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在部委這種大衙門裏, 走廊中隨便碰到一個同誌,可能就是科級以上領導幹部。

但是,像老狄家這樣最普通的市民家庭, 全家最大的官就是生產隊會計, 家中小輩裏要是能混出一個科長, 甭管是什麽單位的科長,那都是能光宗耀祖, 被親戚們奉為座上賓的。

狄思科並不覺得想當科長有什麽難以啟齒的, 科長在他們家就是很大的官兒,他若是能混上一個科長當當,郭美鳳簡直做夢都能笑醒了。

既然領導讓他努力工作,爭取早日當官,他應承著就是了。

這次書法比賽的參賽者之間似乎都挺熟絡的, 除了相互品評作品,更多的時間是在閑聊。

狄思科聽說那位交際司的徐姓領導也是從經貿大學畢業的,人家上學那會兒他們學校還叫對外貿易學院。

有時校友、戰友、同鄉,在一個單位裏就是天然的同盟, 會自然而然產生一種親近感。

但是狄思科對自己的身份很清楚。

他就是一個實習生, 最終能否留在人家單位還是兩說。

現在就急巴巴地跟部門領導攀親道故,不但無用, 還有急功近利之嫌。

再說他們學校每年都有一批畢業生被分配進來,認真論起來,領導們的師弟師妹簡直能遍布小半個單位。

所以,領導們要是關心他這個小同誌,他就跟人家聊聊, 要是不主動跟他搭茬,他就旁聽人家聊天。

畢竟大佬聊天也是有很多內容的, 對他來說都很新鮮。

團委組織的這次書法比賽,不但評出了一二三等獎,也頒發了幾個優秀獎。

狄思科的那篇《陋室銘》就是幾個優秀獎之一。

沒有空手而歸,已經讓他非常滿意了。

等他拿到一張很正式的獲獎證書,以及一套印有經貿部名字的玻璃杯時,那嘴角真是恨不得咧到後腦勺了。

參加一場書法比賽竟然還有獎品拿!

如果這套水杯,對狄思科來說隻算意外之喜的話,對郭美鳳而言就堪稱至寶了。

按照她以往的做派,兒子去了那麽大的衙門工作,她早該在院子裏宣揚的人盡皆知。

但是狄思科提前叮囑過她,這次隻是實習,萬一留不下來,反而被人看笑話。

這麽大的喜事無處炫耀,差點把郭美鳳憋壞了。

這會兒看到兒子拿回來的一套新水杯,她拿到水龍頭下好好衝洗一番,就直接倒扣著擺到了五鬥櫥上。

“媽,這水杯不等著我結婚的時候再用啊?”狄思科逗趣問。

這老太太慣愛把好東西壓箱底,問就是“等你們結婚的時候再拿出來用”。

“這回不等了,這上麵有字呢!”郭美鳳愛不釋手地撫摸著玻璃上的紅色印字,感慨道,“看來當年你爸沒白罰你,憑著寫字竟然也能得獎!”

“這跟我爸關係不大,”狄思科大言不慚道,“主要得歸功於我能堅持淘氣,我要是像四哥似的改邪歸正了,哪還練得出來這筆字!您看我跟我二哥,字寫得比大哥他們都好。”

郭美鳳被他的歪理哄得咯咯樂。

不過,她的話倒也提醒了狄思科,這字還得繼續練呀!

他走的是實用主義的路線。

就像知道自己的牙齒能賺錢,便開始仔仔細細保護牙齒一樣。

既然練字也大有好處,那他就得認真對待了。

他以前練的是野路子,從沒用過正經字帖,這回有了錢,他可以練一本扔一本啦!

從兜裏掏出五十塊遞給郭美鳳,“媽,我白天還得上班,您得空了去書店幫我買本字帖,剩下的給您當零花錢。”

郭美鳳推回去說:“我有錢,你二哥昨兒剛給了我兩百塊!”

知道老二的錢來路正,她也就放心收著了。

狄思科“哦”了一聲,又從包裏數出幾張大團結,“嫌我給少啦?那我再添一百五,跟我二哥一樣!”

郭美鳳再次把錢推回去,嗔怪地瞪他一眼,“有錢了不起呀?德行!你們要是能趕緊領個媳婦回來,比給錢還讓我高興呢!”

