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髒兮兮的小煤炭

周邊的魔狼終於也發現了這個不速之客。狼群警告似的對著她發出威脅低吼,更有甚者前掌撐地,朝她擺出進攻預備的姿勢。

殷棠瞬間被逗樂了。

自從接管了諾克密林以來,她對上拳打密林一霸波克惡龍,對下腳踢偷吃漿果七彩野雞,什麽時候有魔獸還敢在她麵前這樣挑釁?

瞥了那些貌似凶狠的魔狼們一眼,單手提起自己的法杖。

傳說,魔女最令世人畏懼的就是她們的嘴巴。上個世紀,教會進行大規模慘無人道的獵魔運動,每捉住一個魔女就會以鋼鐵麵罩封住她們的嘴,防止邪惡咒語脫口而出,使自身免於惡毒詛咒侵擾。

而每個魔女的法杖,就是她們用來引導咒語的魔力來源。

魔女手持那根令人悚然的鑲嵌著九顆地獄寶石的長柄法杖,高高舉起又驟然落下。

以撒不禁瞪大了眼睛。

第一棍砸上魔狼正在做出撕扯動作的長嘴之時,連周圍的魔狼同類都忍不住在原地呆了一下。這些貴族們之間流行的雜交培養出的高級魔物,幾近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同伴被手持法杖的魔女毫不留情地毆打。

她甚至根本沒有花時間念一句或繁複或簡短的咒語,而是單手持九星法杖,一手徒手按著狼頭,一手掄著法杖重擊猛打。

堪稱豔麗驚絕的麵孔因為大幅度的動作顯得有些猙獰,她掄著膀子用法杖揍狼。自上而下籠罩的餘暉剪影灑在她身上,魔獸血點飛濺又灑落,整個人像是在極致的暴力美學中開出的致命罌粟。

那隻可憐的魔狼被按在地上摩擦,徹底傻了似的喉間沁出幾聲嗚咽。

周圍的魔狼同伴們從極度震驚中反應過來,當下拱起身形作進攻狀,尖銳獠牙透出警告,自發形成一個包圍圈將殷棠困在中央。

殷棠單手將第一隻魔狼丟了出去,將沉重的法杖在手心裏挽了個圈。

“一起上唄。”

她掃視一圈魔獸們蠢蠢欲動的獠牙,“今天好好給你們上一課,小崽種們。”

純粹的棍棍到肉悶響聲,魔女法杖破空揮出的凜冽破風聲,與魔狼掙紮慘叫的嘶吼,交織在一起盡數落到了以撒的耳朵裏。

瘦骨嶙峋的深淵種少年趴在泥地裏狼狽不堪,被血糊了一片的視線一眨不眨盯著魔女揮杖的方向。

荒誕而戲劇。

強大而美麗。

“……”

那一天他看見抱著花的黑發魔女如神跡般降落在他的絕望之人間。

對方手持閃動著黑曜石光澤的長柄法杖,其上鑲嵌的寶石將他照映得自慚形穢。

魔女垂睫自上而下地望了他一眼,而他抬頭看著那張攝人心魄的麵孔,趴在泥地裏卑微如螻蟻。

意識消散之際,以撒腦中就隻有那張明豔得幾近妖冶的詭麗麵龐。

長睫半掩。

宛如行走在人間又纖塵不染的妖魅。

……

殷棠提著裙擺站在地上,拎著法杖有些頭疼地望了眼散落一地的魔獸屍體,與中間那個倒在血泊中的小煤炭。

小崽子是瀕臨滅絕的深淵族,而根據之前那兩個獨立傭兵的說辭以及魔狼追捕來看,八九不離十就是哪個大家族的子嗣與魔族通婚後生下來的異化私生子。

她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跟那些討人厭的貴族們牽上關係了。

而直到她回過神來滿地找自己的花去哪裏了的時候,才發現那株魔花正鬼鬼祟祟地爬到小崽子身上,伸出一根藤蔓去夠對方胸口口袋裏的什麽東西。

頗為矯健且高難度的流暢姿勢,半點看不出上個星期要死要活的疲軟樣子。

殷棠:“……”

弗拉明戈舞舞魔花:“……”

矯健藤蔓刷的一下卷著什麽東西縮了回來,半晌後又碰瓷似的假裝站不穩身子,晃晃悠悠即將栽倒進沼澤泥裏。

她歎了口氣還是一把將不省心的花撈了回來,後者討好似的拿碩大血紅的花盤蹭蹭她手臂,藤蔓獻寶似的卷著那個從小崽子身上偷來的東西遞到殷棠麵前。

那是一枚銀色蝰蛇胸針。

眾所周知,蘭斯特大陸上幾乎任何一個出身於世家的未出嫁少女,都會在胸口戴上一枚胸針。

用於保護以及區別身份,胸針圖騰往往是家族的象征。例如皇室的象征圖騰就是一隻振翅的鶻鷹,著名大魔導師瓊斯家族的,則是一種學名為“鴞蛇”的魔獸。

眼下小崽子的這枚蝰蛇胸針,估計是母方的家族給的用於標記身份……等等。

殷棠皺眉垂著眼瞼看了一會緊閉雙眼的小崽子,突然一瞬間福至心靈。

她之前在書上看到過,深淵族的幼崽同魔族一樣,在進入某個特定時期後,自身會根據所處環境進行適應分化。

通俗而言,深淵族在幼年期是無性別特征的。成長進入一定階段後,才會根據自身分化出普遍性別以及能力特征。

變異物種學上管這叫做,青春期。

而這種分化必定是有跡可循的,在早期就可以預示得到。比如說此刻小崽子身上穿的破爛連衣裙,還有這枚少女才會佩戴的胸針。

明顯這隻小煤炭進入青春期後是個小姑娘啊!

