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為了保證曹玥的身體能夠有營養, 安平還在酸蘿卜湯裏添了一些補身子的藥材,把一碗看起來清爽簡單的湯做成了藥膳。
要是尋常人喝這碗湯,根本就嚐不出來, 也聞不到任何的藥味兒, 然而曹玥是孕婦, 味覺比之一般人更加靈敏,一口湯剛送進嘴裏,下一瞬就覺得一股讓人惡心的味道直衝天靈蓋兒,腦子還沒反應過來, 人已經伏著床榻邊沿吐了起來。
除了喝一些溫水, 曹玥這兩日沒有吃任何東西,哪怕是吐, 也隻能吐出一些酸水,旁的什麽也吐不出來了。
安平一慌,立馬擱下碗就要給曹玥按摩手部虎口的位置緩解嘔吐。
“怎麽吐的這般嚴重?”
殿外猛然傳來一聲熟悉又威嚴的男聲,安平安凝回頭看見來人, 顧不得其他,皆後退兩步無聲跪地行禮。
曹玥吐的正厲害, 頭也沒抬, 更別提起身請安了。
安平跪在地上,低眉順眼的:“回皇上的話, 孫太醫說, 有孕之人孕吐是正常的, 隻能稍加緩解,待時候到了, 自然就不吐了。隻是各人體質不同,娘娘吐的格外厲害了些。”
她的聲音聽著平靜, 說話有條理,但仔細聽著,還是有幾分擔憂和心慌的。
康熙不耐煩聽這些,大手一揮:“朕隻要結果,去傳朕口諭,叫太醫院所有太醫都給朕想法子為昭妃止吐。”
他眉心緊緊蹙著,褶皺層層疊疊,可見愁緒。
一個年輕力壯的男子兩日不吃東西,這樣吐下去都受不住,何況像玥兒這樣還懷著身孕的弱女子?
康熙的目光不斷的在曹玥消瘦的臉頰上徘徊,幾日不見,好像比起回宮那日,又瘦了不少。
安平領命退下,曹玥也好不容易緩過來一口氣,餘光掃到被安平隨手放在一旁的酸蘿卜湯,喉間又是一股吐意上湧,曹玥忙捂著唇,看向還在跪著的安凝:“快把它端出去。”
安凝聞言,也沒請示康熙,麻溜的從地上爬起來,端起酸蘿卜湯出去的同時,還不忘把窗子再開大一些散散味兒。
康熙撫了撫曹玥的背,富有磁性的聲音格外低沉:“好些了麽?”
曹玥無力的靠回引枕上,右手捂在胸口不曾拿下來,沒好氣道:“皇上難道看不見嗎?”
明明知道,還在那兒問東問西的,煩不煩啊。
康熙一噎,沒等他說什麽,曹玥又記起了仇,連聲懟了過去:“臣妾記得皇上這些日子都忙的緊,怎麽還來臣妾這裏?趕緊回乾清宮處理朝政才是正經,臣妾不過孕吐而已,不值當您親自來一趟,浪費您的時間。”
她這裏可不是想來就來,想不來隨時都可以不來的地方,這次若是不說個明白,下次還會有這種事發生。
有些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
在她這裏,皇貴妃下麝香一事為一,宣妃一事為二,宣妃那件事,康熙眼裏的不信任她看的清楚,她沒有鬧出來,是因為不適合,不代表她沒有記在心裏。
如今赫舍裏福晉明目張膽的害她為三,這第三次,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就此罷休的。
康熙語塞了一小會兒,很快就道:“你這是說的是什麽話,在朕心裏,朝政固然重要,但玥兒也很重要的。”
康熙這話說的是有幾分真心的,但曹玥卻不信,但她也沒有表露出來,眼底的喜悅一閃而過,又能很好的讓康熙看到,轉而變成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就是不知皇上口中的重要,是如何重要?難道是重要到臣妾為人所害,皇上卻顧及顏麵,不願嚴懲幕後真凶,反而拿董答應這被人利用的人來敷衍臣妾?若是這便是皇上的看重,臣妾寧願不要。皇上的看重,也隻是哄騙臣妾罷了,在皇上心裏,臣妾遠沒有赫舍裏福晉重要。”
這番話可以稱得上不敬了,若是要治罪,就是現成的理由。
然而康熙在意的不是曹玥的不敬,而是曹玥的心思想法。
他靜默片刻,方才緩緩出聲詢問道:“你竟是這樣想的?”
說完,他又語氣肯定道:“你從來都不曾信任過朕。”
曹玥聞言,笑著落了淚:“您說妾不曾信任您,那您又可曾心疼憐惜過妾?”
“您是知道的,妾從來都不喜吃藥。可是妾為了有一個隻屬於咱們的孩子,吃了多少藥,怕是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因為在意您,所以妾也在意我們的孩子。有人要害咱們的孩子,妾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妾以為您會和妾一樣,為孩子做主的,可到底是妾妄想了。”
一番情深意切的話說完,曹玥賭氣的扭過頭去,擺出一副不願再看見康熙的樣子:“若是您真的想袒護赫舍裏福晉,那您日後,就……就……就不要再來景仁宮了。”
最後一句話說出口,康熙的臉色霎時黑透了,他捏著曹玥的下巴逼她看向他:“不願朕再過來?這話是出自玥兒真心?”
