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不要靠近神,會變得不幸

“我看不見你的未來。”

邪神的發聲腕足被她握在掌心中, 象征性地掙動兩下後便也乖乖躺在其中,憑著人形狀態的口這樣說道。

“凡與神祇有所聯係的人或事,皆不能被其他神窺見發展關聯。所以我看不見你的未來,也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殷棠等了半天隻等來這麽一句看不見, 一瞬間有些氣血上湧, 深呼吸幾口氣。

“那你現在是什麽意思?還有什麽叫‘與神祇有聯係’, 在我這輩子裏碰見你一個狗屁神就已經夠倒黴的了, 還能與什麽神扯上關係?!”

“……”

這回, 邪神卻不再說話了, 祂那張被籠罩在黑霧中的麵部朝她搖了搖, 似是有些避重就輕。“有關你未來的景象是一片迷霧,我不清楚你說的什麽……我不回應你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若是當時我聽見了,我想了想覺得, 我應該會回應你。”

殷棠一字一句, “可是你沒有。”

“你是時空旅行者吧。”神祇背後的一根藤蔓形觸狀體探過來圈了圈她手腕, 示意著稍微放鬆點力道, 自己的腕足被她掐得有點痛。

“既然你是從未來回到這個地方的,你就應該知道,與你的命運扯上關聯而使得我看不清將來的那名神祇是誰。”

“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說了我這輩子除了你之外再沒有跟其他神有所聯係。”

殷棠冷笑著嘲諷道, 話音落地的幾秒鍾後, 她全身動作突然僵硬在原地,似是不可置信。

“……你是誰?”

“看來你已經有所察覺了。”

邪神道,“我說了, 我看不見你的未來,所以我不知道將來我是以何種形式與你建立了聯係的……說實話,我也很意外。”

從被卷入莫名其妙的時空回溯開始,一直到觸發萬分之一幾率的“麵神”, 殷棠忍到現在等的絕對不是一句“我也很意外”之類的鬼話。她再無法忍受,一把甩開神祇的發聲腕足,直起上身探著就想要去夠遮蔽了祂麵部的那團黑霧。

“不行!”

邪神人形發聲器官震動的頻率急促了些,似是終於帶上了些許以人為界定的情緒。“你現在無法注視神的眼睛,你會陷入瘋狂的。”

“你把你那眼睛閉上不就行了。”

殷棠短促地嗤笑一聲,“告訴你,現在我已經很火大了,特別是在隱隱猜到了那個人是誰之後。如果待會我把你那破黑霧掀開之後發現真的是我想象中的那張臉,等我回去後你就給我等著永遠‘長眠永夜’吧。”

“殷棠!”

周邊無聲翕動著的觸狀體們狂暴亂舞起來,最終在長桌邊眾始祖神快要瞪出來的目光中克製著繞上魔女手腕,隻是這樣簡單地止住其靠近的動作。

“直視神的麵目,你的意識體可能會引發錯亂,從此永遠消失在時空夾層裏,無論是這裏還是未來你屬於的那個時間線都再也回不去!殷棠,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這樣真的值得嗎?”

“你知道嗎?在‘麵神’開始的一瞬間,我再次想起來這段被遺忘的記憶之後,我其實就已經差不多猜到了。”

殷棠手腕放鬆著並沒有使多少力掙紮,任由神祇的觸狀體如附骨之疽般纏繞緊鎖在其上。

“因為太像了,所有細節都是,相像到一種……我甚至都無法假裝不知道的程度。”

魔女深呼吸一口氣,目光放平注視著眼前血腥王座之上的神祇。

“既然你看不見未來,也不清楚我們之間發生了的事情,那為什麽不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殺了我?”

“……我可以幫你抹去這段記憶,再平安無事地將你送回到未來那個時間點。”

邪神從黑霧之下傳來的聲音有些失真,她一時分辨不清其中的情緒,又或許,用“情緒”這個詞來判定神祇本身就是一種滑稽的行為。

“如果你為某段記憶而痛苦,我同樣可以為你消去。”

殷棠似是陷入沉思,又或者沒有。她眼瞼垂著靜靜注視神祇的衍生體,半晌哼笑一聲。

手腕掙著脫離觸狀體的桎梏,邪神猙獰的觸肢器從她皮膚上滑落,又跌至黑暗,翕動在無數圖騰之眼開闔的界限中。

“如果你能看見的話就會知道,如今我能夠站在這裏同你說話,正是因為這些記憶。”

殷棠麵上顯露出一個極端複雜的神情,“不是苦難造就了我,而是我從這些痛苦之中存活下來,讓我得以有站立在這裏的底氣……這些話我曾經跟你說過,以撒。”

邪神端坐於血腥王座之上的身軀驀然僵硬在原地,傳聞中全知全能的神一瞬間甚至分辨不清從魔女口中吐露出的那個名諱的涵義。

神祇不需要名諱,祂們的稱號便是最偉大的神跡。可那個明顯是凡人的名字卻宛如一聲平地驚雷,炸響在漫無邊際的聻底曠野上。

在念出那個名諱的同時,遮蔽在神祇眼前的迷霧在殷棠眼中逐漸散去。

她幾乎帶著種預知宿命般的必然決絕,眼睜睜看著那張存在於記憶中的麵孔顯露在麵前。五官的輪廓發生了些許變化,但那雙即便在無盡長夜中也熠熠生輝的黃金瞳,卻是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東西。