這個話題有點危險,狄思科哼哼哈哈地把錢塞回包裏。

原本在一邊看熱鬧的三哥也收起了笑。

在他們家,娶媳婦這個話題一聊起來,那真是沒完沒了。

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三哥把大哥推了出來。

“媽,我大哥好像又跟彬彬他媽聯係上了,這幾個月總寫信呢!這回您可以放心了,總算解決了一個!”

郭美鳳皺著眉說:“我放心什麽呀!她都再婚又離婚了,能跟老大過到一起嗎?”

“要不是我大哥帶著彬彬不好找,其實也早就再婚了。”狄思科問,“您嫌我那個前大嫂再婚過啊?”

知青返城十年,即便當初有感情,也不可能死守十年,人家早就已經再婚了。

還跟第二個男人生了一個小姑娘。

隻是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竟然又離了婚。

這年頭離婚不稀罕,但也不是什麽太體麵的事。

彬彬他媽離了一次不算,又離了第二次,是個豁得出去的。

“我倒不是嫌她又結過婚,”郭美鳳瞧見狄思家跳上五鬥櫥,慌忙把她的寶貝水杯摟進懷裏,“反正現在給你大哥介紹的那些女同誌大多都是二婚的,一樣是二婚,要是跟彬彬親媽複婚,最起碼在彬彬那裏的阻力會小一點。”

三哥疑惑問:“那您怎麽還愁眉苦臉的?彬彬從小跟我們這幾個大男人一屋兒混著,養得挺糙,要是有親媽在身邊,最起碼這衣食住行和學習是不用操心了。人家學習比我大哥好,當年差點就考上大學了。”

“老四也差點就考上大學呢!那不還是沒考上嗎?”郭美鳳咕噥道,“我是覺得她跟你大哥聯係的時機太巧了,咱家剛把你小姨的那兩套房要回來,她就想跟你大哥複婚,你說這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

“他們今年都聯係好幾次了,那時兩套房還沒要回來呢。”三哥覺得這老太太就是想太多,“我大哥未必會把房子的事告訴她,再說那房子是老五的,跟大哥又沒關係。”

郭美鳳還想說什麽,但是聽到院子裏的開門聲,應該是孫子回來了。

她也就沒再說老大兩口子的事。

繼而盯著老五說:“你別給我打馬虎眼,剛才我就想問了,你跟那姑娘怎麽樣了?

“哪個姑娘啊?”

狄思科把狄思家從五鬥櫥上撈下來,打算轉移陣地。

“就是比你大三歲,你給人偷偷洗襪子,洗幹淨以後藏了一個月不還,還想瞞過我的那個!”

狄思科:“……”

聽上去有點猥瑣。

“沒有的事,哎呀,彬彬回來了,”狄思科焦急道,“我們還得學習呢,媽,沒別的事您就出去吧,別耽誤我們用功啊!”

郭美鳳把貓搶過來摸了摸,嘟嘟囔囔道:“不提姑娘,你也不學習。一提姑娘,你就看書。書裏有媳婦啊?”

“對啊,書中自有顏如玉嘛。”

狄思科不知道書中是不是真的有顏如玉,但他夢裏真有。

當天晚上,他又又又做夢了!

許是白天的工作壓力太大了,讓他半夜做夢也在學習。

桌子上亂七八糟地擺著各種談判資料,他對著一個陌生詞匯抓耳撓腮了半天,聯係上下文也猜不出這詞是什麽意思,隻好向辭典求助。

然而,剛翻開辭典,就有個從頭到腳都裹著紅紗巾的女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通過露出的一雙眼睛,他很輕易就鎖定了這位女同誌的身份。

但是,不等對方開口說話,狄思科慌忙將辭典一合,自己就從夢裏清醒了。

四哥半夜起來上廁所,發現他隻穿個褲衩,光溜溜地坐在床邊,被他嚇了一大跳。

嘟噥著問:“你半夜不睡覺,坐那想什麽呢?這都秋裏了,你光著膀子不冷啊?”

狄思科將被子拉過來蓋到腿上,揮揮手讓他上廁所去別管他。

這段時間還是睡在宿舍比較好,最近這兩次夢見於童,好像都是在家夢到的。

以前總見麵,他從沒夢見過對方,這回有近一個月沒見了,反而夢到了兩次。

真是邪門兒。

若不是知道人家活得好好的,狄思科都要懷疑她如此頻繁出現,是不是要給他托夢了……

他神神叨叨地想,要不找個時間去歌舞團看看於大隊長吧,她別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

狄思科對自己的定力還是很滿意的,第二天醒來時,他隻對那紅紗巾有個朦朧的印象。

但是夢裏那個陌生詞匯,他還記得牢牢的。

昨天辭典沒帶回家,他跑進辦公室就翻起了辭典。

崔組長見他著急忙慌的,不由問:“小狄,你要查什麽詞啊?急成這樣?”