殷棠盯著小崽子的雙眼越來越亮。

當魔女那麽多年,眼看著其他同行都兒孫滿堂(……),她至今仍是孤寡一人。具體原因除了思想傳統的人家一般都會將覺醒天賦的孩子送往法師學院學習,而並非送給魔女之外,大概還要加上一點她的獨特性。

眾所周知,大陸上住在諾克密林深處.名為殷棠的黑發魔女,是個物理係魔女.近戰法師。

最擅長的是扛著半人高的華麗法杖物理輸出揍人,上到帝國學院那些甚至封了爵的魔導師,下至密林周圍經常偷吃漿果的野雞群,無一不遭受過法杖的毒打。

活了那麽多年,因為找不到養女所以依然是沒有城市戶口的魔女黑戶。每次去參加魔女集會都是鄙視鏈的最底層,看著那些老妖婆們炫耀著房子跟養女.以及那該死的魔法專八證書。

對了,還有專八證書。

如果這小煤炭成了自己的養女,就可以掛名在諾克密林暫時戶口下,替自己去考試了!

殷棠盯著以撒的目光已然轉變為一種詭異的狂熱,她彎腰將那枚染了血的蝰蛇胸針放回小崽子的胸口。

而下一瞬,那雙緊閉著的眼睛刷的一下睜開,絲毫不加掩飾的充斥著暴戾怨毒的黃金瞳如附骨之疽緊緊黏在她身上。

殷棠撓撓頭,多少有點尷尬。

畢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眼下這情勢特別像她仗勢欺人去搶一個柔弱幼崽的胸針。雖說她本人當了多年惡霸也不是很在乎這些,但現今麵對著那雙染著血的凶戾金瞳,終究有些悻悻地收回了手。

假咳兩聲,盡量將語氣放輕放緩,嘴角牽起的假笑像極了森林裏的狼外婆。

“你好哇,我叫殷棠,是個魔女。做我的學徒不?我可以教你魔法……物理魔法。”

以撒抿唇看著她不說話——說實話殷棠也根本看不出對方是什麽表情。深小麥色的皮膚上到處都是東一塊西一塊的血泥,將好端端一張小臉弄得亂七八糟的。

本來想伸手幫小崽子擦擦臉,而就在探出去的那麽一個瞬間,她幾乎以為麵前擁有著鷹隼般目光的崽子會撲上來咬自己一口。

未卜先知似的縮回手,殷棠想了想,從空間戒指裏掏掏,摸出一瓶不知道多少年前艾伯納友情讚助她的生骨藥水來。

生骨魔藥現在的市價幾乎要炒到與一個精靈管家同等的價格,主要原因是如今帝國的煉藥大師供不應求,正處於一個青黃不接的尷尬階段。所以生骨魔藥屬於珍稀消耗品,用一瓶就少一瓶的那種。

但她並不在乎這些。那麽多年了,她好不容易等到這麽一個小孩,說什麽也要把對方拐過來當養女。

“崽,”殷棠盡力抑製住本性,回憶著之前看到其他魔女同行誘拐小孩時的姿態,將生骨魔藥遞過去。“做我的養女吧,你也不吃虧是不?雖然我沒有帶學徒的經驗,但是我會努力。”

懷裏抱著的魔花聽到她竟然對著一個髒兮兮的臭小孩喊“崽崽”,當即氣急開始張牙舞爪地撒潑打滾。

魔花悄然伸出一根藤條想要抽這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孩,它自以為隱蔽地繞過殷棠的視線死角,藤蔓上收起的倒刺盡數立起,朝著以撒揮舞刺去。

“你看啊,如果你做我的養女,雖然我不會做飯,但是每天我們可以去碧海老妖婆那裏蹭飯,而且……”

殷棠絮絮叨叨地開始細數做自己養女的種種好處來,而正在這時,突然感覺到懷裏的花花藤條亂甩著抽搐起來。她連忙抬眼去看,就見以撒竟然徒手死死掐住了魔花帶有劇毒的藤蔓,藤蔓上完全豎起的尖刺甚至都快穿透他的手掌。

而他渾然不覺二次傷害的掌心外翻滲血,再次充血通紅的金瞳死死盯著瘋狂拍打的弗拉明戈魔花。大量血液從他徒手握著花刺的指縫間滲出來,以撒掐住魔花的藤蔓,另一手作勢撕上慌亂扭動的花瓣。

“你會後悔的。”

那是以撒開口跟她說的第一句話。

出乎意料的,原本想象中瘦弱的女孩子開口說話時聲音卻略有些低啞。將其自動歸結為受傷之後的虛弱,殷棠看著以撒,對方指尖深深掐進魔花的根莖裏,皮肉被倒刺割得鮮血淋漓,但他手掌卻越握越緊。

“收養我,你會後悔的,絕對。”

以撒又沙啞著嗓音重複了一遍,耀眼金瞳裏好像要灼燒起衝天的烈火,將包括自身在內的所有事物統統焚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