口濃茶提提神,緩解一下疲憊。
殿裏被打掃的幹幹淨淨, 地麵上的大理石地磚幹淨的可以當成鏡子用。
康熙沒有開口問話,魏珠隻得老老實實的跪在堅硬的地上,時間一長,膝蓋上就開始有隱隱的刺痛感。
魏珠一動也不敢動, 就連眼珠子都不敢亂轉。
一盞茶後,康熙手肘支著麵前的禦案, 手指按著太陽穴道:“說說吧, 昭妃的事,你都查到了什麽, 昭妃又知道多少。”
魏珠先是從袖子裏掏出小五和唆使九阿哥的太監兩個人的口供, 並一張曹玥給的大額銀票, 雙手舉過頭頂。
待梁九功上前把這三樣東西拿過遞呈禦前後,魏珠才一五一十的開始匯報這件事情的始末。
“衝撞昭妃娘娘的太監當場自盡, 奴才用了其他的法子,最終查到了端嬪娘娘, 隻是似乎昭妃娘娘不信,之後宜妃娘娘因為十一阿哥的事去了趟景仁宮,昭妃娘娘又托宜妃娘娘的娘家查了小五的背景。”
康熙不置可否,莫說玥兒不信這事兒是端嬪幹的,就是他也不信。
端嬪要是有這個腦子,當年也不至於連個孩子都保不住。
他把玩著桌麵的鎮紙,語氣淡漠:“查到了什麽?”
魏珠舔了舔幹的起皮的唇,聲音下意識的低了起來:“宜妃娘娘查到,小五的弟弟在去年入京時,曾受過皇貴妃娘娘的額娘,赫舍裏福晉身邊的貼身嬤嬤的恩惠。”
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必說的太清楚,隻寥寥幾句,該明白的就都明白了。
原來如此。
想起方才在景仁宮時,曹玥眼中的恨,以及她求他給她做主的模樣,串聯起魏珠的話,康熙就都清楚了。
康熙微微闔了眸子,眼眸深處的情緒是失落,她不信他,所以才會趁那個時候要他的承諾。
好一會兒,康熙翻著麵前的口供,捏著那張銀票問道:“這銀票又是怎麽回事?”
魏珠又把銀票是怎麽來的給講了一遍:“後來奴才拿著這銀票和您給奴才的令牌去了一趟錢莊,查到了這銀票上麵的編號,登記的人家正是佟家。”
康熙忽的就笑了:“這麽說,就連十一阿哥險些夭折,也是出自赫舍裏福晉的手?”
魏珠嚇的臉都白了,支支吾吾不敢應聲。
康熙沒空搭理他,指尖輕點著桌麵,眼眸微眯,一個婦人罷了,若是無人在她背後支招,她豈敢有膽子一下子動連著九阿哥在內的三個皇子阿哥?
看來這些年,他給佟家的榮耀和體麵,已經讓他們忘了自己該守的本分了。
“梁九功,去長春宮傳朕旨意,褫奪董氏封號,貶為答應,叫她搬去冷宮,和烏雅氏作伴吧。”
對佟家和赫舍裏氏的處置他得好好兒想想,可是對董氏,康熙處置的毫不猶豫,也沒有一絲憐惜董氏的意思,唯有那僅剩的答應位份,是他對董氏僅有的仁慈。
因為但凡被廢為庶人貶入冷宮,死後也不過是草席一卷,扔進亂葬崗,連埋都不會有人埋。可若是還有位份,哪怕進了冷宮,日後身死,也有資格進妃陵。
康熙回宮後天色還沒暗下來,就雷厲風行的處置了端嬪,不清楚內情的人知道後,難免唏噓。
董答應在接了聖旨後,提著的一顆心卻終於落地了,日後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夜半被噩夢驚醒了。
她流著淚笑道:“梁公公,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所以我想見昭妃娘娘一麵,親自和昭妃娘娘認錯,不知公公可願幫我?”
董答應一遍說著,一邊拉過梁九功的手,褪下了手腕上成色不錯的玉鐲塞進他手中。
梁九功不動聲色的捏了捏那鐲子,歎了口氣:“雜家隻能幫小主帶句話,至於昭妃娘娘見不見小主,那就不是雜家能做得了主的。”
董答應激動的連連點頭:“我知道的,多謝梁公公,多謝。”
景仁宮,曹玥得知康熙對董答應的處置後,以為這便是康熙給她的交代,正在生悶氣呢,梁九功就到了,見安凝和安順氣氛低迷的守在外麵,不由得收了笑,也沒急著說明來意,隻同安凝道:“姑娘怎麽沒在裏麵伺候娘娘?”
安凝鼓了鼓臉頰,看向梁九功的眼神沒了之前的親近,而是帶著疏離:“娘娘正在休息,不需要奴婢伺候。梁公公不是去長春宮傳旨了嗎,來景仁宮做什麽?”