狄思科就把昨晚夢裏的詞拚讀了一遍,“cassava,我就想查查是不是真有這個詞!”

“有啊,這是木薯,印度泰國和非洲那邊盛產,咱們這邊很少見,平時幾乎用不到。”崔組長笑著說,“做夢都能夢到個新詞,小狄同誌的用功可見一斑。”

竟然還真有這個詞,狄思科就覺得這夢做得挺玄乎。

他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道:“以前應該是見過的,可能被我忘了。那什麽,組長,您今天打扮得這麽漂亮,是不是有什麽活動啊?”

幾位女翻譯平時在單位的打扮都比較樸素,鞋子也是平底鞋。

隻有出席活動時,才會各自換上戰袍。

崔組長今天穿了灰色套裙,換了高跟鞋,盤了頭發,明顯是要參加活動的。

崔組長頷首,對三人交代道:“今天我們都不在,你們三個看好家,自己做日常訓練吧!”

英語組的五個女翻譯,包括資曆最淺,還沒正式上過談判桌的汪妍妍陸續離開後,辦公室裏真真是山中無老虎了。

三個實習生完成了三小時的基本功訓練,就開始各自找事做。

聞笙簫是個閑不住的性子,之前參加過團委組織的長跑比賽後,在單位裏認識了不少人。

這會兒沒什麽事了,他就帶著茶杯,竄去了別的辦公室。

他剛離開沒多久,杜斌便悄悄摸了過來。

“今兒怎麽有空過來?”狄思科把他領去了旁邊的閱報室。

“聽說你們辦公室的娘子軍們都走空了,”杜斌隨手翻了幾份報紙,“我過來找你們聊聊。”

大家雖在同一個單位上班,下班後又都要回學校宿舍,但是因著各自的學習壓力都不小,平時根本沒時間閑聊。

“剛才怎麽沒見到你們組裏的聞笙簫?”

“出去串門了。”

“這個聞笙簫好像挺有背景的,”杜斌低聲道,“不少人都說他肯定會留下來。”

“這又不是咱們能掌控的,順其自然吧。”

自打第一天報道,狄思科就知道人家不一般,畢竟不是誰都能對大衙門裏這些事門兒清的。

聞笙簫能力不弱,就是話有點多,但這也不算啥大毛病。

所以,他才叮囑郭美鳳,別跟人透露自己在部委實習的事。

他就隻當這是一次學習機會,能留下最好,留不下也不吃虧。

杜斌在狄思科肩膀上拍了拍,感慨道:“咱倆也算是難兄難弟了。”

“哈哈。”

狄思科聽說了,杜斌在那邊的日子也不好過。

他的家庭條件算是相當不錯了,甩自己好幾條街,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跟他分到一個科室的女生,似乎也不是善茬。

競爭相當激烈。

“做好自己,少管別人。”狄思科給兩人灌了一大口雞湯,“最終留幾個還沒準兒呢,咱們得向袁大姐看齊,埋頭苦讀,或許都有機會。”

杜斌沒被分到翻譯室,就已經是他走運了。

否則第一個被刷掉的就是他。

難兄難弟間相互打了打氣,狄思科將人送走後,便直接留在了閱報室。

這間閱報室是翻譯室專屬的,裏麵有很多從辦公廳送來的文電和簡報。

即便是他這種級別最低的實習生,也能過來查閱。

袁媛和聞笙簫不怎麽到這邊來,但狄思科很喜歡這裏。

他給組裏謄抄的資料多了,漸漸就發現了一個規律。

有些專有名詞、引語、人名地名,是非常容易出錯的。

越是這樣能輕易被人忽略的內容,越是容易出問題。

英語組的幾次通報批評,都是因為人名和地名的翻譯錯誤。

不過,有些國家的元首隔三差五就要換一個,翻譯人員剛把這人的名字記熟,他就下台了。

這也實在怪不得翻譯們。

所以,為了及時更新這些內容,就得常來閱報室讀報。

辦公廳已經把主要內容整理出來了,他通過這些了解一下國際形勢的變化,順便將最近經常見報的人名地名,政治術語摘抄出來,交給崔組長就可以了。

經常見報的內容,就是翻譯室工作中的常用內容。

他及時為組裏更新信息,確實能提高大家的工作效率。

崔組長對他給自己開辟的新業務表示滿意,還曾在組內例會上對小狄能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提出了表揚。

因此,狄思科從此便有了一個非常正當的摸魚理由。

一旦在辦公室裏坐不住了,他就來閱報室看報紙。

總比去其他辦公室串門好聽吧?

