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君沉醉又何妨

為君沉醉又何妨

八月的爐多已經有了寒意,緊了緊單薄的小衣,舒瑾城推開木門。

然後就呆住了——

小木屋裏別有乾坤,擺放著舒適的漢式躺椅、柔軟的西洋沙發床、放著新鮮瓜果的鮮豔矮幾。

可屋子裏卻已經有人了。

一個精壯的男人隻穿著褻褲,一隻手臂蓋著眼睛,半倚在躺椅上。他**的上半身分布著線條流暢而結實的肌肉,上麵隱約可見大大小小的傷疤。

男人將一隻褲腿挽起,大腿處有一圈潔白的紗布。

是赤鬆。

舒瑾城背脊驀然一緊,下意識想退出去。

被驚醒的男人卻已經警覺,右肩肌肉一動,舒瑾城沒看清他的動作,一根黑洞洞的槍管已經瞬間對準了她。

他的眼神裏沒有了在爐城河岸邊的溫柔,全是冰冷與警覺。舒瑾城甚至下意識地覺得,自己隻要稍微一動,子彈就會毫不客氣地洞穿她的顱骨。

“是我。” 舒瑾城趕緊舉手道。

男人如野獸般緊縮的肌肉一鬆,將槍放下,隨即就被包裹進滿室撩人的暗香之中。熱氣騰騰地從四麵八方撲上來,在他**的肌膚上糾纏咬舐。

濃鬱的花香將他帶回西川都督府夏季濕熱的黑暗庭院,他站在那棵開滿了暗白花朵的老樹下,下意識地想鬆開領口的一顆紐扣。等手攀上了咽喉他才醒悟過來,自己並沒有穿軍裝。

那撲人的茉莉香氣仿佛蘸滿濃墨的筆,細細勾勒出朦朧霧氣中一個纖白的剪影——

方從溫泉裏出來的她雙頰暈紅,雙眸沾滿水汽,白嫩小巧的腳趾有些緊張地抓著地麵。

她單薄潤濕的衣領敞開,從中露出了修長纖細的脖頸,圓潤亭勻的肩膀……

赤鬆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脖頸上。

真想在那抹灼人而脆弱的雪白上狠狠咬一口,血珠子浸出來,像圈地一樣印上自己的痕跡。最好是把她整個的拆吃入腹,讓她融化在自己的身體裏……從此舒瑾城就是自己的,旁的人,包括那姓張的小人,都不能再奪走她一分一毫的目光。

瘋狂的想法在腦海中積蓄,赤鬆的眼睛漸漸暗下去,暗下去。

忽然,那凝固的白皙消失了,原來舒瑾城反應過來,匆忙將衣領拉高,將關攏的木門拉開。

屋外的涼風打斷了遐思,赤鬆當即坐起,他的理智也在一刹那間回籠。

舒瑾城是他兩世的執念,所以他才會做出這種種布局和旁人眼裏瘋狂的準備,隻為再見她一麵。

他要她,卻不是圈禁和褻瀆。

想明白這一點,赤鬆拿過沙發上的外套遮住身體,語帶抱歉地道:“方才做了一個關於土匪的夢,醒來一時過激了,舒小姐不要介意。”

“哦,哦,沒關係,我能理解。” 舒瑾城心跳得有些快,卻強壯鎮定地回答。

雖然已經活了兩世,但她畢竟是生於深閨的大小姐,從來沒有近距離看過除了張澤園以外男性的身體。

赤鬆的身材一看就是在槍林彈雨、高原跋涉的生活中鍛煉出來的,和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不同,充滿了原始的張力。

即使她絲毫沒有旖旎的心思,也不禁覺得有些臉頰發熱。

但她心跳加快更是因為那管黑洞洞的槍口和赤鬆的眼睛。

雖然隻有一瞬間,但赤鬆那種狩獵者般居高臨下的冰冷眼神,足以讓她心悸。

羥人凶悍,木喀的土匪時常出沒,馬幫出行都會隨身帶槍,看赤鬆的反應,絕對是用槍的老手。這一路的安全有所保障了,起碼普通的野獸是不用怕的。

依靠對旅程的考慮,舒瑾城恢複了理智。“隔壁還有間木屋,舒小姐可以去那裏歇息。” 赤鬆考慮到舒瑾城的緊繃和不自在,開口道。

舒瑾城點點頭,用前世舒家大小姐那份冷靜與自持,優雅地走出了門。

直到關上木門的那一刹那,舒瑾城才懊惱地搖搖頭,試圖把剛剛那些尷尬的畫麵都甩出腦海。你已經活了兩世,臉皮不該跟小姑娘一樣薄,而且現在也是新時代了,我不必在意這些,但下次進屋前一定別忘記敲門!舒瑾城告誡自己。

