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細雨柔雪, 春寒料峭,於童冒著雨雪趕到茶館時,臉頰被凍得冰涼。
瞧見她微濕的肩頭, 狄思科後知後覺地發現, 此時不但天色已晚, 而且氣候惡劣,自己這個電話打得似乎不太合適。
他連忙倒了一杯熱茶給於童暖手, 又另外請服務員給她上了一盤艾窩窩和棗花酥, 配著茶吃。
吃到了自己喜歡的點心,於童在心裏輕哼,還算這小子識相,不枉她冒雪跑來這一趟。
她放下茶杯,衝對麵的人笑道:“郭社長, 咱們又見麵了!”
郭東陽苦笑:“咱們可真夠有緣的!”
“聽了小狄的描述,我就猜到肯定是您!”於童笑容愈發明媚,“放下電話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狄思科問:“你們之前認識?”
“我們前天才見過。”於童端起茶杯跟郭東陽的碰了一下,“歌舞團的朱燕萍也進入決賽了, 正準備跟郭社長合作。”
她現在是外聯主任, 負責的演員當然不隻原來三隊的那幾人。
朱燕萍是歌舞團的台柱子,實力比老黃和陳玉嬌那種“不務正業”的演員高出一大截, 前天已經順利進入了專業組美聲唱法的決賽。
這個郭東陽挺有想法的,全國有那麽多音像出版社,隻有他天天蹲在複賽的賽場門口,主動跟那些進入決賽的歌手合作。
據她所知,郭社長已經以“比賽名次未知”為由, 低價與大半的決賽歌手達成了合作意向。
郭東陽雙手在膝頭搓了搓,一臉坦誠道:“於主任, 朱燕萍的錄音帶就是您幫著談的,您應該很清楚呀,我給狄同誌的這個報價相當實在。”
“郭社長,您找歌手合作之前,也得了解一下情況啊。”於童驕傲道,“小狄早就出過錄音帶,是好幾家茶座和歌廳點歌費最高的歌手,而且他早前拍過的牙膏廣告正一天三遍地在電視台播放呢。以他的人氣,您出的那點報價不是寒磣人嗎?”
“狄同誌畢竟是業餘歌手……”
於童笑著問:“如今市麵上哪種錄音帶賣得最好?肯定是流行歌曲呀!您出資為專業唱美聲和民族的歌手出錄音帶,還真未必有通俗歌手的回報率高。隻要觀眾喜歡,專業的還是業餘的,有那麽重要嗎?”
郭東陽轉著手心裏的茶杯,一時間沒有回話。
“您看看我們小狄,”於童轉眸看了一眼狄思科,“要條有條,要個有個,盤靚條順人聰明,唱歌又好聽。這種條件的男歌手,放在六組近八十個選手中,也是獨一份的。隻要登上了決賽舞台,保管會被觀眾喜歡!”
郭東陽油鹽不進道:“這都是您的假設,我們出版社不能為一個假設冒險買單呀!”
“沒事,合作也是要講緣分的。您談下來的歌手已經不少了,不差小狄這一個。”於童雲淡風輕道,“我們歌舞團跟中唱有合作,把小狄第二張錄音帶的發行權交給中唱也可以。”
郭東陽不慌不忙地說:“中唱隻跟獲得了名次的歌手合作,等到青歌賽結束,灌完錄音帶,再到正式發行,至少要花費一個月時間。那時候翻錄的錄音帶早就滿天飛了。”
於童好整以暇道:“我們拿的是一口價,正版帶的銷量跟歌手沒關係,反正賣多賣少都一樣。”
郭東陽:“……”
“您每天等在賽場門口,無非是為了提高業績,隻要您簽的這些歌手中有一個火了,您就算是賺了。”於童笑著說,“小狄的條件有多優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在所有參賽選手中,隻有他的風格非常國際化,外語歌的演唱水平毋庸置疑。對這樣的稀缺資源,您還在猶豫什麽!”
郭東陽當然是舍不得錢啦!
