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人心不可量

唯有人心不可量

沃亞士推門而入, 他也是剛從教學樓回來的樣子, 笑著問道:“密斯舒,第一天上課還習慣嗎?”

“一切都好。” 見是沃亞士進來,舒瑾城舒了一口氣,微笑道。

沃亞士走近舒瑾城的辦公桌, 快速掃了一遍她擺在桌上的文獻,道:“還在整理白狼國的史料?”

舒瑾城點頭, 疲憊又有些興奮:“我收到了史社所的信, 暑假有可能就會對狼眼洞進行考察, 想先將資料再整合一次, 直接寄給夏鼎鑫博士。”

“暑假就去?” 沃亞士驚訝地問。

“是啊, 怎麽了?” 舒瑾城不解地道。

“隻是沒想到華夏的考古發掘效率已經那麽高了。” 沃亞士笑道:“你不會從下課後就一直坐在書桌前吧?”

舒瑾城點頭,這才記得把手中的筆放下。

“密斯舒, 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沃亞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我可不想你成為金陵教會大學建校以來第一個餓暈的老師。”

沃亞士這麽一提醒,舒瑾城果然覺得肚子咕嚕作響。剛剛為了躲開張澤園回到辦公室,一時忙昏了頭, 竟然把吃午餐都忘記了。

食堂已經關門了, 看來隻能到校外去隨便吃點什麽。

“密斯舒, 要不你去我的辦公室一起喝下午茶吧,我那裏有桃源村的蝴蝶酥, 玫瑰桃酥和紅豆切糕,還有朋友送來的伯爵紅茶。”

聽了沃亞士的描述,舒瑾城已經覺得肚子在歡快的蠕動了, 她沒有推辭,接受了沃亞士的邀請。

起身的時候舒瑾城有些沒站穩,手拂開了桌麵上散亂的文獻,將桌角被淹沒的羥刀鞘露出了一角。

“這是你從木喀帶回來的羥刀嗎?” 沃亞士饒有興趣地問。

“是的。可惜隻有刀鞘,沒有刀了。” 見沃亞士很感興趣,舒瑾城把那柄精美的刀鞘遞給了他。

沃亞士將刀鞘拿到手中,反複翻看,越看越驚訝:“密斯舒,你知道你手中這把羥刀的價值嗎?”

“我朋友從沒有說過。不過看這木質和材料,必定也是價格不菲的。”

整把刀估計也值她兩三個月的工資了吧。有時間還要找鋪子替赤鬆把刀身配齊。

沃亞士對刀鞘愛不釋手:“這刀鞘鞘身是極其稀少的紫楠陰沉木,上麵鑲嵌的紅珊瑚和琥珀色澤瑩潤,品相完美,堪稱極品。而且看這銀紋款式,這把刀曾經屬於土司或者大貴族,起碼有200年的曆史了。密斯舒,光這一柄刀鞘的價值就要超過一萬大洋。”

“一萬大洋?” 舒瑾城睜圓了眼睛,懷疑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問題。但她又隱約感覺這也沒什麽難以置信的,土司、貴族……赤鬆他並非普通人,這點自己不是早有所察覺了嗎?

她有些慌亂地將羥刀接回來,鎖進書桌櫃子裏,對沃亞士擠出一個笑容:“這刀鞘是朋友給我的,讓我配一個刀身,沒想到那麽貴重。”

“那一定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我知道一個金石古玩店可以做到,你需要的話可以問我。” 沃亞士道,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將舒瑾城領進了他的辦公室。

因為是係主任的緣故,沃亞士的辦公室比舒瑾城大很多,推門而入,除了皮質沙發和寬大的木桌外,還有專門擺放古董的玻璃櫥。

舒瑾城透過玻璃看去,裏麵琳琅滿目的擺著一些陶器,瓷器,還有青銅的爵和尊,甚至還有羥族的麵具。玻璃櫥旁邊有一個大缸,裏麵插了幾幅卷起來的畫作,看絹紗的材質顏色,也必是有年代的古物。“Warner先生你對古董很有研究?” 舒瑾城望著那些古玩,審慎地問。