不過,不知是不是他整天看報紙,給崔組長傳遞了什麽錯誤的信號。

送走了中美貿易投資代表團以後,部裏即將舉辦全係統的“國際經貿問答知識競賽”。

在京直屬單位都要參加。

部裏更是每個處室都必須組成精幹參賽隊伍。

崔組長覺得小狄的知識麵涉獵比較廣,又是經貿大學的學生,本身有一定的經貿知識儲備,便跟主任建議,在翻譯室的競賽名單裏,加上了狄思科的名字。

包括非通用語種在內,翻譯室的參賽隊伍一共有七人。

英語組這邊是汪妍妍,狄思科,以及剛陪領導出訪回國的陳誠。

平均年齡隻有二十四歲,主打的就是一個年輕記性好,反應快。

而且狄思科是個實習生,平時沒什麽工作壓力,崔組長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把他加了進去。

畢竟他的資料檢索能力還是很強的,能給其他人節省不少時間。

狄思科甚至還因為這次知識競賽,被崔組長單獨約談了。

總結下來就是,多多努力,為翻譯室的榮譽而戰!

狄思科本就對這種知識問答類的比賽非常感興趣,再加上部裏竟然要大手筆地獎勵第一名的隊伍,每人一張電視機票。

那他就更得爭取頭獎了!

他雖然拍過電視廣告,但他們家還沒有電視機呢!

彬彬都是去鄰居家蹭電視看的。

成功被畫了大餅的狄思科,把已經壓箱底的課本找出來,夜以繼日地整理經貿競賽的知識點。

偶爾還跟同樣要參加競賽的杜斌互通有無一下。

汪妍妍是從外語學院畢業的,以前學過一些經貿知識,也隻是自學的皮毛。讓她憑那點內容去參加知識競賽,她是不敢的。

萬一答不上來,那可就在全係統內丟人了!

所以,她這段時間在辦公室裏,開口閉口都是小狄。

有空了就要喊小狄考考她。

狄思科手上整理著資料,隨口考她一個“什麽是南南合作”或者“什麽是外匯留成製度”。

汪妍妍若是順利回答出來了,能樂嗬一下午。

感覺冠軍席位唾手可得。

這次的比賽規則非常變態,不但要求口述答案,采用的還是車輪戰。

每個參賽隊伍派出一人,輪番回答問題,答不上來或答錯的成員直接淘汰,換同組的下一人上場。

若整組人都被淘汰了,那這支隊伍就徹底出局。

據說,這是部裏有史以來玩兒得最大的一次知識競賽。

口試考的不但是記憶力,知識儲備,還有語言表達能力。

你要是答題的時候嗯嗯啊啊,磕磕絆絆,還淨是口頭語,給大家的第一印象就是這人的表達能力不行,或是不自信。

所以,大多數參賽成員都是年輕人。

初生牛犢不怕虎嘛,就算被淘汰了也不丟人。

如果有領導敢帶頭參加這種比賽,那至少說明這位幹部的基本功紮實,業務水平高。

要是再拿個不錯的名次,在下一次考察幹部的時候,也許會得到組織部門的更多關注。

初賽在各司局的內部進行。

不知團委和行政司是如何考量的,交際司竟然是所有司局裏第一個進行比賽的。

比賽時間是周日上午,所以來賽場看熱鬧的同誌特別多。

一是看看這新鮮的車輪戰到底如何進行,二是過來打探一下敵情。

團委為了打響知識競賽的第一炮,還在各處室入場時,搞了一個盛大的入場儀式。

像運動會似的,每個處室選一個人在前麵舉牌,帶著大家入場。

各處室都把本單位最漂亮的女同誌選了出來舉牌。

可是,翻譯室的隊伍,選來選去,選中了狄思科。

並不是選不出漂亮女同誌,主要是一個隊伍裏有五位年輕女同誌,選誰不選誰,都挺得罪人。

索性就由主任拍板,把室草狄思科推了上去。

是以,當翻譯室由狄思科打牌,帶領大家入場時,觀眾席那邊立時就引起了轟動。

這小夥子挺帥呀!