一旦按照他們的要求簽訂分成協議,那以後賣出的所有錄音帶,都得給人家提成。
“這樣吧,我替小狄做主了,咱們各退一步。”於童好似吃了天大的虧,“風險確實不能全由你們出版社兜著,咱們可以簽一份附加協議。拿獎和沒拿獎的情況下,提供不同報價。”
郭東陽目前正處於廣撒網的狀態,隻要是入圍決賽的歌手,他就想爭取簽下來。
狄思科條件不錯,但複賽分數吊車尾。除非他能在決賽上超常發揮,放顆衛星,否則在大家水平相當的情況下,很難拿到好名次。
至於他的那種國際化唱法,看看那連續兩個4分,就知道評委的態度了。
有新意,但不適合青歌賽的舞台。
所以,雙方不約而同地將側重點放在了沒得獎時的報價上。
於童為了給狄二狗爭取有利條件,險些磨破了嘴皮子。
最終雙方約定,若是狄思科沒能在青歌賽決賽上拿到獎項,出版社一次性付六千塊,三十萬張錄音帶。
但狄思科要為所有英文歌填上完整的中文歌詞,重新唱一遍。
這六千塊裏就包括他填詞的費用。
若是他走了狗屎運,拿到銅獎以上的獎項,則五十萬張錄音帶,報價五千塊。
出版社之後加印的錄音帶,每多賣出一張就要給狄思科0.5%的抽成。
也就是說,假設出廠價是4塊錢,狄思科能從每張錄音帶裏抽2分,多賣十萬張就多得兩千塊。
而郭東陽也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兒,那半個點的抽成讓他心疼得直抽抽。
所以,他也提了附加條件,如果錄音帶賣得好,甭管狄思科是否得獎,都要配合他們出版社出一冊寫真集。
出寫真集也是要給錢的,這是雙贏的買賣,沒有不做的道理。
“郭社長,我得把醜話說在前麵,”於童笑道,“小狄可是國家幹部,那種尺度太大的寫真我們可不能拍!”
郭東陽搓了搓腮幫子,無語道:“我們是國營的出版社,就算您想拍尺度大的,我們也發不了呀!”
*
將事情大致談妥時,茶館已經準備打烊了。
與郭社長道了別,狄思科撐傘送於童回家。
“他們那邊要提前灌錄音帶,你得抓緊時間準備決賽曲目了。”於童提醒道,“你自己去他們出版社錄歌的時候留個心眼,注意保密。”
“你不跟我一起去啊?”
上次他跟老黃在中唱灌錄音帶的時候,於童可是全程陪同的。
“我給你義務勞動一次就夠意思了,還想使喚起來沒完啊?”
“怎麽是義務勞動呢?”狄思科愣道,“我還得讓服務公司抽成呢。”
“你現在又不是服務公司的職工,這個出版社也不是服務公司幫你找來的資源,你給服務公司抽的哪門子成啊?”
“那你不是服務公司的人嘛!”
“下班以後,我隻屬於我自己。”於童雙手插進羊絨大衣的口袋,矜持地說,“原本我也打算幫你聯係中唱,出版你在青歌賽上的曲目。不過,既然已經有人提前找到你了。那你就跟他們合作吧。”
“跟中唱合作也行啊,做生不如做熟。”
這個出版社雖然不是於童找來的,但他是靠著於童提供的資源,一路綠燈闖進決賽的。
業餘組的歌手那麽多,不是誰都有條件找白宜萱這種大拿當聲樂老師。
他能順利進入複賽和決賽,於童功不可沒。
他哪能幹那種媳婦進了門,就讓媒人靠牆的事。
於童搖頭說:“跟中唱合作,你至少得給服務公司分四成,還不如跟小出版社合作呢,到時候出版費全是你的。”
“分就分吧,你付出了那麽多,拿分成是應該的。”狄思科真心實意地想給於童分成。
“就算給服務公司分成,這錢也落不進我的口袋。”
再說,她剛當上外聯主任,短期內不可能把魏東方擠走。
有沒有狄二狗這份提成,對她都沒什麽影響。
“於童,我真的不用給公司提成啊?”狄思科停下腳步說,“總覺得有點對不住你,要不那什麽吧……”
“什麽?”於童也停下動作,看他能說出什麽花來。
“要不我以身相許吧?”狄思科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試探,“你不是說我盤靚條順人聰明,唱歌還好聽嘛,怎麽著也比那四成的抽成劃算吧?”
於童嘴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說:“行啊。”
“真的啊?”狄思科驚訝道,“我自認沒有柳下惠的那份定力,你千萬別指望我能把持得住。我可當真啦?”
“就怕你沒那個膽子。你以前可是聽說我要包你,連真名都不敢報的!對了,還不敢跟我對視。”於童接過他手中的雨傘說,“想要以身相許,那得把膽子練大點再說。”
狄思科:“……”
幹嘛總提以前的黑曆史啊?
於童撐著傘獨自走上通往單元門的甬道,徒留他傻不愣登地站在泥濘的雪地裏。
“我膽兒可大啦!”狄思科衝著前麵的背影喊,“特別肥!”
