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熏成換骨香

沉水熏成換骨香

舒瑾城的房間頗有異族風情,色澤鮮豔的**鋪著狼皮褥子和絲綢鵝絨被,木質牆壁上掛著許多羊毛織成的氆氌裝飾毯。

她執起雪鬆桌上的銀壺,給自己倒了一碗酥油茶。滾熱的茶衝下肚去,將體內的寒冷一下驅散了。

這種鹽、奶、茶混合在一起的飲品,既能補充水分,又有充足的熱量,是高原羥人離不開的必需品,也是茶馬古道千百年來如此興盛的原因。

出發的武器和裝備已經備齊,腳夫也已經雇好,明天就可以啟程了。

這幾天跟著赤鬆學習木喀羥語,頗有心得,又把狼眼洞的位置在標準地圖上標注了出來,實在是沒什麽可操心的了。

舒瑾城坐在褥子上,百無聊賴,一時間竟有些無所適從。

這時候門被敲響了,登雲阿佳從門外進來,手裏還拿著一套豔麗的羥族衣裙。

“快,騾車已經等在外麵了,我們一道去春詠樓。” 登雲阿佳道。

“春詠樓?” 舒瑾城沒聽過這個地方。

“就是爐多最有名的溫泉浴館,是王景都督的產業。你這幾日都在外麵采購,我也沒好好招待你。明天你和赤鬆就要走了,總要舒展舒展筋骨。等進了草原深處想洗澡都難了。”

登雲阿佳不由分說地將舒瑾城拉出房間,一邊舉起自己手上的衣物:“你整天穿得不是青就是藍,啷個像年輕女孩子。泡完溫泉正好換上這套衣裙,明天出門才能吉祥如意。”

登雲阿佳的熱情像是一團火,不容人拒絕,舒瑾城跟著她走出院子,一邊說:“我回來將衣服的錢給你。”

“你這話就太見外了!我們羥人送客人禮物,從來都不會要錢的。” 登雲阿佳佯裝不滿的嘟起紅唇,可沒過一秒鍾又繃不住笑了,朝舒瑾城眨眨眼睛道,“再說,有王景司令在,哪裏要你自己掏錢?”

“其實我根本就沒有見過王景司令。” 舒瑾城苦笑著想。看登雲阿佳的態度就是誤會了什麽,可也無從反駁。

登雲阿佳的騾車很大,她的娃子梅朵替兩人打起簾子,舒瑾城卻發現裏麵已經坐了一人了。

赤鬆在堅硬而狹窄的木板凳上正襟危坐,如一個受過良好訓練的軍人,隻是頭幾乎都要擦到車頂了。

“你也去泡溫泉?” 舒瑾城頗有些驚訝地問,感覺赤鬆不像是會浪費時間享受的人。

赤鬆點點頭。登雲阿佳和梅朵已經上車,坐在了赤鬆對麵,舒瑾城便隻能坐在赤鬆的身邊。

剛坐穩,車廂微微一晃,騾車啟程了。

“你的傷能碰水嗎?” 舒瑾城看向赤鬆的腿。

男人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著痕跡地摸了摸傷口,心裏泛起淡淡地暖意,麵上卻不動聲色:“已經結痂了,不礙事。”

“那就好。” 舒瑾城放下心來。

騾車逐漸駛出了街市,往山坡上走去,車速漸漸變慢,但車身卻越來越顛簸,舒瑾城兩隻手扶住板凳,試圖穩住身體,卻還是時不時的撞到身邊的赤鬆。

男人的手臂十分堅硬,撞起來頗有彈性,倒並不痛,隻是略微有些尷尬。

舒瑾城的屁股已經在板凳邊緣,退無可退,隻能微微抬起頭,指望赤鬆自己發覺,將手臂拿開些。可誰知平時表現的十分敏銳的男人卻像沒察覺到一樣,不管騾車如何搖晃,仍然不動分毫。

這時候,窗外忽然傳來車夫的喊叫,騾車猛然一震,朝前傾去。

巨大的慣性讓舒瑾城不受控製地朝赤鬆的方向倒去,眼看腦袋就要碰上對方的大腿,她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卻覺得臉頰被一雙布滿老繭的大手托住。睜開眼,臉卻正對著對方的某處,舒瑾城呼吸一滯,已經被赤鬆扶起來了。