狄思科本就長得高,儀態又在歌舞團專門培訓過,為了讓他高調亮相,翻譯室主任還給他借了一套很精神的戧駁領西裝。

那星光度可真是噌噌往上竄。

他穿服務員衣服的時候,都能被閱人無數的於童一眼相中呢,更何況是經過訓練和精心打扮過的!

坐在觀眾席觀戰的翻譯室孫主任,立馬帶領大家啪啪鼓掌。

看咱翻譯室的姑娘小夥多精神!

長臉!

不過,畢竟是知識競賽嘛,這些花裏胡哨的內容也隻是起到一個錦上添花的作用,大家真正想看的,還是車輪戰。

正式比賽開始,翻譯室第一輪派上去的是英語組的陳誠。

這位大哥多次跟隨領導出國訪問,是見過大場麵的。

答題時不緊不慢,條理清晰,非常能壓得住場子。

說實話,讓他上場屬實是降維打擊。

翻譯室算是交際司裏最注重實踐的業務部門,要是談吐不合格,都站不到領導跟前。

陳誠一個人就淘汰了另外四組的十五個選手,賽場上的掌聲一浪高過一浪。

直到被提問了國際貿易實務中的計算題,用保險費率常數表為貨物改報CIF價,他才被難住,無奈下了台。

最終這道題由護照簽證處的一位女同誌解出了正確答案。

狄思科接替陳誠,第二個上台。

汪妍妍在他身後握拳大喊:“小狄,你爭取血戰到底啊!最好不要勞駕我們女同誌出場!”

觀眾席上傳來一陣起哄的噓聲。

這是看不起誰啊!

不過,狄思科雖然年輕,大家卻並不敢小覷他。參加這種比賽,年輕才更有優勢!

尤其是尚未畢業的大學生,知識還沒還給老師,正是知識儲備的巔峰時期。

狄思科上台後,特意放緩了答題語速,這是陳誠教他的。

他平時說話的語速有點快,上台答題的時候比較吃虧。

萬一出現了卡殼就很明顯,所以陳誠建議他答題時放慢速度,也給自己一些思考的時間。

狄思科對主持人的提問並不緊張,這種知識問答類的比賽,是他的強項。

所以當初文理分科的時候,他才選擇文科。

凡是可以死記硬背的科目,成績都沒有低於九十五分的。

狄思科在台上,一道題一道題答過去,眼瞅著就能把隔壁幾組全都熬到淘汰了,卻突然衝出來一位勁敵。

正是他在書法比賽上遇到的那位徐姓領導。

這回他終於知道人家的身份了。

綜合處的徐處長。

看年紀已經四十多,快五十了,但是答題能力非常強。

狄思科感覺得出來,他對那些知識是死記硬背,但人家已經融會貫通,可以用於實踐了。

兩人你一道題我一道題,一時間難分勝負。

不過,當狄思科被提問到有關《海商法》的內容時,終於卡了殼。

他對法律這塊涉獵不多,提前準備的知識點裏,並沒有這方麵的內容。

也算是他疏忽了。

隻好無奈下台,換了俄語組的大姐大上來,跟那位徐處長鏖戰了十幾個回合,才為翻譯室拿到了晉級名額。

經此一役,翻譯室一戰成名!

僅憑三個人就把其他四個處室淘汰了,其中還有個非正式入職的實習生。

在這次比賽中表現非常亮眼的徐處長,主動找到孫主任說:“孫大姐,你們翻譯室都是精兵強將啊!恭喜了!”

孫主任絲毫不謙虛,驕傲道:“那是當然!我們翻譯室的同誌向來是召之即來,來之能戰的!”

*

參加了一次知識競賽,除了讓狄思科小火了一把,也間接幫他拓寬了交際麵。

在走廊和食堂裏,他偶爾還能碰到幾個在競賽上認識的其他處室的同誌。

但他也時刻提醒自己,他隻是個實習生,做好本職工作,不要像個花蝴蝶似的到處亂竄。

所以,初賽結束後,他還得按部就班地做每天的基本功訓練,得空的時候往知識競賽的手冊裏,補充一些法律相關的內容,這也算是他的短板了。

這天中午去食堂吃飯,狄思科又是跟袁媛一起的。

崔組長見了他倆,就打趣問:“你們怎麽總在一起吃飯?不怕人家誤會你倆啊?”