於童背對著他揮揮手,想起什麽又回身提醒:“你要出錄音帶的事,還是跟單位報備一下吧,看看單位的意思。”
爾後,她拉開大門就回家了。
狄思科被留在原地,心裏不上不下的。
於童到底啥意思?
答應還是沒答應啊?
他默默複盤了一下剛才的對話,無奈得出一個結論——好像答應了,又好像沒有。
這是逗他玩兒呐?
*
狄思科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眼睛底下掛著倆黑眼圈。
汪妍妍見了就調侃說:“小狄,馬上要上電視了,是不是興奮得睡不著啦?”
“對啊,”狄思科順勢承認,“頭一回參加歌唱比賽,有點緊張。”
“唱歌隻是小陣仗,沒什麽可緊張的。”汪妍妍開解道,“等你給三百人規模的會議當翻譯,跟著領導上談判桌的時候,那才應該緊張呢!”
崔組長讚同道:“妍妍說得沒錯,你隻當這次是去練兵了。”
想到於童的叮囑,狄思科趕忙將自己即將發行第二張錄音帶的消息跟崔組長匯報了。
“我以前發錄音帶的時候,還沒進咱們單位。這會兒要發第二張了,就想問問部裏在這方麵有沒有什麽紀律。”
崔組長笑道:“咱們單位還沒有這個先例,估計沒人會管。能出錄音帶是好事,我舉雙手讚成!要是有人能給我出錄音帶,那我也出!”
她是學外語的,很早就接觸了外麵的世界,思想相對比較開放。
十幾歲的時候,她還想當電影明星呢。
“您真想出錄音帶呀?”狄思科笑著邀請,“我這張專輯裏大部分都是在比賽上演唱的曲目,其中有好幾首英文歌。要不您來跟我合唱一首吧?”
“我在唱歌方麵沒什麽天賦,”崔組長搖頭說,“等你哪天要是拍電影了,讓我去過把癮還行!”
“哈哈,拍電影夠嗆,出版社可能會給我拍寫真集。您要是樂意,可以來給我當個女主角的!”
崔組長好笑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哪有我這個年紀的女主角,趕緊練基本功去,少拿我開涮!”
英語組的辦公室裏因為狄思科晉級青歌賽的消息,難得熱鬧了一陣子。
不過,隨著崔組長的一聲令下,室內又很快恢複了平靜。
狄思科和袁媛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都有些無所事事。
這次的實習比上學期輕鬆了不少。
崔組長和汪妍妍基本不給他們安排任務,連狄思科的抄寫工作都停滯了。
他們倆如今隻能對著半年甚至一年前的資料自學。
想看最新資料,不太可能。
開年以後,部裏著重抓起了保密工作。
經貿部是對外經濟貿易的歸口管理單位,既是外事部門,又是經濟部門,除了在國內有廣泛的業務往來,還整天跟外國人打交道。
是以,保密檢查和保密教育時不時就要抓一抓。
這次保密委的工作力度非常大,曾點名批評個別科室的保密意識淡薄,文件管理製度不嚴格,處理公開文件和絕密文件時不認真。
翻譯室雖然沒有被提到,但是所有單位都需要自查自糾。
實習生們也就理所當然地不被允許看到某些最新資料了。
盡管崔組長沒說什麽,可是狄思科已經自動自覺地不往閱報室跑了,以免給人添麻煩。
國內的簡報他看不到,就跟組裏申請看一些外刊外報,尤其是閱讀外國描寫我國的文章。
不但可以從中學到一些地道的表達方法,還能看看他們對我國經濟、金融政策是如何翻譯的。
比如預算外投資,緊縮銀根之類的翻譯,他都是跟人家外刊學的。
崔組長對兩個實習生的自學態度比較滿意,但是翻譯室的翻譯都要經過大量實操訓練才能上崗,一直讓他們紙上談兵也不成。
所以,當翻譯室的孫主任讓各組組長推薦人選,參加北京市首屆對外經濟貿易洽談會的時候,崔組長就把狄思科和袁媛推了出去,讓汪妍妍帶他們去見見世麵。
“你們這學期實習的主要內容就是口譯,但最近這段時間沒有合適的條件,”崔組長跟兩人交代道,“咱們翻譯室的同誌是被洽談會借調過去的,具體需要幹什麽,你們聽帶隊領導安排就可以了。”
即使是袁媛這種特別能坐得住的人,聽說可以去參加洽談會,也激動了起來。
兩人連連點頭,保證完成任務。
終於可以出去放風了!
這次洽談會為期十天,主會場設置在展覽館。
狄思科對展覽館不陌生,他之前還在這裏參加過健美操比賽呢!