那狠厲語氣和犀利的眼神,仿佛隻要曹玥點頭,康熙就能立即將人生吞活剝了一樣。
曹玥被康熙這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嚇住了,一時沒回過神來,康熙氣上心頭,還以為曹玥是默認了,不禁咬牙道:“隻要你說一句是出自真心,那麽從今日開始,朕便如你所願,再也不至景仁宮。”
曹玥怔怔的眨了下酸澀的眼睛,微粉的唇囁嚅著,那句真心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康熙這才緩和了神色,動作輕緩的把人抱進懷中,喟歎道:“日後那些賭氣傷朕心的話切莫再說了,在朕心裏,你比赫舍裏福晉更重要。”
“妾不信,您都不肯為妾和孩子做主……”
曹玥咬死了這一點不鬆口,反複的提起,就是想要康熙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康熙看她不依不饒,隻好透了口風:“赫舍裏福晉到底是佟佳氏的當家主母,代表了佟佳氏一族的顏麵,而佟佳氏又是朕的母族,他們若是丟了麵子,朕的臉上也不好看。”
曹玥嘲諷的輕嗬一聲:“那依皇上的意思,妾遭了這麽大的罪,赫舍裏氏卻什麽懲罰也不用受著,依舊做她的當家主母?”
天底下哪兒有那麽好的事?
康熙輕拍了拍曹玥肩頭,嗔怪道:“瞧你,性子何時變得如此急了?朕話還沒說完呢。”
“謀害皇嗣的名聲,佟佳氏擔不得,赫舍裏氏自然也不能擔,可想要一個人的命,法子多的是,難道玥兒這幾日就沒聽到赫舍裏氏病了的消息?”
曹玥猛的從康熙懷中抬頭:“您的意思是,想讓赫舍裏氏病逝?”
康熙點點頭:“這是朕思慮再三,最周全的法子了,既保全了佟佳氏的顏麵,又為玥兒和咱們的孩子報了仇,玥兒覺得可好?”
哪怕曹玥還是不滿這個處置方法,但她也知道,叫赫舍裏氏病逝,是康熙唯一能做到的了。
看來佟佳氏一族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仍舊不低。
曹玥勉強的點頭:“皇上考慮周全,妾沒有意見。就是不知日後妾糊塗,做錯事的時候,您會不會也這般替妾考慮?”
“自然會。”康熙回答的極為迅速:“不過依玥兒你的性子,就是做了再錯的事,也不會做出像赫舍裏氏這樣惡毒的事的。”
曹玥微微一笑,沒再說話,這個時候,皇上對她倒是很有信心。
兩人說了大約有小半個時辰,早就帶著太醫在殿外侯著的安平側耳聽著寢殿裏的動靜,直到說話聲漸小,安平才試探的敲了敲門請示:“皇上,娘娘,太醫到了。”
曹玥重新躺了回去,康熙理了理衣領,端坐在床沿,收拾好後,朝外揚聲道:“都進來吧。”
得了允準,安平帶著其中以孫太醫為首的四位太醫魚貫而入。
行禮過後,四位太醫輪流診脈,最後由孫太醫給出結果:“皇上恕罪,孕吐一事並非是病,奴才們也無法根治,縱是緩解,也非常有限。”
康熙不悅道:“那就任由娘娘這樣吐下去?吐的連口東西都吃不下。”
這個說法已經是他聽到的第三遍了。
“這……”孫太醫的目光隱晦的掃過身後的三位太醫,那三位太醫也沒法子,又扭過頭去當做沒看到。
沒辦法,死道友不死貧道,誰讓孫太醫在皇上麵前更得臉呢,當然得是他想辦法。
孫太醫心裏暗罵同僚不講義氣,腦子裏飛快的轉著,在看到同樣皺著眉的安平時,突然靈光一閃:“也不是沒有辦法,奴才以為,可以為娘娘尋一位經驗豐富老道的養生嬤嬤,她們親身經曆過,也伺候過有孕的嬪妃。婦人的有些事,自然比奴才們隻在醫術上看到的更明白。”
術業有專攻,養生嬤嬤在這上麵比他們強出太多。
經孫太醫一提醒,康熙才發現曹玥身邊伺候的兩個宮女都是她從江寧帶來的,不曾嫁過人,伺候有孕的主子不懂的也就多了。
隻是在人選上,康熙犯了難,一時半會兒的,還真找不到可靠的人。
曹玥垂下眼簾想了想,一個主意悄悄的從心底發了芽,她微微搖頭拒絕:“不必了,本宮不喜陌生人在本宮身邊。孫太醫也說了,孕吐隻會持續一段時間,這段時間熬過去就好了,皇上還是不要為妾費心了。”
康熙不讚同的目光投向她:“莫要任性。養生嬤嬤是一定要的,你身邊的年輕宮女到底不頂事兒,朕也不放心。至於這人選,朕會親自把關,玥兒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