“研究說不上,就是喜歡到處搜集,這些都是在琉璃廠和夫子廟淘弄的一些小玩意,不值多少錢。” 沃亞士用一隻手輕輕按在舒瑾城的背上,把她引到辦公桌前坐下。

舒瑾城看著玻璃櫥裏的東西,沒有再做聲,但心裏卻有些嘀咕。她雖然沒認出烏木刀鞘的寶貴,但從小在舒家古玩堆裏長大,也算見過用過不少珍寶,基本的眼力見還是有的。

沃亞士玻璃櫥窗裏的東西,如果是真的,加起來絕不會比她的那柄烏木刀鞘價值低。

一個人類學教授怎麽可能有如此雄厚的經濟實力?而且,古董行業的水那麽深,他卻一腳踏了進去,對羥刀都能說得頭頭是道,沃亞士也不簡單。

舒瑾城麵上不顯,心裏卻記住了這個疑點。

沃亞士將蝴蝶酥等糕點擺在一個精美的鉑金骨瓷碟裏,又拿出一把鎏金珊瑚鈕琺琅壺和配套的兩個杯子,替自己和舒瑾城都倒了一杯紅茶。

舒瑾城撚起一塊蝴蝶酥放入口中,又喝了一口茶,酥香薄脆的酥點充斥著整個口腔,而後又融化在醇香的紅茶裏,讓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聽張澤園委員說,你們班上今天來了六十多個學生?” 沃亞士微笑著欣賞了一下舒瑾城吃東西的模樣,說道。

聽見張澤園的名字,舒瑾城覺得胃口不免有些倒,道:“是的,但估計也就是剛開始圖個新鮮,時間久了就不會再來了,我們做學生的時候都是這樣。還有,您知道張澤園為什麽會突然來我們學校當觀察員,時間持續多久嗎?”

“我也不清楚,這是錢校長的決定。” 沃亞士道:“金陵教會大學教育權才被收歸國有,教育部派專員來觀察也是正常的。他平常就隻是坐在教室裏,並不會影響我們的教學。”

舒瑾城無奈地笑笑,雖然不影響教學,但影響心情啊!可這話沒法和係主任說出口。

她轉而換了一個話題,把昨天遇見黃秋芳和她遭遇的困難告訴了沃亞士,並道:“這件事還是要重視,黃秋芳是一個比較柔弱的女孩子,我想和外國文學係的係主任也打個招呼,不能讓黃秋芳的哥哥來學校代替她做任何決定。”

沃亞士鄭重點頭,道:“我會和William溝通的,金陵教會大學理當保障每一個在學學生接受教育的權利。正好我在招一個英語足夠好,能夠替我處理一些日常事務的翻譯兼助理。這位黃小姐和家裏鬧矛盾,可能也缺少經濟來源,如果她願意來麵試的話,我很歡迎。”

“那真是太好了。” 舒瑾城驚喜地說道:“我會告訴她的,我想她一定會很感激你的好心。”

“好心談不上,她也要業務能力過關我才會聘用的。” 沃亞士喝了一口茶,皺起了眉頭:“英國人的茶和中國人的比簡直是加了香料的鋸末,怪不得他們一定要加牛奶。”

舒瑾城被沃亞士的怪樣逗笑了。

從沃亞士辦公室出來,靠近自己的辦公室,舒瑾城的笑容便消失了,她方才強壓著的煩悶心緒又浮了上來。

關上房門,她將被鎖在辦公桌裏的烏木鞘拿了出來,盯著它出神。

自己以前怎麽沒有看出來那烏木下隱藏的金色紋路呢?怎麽沒有發現這把刀曾經屬於土司或者大貴族,擁有上百年的曆史呢?怎麽從來沒有想過,它竟然可能值一萬大洋呢?

一萬大洋,即使是登家鍋莊的鍋莊主,也不會隨意將這樣一柄羥刀刀鞘送給自己。赤鬆他究竟是什麽人?舒瑾城刻意忽略的諸多疑問又湧上了心頭。

從登雲阿佳對他過分客氣的態度,到他殺狼時手段的純熟,他偶爾流露出來的性格深處的黑暗與冷漠,還有最後,如果不是她阻止,赤鬆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掉蝦尓土司的少爺和他的隨從。

一個馬幫的翻譯,真的能將殺人隨意到這種程度嗎?

舒瑾城打了個寒戰,那柄帶給她安慰的刀鞘變得有些可怖。她將它再一次鎖進櫃子裏,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事。

起碼赤鬆從來沒有害過她。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設定1塊大洋購買力約等於50元人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