不過,與上次相比,他這回就打扮得體麵多了。
穿著單位統一要求的襯衫西褲,坐在外賓服務台裏,等待有需要翻譯服務的單位隨時把他喊走。
洽談會的頭兩天,他跟其他翻譯一樣,都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滿場亂跑。
但是幹了幾天後,狄思科覺得這樣幹工作沒什麽意思。
“徐處長,咱就一直這樣幫忙啊?”中午吃飯的時候,狄思科端著飯盒湊到了交際司綜合處的徐處長身邊。
他是這次的領隊,曾經與狄思科一起參加過書法比賽和知識問答競賽,兩人也算能說得上話。
徐處長笑著問:“才幹了幾天就不樂意幹了?”
狄思科忙澄清說:“那不能,特別有幹勁兒!我就是有點犯愁,不知道工作簡報該怎麽寫,崔組長要求我們的工作結束後,每人上交一份報告。”
“那你就如實地寫啊。”徐處長有點想笑。
寫工作匯報是每個幹部的必備技能,沒有不會寫的。
“我也想如實寫,但我回憶了一下這幾天的工作內容,好像沒什麽突出貢獻,淨給人跑腿了。”
徐處長爽快道:“你有什麽想法盡管說,別拐彎抹角的!”
“我是想跟您商量一下,能否把我們安排去固定的展位?最起碼得讓我們幫人家把業務談下來吧?”狄思科撓頭道,“我第一天幫紡織品公司當翻譯,訂單還沒談下來呢,第二天又被工藝品洽談室喊去賣熊貓背包了,然後又有新人接手紡織品公司的翻譯工作。這不是浪費人力嘛。”
“看來咱們小狄同誌是想做一些有挑戰性的工作了?”
“領導安排我什麽,我就幹什麽。”狄思科快速扒了兩口飯說,“我一切行動聽指揮。”
“那我就不給你安排工作了,”徐處長笑道,“你自己出去找找路子,看哪裏需要翻譯,你之後的幾天就長期在人家那裏紮根兒吧!”
狄思科根本就不用費心找路子。
他直接把袁媛手頭的工作“搶”來了。
這袁大姐也是夠倒黴的。
第一天來洽談會就被技術進出口公司要了過去。
本來這也沒什麽,但她要幫人洽談的是一個止血紗布的項目。
兩個負責人都是技術專家,跟袁大姐一樣不怎麽愛說話。
談生意嘛,肯定要有來有往,討價還價的。
他們可倒好,人家一壓價,他們覺得不劃算就不談了。
袁媛隻是個翻譯,起到一個在中間傳話的作用,人家技術專家怎麽說,她就怎麽轉達,並不需要幫忙談生意。
所以,第一天生意沒談成,她也沒怎麽在意。回到了外賓接待處,以為第二天能像其他人一樣接到別的工作。
然而,第二天她又倒黴地碰上了這倆技術專家。
如今已經是第四天了,那倆專家的止血紗布還沒賣出去呢。
連袁媛這個翻譯都跟著上火了。
狄思科得了徐處長的準話,便把袁媛從那兩個技術專家身邊解救了出來。
“張工李工,您二位到底想不想賣技術啊?”狄思科叼著一根冰棍說,“別人都開張了,你們不著急啊?”
“急也不能賤賣。”張工推了推眼鏡說,“我們公司的項目大多數都是進口項目,我們手頭這個是為數不多的出口技術項目之一,還等著用這個項目出口創匯呢!”
“那得有人買才能創匯呀!”狄思科將冰棍杆扔進垃圾桶,拿起桌麵上的介紹資料認真翻閱,“張工,咱們這個止血紗布獲得過尤裏卡世界博覽會的金獎啊?”
“對啊,所以我們才不舍得低價賣。”
“那咱得把這金獎的優勢突出出來啊!做生意可不是謙虛的時候。”
狄思科去組委會找來了一個超大號背板。
用英語和法語在上麵寫道:“我們有一種神奇的止血紗布,曾獲比利時布魯塞爾尤裏卡世界博覽會金獎。”
又請翻譯室的其他翻譯,將俄語、德語和阿拉伯語的版本也寫上去。
然後就將大板子立在展台前,為走過路過的客商展示。
這種技術是有針對性的,不是什麽客商都有談判資格。
所以,等到下午快閉館的時候,三人才等來第一個法國客商。
人家逛過來,詢問這所謂的神奇的止血紗布到底有多神奇。
狄思科隻是造個噱頭而已,止血紗布又不是止血藥,能有多神奇啊。
不過,這項技術得過國際金獎是事實,他按照兩位專家的演示,將這種止血紗布的技術優勢翻譯給客商。
法國客商聽得很認真,最後卻搖頭說:“你們這種生產技術,與我上個月在日本見到的一種技術差不多,他們的報價比你們的低了三成。”
這就來到討價還價環節了。
狄思科將他的話如實翻譯給兩位專家,果然像袁媛說的那樣,倆人一聽到壓價就冷臉。
而且這次還是跟日本的技術進行比較。
那點民族自豪感和榮譽感立馬就被激發了出來。
張工口氣不善道:“你說的那種技術,我們也知道,當時是我們的手下敗將!生產效率比我們的低兩成!”