邪神的表情一瞬間有些茫然。

在感知到麵前來自另一條久遠時間線的意識體突然戰栗著波動的時候,祂幾乎想也沒想,下意識地將自身神力調動而出在規則的約束下保住那抹意識。

魔女眼中的情緒似是厭倦了一切的疲憊,又似是即便全知全能的神祇也看不透的複雜情愫。

遊**在錯誤空間中的幽魂將被肅清,卻因為高座之上神祇的傾力庇護,得以在規則的掃**風暴下幸存。

狂風掀起的毀滅氣勢之中,殷棠感受到與之前無二的靈魂抽離壓迫,她嘴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似是在問“為什麽”。

在餘怒的盡頭,她看見神祇的發聲腕足絞碎了風暴,自她墜落的至高點向下凝望。

“那時候我沒有看見你的未來,但我看見了,‘我們’的未來。”

邪神這樣說道。

“神祇不會使自己陷入失去掌控的危機中。但在那個時候,即便我閱讀過數次結局,在你第一眼注視向我的這一刻內,我還是選擇愛你。”

……

“荒謬至極!”

“教授別罵了,別到時候您自己先氣壞了身子。”

原本偌大昏暗的考核教室內此刻已經拉開所有簾幕通風,醫療點的牧師簡單向地上的人體施加了幾個檢測魔法,並未察覺到有什麽大問題。

殷棠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數張杵在自己眼前的大臉。那個老頭教授捂著胸口一臉被氣壞了的神情,但看見她順利醒來之後還是鬆了口氣。

“真是胡鬧!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課啊殷棠?禱告順序全錯,讚美詩寫得稀爛,而且對象還是向那位.那位邪神!你現在竟然還活著真是個奇跡,這種事情是能用來開玩笑的嗎,啊?”

殷棠倒吸口涼氣捂住自己痛到快要炸開的腦袋,老頭原本氣急敗壞的罵聲停下,有些狐疑。

“你沒事吧?該不會是為了逃避故意裝的吧,哎總之艾米麗你快過來再看看她!”

“沒別的問題,麵神的後遺症罷了。”

醫療點的牧師一臉冷漠,翻開她眼皮觀察了幾瞬後這樣道。“這種副作用對體虛的人來說大概會重病一場,但你這麽身強體壯的……回去睡一覺,第二天醒來什麽事都沒有了。”

老頭嘴唇動了動,明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還想要繼續罵。最終還是重重歎了口氣,揮手讓人先回去休息第二天再來辦公室找自己。

殷棠一路被伊娃跟碧海像是過年宰豬那樣扛回去。要放在以前她早跳起來跟兩人互毆了,此刻卻幽幽地躺倒在兩人的臂膀之中,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到底怎麽回事啊,哎呀你快說!”

伊娃扛著她催促道。碧海倒是有些不讚同,眼神示意著還是讓她先休息一陣明天再說,前者努努嘴終是暫且作罷。

“……”

“啊?大聲點,沒聽見。”

殷棠麵無表情:“世人不能輕易麵神是有道理的。不要靠近神明,會變得不幸。”

碧海/伊娃:“……”

這是見到邪神後發現不符合預期所以脫粉回踩了?兩人瘋狂眼神交流。

殷棠雙手環抱胸前,維持著這個姿勢一直到被扔進宿舍的臥室裏。

碧海的最後一點聲音也消失在關上的房門之後,她陷在床鋪上的被子中,一時竟覺得疼到快要炸開的腦袋在此時心情的襯托下也無關痛癢了。

如果說之前得知以撒分化的消息之後自己是憤怒不可置信的話,在這個時刻,殷棠甚至木然到提不起一點劇烈的情緒。

她本來以為自己大概會稍微象征性地崩潰一下,卻發現有時候人體真的是個無比奇妙的東西。事實上她此刻大腦放空著什麽都沒有,堪稱平靜地平躺在數十年前自己寢室的**。

打破長久長久靜默無聲死寂的,是房間內驟然籠罩的熟悉壓迫感。

“……”

殷棠麵如一灘死水,雙手交叉胸前以一個入殮屍體的姿勢表達無聲拒絕。

“我謝謝你啊,這裏是女生宿舍,你還要不要點臉了?”

突然出現在房間角落的高大男性似是抬手摸了摸鼻子,半晌邁步朝床邊走來,見沒有椅子幹脆以一個十分接地氣的姿勢原地坐下。

高大挺拔的人形狀態使得他即便坐在地上撲麵而來的壓迫感也絲毫不減,殷棠眼不見心不煩地閉上眼睛,假裝自己是一具真正的屍體。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幾十年後那個名叫‘以撒’的人的事。”

片刻後,邪神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