她的語氣有些衝,梁九功這人長了一千八百個心眼子,當即就察覺到這中間怕是有什麽事。
又聽安凝提及長春宮,聯想到此前在乾清宮時聽魏珠說的情況,梁九功緊了緊手中的拂塵,笑道:“雜家是去長春宮了,隻是董答應想求見昭妃娘娘,所以請雜家來傳個話……”
梁九功話還沒說完,安凝就擠兌道:“梁公公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一個因為害了娘娘被皇上貶入冷宮的答應,誰知道她有沒有安好心,萬一又要害娘娘,出了什麽事,這個責任誰來負?梁公公你嗎?”
安順站在一旁,見梁九功臉色微白,立時替安凝描補:“梁公公別介懷,安凝姑娘也是太擔心娘娘和小主子的安危了,畢竟娘娘如今還胎氣不穩,見了董答應,保不齊要動氣的,這對皇嗣可不好。”
在這大熱的天兒裏,梁九功冷不丁打了個寒顫,臉色異常難看,要不是還有人在,他多少也得照自己臉上扇一巴掌。
是他糊塗了。
梁九功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幹笑道:“是雜家考慮不周了,雜家來過的事兒,就不必告訴昭妃娘娘了,雜家這就告辭。”
他暗自摸了摸袖子裏的玉鐲,一陣嫌惡,董答應給的東西,他還是消受不起啊。
梁九功剛轉過身,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麵打開了,梁九功下意識的止步回頭,便見曹玥一身月牙白的大袖外衫和百褶裙,披散著一頭烏發現在殿門正中的位置。
在宮裏敢明目張膽的穿漢裝的嬪妃,也就昭妃娘娘一人了。不過還別說,漢裝比旗裝更能襯托出昭妃娘娘的美,更是仙氣兒十足。
梁九功正想著,行禮的動作慢了半拍,曹玥的話就搶在了他行禮之前:“梁公公方才的話,本宮聽到了,梁公公把董答應帶過來吧,本宮正好有話想問她。”
“這……”要是沒有剛才安凝和安順的話,梁九功巴不得曹玥肯見,一定利索的應下,可現在,他擔不起這個責任,也賭不起這個萬一,不然真出了事兒,皇上一定會扒了他的皮。
曹玥冷笑道:“無妨,梁公公不必擔心皇上會因此責怪你,因為在本宮看來,梁公公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勝過本宮和本宮腹中的孩子許多。”
安平的擔憂果然成了真,皇上如此迅速的處置了董答應,卻絲毫不提真正的真凶,可見皇上有心包庇。
但她也絕不會就這麽認了,她總會有自己的法子,逼著皇上如她所願的。
梁九功的心被曹玥的話狠狠揪了一下,嚇的渾身都在抖:“娘娘說這話可就折煞奴才了,奴才卑賤之身,怎配和娘娘皇嗣相比?”
曹玥唇邊含了一縷淺淡的諷刺:“配不配的,不是梁公公說了算,也不是本宮說了算,而是在皇上的心。就好比在皇上心裏,本宮永遠都比不過皇貴妃,自然也比不過皇貴妃的額娘。”
話落,曹玥毫不猶豫的轉身,還不忘交代梁九功:“記得帶董答應來見本宮。”
安凝跟在曹玥身後進去,扶著曹玥坐下,擔憂道:“您那樣說,皇上會不會動怒?”
曹玥拿起桌上觸手生涼的象牙柄雙麵繡團扇,仔細的欣賞著上麵精致的刺繡,漫不經心道:“或許會,也或許不會。不過不管皇上會不會,至少當著本宮的麵兒,皇上隻會忍著怒氣。”
她笑的眉眼彎彎,比起僅僅是得寵,這便是有孩子的好處了。
梁九功從景仁宮出去後,總覺得今兒自從自己來景仁宮後,見到的人都不大對勁兒,先是往常景仁宮來回走動的奴才少了不少,又是安凝陰陽怪氣,後來昭妃娘娘也盡是說一些誅心的話,這不明擺著昭妃娘娘心氣兒不順麽。
左思右想,梁九功往長春宮的腳步一轉,回了乾清宮,把在景仁宮的所見所聞匯報給自己的主子。
康熙趁著梁九功離開的這段時間,抽空批了幾本重要的折子,聽到梁九功的回稟,捏著湖筆的手指微微用力:“昭妃當真這麽說?”
梁九功苦著臉:“奴才不敢妄言,奴才瞧著,昭妃娘娘像是很生氣的樣子,臉色也不大好,就是不知身子有恙沒有。”
雖然那會兒昭妃沒給他留麵子,但他心裏明白,昭妃的那股子邪火並不是衝他發的,而是故意說給皇上聽的,他隻是受了牽連而已。
所以他稟報給皇上知道,看皇上的態度如何。皇上對昭妃的態度,也就是他對昭妃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