聽見隔壁木門關緊的聲音,赤鬆才披上外衣,沉著臉朝登雲阿佳所在的浴池走去。

浴池外有一個中年阿媽,赤鬆用羥語道:“把登雲阿佳找出來。”

他雖然沒用惡語,但身上散發的戾氣已經讓阿媽不由自主地害怕,沒有問為什麽,趕緊走進了浴池。

很快,穿戴不甚整齊的登雲阿佳走出來,帶有笑意地道:“亭帥怎麽這麽快就找來了?城妹呢?”

“誰允許你在背後做這種小動作的?” 赤鬆冰冷的語氣將登雲阿佳的笑容凍在了臉上。

她一改方才隨意的表情,雙手垂下,表情惶恐:“我以為亭帥你……”

“別揣測我的心思。” 赤鬆打斷登雲阿佳的話,俯視著這個有爐多第一美人之稱的鍋莊主:“登家鍋莊在三年內成為爐多城最大的鍋莊,一年上百萬交易額,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

這句話暗藏的意思讓登雲阿佳打了個冷戰,她以為每年為亭帥創造如此多的收益,又為他傳遞爐多城其他土司的勢力,自己就有所依仗了。其實沒有了王景在背後的軍事、政治力量支持,她和她的鍋莊什麽也不是。

認清了這一點,她的頭腦冷靜下來,立刻發現了自己的逾越,也不得不感慨這舒瑾城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讓一向冷情的亭帥如此緊張。

登雲阿佳將一個平常讓她在交易中無往而不利的笑容擺出來,語氣卻小心翼翼:“司令,方才是我泡溫泉泡的一時頭昏,才給瑾城小姐指錯了房間,等她回來,我會向她道歉的。”

赤鬆沒有回話,短暫的沉默讓登雲阿佳的冷汗從背上冒了出來。他才道:“別露痕跡。”

說完轉身離開。等看到赤鬆的身影消失不見,登雲阿佳才放鬆下來,發現剛剛換上的衣服已經有些濡濕了。

這個男人真可怕。登雲阿佳想到圍繞著王景的種種傳聞,不知該羨慕還是為舒瑾城感到害怕。

——————

舒瑾城喝完一杯清茶,覺得清醒很多,便回到了浴池。

登雲阿佳問清她在木屋的遭遇後,誠懇地道了歉,舒瑾城不甚在意的搖搖手示意沒事,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等泡完澡,梅朵捧著那套羥袍進來,執意要為舒瑾城更衣。這姑娘有著一雙如犛牛般濕潤、明亮的眼睛,另舒瑾城不忍拒絕。

與漢地的下人不同,羥人的奴隸世代都是主人的財產,舒瑾城厭惡這樣的製度,但也不能生硬地處處彰顯自己的不同。

梅朵替舒瑾城穿上寧綢青裏衣和鑲水獺皮的織金深紅緞長袍,腰間圍上五彩氆氌方裙,再用遍鑲五色寶石花的銀腰帶壓於其上。

隻一霎時,便將一雖清麗卻過於樸素的女學者裝扮成散發著異域風情的女郎。

梅朵繞著舒瑾城轉了兩圈,發出嘖嘖的稱讚聲,朝舒瑾城豎大拇指:“舒小姐穿上我們羥服就像草原上最豔麗的格桑花,這腰帶差點兒就太長了。”

望著身材高挑、豔光逼人的舒瑾城,登雲阿佳點頭,起碼從外貌上,知道亭帥這番深情的來源了。

妝扮完畢後,三人與赤鬆匯齊。

因是出發前一日,依據羥人風俗,他換上了一件鑲豹皮的黑色羥袍,腰間掛著一把兩尺長的腰刀,修長的腿從袍子下延伸進一雙皮靴裏,高大的身材越發顯得挺拔,任誰也沒法將他與路上那種落魄和沾滿血汙的樣子聯係起來。

望著舒瑾城,赤鬆眸光閃過驚豔。

他的光,終於有了明豔的模樣。

他不是不被素衣布履的舒瑾城吸引,隻是總忍不住想她變成今時這幹練沉靜的模樣受過了多少苦。

那個在西山軟軟喊他哥哥,摸著他膝蓋說“對不起”的小女孩,本能夠有最燦爛最嬌貴的人生。

不過現在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因為這次,他終於可以陪在她身邊了。