李工也說:“我們得到的是金獎!”
雖然聽不懂兩個專家的話,但隻看表情和語氣,客商也聽得出不是什麽好話。
不等狄思科翻譯,人家就聳了聳肩,想要離開了。
狄思科趕忙將人攔住說:“杜邦先生,請您理解一下我們兩位專家的心情。最近幾天我們這種止血紗布頻頻被拿來與日本的技術進行對比。事實上,我們的技術要比對方先進很多,不論是生產工藝還是生產效率,我們這項得到金獎的技術,都更勝一籌!”
杜邦先生搖頭說:“止血紗布的用途和效果沒有太大差別,日本的那種技術就已經完全可以應付大部分醫療場景了。”
狄思科顧不上跟兩位專家轉述,直接說:“我們的技術報價略高,但售後絕對是對方不能比的!”
杜邦先生像是聽到什麽笑話,“日本人的售後服務全球有名。”
“我說的售後,不隻是技術上的售後。”狄思科解釋道,“我國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國民經濟的調整,醫療事業也有了長足發展。止血紗布屬於醫療消耗品,消耗量巨大,但目前生產能力有限。您購買了我們的技術後,若是將商品返銷,甚至在我國建廠投產,我國政府會有相應的優惠政策。日本的市場早就飽和了,但我國的市場卻前景廣闊。您買回去的不隻是一份生產技術,還有一個現成的出口渠道。”
狄思科將這一段話說完後,語速極快地跟兩位專家解釋。
“返銷優惠政策確實有,但是具體如何落實,還需要您二位回單位跟領導商量一下。咱們今天先把他穩住,要是真的能給他返銷優惠,之後再跟他詳談。張工李工,你們覺得怎麽樣?”
兩人互視一眼。
好像也行。
隻要能把技術以合理的價格賣出去就好,返銷優惠什麽的,他們是不關心的。
狄思科得了他們的準話,便笑著說:“杜邦先生,很遺憾再有幾分鍾就要閉館了,如果約在明天上午繼續詳談,您方便嗎?”
杜邦先生拿出一張酒店的名片,在背麵寫了一個房間號。
“明天我要參加你們政府組織的會議,你們可以在晚上七點以後去酒店找我。”
狄思科頷首說好,將名片交給了兩位專家。
“張工,咱們把技術資料和相關的優惠政策準備齊全。明晚再去試試吧?”
“那行,我們這就回單位找領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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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六,狄思科從展覽館離開後,就騎車去了於家,為於暄補習外語。
於暄開學小測的英語成績進步很大,安處長見到他進門,便眉開眼笑地將人誇獎了一通。
“學習效果也是分人的,我教過好幾個高中生,於暄屬於進步最快的。”狄思科實誠道,“當然,這也跟他的可進步空間比較大有關。”
“還是老師教的好!”安處長笑道,“今天留在家裏吃晚飯吧?我買了一隻烏雞,這就燉上!”
“那就麻煩您了。”狄思科跟對方寒暄片刻便推門進了於暄的房間,見到裏麵的情景,他無奈道,“你怎麽又玩遊戲機?小心我給你告狀啊!”
“沒事,今天周末,可以玩一會兒。”於暄的注意力都在遊戲畫麵上。
“今天怎麽隻有你跟安處長在家?”狄思科翻出教材,隨口問,“於叔叔還沒下班呢?”
“我爸啊,忙著呢。他有個學生從國外回來了,下個月要在北京辦畫展。”於暄嘟噥道,“我爸不但自己幫忙,連我姐都被喊去幫著幹活了!”
“於童也去了?她能幹什麽活?”
不是他小瞧於童,就她那體格,絕不是幹體力活的料。
“我爸說我姐在宣傳工作上比較有經驗,想讓她幫忙為畫展做做宣傳。不過,我偷偷告訴你啊,”於暄放下遊戲機,壞笑著望過來說,“我姐去幫忙,其實是為了跟人家相親的!”
狄思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