袁媛被問得一窘。

狄思科則樂嗬嗬地開玩笑:“不怕啊,組長,您可別害我啊!我就這麽一個飯搭子,要是把袁媛嚇跑了,以後我就得自己一個人吃飯了!”

他也想跟男同誌一起吃飯。

但是,剛來那會兒就是他們在陌生地盤抱團取暖,袁媛又是個不怎麽愛跟人說話的。

他要是換了飯搭子,袁大姐八成就得剩下一個人。

崔組長招手讓他們坐下,好奇地問:“你倆年紀也不小了吧?有對象了沒?”

“我還沒有呢,袁媛應該也沒有吧?”狄思科像是不確定似的說,“她在我們學校還挺受歡迎的,有不少男同學想追她都沒成功!”

崔組長意外道:“小袁不太愛說話,性格看起來有些內向,我還以為你沒有對象呢!”

袁媛趕緊擺手說:“組長,我沒有對象!您別聽他亂說!”

“嘿嘿,”狄思科誇張道,“也不算亂說,組長,我們袁同學是一心為祖國的外貿事業做貢獻的,平時隻知道學習,不怎麽關心身邊的男同學。有些同學想追她,她可能自己都沒感受到!”

“那還真有可能!”坐在崔組長旁邊的女同誌說,“小袁這樣的姑娘最好了!年輕人就是要多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人生那麽長,以後有的是時間談戀愛!小袁,你別著急,等你進了單位,我幫你介紹個好的!”

狄思科笑道:“安處長,您可得好好幫我們袁同學把把關啊,像那感情史太豐富,家庭太複雜的可不行!”

“你人不大,懂得倒是不少!”

安處長是行政司的,之前跟團委聯合組織活動,與狄思科這經常參加比賽的小夥子也算是熟悉了。

“你有對象了沒?要不要我幫你介紹一個?”

“我才二十呢,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狄思科笑嘻嘻道,“您可不能男女區別對待啊,對女同誌就說要多學習,對男同誌就說要找對象!”

安處長像是要將他看透似的,對他上下打量兩眼問:“看你的樣子,不像沒有對象的啊?你真沒有啊?”

“真沒有!不信您問袁媛,我倆是同班同學!”

袁媛對狄思科給她抬轎子的行為心有感觸,連忙幫他澄清說:“真的,小狄年紀不大,在我們班裏是專業成績最好的,既要上學,又要勤工儉學,根本沒時間談對象!”

崔組長沒問過他們的家庭情況,但隻看這二人的樸素打扮,也知道他們的家庭條件應該不是特別優越的。

她關心地問:“小狄,你平時勤工儉學都做哪方麵的工作?現在來實習就不能打工了,錢還夠花嗎?”

狄思科點頭說:“夠花啊,我除了吃飯也沒什麽開銷。以前勤工儉學就是在學校食堂和圖書館幹活,還有幾個家教的活兒,寒暑假的時候給外國友人當過導遊,還拍過廣告,攢下了一點家底。”

至於去歌舞廳唱歌之類的,他就不說了。

崔組長聽他居然做過這麽多工作,詫異一瞬便繼續問:“家教是給多大的孩子上課?都能教哪些科目?”

“文科類的都可以,那會兒主要是給高中生教英語,有兩個學生去年考上大學以後,我就沒再給新學生帶過課了。”

他連自家四哥都輔導不出來,其實這教學水平也沒什麽說服力。

“老安,你覺得怎麽樣?”崔組長扭頭問,“你不是想給家裏那個小的找個外語家教嗎?要不讓我們小狄去試試?”

狄思科:“……”

這怎麽還給他拉活了呢?

知道您是出於好心,但我現在不缺錢了啊。

安處長思索片刻問:“我家孩子讀高一,想給他補補英語和數學,小狄,你數學怎麽樣?”

“還行,反正之前帶的那倆學生都考上大學了。”

“那你要是樂意,就每個禮拜六晚上,還有禮拜天上午,來給我家那小子上兩節課。”安處長笑道,“課時費我按照市價算。”

畢竟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之前在知識競賽裏表現得可圈可點,又是崔組長推薦過來的,她對小狄的水平還是有信心的。

狄思科揮手說:“既然您信得過我,那我就先去試講兩堂課,孩子要是樂意跟我相處,咱們再談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