“怎麽回事?” 登雲阿佳用羥語朝窗外喊道。

“鍋莊主,騾子踢到了石塊受了點驚,現在已經沒事了。” 車夫答道。

“小心點。” 赤鬆語氣平淡的開口,車夫應了一聲,將騾車開得更加平穩了。

舒瑾城臉有些發紅,坐正身體後輕咳一聲,掀開簾子望向窗外,赤鬆則將身子側過去大半,將大半張板凳都留給了舒瑾城。

好在登雲阿佳十分健談,適時的就著窗外景色向舒瑾城介紹起爐多城的傳說,這才沒讓車廂裏的氣氛陷入尷尬。

很快,春詠樓就到了。

說是樓,其實更像是一個院子,漢羥結合的木樓圍繞著一些石頭圍砌起來的溫泉,除此以外,還有專門的單間可供享用。

走進院子,硫磺味撲鼻而來,遠眺是掩在雲霧中的巍峨高山,舒瑾城立刻就決定留在室外。

她自回國以來就沒有好好洗過一個熱水澡,此時突然覺得渾身發癢,恨不得立刻脫掉所有束縛跳進池子裏。

溫泉是男女分開的,赤鬆已經去了另一側,這邊除了她們外沒有別人,舒瑾城沒有了顧忌,快速地將身上臃腫厚重的衣服褪下。

剛剛除去褲子,屁股就被人“啪”地拍了一下,舒瑾城詫異的回頭,就見登雲阿佳收回手,真誠地讚美道:“城妹你的屁股真緊實,就和藏原羚一樣雪白渾圓,真好看!”

舒瑾城的視線劃過登雲阿佳的前胸,不不,您才能當得起雪白渾圓這兩個詞。

不過畢竟沒有羥族女子的開放熱情,她隻能默默將這句話咽下去,將一隻白玉般的腳伸進熱湯裏試水溫,腰窩一旋,慢慢將身體沉浸在泉水之中。

爐多溫泉的溫度在40度左右,正是最適宜的溫度。舒瑾城全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來,將臉微微揚起,一切的疲乏和塵埃仿佛都從骨頭裏析了出來,淨化在這雪域的藍天白雲之下。

梅朵不能入池,跪在岸邊,舉著一個銀質托盤,裏麵擺滿了瓶瓶罐罐。登雲阿佳隨意地從裏麵撿出一個褐色的玻璃瓶,對舒瑾城道:“城妹,這是法蘭西洋人的精油,十分罕見,我替你滴上吧?”

舒瑾城見梅朵溫馴的姿勢,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溫聲道:“讓梅朵去樓裏的茶館等著吧,我泡澡不習慣有人在旁邊伺候。”

登雲阿佳看了梅朵一眼,知道漢人總有些奇怪的規矩,揮了揮手讓梅朵退下了,手上卻還拿著那個小棕瓶。

她將瓶蓋打開,將精油滴了一滴在手上,遞到舒瑾城的鼻子邊:“你聞聞,好香吧?”

一股幽香從登雲阿佳的手上散出,是茉莉精油的味道。因萃取十分不易,這種精油一向以罕見和昂貴著稱。

前世舒瑾城愛茉莉,張澤園便著人各種不同的茉莉製品送給她,其中自然包含茉莉精油。

可他並不知道,被采摘濃縮過的人工製品已失了枝頭疏淡天然的風流,也因此在舒瑾城心中和其他的香料無甚兩樣了。

嗬,早已經和這個人沒有了關係,還想這些陳年往事做什麽?

“很香。” 舒瑾城點點頭,任由登雲阿佳將茉莉精油塗抹在她的耳後,再用指尖輕輕按揉。

泡了一會後,舒瑾城感覺到頭部稍微有些眩暈,登雲阿佳道:“你們漢地人初來爐多,總是有些不適應。如果你不舒服,就到那邊的單間去歇息一下,裏麵生了炭火,很暖和,梅朵會給你送去果品熱茶的。”

舒瑾城道謝,披上貼身的小衣,赤著腳朝不遠處的小屋走去,登雲阿佳將雙手支在石頭岸邊,饒有興致地看著舒瑾城的背影。

司令,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